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嗷嗷嗷!”
这话说着说着,嗷地一声拔高音量。陆大侠的惨叫响彻了整个官道,惊起了两旁树林的群群飞鸟。
林素正一手抓着陆小凤的手臂,后者突然后撤,险些被他一下子带出去。
好在一旁的花满楼及时扶住了她,不然她恐怕是要一头从马车上栽下去。
稳了稳身子,林少宫主带血的刀尖直指陆小凤:“你躲什么?!”
他不躲才是傻子!!!
那么一刀突然下来,他险些直接从马车窜下去。
“我说,林姑娘……”陆小凤指指自己淌血的伤口,四条眉毛都皱成了一团:“这点儿小伤,不至于动刀子吧?”
刚刚那架势,他还以为自己要效仿关二爷刮骨疗毒呢!
作为“主刀”大夫,林素表示理解不能:“你一个大男人,一刀都受了,这点疼却忍不了?”
“……那不一样!”陆小凤摇头辩驳。被人砍一刀和眼睁睁看着人挖自己的肉,当然后者更疼了!
有一种疼,它叫光看着都特别痛!
林素:“……”
这样不行,她得寻个助手。
“这位……”感受到投过来的视线,花满楼温和一笑:“林姑娘唤我名字便好。”
“好,花满楼。你帮我按住他。脓血放掉才能上药,他这般乱动,我无从下手。”
“好。”花满楼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食指中指并起,闪电般出手一点。下一瞬,陆小凤整个人便僵直住了。
“七童,你哪边的?!”被点了穴道的陆大侠大声控诉,他感觉自己被抛弃了。最可气得是,他现在还是半蹲的姿势,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花满楼摇扇轻笑:“自然是林姑娘这边。”
有了帮手的林素不紧不慢地再度举刀。日光下,薄如蝉翼的染血刀锋闪着寒光。半透明的脓血中,几个白色圆点甚至突兀。
林素本取了帕子擦拭的手顿了顿,细看了两眼。
【宿主,这是……?】
“虫卵。”
【虫卵?!】小系统大惊失色,整个儿团子都拧巴了下。
【不会是那种,那种……】
“嗯。”只期望这卵不是某种嗡嗡恼人的恶心生物。
林素甩了下手术刀。不愧是自带清洁的橙装,下一瞬干净得如新。
那些人比林素想像得还要突破下限。
林少宫主的认知又被刷新了一层。
竟然把虫卵掺了进去?这些制毒的玩得挺花啊。
见血便长的小东西,看上去像苗疆的手法。看来刚才那波杀手背后可不止是什么单纯经商的富豪。
说来,这陆小凤也不知是运道不好,还是人缘太差,竟让人记恨到了这个地步。这真是发自肺腑地要把人往死里折腾。
林素抓住陆小凤的手臂,仔细查看了伤口。发现那虫卵星星点点遍布整道伤口。
再抬眼,对上陆小凤似乎饱含委屈的眼睛,她面上闪过几分同情:“我本想着让你少受些罪,可如今恐怕不行。”
陆大侠龇牙咧嘴,表情做得十分夸张。闻言,神色一顿:“不是吧!林姑娘!你难不成还真要给我刮骨疗毒啊?!”
这林姑娘的医术真的靠谱吗?这治伤的手法怎么看怎么像是借机报复啊!
林?借机报复?素:“……”
“知道这是什么吗?”令陆小凤心生警惕的刀尖指着那血肉中的白色小点儿。
这白点太小太不起眼,只能凝神细看才能在模糊的血肉中辨别出来。
“这东西可是活的。再放任下去,就会在你的这里安家入户。”
“若你不想两日后手臂生蛆,就接着嚎。”
闻言,陆小凤玩闹的心情散了大半,神色正经了不少。
“虫卵?”
“嗯。”
陆大侠这回是真的面目表情扭曲了一瞬。
憋了半天,却是一句:“……那你轻点儿。”
林素:“……骨气!”
没好气嘲讽了一句,林素低头专心应对那道很是麻烦的伤口。
她的手很稳,下刀又快又准。陆小凤每每只觉得伤口一凉,刺痛一下,白色的虫卵便被挑出一粒。
好在虫卵数量不多,很快完事儿。最后祛除被毒药腐蚀的一层血肉,再抹上一层药膏。
药膏是透明的乳状,带着宜人的暗香。取出一点,薄薄涂上,冰冰凉凉。也不知道是药效还是心理作用,那伤口上火辣辣的疼痛与时时伴随的瘙痒减轻了许多。
直到林素重新给他包扎好,系上个干净利落又好拆解的活扣,陆小凤才乖乖收起胳膊。
见花满楼也没解穴,陆小凤就自己能动了。林少宫主难得诧异瞪眼:“你没被点了穴道?”
陆小凤摇头晃脑,洋洋得意:“点了,但又没完全点。”
“花满楼的指上功夫多半还是我教给他的。我这个当师父的总不能是中了徒弟的招,束手无策吧?”
