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沐浴
长安殿接通着内殿的后方辟了一个小间充作湢室,湢室里摆着一个宽大的浴桶。宫人提来热水装满浴桶,退出湢室,犹豫了下,上前欲要解楚烜的腰带,被他隔开,“下去吧。”
楚烜久不在宫中国过夜,新来的宫人已不知他的规矩。
宫人应声退下,楚烜解了外衣,身上只穿着件雪色寝衣往湢室走。
走进湢室,楚烜回身关门,见薛妙跟在身后也进了湢室,他扶着门边的手一滞,问:“你?”
薛妙眨了眨眼睛,佯装镇定道:“平日里都是常旭伺候您沐浴,今日他不在,您又不许宫人碰您,那只能……”
见楚烜不说话,她想了想又接了一句,不知是在说服楚烜还是在说服自己:“我已经嫁给您了,正如方大夫所言,我们是正经夫妻……”
“再者说,我又不是没见过您在温泉池子里赤着上身的模样……我还脱过您寝衣呢!”
“……”
楚烜险些失手拆了门板,他忍了忍,道:“我还没有病到不能自己沐浴的地步。”
薛妙“哦”了一声,后退半步,道:“那您有事一定要大声叫,我就在外面守着。”
楚烜自然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遗憾,他手上一顿,面无表情地关上了湢室的门。
湢室里热气氤氲,楚烜靠坐在浴桶里,热水浸泡着全身,他闭上眼睛,放松身体。
身体放松下来,脑子就开始胡思乱想,楚烜忽然想起今日宴上薛妙剥橘子时的场景,葱白细嫩的手灵活地剥着橘皮,衣袖间露出一小段手腕,腕上戴着红得滴血的血玉镯,衬得腕间露出的那片肌肤欺霜赛雪的白……还有她染着汁水的唇,嫩红的唇瓣微张……
楚烜猛地睁开眼睛,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水面下……
……
薛妙坐在湢室外的矮凳上,只觉得楚烜这次沐浴的时间实在好长,她等啊等,等得睡意慢慢爬了上来,没一会儿,靠在墙上睡着了。
等到楚烜沐浴完走出湢室,便见薛妙歪着头靠在湢室外的墙上睡得安然,莹白的脸上染着一抹晕红。她五官模样天生透着股子无辜,睡着的时候便越发惹人怜。
楚烜垂眸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俯下身将她抱了起来。
薛妙生得娇小,被楚烜抱着像是缩在他怀里,小小的一个,轻若无物。但她并不是瘦得只剩骨头的身材,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楚烜手一抖,险些扔了怀里的人。
他觉得自己许是近来过冬,补气血的东西吃多了。
薛妙叫楚烜这一下给抖醒了,半睁着眼睛睡眼惺忪地望着他,不知身在何处。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楚烜的脸,慢慢眨了眨眼睛,终于回过神。
下一瞬,一双玉臂缠上楚烜的脖颈。
楚烜蓦然一僵,低头却见到一张笑靥如花的脸,杏眼里尤带着初醒的睡意,潋滟迷离,似是织了一张网。她双臂攀着他的脖颈,微抬起头在他耳边轻声问:“王爷,您是不是喜欢我啊?”
她声若呢喃,湿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尾音轻哑像是带了钩。
楚烜一颤,本就未能彻底平息的火卷土重来,甚至有越燃越烈的趋势。
内殿幽深寂静,烛火摇曳,呼吸近在咫尺,投在地上的影子缠绕,一片昏黄光晕中平生几分浓烈的暧昧气息。
窗外忽然响起连片的鞭炮声,混杂着烟花炸开的声响,打破了一殿的暧昧。
楚烜走到床边,将薛妙放到床上,毫不留恋地收回手,压着心里和身上的烦躁,冷声道:“睡觉。”
说完他放下床帐,在离薛妙一尺多远的床边躺下,闭上眼睛。
薛妙的睡意早已散了,她一骨碌爬起来,刚往床边挪了一下,就被楚烜按住了手。
他攥着她细细的手腕,仍旧阖着眼,眉间拧着个“川”字,“又要做什么?”
薛妙笑嘻嘻道:“您是沐浴过了,可我还没呐……”
明日元日,大周的习俗元日忌沐浴,泼走的水会带走未来一整年的福气,是以大年三十或者腊月二十九百姓们都会沐浴,洗去一年的晦气,准备迎接新的一岁。
待薛妙沐浴完,亥时已近尾声,子时将近。
夜幕黑沉,几点寒星,连片的烟花在天上炸开,东边的烟花还没暗下去,北边的便又亮起,络绎不绝,流光溢彩,绚烂绮丽的光照亮了半个宝京城。
宫里不许放烟花,但每到这个时候会许宫人在太液池边嬉闹赏烟花,在长安殿内隐约能听到殿外经过的宫人的笑声。
薛妙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撩开床帐看了眼,见楚烜闭着眼睛似是已经睡着了。
她穿上外衣正要去殿外看看,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若要出去,也该擦干头发。”
回过头去,刚才还睡着的楚烜坐在床边,掀开半边床帐看着她。
薛妙寻来巾帕,将满头湿发拨到身前正要擦,倏然想到了什么,她动作一顿,对着楚烜道:“您帮我擦吧?”
