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羿定定地看着时乐清瘦的背影,目光最终落向对方在湿滑地面留下的轻浅脚印。
困扰邢羿一路的神经性头痛戛然而止,混乱的思绪逐渐归于平静,重生以来的无数细节对比变得越发清晰。
重生或许可以改变一个人的选择,精神异常也能让他的性情变得截然不同,但一些很少被关注到的细微行为习惯却很难发生改变。
邢羿冷白的指腹轻捻,在时乐回头寻人前敛眸跟了上去。
*
闻景善的家既不是名流聚集的一流府第,也不是保密性极高的新式高档小区,只是一个建了十多年的普通老小区。
不过小区物业很不错,对园区的维护和室内外的清理都很及时到位,时乐踩着保洁刚拖过的地面,敲开了深棕色的防盗门。
闻景善当年虽因不雅照事件名声受损,但不可否认的是,面对不知真假的情|色绯闻,世人对男性总是更宽容些,再加上在低谷期有江影帝力挺,闻景善的事业很快便有了起色。
不过他本人的功利心不强,否则当年也不会被算计得轻易让权,相较于金钱事业,他更看重自己的生活和亲友关系。
当然,时乐认为他的这份淡然,有天性也有幼年失怙后环境影响,更重要的是他一直处于财务自由的状态。
同样是幼年家遭横祸,时乐就没他这么幸运,故而时乐一向认定自己必须非常努力赚钱,才能给他对抗未知命运的底气。
时乐敲了三下就听到门里的动静,他便放下手耐心等待。
半晌后房门打开,看清来人后时乐先是一怔:“江……江叔叔?”
男人穿着深色居家服,与近期上映的警匪片形象大相径庭,整个人有种颓丧的气质,皮肤也黑了不少。
他眼皮半垂着瞥了时乐及身后的邢羿一眼,才侧过身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给时乐开门的正是与闻景善关系最为亲近的影帝江辰安,他本是在沙漠拍戏,这次是为了给闻景善庆生特意请了两天假期。
江辰安坐了一整夜的飞机赶回来,再怎么锻炼保养也年过四十,到家来不及准备太多就倒头睡下。
刚睡醒却被闻景善告知,两人的烛光晚餐遭不速之客破坏,他实在没什么好脸色分给阮时乐和邢羿。
时乐一进屋就注意到飘在屋顶的氢气球,餐厅还搭了一个小型花墙。
闻景善听到关门声立即关火,摘下素色围裙穿着和江影帝同款的浅色家居服走了出来,与江辰安的比深目阔不同,闻景善五官俊秀气质温润。
见到时乐脚步顿住,一时间面上百感交集。
他知道阮时乐这些年越发乖戾,几次想管却又被外甥刺了回来,后来江辰安为了避免他再受伤害,直接将消息尽可能挡住,也不允许他继续掺和进去。
没曾想外甥还会有主动联系自己的一天,想到死去的妹妹,闻景善攥着围裙的手又紧了紧。
时乐按照原身的性格,并未准备上门拜见的礼物,结果刚好撞上闻景善生日,他只能硬着头皮明知故问:“是舅舅过生日吗?”
时乐原想着闻景善会客气两句,他就借坡下驴了,结果江影帝瞥了眼他空着的双手,先一步替闻景善说道:“是,看来你是不知道才没带礼物?”
时乐被他阴阳怪气得脸皮一热。
好在闻景善立即走上前轻拥了他一下,带着些许鼻音说道:“没关系,好孩子,你能来看舅舅,舅舅比什么都开心。”
时乐也进入状态跟着伤怀,深吸了口气压住鼻腔中的酸涩情绪,一抬眼看到江影帝在闻景善看不到的方位,朝着自己翻了个白眼。
时乐:“……”
这就是……叔圈天菜、无可挑剔的高冷男神江影帝?
闻景善性子温润,江辰安当着闻景善的面也没再翻白眼,只不过看着闻景善一路将两位不速之客迎入餐厅,脸色一直不太好看。
时乐和电话里说的差不多,先简单介绍了一下邢羿是自己新签的艺人,希望闻景善能帮他规划把关。
闻景善一看邢羿的脸,语气一顿:“先吃饭再谈工作。”他自己就是个一根筋,单恋养妹多年无果,在对方死后也没再有找伴侣的念头。
看到邢羿与傅家大小姐傅以芳足有五分相似,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闻景善清楚外甥此前行事糊涂,但关系刚有缓合的兆头,眼下显然不适合进行规劝。
时乐也跟没事人一样,暂时不去管这些年两人间的隔阂,在时乐和闻景善都有意亲近的情况下,一顿饭吃得还算和乐。
等吃完饭,时乐将邢羿打发去洗碗后,才将一早准备好的破冰原因说了出来:
“舅舅,我妈妈当年不是误服过量药品,她是自杀的。”更准确来说是被逼死的。
闻景善面上的和煦笑容立即消失:“……你怎么知道的?”
