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信息量实在有些大,江寄舟在星天公司附近咖啡馆待着,理清思绪。
他始终不愿相信顾二少爷是那种故意接近仇人再狠心报复的人。
是有什么误会,一定是有误会。
可能有什么误会呢?
他脑子里很乱,终于到了下午六七点,他出了咖啡馆,开车去星天公司,转角处看到一家奶茶店,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捏紧,还是停了下来。
…
路边,青年低着头,似等候已久,额前碎发被风吹得乱了。
他身后几个西装革履精英打扮的男人说着什么,似邀请他上车,送他走。青年始终未抬眼正经看过他们,有人给他递烟,他倒是不冷不淡接了,指间夹过烟,叼在嘴里,熟悉让人给他点火。
又开始吸烟。
“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江寄舟按了下车喇叭。
路边那些人吓一跳,皆围着黑衬衫青年,不解又带着怒气瞪来——
不知道顾二少爷什么人物?你瞎按个什么?
江寄舟摇下车窗,也不管其他人,只看向青年:“走吗?”
顾北辰低眸,穿过车窗看见一杯奶茶还放在副座。
难怪来那么晚。
江寄舟察觉顾北辰眼神,就顺着拿过奶茶递给车外的他,他催促道:“把烟丢掉,快回别墅吧。”
车外其他人目瞪口呆。
这个年轻人一身t恤衫加黑裤,气质文艺又老实巴交,很普通,是哪里冒出来敢这么命令顾二少爷的的?
抱大腿也这么没分寸,以前就算了,可现在顾二少爷家里已经养了个小白脸,按顾二少爷疯子名声,还不把这人给讽刺个遍再踩上一脚?
他们看向顾北辰,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他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嗯。”顾北辰把烟塞到身边某个人手里,他应和江寄舟道,“早点回家。”
众人对换了眼神:“……??”
这说话方式老夫老妻,仿佛接送老婆老公的,真奇怪。
嗯,真奇怪。
嗯?众人眼睛瞪大。
“回家”认真的吗?
这普通的年轻人竟然是……
暂时没反应过来的这些精英突然清醒,仔细打量车里驾驶座的俊秀男人。这不就是、不就是社交平台热搜第一跟顾二少爷实锤恋爱,被顾二少爷养着的江.寄保镖.舟小白脸吗?
他们打量面前这部车子,意外发现就是顾二少爷常驾驶来的那辆黑色劳斯莱斯。
好家伙,吃瓜吃到本人了。
他们保持面上微笑,很快找借口作鸟兽散。
坐上副驾驶,顾北辰没说话,就是倾过身子握着江寄舟的手,低头吸了几口他手里奶茶。
这甜味,竟然也比烟更让他精神放松了。
江寄舟也没驶动车子,握着奶茶,偏头看他。
散漫又锋利的侧脸轮廓,霸总叼着吸管喝奶茶。
就像江寄舟喂的,是个小奶孩子。
江寄舟被这想法吓到,他感觉轻慢了顾二少爷,摇摇头,使劲端正态度,顺便趁对方抬脸休息时刻,把奶茶抽出来,放在另一侧。
青年转头看他,黑眸紧紧。
不用说,江寄舟都已经熟悉明白对方意思“你胆子变得很大”。
江寄舟有些窘,他胆子好像是变得越来越大了,有一些事情以前他做不出来,现在却可以自然做出来了。
江寄舟心里想笑,他指了下腹部:“生病,就只能喝几口。回别墅喝热水。”
“浪费。”顾北辰似是不舍,他继续道。
管理公司几分钟就获益上万的人还觉得这杯奶茶浪费?
江寄舟感到奇怪,他很快把话堵回去道:“我会喝完的。”
“……”
兄弟以及好姐妹共喝一杯饮料以及奶茶都是常有的事,江寄舟觉得很正常。
他有点疑惑:“顾北辰,你怎么笑了?”