“那也太丢人了点儿!”
林素:“……?”
林少宫主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所以说,他刚才又叫又闹的,最后又保持着被点穴道的姿势全程配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男人的胜负欲总在这种奇奇怪怪的点上!
这俩人。一个面对明显抱有杀心的敌人手下留情。一个脑子灵光,反应过人却是吊儿郎当,咋咋呼呼。
马车再次上路。
陆大侠坐在车厢外的一头摇头晃脑:“哎呀呀!原以为今天运道不好,遭人埋伏,挨了一刀。”
“但现在看来,是我陆小凤好运,遇到了大夫。”
他把受伤的胳膊凑过来闻了闻,隔着纱布,都能闻到包裹在内的药香。
“虽说过程折腾了些,但咱们的林大夫,医术还是让人敬佩的。这般好的药,光是配制,应该就要花上不少功夫。”
花满楼偏头道:“你伤口上的药膏,林姑娘曾在里头打开过。”那药膏带了股子异香,他想忽略都不成。
在他的视角中,这林姑娘恐怕那时就在准备为陆小凤治伤。
陆小凤明白花满楼的话中之意,嘴上却说:“花满楼,我有时候真想问问你,你是不是生了一副狗鼻子!”
“不过我陆小凤果然是人见人爱,惹人惦记(他的伤势)。哈哈哈!”
这人的自恋仿佛是天生的,给点颜色就能开染房。
“……我听得见!”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林少宫主忍无可忍地出声。
她一掀帘子,清丽的小脸儿带着两分薄怒,手中的白玉药盒往出一丢,没好气道:“两时辰一次,三日内不可沾水!”
陆小凤眼疾手快,双指夹住飞过来的药盒。再转过头,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对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刷的一声甩下了布帘。
这态度实则不怎么好,陆小凤却觉着这姑娘反而如此真实不少。
原来,那外头清冷冷的一层竟是唬人的。
这性子可真够别扭的。
“陆小凤,别再笑了。”花满楼微微一笑,打趣道“再这般,怕是要挨打了。”
陆小凤无辜瞪眼:“我没出声。”
“但你心里在出声。”花七公子折扇一拢,在陆小凤头上敲了一记:“我听到了。”
陆小凤:“……”
“花满楼,以后谁再说你出了名的善解人意温润如玉,我绝对第一个不同意!”
托陆小凤挨了一刀的福(陆小凤:?),三人的关系莫名拉进了不少。“性格别扭”的林少宫主,甚至还在陆小凤的盛情邀请下,学会了怎么驾车。
或许,这就是江湖的魅力所在。只要脾气相投,或者单单是看着顺眼,三言两语,就能交上朋友。
太阳西斜,天近暮色。马车终于到了临镇,三人也到了拜别的时候。
“过了这个镇子,就是保定城了。”陆小凤跳下马车。
花满楼接话道:“林姑娘若是不嫌弃,到了保定城可去寻花家的商号。此去江南,旅途甚远,在野外停留不可避免。与商队同往,虽说速度慢了些,却总比一个人更方便。”
林素也没说好不好,只是颔首,后又额外“嗯”了一声。
这两个人一个是潇洒不羁的风流浪子,一个是温润清雅的如玉公子。看上去性格出身完全相反,却是一对挚友。
陆小凤性子跳脱却有分寸,花满楼骨子里带着的大家礼仪却也不让人觉得疏离,反而温和亲切。
这般模样的两人,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哪怕是林素。
她瞅瞅陆小凤让人记忆深刻的四条眉毛,又在花满楼那双温柔却又暗淡的眼睛上顿了顿。
花满楼的情况也和任务目标一样,但他们和自己要去的是完全相反的地方。
于是她说:“你们去关外纵马,而我要去江南寻个病人。”
“不出意外,我会在那里停留一阵。”
林素觉得自己说了两句废话,但面前的两人却是静静地听着,没有半分打扰。
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何模样。或许跟第一次交朋友的小学鸡没什么两样。
迎着天边的霞光,她雪白的面容多了半分胭脂色。让本来莹白如雪,如玉一般清冷的面容多了几分属于人间的鲜活。
太久没与人打交道,已经忘记怎么交朋友的林少宫主深吸口气,直接掀了自己老底。
“我有一术,可令盲者复明。若是有意,可来江南寻我。”
说完,她转身就走,不给两人反应的时间。
望着快步离去的青色身影,陆小凤摇了摇头。
“……七童,我们这位新朋友可真是可爱。不如纵马这一程结束,我们早点回江南找她喝酒,如何?”
花满楼微微一笑,道了一声:“好。”
那可令盲者复明一术,谁也没有提。就好像他们根本不会去质疑这话是真是假。
江湖很大,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若是带着目的,交朋友这一事就不会那般纯粹快乐了。
这个道理,林素不清楚,但她明白顺其自然才是最好。
等她找到了任务目标,就能腾出手来给花满楼诊治。
与任务无关,更无关乎什么所谓的功德值。
只是她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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