时乐是按照书中邢羿查出的证据,加上原身残存的记忆捏合出的真相,他紧了紧手中温热的马克杯,面色逐渐变得痛苦悲戚:“您还记得妈妈死后,我生了一场大病差点烧坏脑子吗?”
闻景善立即点头:“我当时担心你也留不住,几次去医院想守着你,但阮文彬完全不让我见你,好在你挺过来了……”
时乐抿了抿唇,果然不是闻景善自顾不暇,而是阮父和后妈从中作梗:“我醒来想见你,他们告诉我妈妈死了,舅舅也不要我了。”
闻景善脸色一黑,便听时乐继续说道:“不仅如此,那次病愈后我十岁以前的记忆大多都想不起来了,但昨天晚上我梦到了妈妈……”
事发当日的记忆,被时乐以梦为借口补全,那一年阮时乐十岁,父母关系早就降到冰点。
阮母从小就身|体孱弱,且生产引起的抑郁症总是困扰着她,在父亲死后病情更是每况愈下。而阮父在岳父死后更是图穷匕见,时常刺激妻子说她是真正的第三者,并诬赖当初是岳父威胁自己才会娶她,在接回旧情|人母子后更是肆无忌惮。
阮母放不下孩子苦苦支撑,直到阮父设下鸿门宴将闻景善和妻子醉倒,拍了一些不堪的照片用以威胁。
在闻景善如约离开隅乐传媒后,阮父却并未遵守约定,直接将照片曝光。
阮母作为一个有着情感洁癖的大家闺秀,一时间成了人人唾骂的淫|贱荡|妇。侮辱谩骂铺天盖地,无数羞辱成了剖开她心脏的利刃。
最终,她留下自证清白的绝笔信吞药而亡。
阮时乐放学去看望母亲,看到的就是母亲冰冷的尸身和一封剖白血书。
他拿着这封信跑去找父亲,恰好撞见父亲和还未成为他后妈的女人在书房里乱搞。
多年来阮母一直苦心维护的儿子的童真,就这样在一夕间崩塌瓦解,十岁的阮时乐完全无法接受肮脏不堪的现实。
拔足狂奔时他不慎滚落楼梯摔破了头,醒后不仅失去了重要的记忆,甚至在青春期时意外想起父亲和后妈乱搞的画面导致心理性阳痿,却唯独没想起那封最重要的绝笔信,也是造化弄人……阮时乐在剧情中是临终前才得知真相,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帮母亲洗清当年事。
而时乐在把隅乐传媒的烂摊子变成聚宝盆前,需要一个合理的转变理由,尽管出发点不同但殊途同归。
闻景善听完眼眶泛红,面部神经止不住地抽动,一旁的江辰安揽住他的臂膀轻拍安抚:“景善想开点。”
时乐哽了哽,平复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妈妈当年想要个清白,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没能给她,还误会了您……”
因阮母是老来女且从小体弱多病,外公不放心曾想搓合她与闻景善,但无奈女儿对闻景善一直是兄妹情谊。
闻景善被拒绝后立即退回养兄的身份,这些年虽然无数媒体猜测他与江辰安的关系,但他始终把对方当作最亲近的朋友,想到心中所爱竟然被阮文彬逼迫至死,一时间心痛难当。
当年事他一直以为是照相馆被狗仔买通曝出的,没曾想阮文彬不顾脸面,也不顾年仅十岁的阮时乐,竟然亲手将照片曝光出去!
