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苏的事情让祝暄明确地知晓,只有具备了自保能力才能安然度日。
她一个女儿家于这吃人的上京城中混迹属实危险,这次她是被谢峥远救了,可下次呢?
待日后她与谢峥远的婚约一退,那便是将自己推向了风口浪尖。
将军府的一切本就是块被人觊觎的肥肉,若无自保能力,他日怕是会成为谁刀下的亡魂。
“姑娘,您……您找兵器做什么?”眼下茗喜被她这话吓得发颤。
“防身。”祝暄一边催促她快些挽发髻,一边挑了对最简单的珍珠耳饰戴上,“今日要简单些,不然不方便。”
“啊?”茗喜怔了下才从“兵器”跟“防身”中回过神。
她连忙利落地给主子挽上发髻,将一切收拾妥当。
祝暄昨晚睡前就想好了今日要做些什么,这会儿即便是没吃早饭也仍旧精气神十足,带着茗喜快步朝寒启阁而去。
父亲在世时,所有东西都习惯放在寒启阁。她隐约记着书房里有个暗室,而开启暗室的开关就是……
“应是这个笔筒。”她抬手去摸,果然拿不起来,是与整个书架为一体的。
祝暄小心翼翼地拧动开关,便见面前的书架开始朝两侧挪动,刚好露出了墙后的一条暗道。
暗道算不得宽敞,仅能通过一人。
茗喜哪见过这样的场面,着实吓了一跳:“姑娘,这这这……”
“嘘,小声些。”祝暄竖起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噤声,“我进去看看,你到门口守着。”
这暗室是她年少贪玩时偶然见父亲开启过的,只不过那会儿她好奇心并不重,如今想来这里定是留有父亲的东西。父亲又是武将,这里有一两把兵器也不奇怪。
祝暄进了暗室,其中倒也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伸手不见五指,反而是在她踏入暗道时墙壁两侧的灯烛便燃起,照亮了狭窄的暗道。
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每一步都会有灰尘扬起,祝暄下意识地抬手掩住口鼻,走了没几步,眼前的路就成了往下去的石阶。
幸好能一眼望到底,她心中倒也安稳几分,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走下最后一节台阶,眼前豁然开朗。
暗室十分宽敞且比暗道要亮堂许多,偌大的房间里东西应有尽有,日常物品一应俱全,像是另一个小书房。
却唯独没有她想象中的兵器,更别谈趁手的了。
祝暄心中不免有一丝落寞。
可来都来了,她也想知道父亲从前都在这里做些什么。
祝暄踱步至桌案前,上面的积灰虽不比地上的少,却也能依稀看清上面摆着的东西。
“一封信和……钥匙?”
钥匙压在信封上。
她用帕子拂去上面的灰尘,将两样东西拿起来仔细地看了看。
信封上并不曾写有谁的名字,里面确实有折叠整齐的纸张,或许是想要寄出却又没来得及?
祝暄这般想着又去看一旁的钥匙,瞧不出是什么材质,两面却分别刻有两个字——
营,兵。
这是军营兵器库的钥匙?