刚才还不是很高兴呢。
*
到了别墅,顾北辰按惯例上了三楼卧室,把自己关在里头。江寄舟在客厅里擦擦桌子扫扫地,弄完了就坐在沙发上画电影构思图纸。
阿生大大咧咧倚在他旁边观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构图设计他看不懂,但有一点他是能看出来的。他张大嘴:“你画画那么好看?”
江寄舟摇摇头,他只是照着原主以前学习记忆绘画,还是比不上原主画工精致且毫无瑕疵。
“原来还觉得你只是个啥事也不会的小白脸,这么一看你可比我这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好多了。我连个圆都画不好。”身边阿生却只当他谦虚,他摸摸鼻子,为之前看法感到不好意思。
江寄舟:“……”小白脸?
江寄舟从来不知道自己在他人心里竟然是这么个形象。
心里稍微感慨,他道:“人各有所长,你格斗很厉害,我也很佩服。”
阿生被捧高兴了,他笑,露出大白牙。
“那我教你格斗吧!”他这喊声中气十足,仿佛有青云之志。
掀开衣袖,亮出肱二头肌,惊得江寄舟往后一仰。
“怎么样?像不像变得跟我一样勇猛!”
江寄舟尽量保持面部表情和缓:“……抱歉,我白天拍摄电影没时间。”
正在兴头上的男人肩膀一塌,肉眼可见颓废下来。
实在没事干,他又开始盯着江寄舟的图纸不停夸赞:“好好看,这画是……”
他顿了下,搜索不到形容词汇,吃了没文化的亏,只能道:“是真他妈的好啊。”
“……。”
江寄舟难得感受到了羞耻,他低头几乎想找个角落把自己塞进去:“别说了。”
阿生才不管,他以为就是江寄舟害羞呢,继续说,直到两人面前“嘭”一声,茶水溢出玻璃杯,江寄舟急忙拿纸巾擦了两下。
“你干什么呢?”阿生脸上有温度的笑意逐渐冷却,他抬头。
江寄舟几乎没看见过他这么严肃正经过,他仰头看向立在前面的年轻人,是阿五。
阿五本来正扫地,好像是被他们说话声烦到,忍无可忍拿了杯子过来。
“你们说话不渴吗?我来递水啊,我能干嘛?”他低头看了眼阿生,嘴角冷淡扯了下,仿佛蔑视。
完全忽视了对方的愤怒。
阿生自然受不了这阴阳怪气,也不顾旁边江寄舟安抚,他甩开江寄舟的手,猛地站起身来,就要爆发。
“哒哒哒。”楼上突然传来脚步声,声音清脆,在这灯光不够明亮环境里,又仿佛带着点阴森森的凉。
阿生后背一麻,清醒点了。
可能是自己知识储备不够,心里虚,他不怕浑身肌肉一拳就能打倒一个的严肃阿五,偏偏就怕楼上那看起来苍白又散漫的黑衬衫青年。
一个兴起捏死你,你最后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江寄舟却是如闻天籁,他被夹在两个体格顶他两个的人中间,压迫感太强。此刻他当即站起来:“我去问顾二少爷今晚吃什么。”
两人看也不看他,只是各自眼神交汇,刹那刀光剑影。
江寄舟:“……。”
他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只是目睹他们吵架的过路人,转身上楼。
于是客厅里剩下两个身强力壮的保镖对峙。
不好发出大动静,被炒鱿鱼就不好了。
阿生也不吵不动用武力,他斜睨那面无表情的男人一眼,也蔑视回去:“你就是嫉妒吧。”
阿五一愣,气笑:“我嫉妒谁?”
“江寄舟啊。”
阿生一看对方怒极反笑就知道自己赌对了,气人跟被人气是完全不同的体验,他姿态放松下来。
“我看到你房间有关于导演工作的书籍以及图纸,”阿生回想,摇摇头,鄙夷道,“像是复印出来的照片,没有瑕疵,但毫无灵气。”
“就这样,你不会想要有像江寄舟一样的命运吧?”
