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用过膳后,去花园里散了会儿步,又在荷花亭里歇了一会儿。
天色暗下来后,雍王一家三口便告辞了。
送走了雍王府的马车,朝阳公主站在将军府门口,看向隔壁的公主府,看样子是准备回去了。
单生看到,连忙给阿雪使眼色。
阿雪见状,立马抱住朝阳公主的大腿,可怜兮兮道:“娘,天黑了,阿雪好怕呀,娘今晚可以陪阿雪睡觉吗?”
朝阳公主想到今日之事,心中不由得一软,将她抱了起来,“可以,你来公主府睡吧。”
“不要,”阿雪摇头,小包子脸鼓鼓的,“阿雪想在将军府睡。”
朝阳公主拧了拧眉,不过倒也理解——她女儿自出生后就一直住在将军府,包括她自己,因着和单生感情好,甚少回公主府过夜,如今要回去,倒也有些不习惯,寻思了片刻,她便同意了,“那娘陪你在云中院睡吧。”
“谢谢娘!”阿雪“啵”的一声在朝阳公主脸上亲了一口,甜甜道,“阿雪就知道,娘最疼阿雪了!”
阿雪这又亲又捧的,哄得朝阳公主心情大好,便盈盈笑了一下。
单生在一旁,跟着“嘿嘿”地笑了几声。
朝阳公主听到他的傻笑声,敛了笑,翻了个白眼,抱着阿雪进门了。
单生又连忙跟上。
回到正院,管家来禀报,道雍王妃这边还送了小郡主一套银鎏金累丝嵌宝石海棠花头面。
朝阳公主带着阿雪来到偏厅一看,便见红木浮雕八仙礼案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红漆描金托盘,托盘之上,是各式各样的光彩夺目的首饰。
朝阳公主接过管家递来的头面礼单,一眼扫下去,不由得轻声说了一句,“这未来亲家母,出手倒是大气。”
阿雪身为女孩子,自然是喜欢这些精致又漂亮的首饰的,她捡起一支攒珠金步摇看了看,一会儿后,忽而笑了一下。
她还记得,前世她把不小心这支金步摇给弄丢了。
“仔细些,别弄坏了。”朝阳公主摸了摸阿雪的脸,笑道,“以后留给我们阿雪当嫁妆。”
阿雪也不知听没听懂,笑了一下,然后将金步摇放了回去。
她只是有些怀念罢了,这些首饰,她熟悉得很。
她记得,前世就是从她六岁这年开始,每一年她的生辰,雍王妃都会送她一套价值不菲的头面,一送就是十年。
最后一年的时候,在她及笄前几个月,百里扶风的身世就大白于天下了,他认回了亲生母亲苏氏,雍王妃也因此大病了一场。
直到阿雪及笄时,雍王妃还缠绵病榻,阿雪本以为雍王妃不会再送她那些昂贵的头面了,可她还是派人送了过来。
送来的这一套头面,还是这些头面当中最珍贵的一套,本是她准备给自己儿媳妇的及笄礼。
她兴许知道,她是一辈子都送不出去了。
***
入夜后,朝阳公主亲自给阿雪沐浴,沐浴好了,用一条柔软的大浴巾将她小小的身子裹起,然后抱出了净室,放在床上。
阿雪整个身子裹在浴巾里,手脚都被包住,只能像一条小美人鱼一样,在床上拍打着小尾巴。
朝阳公主也不松开她,就那样箍着她,挠她痒痒,阿雪咯咯地笑个不停,求饶道:“娘我不敢了不敢了,饶了阿雪吧!”
刚刚她娘帮她沐浴,阿雪有些害羞,便闹着玩的泼了她娘一身水。
单生立在窗下,听着母女俩的嬉笑声,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待瞥见门口肃然而立的寒蝉,忽而觉得自己笑得有点傻,连忙收了笑,板起脸来。
他负着手经过寒蝉面前,一脸严肃道:“屋里太热了,还是这外面透气一些啊。”
话落音,便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单生一个寒颤,打了个喷嚏,连忙搓了搓冻得发冷的鼻尖。
没办法,他夫人不让他进屋,可是他不能走,他得等着,说不定他夫人见他可怜,会心软让他进去呢?
拔步床里,朝阳公主给阿雪穿好寝衣后便去沐浴了,对着窗外那个来回踱步刷存在感的高大身影视若无睹。
朝阳公主入了净室后,阿雪就跑出来了——她爹还在外面呢,她爹在外面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的,她想不知道都难。
阿雪跑出来之前,被萧奶娘逮住,萧奶娘怕她吹到风,给她系了件桃红色的蝶戏百花蜀绣雪狐毛斗篷。
单生见女儿跑了出来,连忙快步上前,将她斗篷上的兜帽给她戴上,又将斗篷裹紧了,才将她抱了起来,嘟囔道:“怎么刚沐浴完就跑出来了,可别冷到了。”
“爹,你在外面做什么呀?”阿雪从斗篷里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摸了摸单生的俊脸。
因着刚沐浴完的缘故,这只小手又暖又软,摸得单生很舒服。
单生正想说他在院中赏花,可这会儿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廊下的八角宫灯虽还亮着柔和的光,但院子的花木已经影影绰绰的,看不清了。
单生只好清了清嗓子,看着漆黑的夜空一本正经道:“爹在外面夜观天象。明天不是要出去玩吗?爹看看明天会不会下雨。”
阿雪吃吃地笑了几声,配合地问道:“那明天会下雨吗?”