平远侯府内,冷清一如往常。
谢峥远下朝回来换了身衣裳,此刻正坐在桌前用饭。
他微蹙着眉头脸色不佳,心中则是思量着圣上在早朝时说的那些话。
以致于无名进来的时候,他都不曾察觉。
“侯爷,程副将军一早来禀话,说今儿是初三,校场会有新兵报到,请您过去把把关。”
谢峥远回神,淡淡看他一眼,没说话,低头又舀了两口粥,放下匙子。
“走吧,早点过去。”
大魏虽不缺兵将,却也会在每年春天招收新兵入营。如今圣上将校场交给了谢峥远打理,他也确实应该去看看。
无名点头:“是。马已经备好了。”
程副将军是随着谢峥远征战南疆的那位,大名程贰,虽有勇无谋却也是个忠心耿耿的。
谢峥远不在校场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他在打理着。
检查,训练,处理营中琐事……倒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今日新兵报到,有几位是朝臣的儿孙或是亲友,他立马差人将花名册送到了侯府,为的就是让谢峥远提前审核,决定是否要给与特殊待遇。
当然他心中也明了,凭着自己一刀一剑杀上来,得了爵位的平远侯并不是会玩那一套的人。
眼下无名正给主子念着新兵的名单:“上京赵家次子赵辛杨,上京刘家长孙刘葵……上京太尉府次子殷无霜,冀镇——”
谢峥远忽地抬了下手,示意无名停下。
他垂下眼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冷声:“刚才那个,划掉。”
无名早猜到主子会不喜欢殷无霜,却没想到会直接让他把人划掉。
“直接划掉?”他确认到。
“恩。”谢峥远漠然应了一声,俨然是心情不佳。
无名一个侍从,也只管服从命令,这会儿垂首将花名册上的殷无霜划掉,继续往下读。
大魏国富民强,从不养闲兵,想要入军营,需要经过重重考核。
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眼看着有人进了校场,程贰赶忙过去相迎:“侯爷来得正好,我这儿正准备开始。”
谢峥远冷淡地应了一声,让无名将花名册递过去。
原本程贰还满心欢喜,直到看见册子上被划掉的名字,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殷太尉如今虽年岁大了,手中的兵权也被谢峥远分走了大半,可在朝中的地位仍旧不容小觑。
侯府跟太尉府积怨已久程贰也知道,可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谢峥远如此针对一人。
“侯爷,这人都到了,正搁那儿站着呢。属实是不太好办……”
平远侯撩起眼皮顺着程贰指的方向冷眼看去,眸色更幽深了几分。
“那就让他达不到标准。”
祝暄从暗室中出来的时候,见茗喜正神色慌张地走进来:“姑娘,您可出来了!暖香苑那边传话来,说方伯在到处找您呢。”
“方伯?是铺子那边有什么事么。”祝暄不甚在意,只垂头将手里拿着的东西都装了起来。
茗喜摇摇头,见她正拿了本烧毁大半的本子往袖里塞,忍不住皱起小脸。
“姑娘,这东西都是灰,您要它做什么?”
祝暄也意识到这东西灰太多,干脆拿了帕子将它包裹起来,只说:“是父亲的遗物。”
茗喜也没再问,赶忙催着主子回了暖香苑好让方伯安心。
好在也并无什么大事。
将之前查好的账本交给方伯后,祝暄又将人都屏退,把自己从暗室里带出来的东西又拿出来细细查看一番。
钥匙有极大可能是军营兵器库的,但这军营是否在京中尚无法定论。
倒是那封信,她拆开看了,是父亲的笔迹,却只有寥寥两句话:“藏之。必要时可救命。”
好像当初留下这封信时便已经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走进这间暗室。
可若今日走进的并非是她,亦或者是这暗室在她发现之前就有人进入过了呢?
祝暄没敢再往下想,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那本被烧毁了大半的书册之上。
这本册子是她在桌案旁的铜盆中找到的,被厚厚的积尘和烧灰所覆盖着,只堪堪露出来一角。
其中的内容还没来得及看。
祝暄缓慢地翻开一页,发现上面的字迹并非全属于一人,虽然内容看不清楚,留下的字句也不连贯,但明显能看出来还有另一个人的笔迹。
或许是两人共同书之?她又往后翻了几页。
断断续续的话语联系起来并无相关,反而十分别扭。
“今日书,天晴……无趣。”
“难以下咽……去看……甚欢喜。”
直到翻至最后一页,祝暄才瞧见一句尚算完整的话——
“待此次凯旋,辞,离京……”
后面的字已经被烧了,但能看出这句话是祝振元的笔迹。
她忍不住皱眉。
——“阿爹的愿望是什么?”
——“阿爹只愿这万里河山太平,风调雨顺,再无征战。”
——“那阿爹想过要离开上京吗?”