去搞电影拍摄,可谁给你资金?
被这些尖锐言语恶狠狠地戳着心窝,阿五唇色尽失。
阿生终于扬眉吐气一回,转身施施然离开,去厨房里看有什么吃食。
阿五像是雕塑动也不动,站在沙发前,低头盯着茶几上那杯溢出水的玻璃杯。
地面仍然有几滴分开来的湿润水珠。
他许久才有了动作,用脚缓慢踩了踩,原本互不打扰的水珠们成了一道水痕,很脏,在雪白瓷砖上格外扎眼。
“像他一样的命运?”他冷笑。
“是跟我一样吧。”
*
江寄舟是走到二楼楼梯口跟顾二少爷交汇的,青年站在比他高几阶的台阶上垂眸看他,眼神淡淡。
“楼下怎么了?”
江寄舟想了想,简短道:“他们两个起了点小摩擦。”
顾北辰“嗯”了声,没再发问,显然对矛盾原因并不在意。
还没等江寄舟问吃什么,顾北辰便盯着他道:“吃面吧。”
可面条不够,只剩下两个人的量,阿生跟阿五怎么办?
“他们……”江寄舟解释完,想煮粥再加个番茄炒蛋。这也是他唯一会的了。
顾北辰微微皱眉道:“让他们点外卖。”
“那我们也……”江寄舟还没说完就被一句话堵住。
“你让一个病人吃外卖吗?”
江寄舟察觉到面前的青年攥着楼梯栏杆,指骨发白,状态似不是很好。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能摇头,表示不是。
“我只是觉得我手艺不好,怕你吃不惯。”他解释。
顾北辰见他表情真挚,也是察觉自己有些失控,他皱眉往下走,不再是俯视的角度看江寄舟,而是平视。
“抱歉,今天中午的事情影响了我。”青年黑眸深邃,说话柔和了些许。
“我只是想要吃你做的食物,无所谓面还是粥;也只是想要你做给我一个人吃,你能明白吗?”
江寄舟怔住,这番话对于他来说就像对方的黑眸,其中情感色彩极为晦涩。
不过他没有慌张,前几次的事情,让江寄舟莫名有种放松感——
自己在对方眼里是特殊的,是重要的。
所以做饭给男朋友一个人吃,其实很正常?
在他纠结这几分钟,青年与他对视,谁也不出声,顾北辰便反应过来是自己今天情绪失控,操之过急。
他张口,心里疲倦,还欲说些什么,却听见那俊秀男人轻轻一笑,对他说。
“好啊。”江寄舟答应,“我做食物给你吃,也只做给你一个人吃。”
他说这话时脸色如常,没有一丝暧昧的异样。
殊不知在对方心里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顾北辰抓紧楼梯栏杆,防止自己失控,他定了定心神,又听见年轻男人的声音。
“只要这段时间,你高兴就好。”
江寄舟想法很简单。
顾二少爷吃醋怎么办?当然是依着他了。
只有一个半月时间了,江寄舟告诉自己要让他心情保持愉悦,至少不是痛苦离开这个世界。
毕竟他前半辈子的命运已经够苦够曲折了。
“……”顾北辰垂眸。
这个傻子以为他得了绝症,活不过五十天。所以极尽所能想让他开心。
顾北辰心跳终于趋于平缓,他出神片刻,黑眸里的情绪逐渐晦涩难懂。
就这样吧。
在欺骗的幻影里,夺取温情与蜜糖。
他不会感到悲哀,毕竟他本身就是个卑劣的疯子、怪物。
……
阿生阿五点了披萨,两人坐在客厅餐桌上吃,现在别墅里也就四个人,无所谓那些规矩。
江寄舟端着面上楼时,担心他们拘束还去看了眼,结果发现阿生翘着二郎腿格外自在,倒是阿五冷着脸没吃几口。
阿五本来就莫名对江寄舟有股子敌意,江寄舟不好过去,于是转身送面去了。
