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荣面不改色:“对,因为你坐疼我了。”
他还若有若无摸着手背,似乎真被坐痛了。
其实不是。
江寄舟浑然不知面前人的心里想法,他颇为愧疚,便没纠结被掐了把屁股的事情。
他自然坐在床边,给旁边人解释:“快到八点,我要去跟导师约定好汇合的地方。”
青年似困倦,如小山丘的肩膀塌陷而下,静静趴在他腿侧。
知道了这是顾二少爷。江寄舟说话间不由得分神,低眸看他,只看那截优越如建模的下颌线,锋利,极带攻击性。
他慢吞吞欣赏着,突然,腿侧的青年转头,换了个方向,与他专注目光对视上。
猝不及防,江寄舟眼里的柔和也被瞧了去。
庄荣一愣,随即浅浅笑了。
他伸手,抚平江寄舟黑裤上的凌乱褶皱,细致入微,眼神意味不明:“或许你应该克制,别露出这种表情。”
“嗯?”江寄舟不明所以。
“我爱好男人。”
江寄舟想了想:“你知道我也是。”
所以呢?
江寄舟脸上就差写这三个字。
“因为那种表情会让人更想要……”庄荣低声道。
江寄舟更是疑惑。
要什么?他说这些模糊不清的话,从来就不会给一个解答。
江寄舟几乎是瞬间回想到了前一个小世界跟顾二少爷的相处模式,在一开始对方还会克制,到了后期确定了关系,对方说出这句话,就是江寄舟嘴唇卡秃噜皮之时。
想到这儿,江寄舟喉头一动,竟是有些渴。
“为什么想要?”他控制不住低头去追问。
为什么呢?会喜欢他,想要他,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青年也怔了片刻,似是没想到到了这种俗气的表白时刻,江寄舟还能满脸正经问他为什么喜欢。
而这个问题,他竟然一时间答不出来,只回忆。
为什么呢?
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心脏就会剧烈跳动着,连同身上全部血液都叫嚣着两个字:渴求。
“或许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吧。”庄荣摇摇头。
一见钟情?
这种东西总是很适合跟前世今生这种狗血词汇凑到一起。
江寄舟猛地低下脑袋,与人对视上。那眼神复杂,像是透过青年看到了什么熟悉的灵魂。
青年也能看出,对方微微低头,浅色眸子透露微末情意。
庄荣竟是愣住,他素来喜欢分析人们眼里的每一分情感,这个眼神复杂,他居然分辨不出,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对方也在渴求着自己。
江寄舟太傻,他不会像庄荣那样完美掩饰住眼底的情感。
庄荣唇角翘起。
既然渴,为什么不索取?
于是江寄舟就看见躺在腿侧的青年动了动,仰面注视着自己下半张脸,莫名其妙眼神很晦涩。
准确来说是唇。青年黑眸紧盯着小丧尸惨败的唇色,微微仰头,后背微微离开床面……
不过毫厘,呼吸炙热。
江寄舟没有呼吸,他听着对方急促呼吸声,一瞬间很茫然。
是拒绝还是接受?
江寄舟微微闭上眼,但连一秒都没有,他又睁开眼,没忍住下意识后仰了下,伸手遮住了对方仰头盯着他唇的侵略性目光。
睫羽轻扫,在掌心泛起痒意。
因为手掌覆盖了大半张脸,江寄舟看不见青年眼神一黯。
显而易见的退避动作。
羔羊不喜欢饿狼。
可如果是这样,又为什么做出这样令人产生误会的举动?
“我以为你在若有若无暗示我‘可以’。”庄荣用了江寄舟曾经对赵语堂说过的话,他抿起淡色的唇,“你也知道被人吊着胃口很难受,所以为什么……”
还未说完,青年的唇被抵住,冰凉的手指,带着医药消毒水的味道,令人安心。
耳畔突然响起低低嗓音。
“可,以。”
他不是用手语,声音虽嘶哑难听,但一字一字极为清晰郑重。
江寄舟都快出了手汗,这话说出来会不会太轻浮,太突然了?
