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苏时宛缓了缓呼吸,平静下来。


    她和江时然刚才的对话,在外人看来多少有点剑拔弩张,大家跟着附和他的话,让她放心。


    苏时宛点点头,微笑着恢复了平日样子。


    走之前,她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江时然没动,还站在那儿,头发被风吹得微微乱。


    他的外套永远不好好穿,外敞开,任风灌入,苏时宛看不下去,边往后走,边做了个向上提拉链的动作。


    男人笑着低下头,短发挡眼,他寻摸了半天,苏时宛不再看他,转过身,助理过来扶她上了保姆车。


    -


    之前没有录制的时候,他们几乎很少聊天。


    这次因为担心他的伤势,苏时宛没过两天主动发了消息问他。


    但江时然避而不谈,反而问她有没有按时上药,他不告诉她,苏时宛也故意不说,聊天界面便又停在了某一天。


    周三晚上,苏时宛有个室外综艺要录,体能向的,因为嘉宾众多,录制时间没把握好,一直录到凌晨两点半才收工。


    等她坐到化妆台前,卸完妆,看了眼手机,已经三点多了。


    经纪人带她下楼,这时姚杳发来一段语音,听声音像是喝醉了,说话含糊不清,大意是让她去朋友圈点个赞,说自己刚发了组风华绝代的美女九宫图。


    苏时宛上了车,才点开朋友圈,这个点按理说没什么人发圈,应该一下就能刷到姚杳的那条,但界面刷新成功,跳出来的第一条却是江时然的。


    他分享了一首歌,配文:快睡吧。


    苏时宛以为这是他们创作歌手的固定e时刻,她按下播放,正想舒缓下疲累的心情,却听见手机隆地一声炸响,激荡碎裂的电子音如困兽咆哮,响彻整个车厢。


    经纪人跟着吓一跳,急刹了车,回过头来,调侃她:“你的蹦迪之魂终于被姚杳勾出来了?”


    “不好意思,钱哥,我点错了。”


    苏时宛按下暂停,返回朋友圈,看着他那误导性的文案,忍不住去私聊他。


    [苏时宛:你听那样的歌入睡,能睡得着?]


    江时然打了个问号过来,又问她怎么还没睡。


    苏时宛说自己刚录完节目,正想听歌放松,被他那歌吓得更加精神了。


    江时然发来个“怪我咯”的表情包,随后甩了新链接来,是zip的歌——《夜》,他们一专里唯一一首抒情歌,由他作词作曲。


    江时然说:[听它睡,晚安。]


    苏时宛一样回了句“晚安”,她戴着耳机下了保姆车。


    夜风轻轻,绕过发丝,耳蜗里传来男人温暖的音色。


    一分微哑,三分磁沉,十分的动容。


    回到家,苏时宛洗漱完,躺在床上,她用手机连着蓝牙音响,单曲循环了两遍才睡。


    -


    第二天没有行程,苏时宛起得早,和父母坐下吃着早餐。


    向兰芳看了网上的新闻,知道她最近有个固定综艺,问了嘴具体内容。


    苏时宛涂着果酱,轻咬了口吐司,等咽下去才说,就是个过家家的节目。


    向兰芳看着她,总是要说两句这圈子的不好,“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节目,你们公司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是不是他们逼着你去的?”


    她妈说完推了推苏正林,不等她爸开口,苏时宛先揽过责任,“没有,是我自己想去的。”


    苏时宛正式签约bos经纪公司之后,她爸立即参股其中,作为公司大股东,说话分量自然很重,但她向来不喜欢被这些干扰,也不想给其他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宛宛想去就让她去。”苏正林说:“过家家的节目嘛,玩玩就是了。”


    苏时宛轻柔地说了声“谢谢爸爸”,虽然明知道他们理解的过家家,跟她说的一定不是一个意思,但她并没有要解释。


    吃过饭,苏时宛回房间里待着。


    昨晚听过那首抒情歌后,她把zip一专的歌都好好听了一遍。


    江时然写词作曲确实很厉害,同样的摇滚曲风,每首吸引人的亮点都不一样,像是新的生命,各有自我特色,而其中隐隐还能听出些许独属于他的张扬个性。


    苏时宛突然很好奇,他哪来这么多的创作灵感,于是鬼使神差地去搜他们的采访视频。


    其中有一个是近期的,上周刚发布,她跟着点了进去。


    视频里,江时然穿了件黑色冲锋衣,下身休闲运动裤,他手垂在沙发沿,坐姿随意,又坐在最外面,俨然不像个一队之长。


    倒有点像苏时宛班上那些不愿意回答问题,远远坐在老师看不见位置的差生,可他又明明是队里最优秀的。


    苏时宛蓦地想到一句话——过分的谦虚才是过度的骄傲。


    这则采访视频,江时然开口的次数屈指可数,苏时宛等得有些不耐,往后快进到他的地方。


    主持人问他平时怎么写歌,苏时宛聚精会神地盯着视频看,结果镜头一切,他的队友把问题回答了,顺便爆料——


    “我们然哥不睡觉的,猫头鹰作息。”