他端着面,汤水不太满,但他步子大,这段楼梯他小心翼翼,生怕给洒了摔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觉得顾二少爷应该养成一个良好的习惯,那就是下楼吃饭,不要像小孩子一样让人端着饭喂到他面前了。
推门进那明亮卧室,他有些奇怪,看了眼床,发现这次并没有人靠在床头假寐。
只耳边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浴室传出。
来得不巧了。
江寄舟犹豫片刻,站在浴室门口:“顾北辰,我把碗放床头柜上了。”
他说完便转身要出门去,却没想到那清脆水声顿歇,低哑声线响起。
“进来。”
江寄舟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我浴巾在床边,忘拿了。”里面人又说道,声音有些闷。
江寄舟想起酒店那次无意中听青年的喘息与破碎声音,脸一下子通红。
顾二少爷不同于常人,他人该有的羞耻心与防备,他没有。
“快进来啊。”顾北辰许久不见人,于是催促。
江寄舟觉得自己不能再想酒店的事情,那只是一次意外,大家都是男人,都懂,没关系的。
如此想到,心理羞耻阈值高了许多,他摇摇头,稍微把脑袋里的杂念清理一遍,脸上温度稍降,然后扭动浴室门把手,进去。
雾气腾腾,扑了他满面。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攥住手腕,按在冰冷墙面上。
这次是墙咚。
江寄舟被一只手伸来,盖住了眼睛,一瞬间世界陷于黑暗,他下意识眨了两下眼睛,睫毛扫过对方掌心。
有些痒。
青年喘息:“别眨。”
江寄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江寄舟感觉对方很难受,于是他努力睁着眼睛,想要控制住不眨。
但不眨,怎么可能?
老实又傻。
江寄舟听见对方在低声笑自己,他脸上发红,要挣扎,就又被青年屈腿,直入两个膝盖中间,硬生生顶在墙上。
江寄舟感觉自己就像是挂在墙壁上的灵像,他有点难堪,要说话,就被手上触感惊到。
就像是隆起的小山丘,就像是正午时在星天公司办公室与顾二少爷拥抱摸到他后背的感觉。
江寄舟手僵住,青年没穿衣服,堂而皇之攥着、牵引着他的手,上下游走,触碰。
“这是八岁时,他们逼我在碎掉的玻璃渣里面滚了一圈……”
“这是被他们用刀片划……”
浴室里水雾弥漫,江寄舟感到窒息,世界上没有真的感同身受,他对顾二少爷遭受的痛苦只是顾昊与面馆老太太寥寥几句,就像是小说里的情节,他没有想到细节如此残酷真实……
现在他被按在墙面上,蒙住眼,强制听着这一切。
他说:“够了。”
不要说了。
江寄舟感到愧疚,顾二少爷生活平稳,他可能不会想起幼时那段阴暗经历,就算记得,时间也会冲刷掉一切。是江寄舟偏要知道,偏要他揭开伤疤,弄得狼狈又鲜血淋漓。
这样就会痊愈吗?这不是刮骨疗毒,江寄舟不是医生,他做不到。
“为什么不继续说?”顾北辰低低埋在他肩膀,与此同时也松开蒙住他眼睛的手。
光变得刺眼,江寄舟下意识低头,青年的后背映入眼帘。
见过刺猬吗?密密麻麻的刺。
江寄舟下意识抱紧他,也不顾青年身上全是水,也不顾什么界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奋不顾身抱紧他,摸他背后的刺。
手有些凉。
顾北辰瑟缩一瞬,很快就像敞开肚皮的狼,任他揉搓。
他怔了下,侧过脸来:“你哭什么?”
