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舟发觉眼前青年情绪不大对,他下意识顺着目光低头看去,这一眼,他整个人就僵在原地。
黑白名片,是副导演给他那张酒店的。
他不是丢弃在桌子上了吗?
江寄舟极力回想那时发生了什么,这卡片总不可能是自己飞回他口袋的吧?
青年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抬眼,眼神很冷,“出去。”
这架势,没有说一个“滚”也是对他仁慈了。
江寄舟端着碗筷,愣愣站在他面前,心里像是压了巨山,觉得被加上了不应有的罪名。
所以他没有依言走出去,跟人僵持着。
卧室里灯光真的很暗,照着青年锋利面部轮廓更是冷清,他就这样满身灰暗,跟江寄舟对视,像是等待他的解释。
江寄舟喉头动了动,能感受到压力。
奈何嘴笨,脑袋里有很多话,愣是说不出来。
也就这几分钟,顾北辰像是确认什么,低头自嘲一笑。
“早该相信的。”
相信什么?
江寄舟已经被推至门外,他突然就涌起一股很无奈很难受的感觉,他与顾二少爷的思想,就像是冬日与春天,虽如此接近,却截然不同,根本无法在同一时间相聚同步。
到了三楼走廊,明亮灯光重新照在他头发上,他被拒之门外,房门缓缓关上,只余下里面身处昏暗的青年,神情晦涩不明。
江寄舟低头,青年抓着门栏,那瓷白而骨节分明的手,腕骨却一道淤青,触目惊心。
那天酒店救他时留下的,还没好。
他想着,不知怎么就伸手抓住了门栏,喉头闷哼一声。
顾北辰止住唇边讽笑,掀起眼皮子,怔了下,随后暴怒甩开门,将他拽入房间,“你傻了,不会说话反抗是吗?”
“我……”他喉头很涩。
顾北辰完全不听他解释,拽着他手臂就往前走,随后将他摔在柔软大床上,江寄舟脑袋突然蒙一下,捂着手腕直起身子坐在床边。
再反应过来,青年已经从床底拖出什么,拍去积灰,“过来。”
江寄舟慢吞吞蹭过去,原来是一个旧医药箱,边缘也是破损,跟前些日子顾家老宅那个差不多,里面的药物以及其他都是新的。
为什么住处每张床,床底都放了多年医药箱?
“你自己涂药。”旁边顾北辰看他出神,颇不自然放下医药箱。
江寄舟本身也没想到让顾二少爷帮他,他低头摆弄了下医药箱里面的东西,开始处理。
光线太暗,他看不仔细,小声道,“顾二少爷,我觉得应该换个灯,对眼睛好。”
他也是老实,好了伤疤忘了疼,忘记顾二少爷暴怒把他逐出房门这件事,没什么心眼。
青年坐床边,从床头柜拿出什么,背着他支着手吞云吐雾,闻言顿了下。
江寄舟转头看不清对方神情,只督见对方似无法克制攥了攥拳,随后又松开。
“你又不住这儿。”好半会儿,他讽笑了声。
那好吧,江寄舟闭嘴。
终于平静下来,江寄舟觉得自己还是得解释,“那张酒店名片,我不知道是怎么放在我衣服口袋里的,明明我没有接受,放在桌子上了。”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掐掉了烟蒂,青年不耐烦道,“我知道了。”
从江寄舟伸出手挡门那刻就明白了。
那个演员所说未来不一定真实,例如江寄舟不是为了金钱权力而来攀附他,江寄舟是……真心的。
可他心里仍旧压抑,不安或者说是抗拒。
就像是在黑色盒子里待久了,突然有束光照了进来,他感到眼睛刺痛,他不想瞎。
感情是最具有迷惑性的东西。
“你出去吧。”他站起身往浴室走去,想洗去这身烟草味。
江寄舟听他语气以为还是不信,站起身来还想说什么,“顾二少爷……”
“滋啦”布料破裂声,江寄舟睁大眼。
一丝不苟黑色睡衣,在袖口之处撕开道口子,几块布料松松垮垮垂在那精瘦胸膛。江寄舟迅速转头,没细看。
他就扯了一下袖口,这黑色睡衣虽看着低调奢华,但质量未免太离谱了。
卧室陡然静下,尴尬弥漫。江寄舟手僵住,没有一次那么庆幸这房间灯光昏暗,对方看不清他窘迫到满脸通红模样,终于这样持续两三分钟,他深吸一口气,“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那先松手?”青年哑声道。
江寄舟:“?”
他僵着脖颈低头。
最尴尬不是他扯破顾二少爷睡衣,而是他揪着人家碎布不放,还两三分钟。
察觉到自己干了什么冒犯事情,他光速松手,退后两步低头盯着地板,不敢再抬眼看人家,脸隐隐发烫,杵在那儿人都快烧着了。
“抬头。”
低头视角下,那黑白拖鞋动了动,对方转过身来。
江寄舟避无可避,只能抬脸对上那青年黑眸。顾北辰身体紧绷,注视着他,眼神克制汹涌,“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衣服我会赔的。”江寄舟知道,他扯坏了人家睡衣。
虽然存款一毛三,目前可能赔不了这笔巨款。
顾北辰生生沉默了几秒,随后道,“还有呢?”
