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赴宴
翌日,薛妙便去了永嘉伯府。
永嘉伯府位于城东北胜业坊,与秦|王府所在的入苑坊相隔不远,不过一刻钟,马车便停在了一座雕梁画栋的宅邸前。
永嘉伯祖上是杭州人士,前朝探花郎,曾出任起居郎一职,后投笔从戎,效忠太|祖皇帝,受封永嘉伯。因得圣心,永嘉伯在胜业坊建府之时,太|祖皇帝亲自下旨,命工部府中楼阁务必仿苏杭园林的样式建造,其中一应花销皆出太|祖私库,是以即便是在权贵云集的胜业坊一带,这座府邸也因其琼楼绣柱而显得尤其突出。
薛妙搭着念儿的手下了马车,抬眼见这一处风格熟悉的府邸,想起贺嬷嬷所说,不由挑了下眉。
祖上何其光耀,无奈子孙不争气,永嘉伯府传到这一辈,拿得出手的竟只剩一个世袭荫封的爵位和这座府邸。
进了府,渐往深处走才瞧出这远看披绣精美的府邸,内里因无力维持已显露出几分陈旧残败。
薛妙由丫鬟领着一路往中庭去,上了一处傍湖而建的高阁,阁高三层,最顶上四面垂着厚重的帘子,燃着熏炉,倒也是暖意融融。
丫鬟挑起帘子,薛妙稍低了下头走了进去。
阁中三面摆了曲足案,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数名女子三三两两扎堆坐着,,皆是锦衣华服,满头珠翠,环肥燕瘦,各有各的姿色,见帘子被打起,接连望来。
薛妙步子稍顿,微微抬起下巴由着念儿为她解了斗篷,视线扫过阁中姿态各异的女子。
大都梳着妇人髻,唯有两位还是未出阁的少女的装束,其中一位着丁香色齐腰襦裙,气质娴静淡雅,见薛妙望来,朝她极轻地点了下头。
薛妙回以一笑,目光寸移,落在了她身旁另一名梳着少女发髻的人身上。
这一位她倒是认得,薛锦妤。她今日似是打定主意要艳压群芳,穿了件亮红洒金襦裙,细心地上了妆,含笑坐着,叫人难以忽视。
“未能远迎,王妃莫怪。”
正中那面曲足案后坐着的应是此次小宴的主人,永嘉伯府世子夫人方月明,起身绕过曲足案,噙着笑迎了上来。
薛妙瞥了眼薛锦妤,视线轻飘飘打了个来回,看向方月明,并未接她的话。
这位世子夫人不知道是真的有心还是假的无意,一眼望过去的众家夫人中,独独只有两名未出阁的少女,还偏偏有一位就是与薛妙有数不清的纠葛的薛锦妤。
薛妙扪心自问,便是她这等前十五年没能掺和进这些贵女夫人之间,对世家贵族许多不成文的规矩不甚了解的人都知道,这等由着主人发帖子的小宴,最好不要请两位有恩怨的人同时到场。
当然,有一种情况除外,那便是——这小宴的主家日子过得太过无聊,想要看出热闹一解乏味。
毕竟薛妙和薛锦妤的身世故事,还有那先前据说是要嫁薛锦妤最后却落到了薛妙头顶上的赐婚故事,早前就在宝京城各个茶楼酒肆中编出了一百零八个版本。
薛妙不接话,方月明也不觉得尴尬,脸上笑容不变,请薛妙落座,“在座的众位姐妹王妃应都还未见过,好在今日锦妤也来了,你们是自家姐妹,不如便坐一起吧?”
这位世子夫人都不愿意掩饰一下自己看戏的心吗?还是觉得她是个傻的,看不出她这无聊的把戏?
薛妙没有如方月明心中所想变了神色,又或是当即甩袖走人,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眼方月明,道:“我虽学规矩不久,有一点却是知道的,我是陛下赐婚,上了皇室玉牒的秦王正妃,断然没有坐于下首的道理。”
“怎么,夫人竟连我都不如吗?”