肩膀湿润,烫极了。
江寄舟没说话,只揽紧他:“我们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
顾北辰道:“可我想说。”
被人拥在怀里,这是强势又孤僻的顾二少爷从未感受过的。
温暖又充实,他找了个舒服姿势,把自己靠在江寄舟身上,然后懒洋洋道。
“我从记事起就住在一个高级公寓里,保姆背地里叫我和我母亲‘小杂种跟疯女人’。后来我母亲跳楼死了,我进了那个老宅才知道我母亲原来是顾氏集团掌门人的情妇,而我就是一个错误的存在。”
不是。
江寄舟摇头,青年很快从他湿润的眼睛里察觉这一点,笑了。
他不常笑,在讲曾经乃至现在的梦魇时,却笑了很多次。
可能也是笃定江寄舟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他才会说。
是江寄舟给他的底气。
他双臂渐渐缩紧:“后来我逃到面馆,看到老奶奶对她刚出生的孙女百般照顾。我嫉妒,我也渴望着得到这种亲情,因此对顾昊很好,可是后来顾昊听信了旁人谗言,觉得我要害他……”
他没有继续说后面内容,但江寄舟知道。
可是后面却发生了顾昊差点淹死的事情,以至于后来顾北辰无路可退,只能被逼着成为一个“疯子”。
顾北辰揉了揉手腕,那还残留着酒店那晚被门夹的痕迹,以及其他一些淡化了的疤痕。他是很容易留疤的体质。
江寄舟之前那次被夹得狠,也留下了。
顾北辰打量半天,神色放松些许。
“那家精神病院是黑心医院,以治疗之名行虐待之事,我被逼得太紧,经常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手无意识划过腹部位置,江寄舟看到一个凸起,像是刀捅伤后的疤痕。
“后来医院白天派人监视我,夜晚就用束缚带把我的四肢与腰腹绑在床上,因为药物,我睡不着,所以挣扎,手腕被磨出血来。”
江寄舟眼睛湿润,隐约有泪光。
顾北辰无奈般叹息,没有再继续说那些细节。
他只是道:“所以今天中午,我做出的那些事,我很抱歉。盛翼给我开了很多药,可我还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你别怕我。”
不然十余年的折磨,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紧紧拉着江寄舟下地狱。
顾北辰张口,心潮涌动,宛如欲望翻滚,又把话吞了回去。
“我不会。”江寄舟道,浑然不知他的恶意,与他亲密拥抱。
只是有一点比较奇怪。
“顾昊今天打电话,他说是你要淹死他,所以他才那样。”
可是在顾北辰视角,却是顾昊故意捏造罪名陷害他。
两人说法不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昊哪里知道你的联系方式?”提到这个人,顾北辰脸色明显阴沉下去。
江寄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他提醒:“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社会核心价值观。
顾北辰:“……我不会做什么。”
毕竟锦衣玉食的天真少爷落入凡尘,都不用顾北辰插手,他自己就步履维艰,能把自己搞死。
他心里淡淡嘲笑,面上却是温和。
“丧家之犬,他没必要打电话挑拨离间,那么……”他神色几分冷意。顾昊说那些话多半是真的。
“你们可能有误会。”江寄舟接道。
而且是极大的误会。
有人故意设计一个局,让他们兄弟两人互生嫌隙。
江寄舟抿唇,他看了看顾北辰,青年俊美苍白的面容,本该得到他人天然的好感,可却因为喜怒无常、强势又阴沉而令人敬而远之。他显然是在意的。
“之后再说。”沉默半天儿,顾北辰道。
江寄舟能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稳,他张口,还想干巴巴说些安抚话语,但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嘴巴跟被封印了似的。
他又噎得难受,便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以做安抚。
这动作是从秦乐那边学来的。
就像是哄孩子。
顾北辰竟也顺从地侧过脸来,极轻极轻蹭了下他的手背。
这点触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江寄舟并未察觉,他犹豫片刻道:“顾昊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嗯?”顾北辰眸中温度冷却,“他说什么了?”
江寄舟愣了半会儿,对方素来喜怒无常,脸色就像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了。
“他劝我离你远点。”江寄舟察觉对方表情不对,很快补充,“但我觉得他说的话不对。”
“哪里不对?”
