“安娜。”


    在确定休斯与伍德远去之后,安娜连忙动作起来,将角落里属于厄琉西斯的白骨一块块组合起来。


    高大的白骨重新活了过来。


    “我瞒过他们了吗?”安娜询问厄琉西斯,她摸索着手掌,因为紧张渗出的汗水传来黏腻。


    厄琉西斯摇摇头,骨骼左右晃动,有些滑稽。


    “安娜,他们并未怀疑你的话。”他说,“眼神暴露了你。你总是无意识地看向这边,看向我。”


    “那怎么办?”安娜不由得担心起来,若是那群审判者因为这个原因再一次上门,厄琉西斯会不会被他们带走?


    “没关系。”厄琉西斯弯下腰,“他们不会伤害到你。”


    “可如果审判者要带您离开的话……”安娜抿唇,她也是无力阻止的。


    厄琉西斯却平静许多,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被发现:“安娜,即使如今这般模样,我也是神之天使。”


    别说两个刚入门的超凡者,就算是多恩地区的审判者主理人,也根本无法察觉厄琉西斯的存在。


    “我怕我会暴露您。”安娜垂下头,她当然不担心厄琉西斯的实力,她害怕的是自己会成为战争天使的突破口。


    毕竟,她是如此的弱小,如此不值一提。


    “没关系的。”厄琉西斯说,“我与审判皆是女神的侍奉者。”


    对啊。


    安娜抬起头,她怎么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厄琉西斯是神的天使,审判天使也同样是神明的天使,祂们共同侍奉的都是光明女神。


    可既然如此,厄琉西斯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回到神的国度呢?和他没有给自己解答的疑惑有关吧。那些她不能知道的东西……


    她还是太弱小了,一点关于超凡世界的知识都让自己头晕眼花。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一天真的因为知道的太多而死去……


    不行,她要变得强大起来。


    “您说我可以借助这个东西施展巫术。”安娜回望向厄琉西斯,略有些紧张地拉开围巾,露出其下黑色的纹路,“那要怎么做?”


    厄琉西斯蹲下身来,空洞的眼眶毫无生气,安娜注视着他,仿若被吸入无边际的虚无,即使白骨始终散发着圣洁的气息,那种恐怖却是扎根入灵魂的天性。


    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厄琉西斯不知道她为何颤抖,只当她是恐惧于借助这个不只归属的印记窃取神明的力量,他安慰道:“别怕。”骨节前点,冰凉的指尖触碰上黑色的环形印记,“让我看看,它的力量到底属于……”


    厄琉西斯停顿了下来,收回了手指。


    “有什么问题吗?”安娜询问,她已经习惯了厄琉西斯总是讲话讲一半,他没有说出口的,一定就是她不能知道的。


    这个白骨天使,在这一方面考虑的相当的周到。


    “没什么。”厄琉西斯说,“今晚我们就可以尝试一下,让你借用它的力量成为超凡者。”


    安娜暗自激动,询问道:“需要什么准备吗?”以前,老牧师还活着的那段日子,她偶尔会看到这位经验丰富的超凡者施展一些奇怪的魔法,而在魔法开始之前,她总是会用各种各样的物品来这边祭坛,讨取神灵的欢心。


    厄琉西斯摇摇头:“仪式才需要辅助。”不过,他转身,看向角落里的小男孩乔治的尸体与飘浮在空中男孩的灵魂。


    “也许,你可以帮助乔治实现他的愿望。”


    “他的愿望……”安娜重复着这个词语,“您是说不转世吗?”


    “是的。”


    厄琉西斯斟酌片刻,决定向安娜透露一些关于她即将获得的身份的知识。


    “安娜,你即将成为超凡者。即使你不是通过传统的方式获得这份超凡力量,许多规则却是通用的。”


    安娜认真聆听着,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是全新陌生的信息。


    “这个印记来源于幽暗国度。”厄琉西斯说,“那是黑暗女神的神国。”