“爹掐指一算啊,明天秋高气爽,天气好得很呐!”单生将她抱在怀里宠爱地掂了掂,“明儿阿雪想去哪里玩?”
阿雪眼珠子转了一转,“爹,阿雪可以后天再去玩吗?”
单生不解,“为什么?”
阿雪小声道:“娘说,明天要带我去白马寺上香呢。”
朝阳公主虽然不信鬼神,但见女儿今日受了惊,便打算带她去寺里求个平安符,压压惊。
单生一听哈哈大笑,轻轻捏了一下阿雪的小鼻子,爽快道:“行行行!”
他女儿真是冰雪聪明,一下子就有了两天假。
阿雪开心极了,在单生脸上亲了一口,“谢谢爹!阿雪就知道,爹最疼阿雪了!”
单生隐隐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好像不久前才听小丫头和谁说过,但这会儿高兴起来也没有细想。
阿雪心中偷着乐,今日她生辰,已经和夫子们告了一日假了,要是再连着告两日假,她娘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只能从她爹这里下手。
她爹对她这么好,阿雪决定投桃报李,于是凑到单生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单生听得眼睛一亮,“真的?”
阿雪乐呵呵的,连连点头。
单生欢喜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妥,“要不……”
他也悄声在阿雪身边说了几句。
阿雪听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没问题!包在阿雪身上!爹你等我的好消息!”
***
廊下,昏暗的角落里,寒蝉看着阿雪开开心心地跑回了屋内。
不一会儿,屋里就传来阿雪撒娇的声音——
“娘,这屋子里好像有鬼,阿雪害怕……”
“胡说八道。”
“阿雪今晚不想在这里睡,阿雪想回娘的院子睡……”
阿雪也是数月前才有了自己的院子的,在这之前,她都是和她娘一起住在朝阳院的。在阿雪的软磨硬泡下,朝阳公主只好同意,抱着她去了隔壁的朝阳院就寝。
到了朝阳院,入屋后,朝阳公主正想将阿雪身上的斗篷解下来,阿雪却抓紧了系带,“娘,我想出去和寒蝉哥哥说几句悄悄话。”
朝阳公主不以为意,“太晚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阿雪调皮地笑了一下,撒腿就跑,像条小鱼儿一样就溜走了。
一出屋子,就见到了檐下的寒蝉,他本是隐在黑暗处的,听到阿雪要找他,才从暗处里走了出来。
阿雪朝他伸出双手要抱抱,“寒蝉哥哥,你抱我起来。”
阿雪仗着自己年纪小,一脸天真,想要骗寒蝉抱她。
奈何寒蝉并不买账,他声音清冷,“为何?”
阿雪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俏皮道:“我想和你说句悄悄话。”
寒蝉垂眸看着她,小姑娘穿着件桃红色的斗篷,戴着兜帽,兜帽边缘有一圈毛茸茸的雪狐毛,雪白的狐毛将她原本蜜桃般饱满的脸蛋裹成了巴掌脸,露出来的微尖下巴,小巧得仿佛只要两只手指就能轻松捏住。
半晌,寒蝉缓缓地俯下身,单膝点地,一手撑在膝上,从容问道:“主人有何吩咐。”
阿雪于是上前一步,轻轻圈住了他的脖子。
寒蝉许是从未与人这般亲昵过,身子下意识僵硬了一下。
阿雪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寒蝉哥哥,你不要走太远哦,待会儿我叫你,你就从西窗那里……悄悄地接我回院子,好不好?”
小姑娘压低了嗓音说话,脆甜的声音听起来软绵了不少。
寒蝉滞了一瞬,低声应道:“奴遵命。”
阿雪这才松开他,朝他歪头笑了一下,小跑着回了屋。
寒蝉直起身,鼻尖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身为影卫,身兼多技之长,他学过调香,也制过百香,却从未闻过这般好闻的味道。
阿雪知道,寒蝉得了她的吩咐,当不会走远,就隐在西窗下。
朝阳公主正打算哄阿雪睡觉,阿雪却不肯回拔步床就寝,还在西窗下的七屏风嵌玉石罗汉榻上玩着九连环。
“还不睡觉?”朝阳公主过来,落坐在榻边,“明儿还要早起呢。”
“娘,”阿雪放下银制九连环,依到她怀里,问道:“扶风哥哥小时候走丢了,是怎么找回来的呀?”
朝阳公主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怎地问起这个来?”
阿雪撅嘴道:“阿雪怕自己也走丢了。”
朝阳公主对女儿杞人忧天的想法觉得有些好笑,便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你扶风哥哥是两岁的时候走丢的,你今年都六岁了,还能走丢?”又道,“你平日里还有奶娘她们跟着,只要你不到处乱跑,丢不了。”
“可是……扶风哥哥那个时候不也有奶娘跟着吗?他怎么就走丢了?”
阿雪说这话时,悄悄地扫了一眼窗牗,刚刚她趁丫环们不注意,将窗子打开了一条缝,这样子她和她娘说话,外面的寒蝉就能听得一清二楚了。
朝阳公主想了想,“那个时候,你百里伯伯他们是回乡祭祖,乡下那种地方,自然不若我们这里安全的……”
她说到这,忽地一顿,想起当年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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