她眸色淡淡,语调平缓,不怒不哀,却自有一股睥睨劲儿,竟叫方月明在她身上隐约看到了几分秦王的影子。
自薛妙进来到现在,方月明脸上圆滑不变的笑总算变了样,想是没料到薛妙一个养在乡下十余年的野丫头会有这般谈吐与姿态,她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道:“是我疏忽了,只听旁人说王妃心性纯良,与锦妤要好……”
方月明这话说得有意思,薛妙若是否认,便是她心胸狭隘,容不下薛锦妤;再者以方月明所知,在薛妙与薛锦妤之间,显然是薛锦妤这个养在面前十五年的女儿更得齐国公夫妇喜爱,薛妙如今嫁给秦王,若不想哪一日秦王忽然两腿一蹬归天后她无所依靠,便不能与薛锦妤与齐国公府撕破脸。
方月明笃定薛妙会咬牙吃了这个暗亏,将此事翻过去,却不料薛妙半点亏不肯吃,更是压根儿没想过与齐国公府有好结果。
薛妙挪开视线,往主座右侧首位清河县主的方向走去,闻言头也不回道:“你听错了。”
萧云婧今日也无愧于她宝京第一美人的美名,身穿一件天水碧的高腰襦裙,发间点缀几件水头极足的玉饰,神情冷淡疏离地坐在人群之外,好如一尊玉观音像。
清河县主萧云婧是宝京贵女中最难相与的一个,偏偏从前有先太后为她撑腰,现在皇帝又对她多有纵容,旁人也只能小心捧着。
薛锦妤与方月明见薛妙朝她走去,心中暗笑薛妙不自量力,却见萧云婧主动与薛妙说话:“秦王妃,好巧,又见了。”
清河县主起身让出了右侧上首的尊位,薛妙坦然坐下,“是,好巧。”
薛锦妤见状,咬了咬牙,忽然开口,状似不经意道:“初二那日,祖母和阿娘在家等了大半日,也没等来二妹妹,不知是不是……”
她顿了顿,又道:“说来,回门那日二妹妹也没回来……”
薛妙眼皮子动都没动一下,压根儿不想搭理她,倒是她身侧的萧云婧闻言突兀地笑了一声,淡淡觑了一眼薛锦妤,道:“不是你一哭二闹三上吊地逼齐国公进宫去求的陛下?我以为你再见秦王妃应当得意才对,怎么看起来好生担忧?真是奇怪。”
清河县主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通人情,不给任何人脸面。
薛锦妤的脸色都青了,谁知萧云婧话还没说完。
她轻飘飘瞥了眼在座的其余人,目光落在薛妙身上,道:“还是你瞧着顺眼些,可惜……”
薛妙眼皮一颤,心里自发接了萧云婧余下没说出来的半句话。
——可惜嫁给了楚烜那个讨厌鬼。
不止薛锦妤,在座诸人听到萧云婧的话,脸色都有些端不住,方月明赶忙岔开话题,僵笑着命丫鬟开宴上菜。
略显诡异的宴前寒暄后,其余的人自发忽略了萧云婧和薛妙,说说笑笑,氛围还算和睦。
一应菜品上完,最后一例汤上来时,端菜的丫鬟脚下一个趔趄,热汤洒在了薛妙的裙上。
方月明惊得立时站了起来,奔过来看薛妙,“王妃!”
好在冬□□物厚,薛妙没烫到,只是这衣衫沾了汤,有损仪态。
“如此莽撞,自个儿下去领罚!”方月明厉声呵斥了丫鬟一番,转过身来小心给薛妙赔不是,“是我没调|教好府里的人,险些伤了王妃……”
说着又唤来另一名丫鬟,命她领薛妙去换衣裳。
薛妙安安稳稳地坐着,没动。
又是一位与清河县主一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主,方月明为难道:“您这裙子……”
薛妙意味深长地看了方月明一眼,道:“天冷,懒得走动,让丫鬟取身干净的衣裳便是。”
“可是此处……”方月明低声道,“到底不适宜更衣”
薛妙眼睛眨不眨一下,道:“那就劳烦夫人请在座各位先行回避。”
方月明一噎,竟觉薛妙所说极有道理,她讷讷点头,命丫鬟去取干净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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