    安娜面露惊讶。


    黑暗女神,正神中唯一能够与光明女神正面媲美的强悍存在。


    两位神灵可以说是不死不休的敌对者。


    神国的概念涉及过深,厄琉西斯担心它会引起安娜的不适,几句话带过了这个概念。


    他说:“我无法判断这个印记究竟来源于谁。”黑暗女神掌握着太多奇异的权柄,祂统治下的幽暗国度,更是承担着引度灵魂的职责,那个地方不乏强大的施法者。


    没人说得清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少神灵,也无法判断,到底有多少奇异的权柄。


    安娜天生能够看得到灵魂,具备亡灵亲和,这就足够支持她尝试成为尸语者。


    厄琉西斯承认,他如此做出选择是有私心的。


    身为掌握战争权柄的天使,祂所掌握的力量之中,也涉及到部分关于死亡的力量。


    安娜如果选择成为尸语者,他能够提供指导。哪怕有一日,印记的主人苏醒了,要夺回这个印记,他也能借着死亡权柄与祂一争。


    而且这个途径,或许能达成一些其他途径做不到的事情。


    “尸语者?”安娜听着厄琉西斯口中说出的词语,“与尸体打交道?”


    “好啊。”她没有片刻的犹豫,“我现在做的工作,不就是与尸体打交道吗?”


    收尸人的工作,就是每天在城内搬运尸体啊。


    安娜太熟悉尸体了,并没有察觉出厄琉西斯的担忧。


    “安娜。”厄琉西斯继续,“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啊?”安娜不解。


    “尸语者确实与死者有关。”厄琉西斯说,“他们的力量,是驱使尸体与灵魂为自己而用。”


    “在普罗大众心中,这种力量毫无疑问是邪恶的。所以,尸语者被几大教会列为了异端。”厄琉西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成为尸语者,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内,你要隐瞒身份,东躲西藏的生活。”


    安娜沉默下来,尸语者与她想象的确实有点不同。


    “我现在不就是在东躲西藏的过日子吗?”她压低声音。


    “我知道您在为我考虑。”安娜望着厄琉西斯,“我说了,我不怕死。您是天使,您也许不了解我的处境,也不懂我的心情。”


    安娜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机遇,千载难逢的机遇。我把它当做命运对于我这个不幸的人的馈赠。”


    “我是个收尸人,我每天都在接触死人,这些尸体中有太多人没有名字没有身份,他们怎么样都不会有人在乎的。这样的人,消失了也不会有发现,不是正合适吗?”


    无依无靠的收尸人,安娜实在是想不到有谁比她更适合成为一个尸语者。


    “安娜。”厄琉西斯感受到安娜的情绪起伏,他呼唤女孩的名字。


    “我没事的。”安娜说,“我只是觉得自己太适合了。真的,太适合了。”


    “安娜。”厄琉西斯站了起来,“成为少数者并不可怕。向善或者向恶,是你自己的选择。”


    “不要因为不被接受而难过。”


    围着围巾的少女抬起头,厄琉西斯明白了她真正难过的原因。


    因为这具白骨出现之后,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即使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却还是瞒不过他。


    也对,他是神灵。有多少事情能瞒过神灵呢?


    “您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安娜问厄琉西斯,“总是在乎其他人的看法,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可……”


    “你不蠢,安娜。这很正常。”厄琉西斯道,“人类需要得到同类的认可,这是天性。”


    “您能明白我的感受吗?”安娜询问。厄琉西斯是高高在上的神灵,真的能够明白她此时复杂的心情吗?


    “神也需要认可。”厄琉西斯回答,“没有信徒,神灵也会感到孤独。”


    安娜望着厄琉西斯,他那样的高大,站起来的时候需要她昂着头才看的清面容,可却也和弱小的自己一样,说出会孤独的话。


    他比自己勇敢,或许这就是神灵与凡人区别。


    他承认自己的孤独。


    没有信徒的神明和没有身份的死人有什么不同呢?和躲着这座小房子里,在夜晚偷偷哭泣的收尸人有什么不同?


    安娜坚定起来,每一次偷偷哭泣后,她都会像这样坚定起来,这种坚定慢慢被消耗,直到又一次哭泣后,再一次坚定起来。


    安娜总是在重复这个过程,这是普通的她,在这个残忍世界,生活下去的方式。


    这一次也相同,这一次又不同。


    她有了无缘由的勇气。


    安娜想,有时候勇气这种东西真的来得毫无缘由,也许是她还没发觉,名叫勇气的家伙儿都来自内心的反叛与压抑。


    她抱住了面前的白骨。


    即使个子小小的她只到厄琉西斯的胸口。


    厄琉西斯是什么样的神明呢?


    安娜第一次,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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