——“不曾。我这一辈子都属于上京,属于圣上。早已离不开这地方了。”
他分明说过永不会离开京城,可为何又会留下这样一段话?
祝暄不由想起当年父亲的尸首与遗物被送回来时,只剩一坛骨灰和一把匕首。
上京并未兴起火葬,她当时年幼,听人说许是因为路途遥远尸体腐烂,不得已而为之。
又或者是营中为牺牲的将士们进行了统一的处理的方式。
如今细想起来,父亲可是大将军,尸首送回上京是必然,这般私自草草处理属实不够妥当,若是圣上怪罪下来……
“姑娘?”茗喜的声音冷不丁打断了祝暄的思绪。
此刻茗喜正站在屏风后:“姑娘,午饭已经备好了,可要用饭?”
祝暄回神,发觉自己这半日都不曾吃饭喝水,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了。
“传饭吧。”
她这般吩咐着,转而又将桌上的东西收拾起来。
这三样东西既然被她同时发现,想必也是有着什么联系,不如从最明显的那个着手查探。
祝暄的目光落在那枚钥匙上。
看来晚些时候要去城西校场的兵器库看一看了。
夜幕初降,祝暄换上衣裳,摘了发饰跟耳环,将头发束成男子模样。
她站在镜前瞧了瞧,又转回去看茗喜:“这样是不是没那么显眼了?”
自家主子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情况也并非一两日了,茗喜该劝的也都劝过了,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用,这会儿不由有些麻。
“姑娘,您现在几乎能与夜色融为一体了,十分的妙。”她笑着点点头。
“放心,阿爹从前教我的防身我都记着呢。”祝暄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更何况我懂什么是见好就收。”
若当真那兵器库的大门被严防死守,她想进也进不去,还能硬闯不成?
她又不傻。
今日权当是去探个门路。
她这般想着拍了拍茗喜的肩膀,“你守在这儿,千万别让崔嬷嬷和方伯知道我出门了。若两个时辰后我还没回来,你再去找方伯,让他带人去救我。”
事已至此,茗喜只得郑重点头:“姑娘万事小心。”
一路上倒也还算顺利。
她早已打探过,今日有新兵进营,乱的很。
那么多新人出入,想来守卫也认不全,她说不定能浑水摸鱼进去。
而且谢峥远今日虽是去过校场,却早在晌午就回了侯府,一直不曾出门,她这个时间去也避免能够跟人撞个正着。
不然以她跟谢峥远的交情,这人不把她捆手捆脚绑起来关个三天三夜,都得心里默念阿弥陀佛了。
城西校场与军营相连,在西郊占了大片的土地。
远远地便能看见门口迎风燃着的火把,跟守在门口的守卫。
“怎么半天都不见有人出入?”祝暄躲在不远处的小林子里直皱眉头。
看来得找个侧门进去。
她思索着,小心翼翼地绕了个远到侧边的土墙根下。
不知是不是为了防止逃兵,校场的墙极高,祝暄仰头望着,觉得三个自己摞在一起都未必能够到最上面的墙瓦!
当初就该跟阿爹学他个十八般武艺,估计今日也不会被一道墙给困在这里了。
她悻悻想着,四下寻着有没有个稍矮些的地方。
校场四周高墙围绕,她越走越绝望。
这事情还没查探出半点呢,人倒快要累死在这儿了!
祝暄绕了大半圈,忽然觉着还是最一开始的地方比较容易攀登,起码旁边有个像柴火垛的东西。
于是她又悻悻走回去,奈何脚软,方才走至柴火垛旁边,脚下不稳,差点摔进那高大的草垛上。
她慌忙抬手扶住身旁的墙壁让自己站稳,又抚了抚心口长舒一口气。
“还好没摔在上面,不然刮花脸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身后冷不丁传来两声轻笑,祝暄的身子猛地一僵,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便听得那人幽幽道:“小娘子的脸蛋是京中独一份的美貌,确实金贵,应当好生保护才是。”
“……”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这人已经回府,一直都不曾出来吗?
这会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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