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
“你看上了……姚晔?”他不可置信地问道。
李逾回身往椅子上一坐,斜瞟着顾璟道:“少装啊,你以为全天下就你一个人看得出此姚晔非彼姚晔?小爷我再荒诞不羁,也从未好过男色。”
顾璟闻言,沉默片刻,在他对面坐下,问:“你何时发现的?”
李逾得意道:“实不相瞒,初见姚晔的那天我就发现了。下午见到的是哥哥,晚上见到的,定然是他的孪生妹妹。”
“你既中意她,禀过父母派人去提亲便是,何必搞出这么多事来。”顾璟不甚赞同道。
“那可不行。我的亲事皇祖母那是必然要过问的,这姚家姑娘比我还大几个月,又是被退过婚的,皇祖母必然不满意。若是派人去一问,她还不愿意嫁我,那你说,这桩婚事能成吗?”李逾玩着桌上小巧玲珑的琉璃盏道。
“她被退过婚,你不在意?”顾璟问。
“当然不在意,若不是被退婚,她早嫁给她的舅家表哥了,哪还有我什么事?但是在我去求皇祖母做主之前,我必须先做两件事。一,尽可能多地从各方面去了解她,看她是否真的是我想要的正妻人选。二,弄清楚她到底为何被人退婚。”李逾道。
“你方才还说不在意她被退过婚。”
“我不在意,可不代表皇祖母还有我爹娘不在意啊。早些弄清楚了,事到临头,也好应对不是?哎呀,你别管这么多,我今天找你过来就是想叮嘱你一句话,别再管我和她之间的事了。我弄这块玉,也不是为了讹她。也不知是因为她哥哥的事还是她本性矜持,她见到我是能躲则躲,躲不了也绝不跟我多说半个字。我这不没招了,这才想出这么个损招来好让我名正言顺地去找她吗?结果你倒好,替她把玉还上了,害得我还得另想它法……”
李逾说到这里,猛的一顿,随即眯缝起他那双极富特色的狐狸眼盯住顾璟,狐疑道:“诶?我突然想到,你这个人最重礼教,你怎么能够容得下她冒充兄长去大理寺任职?还替她还玉,你该不会也看上她了吧?”
顾璟斜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你?”
“不是最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李逾追问。
顾璟:“我不同意,她便要在我面前自尽。”
李逾呆住,随即拍着桌角看着面前冷玉般的人笑得前仰后合:“她居然威胁你,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你既无事,那我先回去了。”顾璟起身道。
“诶,急什么?坐下坐下,你再跟我说说她,她都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李逾扯住顾璟问道。
顾璟皱眉:“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怎会知晓?”
李逾不明白:“你们不都在一起共事几天了么?”
“既然是共事,那讨论的便是案子,又怎会知晓她的喜憎?”顾璟看着比他更不明白呢。
李逾:“……”
“行了行了,是我的错,就不该指望你这终身大事都随便父母做主的木头。你回去休息吧。”李逾将顾璟推出房门,回身将门一关,靠在门上悠悠叹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姚征兰回去之后,少不得又因马场之事被姚允成一顿臭骂,总算姚允成记着她明日还要出门见人,没有动手。
姚晔还是那样,头上伤口在一日日好转,就是不见清醒。
晚上姚征兰躺到床上时,只觉身心俱疲。
木然的灰心失望中,不知怎的她就想起了今天在库房里那惊心动魄的一瞥。
带着浮尘的阳光照着那人的侧面,剑眉如画,鼻如山脊,长睫根根分明,一眼望去,实是好看极了。
腿微微动了动,脚踝那边还在隐隐作痛。
她手指轻轻攥住被角,眼里点亮一星微弱笑意。
总算这一天回想起来也不全是让人难过的事。
次日一早,顾璟来到大理寺,发现姚征兰那张书案还空着。他在书案前略站了站,转身来到仵作验尸房里,果见因天色尚早而略显昏暗的验尸房里,那做男装打扮的女子正拎着一双马靴凑在窗前借着天光仔仔细细地看。
“上次在米行见了康掌柜的尸体还贴墙走,今日竟敢独自来验尸房了……”
她并未关门,做事情又太过投入,是故顾璟突然这么一开口,吓得姚征兰跟兔子似的往旁边一跳,先是惊魂未定地看了眼就躺在身后不远处的杜夫人的尸首,随后才看到站在门口的顾璟。
顾璟:“……”
姚征兰:“……”
“长进不小。”顾璟将方才没说完的话补完。
“顾大人。”姚征兰先是向他行了个礼,这才有些赧然道“凡事总有个适应的过程。”
“有什么发现?”顾璟向她走来。
“今日我一进这验尸房,便闻到一股浓烈的溺臭味。仵作的验尸格目上并未写杜夫人临死前有溺在身上,所以我就找这股溺臭味的来源,结果就找到了这双靴子。”姚征兰将那靴子递给顾璟看。
顾璟就着她的手闻了下,结果被熏得一偏头,还转身打了个喷嚏。
他这反应太过鲜活,与他平日里那冷冰冰万事不动于心的模样大相径庭,姚征兰呆了一下后便有些忍俊不禁。
顾璟回过身来时看见的便是那女子站在窗下低垂着小脸,虽是极力克制,却仍忍不住偷笑的模样。菡萏色的唇瓣弯出了小荷尖尖的弧度,粉妆玉琢的眼角那被压得翘起来的睫毛,却又似书法中最灵动飘逸的神来一笔……
察觉自己竟然在观察眼前女子的容貌,顾璟忙收敛心神,暗责一声有辱斯文,注目于那双一看便是女式的靴子,疑惑道:“杜夫人的马靴上,怎会有如此浓烈的溺臭味?昨日为何没有闻到?”