江寄舟道:“既然顾昊跟你的事情是误会,那么他觉得你是疯子,也是错误的。”
青年怔了下,微微笑起来,注视着他。
年轻男人双眸清亮,表情认真极了,他打心眼里觉得青年不是疯子,而是一个正常人,一个优秀到过分的人。
也只有他这么想。试问,哪个正常人会在父亲葬礼边哭边笑,哪个正常人会几乎把自己全家族送进冰冷的牢狱?何况这个人还行事乖张,恶劣成性,外人一看便避之不及。
也只有这个单纯的傻子抱着赤城之心靠近他、拥抱他。
顾北辰自然地揉了揉傻子的脑袋:“很晚了,明天你还要早起,快睡吧。”
“好的。”江寄舟下意识应了句,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摸了摸脑袋,感觉自己被当猫撸了,有点不好意思。
青年早已转身走进那卧室,背影瘦长。
江寄舟觉得顾二少爷该是很疲倦的,无论是回忆起往日心结,还是那些埋藏在阴暗角落里即将尘封的东西。
伤筋动骨一百天,康复期间还是会隐隐作痛,无疑不好过。
江寄舟垂下头,他心里也觉得很迷惘。
顾二少爷过得太辛苦了,让人不禁想如果他九岁时没有那个误会呢?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在大到让人迷茫的宅子里继续相依为命,乃至长大,会不会比无依无靠孤独长大好一些呢?
“滴——”手机电话铃声骤然将江寄舟拉回到现实当中。
还是那个电话号码。
江寄舟低头一看,心里微微叹息:可惜没有如果。
他接了电话,走了几步,“啪嗒”一声门磕上,像是触发了什么话匣子的开关,对方一连串话语炸了过来。
“喂,我跟你说那些话,你听没听见?你是不是在顾家别墅里跟顾北辰那个疯子甜甜蜜蜜呢?我告诉你别靠近这个人,现在有多满足快乐,之后被背叛你就会觉得天都要塌、想死……”
他像身边好友惨遭渣男却是个恋爱脑,除了恨铁不成钢还是恨铁不成钢。
只是为了挑拨离间大可不必如此苦口婆心,他可以选择直接出手。江寄舟抿唇,人不是非黑即白,恶人也有放下屠刀的时刻。至少顾昊对待他在意的人是很好的。
爱恨分明,爱到极点也会恨到极点,如果做他厌恶、痛恨的人,无疑会更痛苦。
“你当时也觉得天要塌了,想死吗?”江寄舟开口,声音有点低。
顾昊还在劝说,嘴皮子往外蹦字,好不容易听对方有了回应,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江寄舟坐在床边,他低着头重复了一遍。
手机那边的人顿时安静下来,许久没有回应,江寄舟好几次抬起手机以为对方气急败坏挂断电话,但每次都不是。
“是,当时我觉得我要死了。”良久,男人声音低迷,轻轻道。
顾家老宅是吃人的猛兽,条条框框的束缚与压制,还不到十岁的孩子生性活泼,又不懂勾心斗角,他步履薄冰,感觉要闷死。
当时八九岁的顾疯子也温柔过,处处顺从他的任性,却又时不时教导他不要被老宅里的人同化,要学会尊重与善良……
说来也好笑,也是阴差阳错,现在几乎全族人都因为各种原因被一网打尽,蹲局子里去了,顾昊没有。
这样在他心田丢下启蒙种子的人,在他心目中能是个什么形象呢?
触及到恶人的心结,江寄舟无法做到安慰之类的事情,他又不知道能说其他什么,也沉默下来。
好半会儿,他才哑着嗓子,轻轻问道:“如果,顾北辰那个晚上没有推你进湖,或者是说,推你进湖的人不是他,你会……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顾昊:【瞳孔地震.jpg】感谢在2021-12-0600:02:082021-12-0822:2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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