*
等邢羿清理干净出来时,客厅已经转换话题,时乐以为他什么都没听到。
实际上邢羿五感比普通人要灵敏得多,即使隔着厨房门和洗碗机的杂音也能将时乐的声音听个一清二楚,心底对他的思量又多了一重。
闻景善的斗志被彻底激了出来,当下决定回到隅乐传媒帮时乐,随后立即拿出笔电开始询问邢羿身上的各种细节,和江辰安商量着定下推出邢羿的初步计划。
时乐带着邢羿在闻家待到深夜,回家后立即催着邢羿回客房睡觉。
明天两人还要跟着闻景善去慈善晚宴混脸熟,务必要保证摇钱树的皮肤状态。
时乐回房后也很快睡下,连直播间礼物提现的事情都给忘了,也就错过了网上因直播引起的后续讨论,总归是又白捡了一大波流量热度。
网友们虽然全然不信阮时乐的说辞,但大家吃阮家的瓜这么久,阮时乐这个星二代第一次正面回应,言语间还有几分反讽狗仔、意指有人暗中作梗的意思,瓜农们立即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巴不得他和后妈撕起来好看热闹。
*
时乐本着造型不能白做,直播热度不能浪费的省钱大原则,八点半就带着邢羿直奔闻景善的工作室。
打算借着新鲜出炉的造型顺便拍一组宣传照,在网上正式宣布邢羿签入隅乐传媒的消息。
上午闻景善要去机场送江影帝,便打电话提前安排了一番,在时乐九点钟驱车抵达时,工作室的造型团队已经准备妥当。
邢羿肤色冷白底子好,只为了上镜轻薄地打了层底,修剪头发后又稍微抓了抓,妆发师就没碰上过长得这么省心的男艺人。
容貌身材完全是老天爷追着喂饭的类型,虽然还不知道邢羿要往哪条路发展,但就是留在圈内当个花瓶也足够吸人眼球了。
相较于妆发的毫无难度,服装方面就显得困难一些。慈善晚宴是有红毯的,作为邢羿第一次公开亮相,怎么也要穿得有模有样。
明星红毯秀大部分都是向品牌方借衣服,什么咖位的明星借什么水平的大牌,以求明星华服相得益彰。
但像邢羿这种刚出道的新人,即便时乐闻景善搭面子借来,品牌也不会同意给他穿出去,最多是留在棚内拍拍照。
想要穿戴体面只能自费,时乐当然不会为了只能穿一两次的衣服浪费钱,提前和造型师视频,从阮时乐的衣帽间带了一大堆高定服装。
反正在时乐看来春季新款就是弄潮儿标配,经年旧款就是经典复古有品味,长着邢羿这么贵的脸,套麻袋都能成为时尚先锋,没必要浪费那个钱。
十八岁的邢羿骨架还未完全长开,身|体瘦削单薄刚好和时乐这个病弱霸总码数相同。
造型师很快帮邢羿配了一整套,尖角领黑衬衫搭配灰黑粗条纹西装外套,银色链条配饰作为提亮。
邢羿虽和时乐一样过瘦,但骨架却比他宽了不少,好在西装外套本来也不是修身款式。
邢羿肩宽腿长身形挺拔,换完衣服后更是在矜贵中融和了恰到好处的率性不羁,整个人完美得近乎一件艺术品。
时乐看在眼里简直要笑开了花,这么好的身材条件,等以后邢羿的时尚资源上来了,拍戏综艺间隙还可以送到时装周赚外快。
确定好晚宴的服装,造型师又搭了一套适合拍官宣照的浅色系,让邢羿看起来更具有亲和力。
等全部忙完已经是半下午的时间,闻景善现身工作室,看到邢羿的装束先满意地点点头,接过助理准备好的穿搭转向一身运动风的时乐:“你晚上穿什么?”
造型师一拍脑门,连说几声sorry:“忙忘了,阮先生请您跟我来。”作势就要拉着他再搭一套。
时乐连忙摆手:“我也不用出道。”
随后他指向邢羿还没换下的浅色西装,决定道:“我就穿邢羿身上这套现成的吧。”
等时乐换完,又被按着整理了一下发型,化妆师拿出一支红色小管,时乐立即摆手拒绝。
“阮总,这不是口红。”化妆师知道一些商务直男对化妆品很抗拒,所以拿的是一种特殊的染唇液,只是为了让他达到普通人的正常唇色,“您应该是工作太累气血不足,脸上没一点血色,上镜会很吃亏的。”
就差直说脸色惨白会像男鬼,他也知道阮时乐风评很差,但职业病让他见不得对方这么糟蹋一张好看的脸。
阮时乐至今都是最帅星二代,当然,同时也是品性最糟糕的一个,今天接触下来却也没让他感觉到什么难搞的点。
等三人全部换好,造型师又检视了半晌,给时乐加了块香槟色口袋巾作为点缀,犹豫再三还是让邢羿尝试了一下金丝眼镜。
邢羿的长相气质实在戳他,觉得这么禁欲冷白的一张脸,简直太适合走斯文败类风了。
造型师还不忘为自己的xp找理由:“您二位看,是不是加金丝眼镜更有记忆点?”
时乐正在回秘书的信息,闻景善先点头道:“和官宣那套风格反差更大。”
邢羿眼神里有戏又是天生的电影脸,作为演员的培养,可塑性的展现至关重要,出道即能驾驭迥异风格,不论业界还算观众会对他更为期待。
浅色柔和温暖,暗色矜贵不羁,搭上复古金边眼镜气质瞬间变得截然不同,闻景善建议道:“眼神再凌厉些。”
邢羿闻言薄唇微抿,一直以来刻意收敛的暗芒外放,时乐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时,对上的正是邢羿冷冽深沉的黑眸,幽黑的瞳孔仿若可攫取一切的黑洞。
在时乐微怔的瞬间,邢羿静默地睨他,片刻后伸手帮时乐整理了一下歪斜的口袋巾,低低问他:“阮总不喜欢我戴眼镜?”
时乐喉结一滚,心里想着这五百万花得太值了!嘴上一秃噜:“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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