姚征兰道:“马场上地方开阔气味繁杂,一时没有察觉也是可能的。但到了这验尸房,为免虫鼠破坏尸首,仵作晚上都是将门窗紧闭了才离开,这气味闷在里面发酵了一晚上,便显得浓烈了。我方才已经查过杜夫人的上衣和下裳,上面并无溺臭味,也就可以排除是昨日疯马踏人时将尿溺在她身上的可能。再结合昨日那疯马只盯着她一人追赶的情形,我怀疑,是否与这马靴上散发出来的溺臭味有关?”
顾璟也是个心有七窍的,话说到这里,他便转身去了马厩。
须臾,他回到验尸房,对姚征兰道:“马阴犹露于体外。”
姚征兰面如火烧。她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反应,毕竟是在办案,可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顾璟瞧她脸红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跟她说这样一句话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他有些不大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看来我们需要去忠信伯府走一趟了。”
李逾一大早就进宫拜见太后。
“哎哟,我的小嘉平,快过来让奶奶看看,可有摔伤了?这帮杀千刀的,足足过了一夜才告知我你落马之事,合该全都拖出去打板子!”太后一见着李逾,便将他拉到近前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疼惜不止。
李逾十足无奈,道:“奶奶,我没事,就是怕您担心,所以这才一大早就进宫来扰您清静的。您瞧,我这不是好端端的。”
太后拉着他挨着自己坐一块儿,问道:“你马术一向好,怎会打个球还落马了呢?”
李逾道:“就是一时不慎而已。”
太后将脸一虎,道:“你还瞒我,我都听说了,你是为着救那姚家大郎。我说这来燕居的事就是过不去了是不是?你救他做什么?他的命还能比你金贵?莫说他摔不是你推的,即便就是你推的,有奶奶在,谁敢把你怎么样!”
李逾忙笑着去给太后抚抚背,道:“奶奶莫生气,孙儿已知道错了。孙儿也仔细想过了,与其这一天天混着到处惹事,让奶奶跟着担心,倒还不如找个正经事做做。如此奶奶安心,我爹娘也安心。”
“你能有此打算,自是最好。你跟奶奶说说,想做些什么正经事?”太后面色稍缓。
“奶奶,您跟伯父说一声,让他赏我个官做如何?”
太后一时迟疑:“你这孩子,怎么心血来潮想起做官来了?”别的都好说,可这做官……一个不好,便会遭人攻讦,其间凶险,岂是他这样未及弱冠的孩子所能明白的。
李逾一早猜到太后会是这样的反应,于是忙道:“奶奶莫要操心,孙儿也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伯父若是同意,我就去大理寺担个闲职便成,让表兄看着我,如此,奶奶与伯父也就不用担心我胡来了。”
若是去大理寺有顾璟看着,太后倒确实不担心了,顾璟那孩子一向稳重可靠,太后对他是十分信重的。
“你这猴儿,怎倒想起要去大理寺当官了?莫不是……”
李逾做出一副内疚的模样,道:“奶奶猜得没错,昨日球场上发生了惊马之事,忠信伯夫人不幸殒命。事发后,孙儿这个主办人只能在一旁看着,倒叫表哥忙前忙后。想着我与表哥也就相差两岁,但在许多方面,却是相差甚多。此番来京为奶奶祝寿,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与其浑噩虚度,倒不如跟在表哥身边向他多学些东西,回去也好叫爹娘瞧瞧我的长进。”
太后听他这话,心中大感宽慰,摸摸他的发冠道:“奶奶的小嘉平果然是长大了,懂事了。你自己上进,长辈岂有不成全之理?且回去好生歇着,静候奶奶的佳音。”
李逾站起,朝太后一揖到底,喜不自胜:“孙儿多谢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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