还有?
青年注视着他,黑眸深处宛如深潭,本该毫无波澜,可如今却浮起了光,像是薄弱灯光躲进去了,而这开关只存在于他所注视之人身上。
又是这种意味不明眼神,像是在那晚天星酒店里问他的,答不答应做工?
像是被蛇类缠绕揪紧。
江寄舟不受控制动了动,脚步很想往后退,但他使劲控制住,逼着自己对上那样的目光。
恩情,不能忘,亦不能退缩。
他尝试开口道,“我会做工,偿还这份恩情的,下半辈子……”
不对,顾二少爷只有三个月时间了。
他换了个说法,“只要你活着,我就会永远为你做工。”
“……。”
入了夜,江寄舟仍旧住下,只不过这次是住在了三楼。莫名其妙的,说完那句话,青年眼神复杂,随后突然低下头笑,嘲意又浮夸,像是亡命之徒。
“傻子懂什么啊?”他自嘲着低低道。
江寄舟还没意识到傻子是谁,便听见青年低哑声线。
“好啊。”他又抬眼,很冷静答应。
语调懒散,冷淡。
三楼卧室床很软,江寄舟不适应,睁着眼躺尸,他不懂顾北辰,睁眼想了许久还是如此,索性闭眼睡了。
又是□□点,出乎意料,江寄舟下楼时便看见那餐桌边,后背挺拔如松,青年拿着餐叉缓缓进食,袖口挽起,腕骨露出,青黑痕迹,更衬托他纤细脆弱。
江寄舟莫名被推到顾二少爷对面坐下,保镖阿生立在青年身侧,朝他使眼色。
哎呦兄弟你混得不错啊……那种。
他拿着餐叉,茫然,“我不会。”
“你怎么那么笨。”顾北辰抬眼。
江寄舟逐渐习惯被骂,心里也不会起波澜,照着青年模样一手刀一手叉子吃起牛排,吃到后来他差不多熟练,但这味道实在习惯不了。
这牛排好像只有一分熟,血红色,扑鼻腥气。
这让他感觉自己完全是在吃生肉,很残酷,他不适放下刀叉,捂住口鼻,忍耐着胃部上涌的呕吐感。
顾北辰慢吞吞放下刀叉,脸色苍白,像是中世纪吸血鬼,优雅擦拭着唇瓣血丝。
“你不喜欢?”黑眸笑意疯狂。
“我还活着,你要陪我的。可这样也不能适应吗?”
只是一晚而已,怎么感觉疯批少爷攻更疯了,从前只是隐性,现在完全……
江寄舟攥着桌角强撑淡定,“生牛排吃下去对身体不好,而且经常吃容易发胖上火。”
顾北辰怔了下,阴郁神情,被逗笑了。
太老实了。
…
吃完早餐,顾二少爷还要去顾家公司谈些什么,他显得松散,黑色衬衣松松垮垮,姿态散漫。
虽然顺路,但江寄舟根本不敢想什么搭一程,直接就早些踏出别墅大门,想自己走到拍摄现场。
可那一刻,青年如鬼般行动无声,攥住了他的肩膀。
那没办法了。坐在后座,江寄舟尽量离身侧这位少爷远些,对方撑着下颚,转头望着窗外形形色色,并未理会,这让他稍微放松了些。
到了影视城,他还要横过顾二少爷,下车。
不小心被绊了下,青年扶了下他手腕。
江寄舟手还疼着,他隐约感觉对方冰凉指腹摩挲了下,很快松开,随后利落推他下车,车门紧闭,刚才那刹那温和像是他的错觉。
拍摄工作即将开始,他不再细想,转身往影视城里走去,却没发现一旁专车下来了个熟悉年轻男人,是南一。
微胖男人轻佻摸了摸他脸,南一也笑着未拒绝,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深处充满厌恶。
虚与委蛇结束,他下车,望着那远去的黑色劳斯莱斯,南一皱眉,眼神复杂,既是嫉妒又是不甘。
“南一又开始嚣张了。”
拍摄进度差不多到了一半,秦乐怒气更甚,比那次开拍前聚会喝醉时还要多上几倍厌恶。
“这么快就能换一个金主,还是前金主弟弟,恶心。”
远处那年轻男人多了个助理,忙里忙外,跟工作人员掰扯食物问题,工作人员克制脾气没骂回去。
拍摄也是,他甩脸子罢演,“就这破电影,年轻导演还瞎指挥,不演也罢。”
江寄舟听到他自己,稍微分了神,从拍摄画面移开目光,闻声望去,便跌进了一道极其挑衅目光。
来者不善,对方是故意的。
脑海里突然就出现昨夜青年满脸怒气,扯他进卧室时骂他一句话——
“不会说话反抗是吗?”
“好啊。”江寄舟听到自己声音,很冷静,几乎不像是他的了。
“那就赔违约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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