    “他每天失眠到三四点,以前是熬夜写歌,现在是想睡也睡不着。”


    “我们都建议他下张专辑写首主打歌,就叫重度失眠患者。”


    队友们边吐槽边哈哈笑着,镜头一晃而过,捕捉到一瞬江时然的表情,他耸着肩,对这番调侃似习以为常,一脸无所谓。


    苏时宛关了视频,心情有些复杂。


    想起他上次在云松山也是,近四点才睡,还有昨晚,说不定只是想让她早点睡,所以才先说的晚安。


    苏时宛突然很想帮他解决这个困扰,要问理由嘛,就当是感谢他强忍剧痛还把她背下山来的回礼?


    -


    晚上十点,苏正林和向兰芳还没回家,他们一般得到凌晨才回来。


    苏时宛摸黑,打着手电,悄悄潜去琴房,她白天问过江时然晚上有没有空,那边好像刚睡醒,懒懒地回了句“有吧”。


    所以这会儿她拨给他一通语音电话,等了一分多钟,那头才接起,依旧是慵懒的调子,不过这次还透着点不太方便的意思,“洗澡。”


    “哦,那我过会儿再打。”


    “不用,打着吧,五分钟。”听筒里传来拖鞋趿拉着地板的走动声,随后一记门响,又是玻璃拉门的声音,紧接着花洒出水,不过很轻,几乎已经听不见,像隔绝在拉门之外。


    苏时宛愣了下,还是把手机放远了些,她在琴房里转了转,一直等到男人洗完,悠悠地喂了声,她才跑去窗台,将手机拿起。


    她还没说话,对面先笑了,“苏老师居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嗯……”苏时宛迟疑着,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最近新学弹了首歌,想让你帮我听听怎么样?”


    男人沉默一瞬,语调忽地降下来,“这样啊。”


    “嗯。”


    “那你弹吧。”


    苏时宛坐到钢琴前,把手机放到琴架上,委婉建议,“我学的这首曲子适合躺在床上听。”


    “嗯?”江时然发出疑问的同时,苏时宛听到他走动的声音,好像是经过客厅,断续地传来几个队友的说笑声,没过一会儿,他说:“好了。”


    苏时宛追着问:“被子也盖上了吗?”


    男人一声笑噱,“你这什么曲子啊,健不健康啊,能过广电吗?”


    苏时宛被他这三连问,一样逗弄了笑,然后突然正色“当然能啦。”


    “弹吧。”江时然掀开被子,靠在床头,随手盖了一角,耳边淌过熟悉的前奏,只一秒,他便听出了苏时宛弹的这首世界名曲——《摇篮曲》


    他好笑地想要打断,却被这舒缓又有魔力的钢琴旋律给噤了声。


    听筒放置在耳边,话机里有且只有,绵长幽远的琴音回响,静谧温柔,像极了她给人的初印象。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苏时宛小心地捧着手机,呼出轻轻的气音,像绒毛落地,“睡着了吗,江老师?”


    那面悄无声息,静了有五秒之久,苏时宛咽了咽喉,莫名的紧张。


    正当她得意自己的方法还挺管用,男人突然笑咳,“你哄孩子呢你。”


    “……”原来没用啊,苏时宛有些许失落,“看来没哄好。”


    “嗯。”男人一顿,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她,“还差点儿。”


    “差什么?”


    “太远了。”


    “啊?”苏时宛没听懂。


    江时然笑说,“声音还不够近。”


    “……”苏时宛紧了紧手机,空咽了下,“那是……”


    想当面听她弹让她哄的意思?


    嘴边的话还没问出口,身后门把拧动,向兰芳直接进来,“宛宛,你大晚上干嘛呢?”


    苏时宛忙不迭断了电话,将手机迅速揣进兜。


    她回头看着她妈,好似做贼心虚,心跳得很快,脸也不由得泛红,这样的感觉陌生又奇怪。


    “我…我失眠了。”脱口而出的当下,苏时宛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撒谎了。


    可是很奇妙。


    她丝毫没有为此愧疚的意思,反倒有丝窃喜的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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