楚烜从前虽对女子不上心,但也大抵知道女子大都脸皮薄,像薛妙这般厚脸皮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楚烜没动。
薛妙挑眉,放下手里的巾帕往外走,嘴上唉声叹气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这样出去吧,总归生病了也是我受着,关您何事……”
她说要走就真的头也不回地往殿外走。
眼看着她要走出内殿,楚烜皱眉看了眼窗外,天寒地冻,她这一趟出去,明日势必要生病。想到薛妙喝药时皱成一团的脸,楚烜叹了口气,道:“巾帕。”
几乎他话音刚落,薛妙就三两步跑了回来,将巾帕递到他手上,脸上挂满得逞的笑。
薛妙坐在床前的矮凳上,她刚刚沐浴完,坐在楚烜身前,楚烜能隐约闻到她身上带着湿气的甜香和发丝间的香气。
薛妙头发很长,散开时直直垂落在腰间,楚烜拿着巾帕慢慢给她擦拭湿发,只觉得她发丝轻软顺滑,触手犹如上好的云锦。
楚烜擦着,忽然听到薛妙含糊不清地低声咕哝了一句:“还说您不喜欢我……”
……
自傍晚时分开始飘落的雪在亥时末尾停下,薛妙走出长安殿,扶起毛绒绒的兜帽,提了盏琉璃宫灯一步一步踩着雪往太液池走。
太液池边热闹非凡,宫中不当职的宫人都聚在池边赏烟花,池心亭四周悬挂的红灯笼散发着莹莹红光,和着天边不时升起的烟花一起照得满池水波粼粼。
楚佑一扭头就见到了正朝太液池走来的薛妙,他个头小,东钻西躲几下就跑到了薛妙面前,“皇婶!”
“殿下!”随侍的宫人生怕他跑出自己的视野,焦急地喊了一声,拨开人群跟上去。
“十殿下?”见到楚佑,薛妙有些讶异,扭身朝麟德殿的方向看了一眼,问,“宫宴已散了吗?”
楚佑微微羞赧,否认道:“还没有。”
除夕宴要从酉时开到子时,三个多时辰,年幼的皇子公主在麟德殿坐得久了难免不耐烦,皇帝便默许他们偷偷离席,跑来玩闹。
楚佑一边跟薛妙说着话,一边分神朝她身后四处望了望,没见着楚烜,他抿了抿嘴,难掩失落。
“王爷已经睡下了。”薛妙见状,主动同他解释,“殿下也知道,他如今的身子不宜熬得太久。”
她本想邀请楚佑年后去王府做客,话到嘴边却忽然想起皇帝隐晦的态度,便换了话茬,望着天边的烟花,道:“这烟花瞧着好近……”
楚佑也仰起头,同她一起看着层出不穷的烟花,道:“是爹爹命金吾卫在宫门外放的烟花。”
楚佑身边随侍的宫人名唤陈复,见楚佑跟薛妙相谈甚欢的样子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位秦王妃。她穿着件牙白配海棠红的袄裙,身上披着大红的斗篷,兜帽边细细的白毛抵在她莹白如玉的脸上,黑亮的杏眼里映着天边五彩的烟花,仰着头看天的神情是宫里人少见的干净纯澈,周身漫是透着藏也藏不住的灵气。
难怪自大殿下被废后就缄默许多的十殿下愿意和她多说几句话。
蓦然,天边接连升起十二道银亮光芒,伴随着十二声连响。
薛妙怔了一怔,就听楚佑道:“大傩开始了!”
大傩仪式是大周皇室每年除夕夜都要进行的一个祭祀仪式,由太卜署挑选男觋十二名,戴着面具扮作驱邪避煞的十二神兽,另有近百名男童扮作伥鬼。
子时一开始,男觋扮成的神兽与男童扮作的伥鬼一齐在麟德殿前的跳傩舞,寓意着将一切阴晦不详的东西赶出皇宫,祈求新的一年祥瑞顺和。大傩开始的同时,内廷司各宫人还会奉皇命从宫里出发向朝臣的府里分送驱除恶鬼煞气的钟馗画像。
“大傩?”薛妙喃喃重复,她从未见过。
楚佑便拉着薛妙小跑着到了麟德殿前,此时殿前的空地上傩舞已然开始,戴着各色神兽面具的男觋按着韵律摇着铃舞着特定的步伐驱赶男童扮作的伥鬼们,皇帝则带着皇室宗亲站在殿前的高台上观看。
傩舞在子时开始,持续半个时辰,在元日到来的时候停下,而此时,内廷司的宫人会奉上准备好的福袋与铜钱,由皇帝和皇室宗亲们一道撒向在殿前等候着向皇帝贺岁拜年的宫人们。
殿前一时拥堵热闹起来,薛妙退出人群,转头不见了楚佑,她四处看了看,按着一个方向去寻。
麟德殿旁边种着小片梅树,正是花期,寒梅凌雪开,花影重重灯影重重,穿过梅林是一个偏僻的小殿,殿名唤作还周殿。薛妙看了看,正要原路折返,却见那边有人鬼鬼祟祟进了还周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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