毕竟这个世界他们都没有感情过渡……
手底下人一动不动,更是加剧了他的不安。江寄舟几乎都要移开手了,突然就被攥住手指,重重按在对方眼睛上。
贴合之紧,略微恐怖,江寄舟都能感受到青年微微滚动的眼珠。
掌心温度很热,与自己不同。江寄舟有点被吓到了:“我、我控制不住力度,快、快挪开。”
上次拍阿诗肩膀就把人拍哭的事情,江寄舟还记得。
“不,”庄荣攥住他的手指,声音低哑,“就这样,你说。”
他不想被人一眼看进眼底,他觉得失控。
江寄舟只好小心翼翼,保证自己不会一个用力把手底下人类的眼睛连同脑袋打碎。
“我觉得可以,但太突然了,”江寄舟想到了上一个时候,他微微笑起来,继续说,“或许我们该像普通情侣那样,循序渐进,从牵手开始……”
他的话被打断。
“再kelove?”青年声音毫无波澜,低沉悦耳,如同一个优雅绅士。
当然,首先要忽略他嘴里那些虎狼之词。
江寄舟一瞬间愣了几秒,他反应过来,几乎想捂住脸。
怎么就如此执着这个东西?!!
江寄舟叹了口气,如果之前还有几分不确定青年是否与顾二少爷是同一个人,那么现在是完全放心了。
“能吗?”青年还按住他的手,催促着他。
庄荣看不见,小丧尸耳尖红似血滴。
“不能。”
青年攥住他手指的力度猛地一重,江寄舟瞬间理智回归,小声回答:“我觉得能,但是我是丧尸啊,那个,你觉得能吗?”
也是啊。
庄荣松开他的手,睁开眼,直起身来。
他的眼神往下扫视,涩气露骨。
疯子没什么同理心,也没什么羞耻心。
江寄舟有,他察觉危险,不由得拿起枕头挡住,他慢吞吞往后退:“你做什么?”
青年深深看他一眼:“丧尸能*吗?”
江寄舟:“……”
他道:“我没试过。”
那就是不知道。
庄荣意味深长望着他。
那么,试试?
“……”
试试什么啊试试,他现在脸色惨白加眼珠子凹就算了,他还在渐渐腐烂啊!
眼看着事情朝着诡异方向狂飙驶去,江寄舟逃也似的提步下床,他宛如良家妇女惨遭恶霸羞辱,迅速开始穿衣服,天冷,他又多加了件黑色外套。
“该做正事了。”他重复道,“八点还差半小时,我要出门去首都市中心的医院门口,跟梁伯导师汇合。”
“嗯。”青年应着,也自然下床,脊背微弯,套着衣服。
直接脱,完全没有避讳身边的江寄舟,刚确立关系的小丧尸男朋友。
江寄舟睁大眼。
白衬衫随意搭在床边,青年肩宽窄腰,八块腹肌,完美好身材的要素一个不少。
可是伤疤却破坏了那艺术品般的美感,肩膀有几个枪口痕迹,腹部与后背有无数鞭痕……
如同前一个小世界那样就像只小刺猬。
为什么这个世界还是这样?
“这是怎么弄出来的?”江寄舟走近他,声音有些许颤,不仔细听基本上听出来。
庄荣侧过头来,察觉江寄舟落在他伤口处的视线,还以为是江寄舟害怕,他迅速想扣起衬衫扣子,可在那一刻,冰凉的指腹已经触碰而上,细细摩挲。
他怔住,抬眸。
小丧尸医生表情很认真问他:“疼吗?”
江寄舟问完就觉得自己傻,自己是医生,看得出来这伤口的严重性,这肯定疼啊……
纠结之中,他突然被用力拥住,始料不及,江寄舟颊边擦过对方柔软的黑发,留下淡淡柠檬味。
他几乎是闻到这气味的同时,抬手也回抱了男人,紧紧地。
这也是上一个小世界留下的习惯。
“很疼。”青年在他耳边低低道,“药也很苦。”甚至苦到每一道鞭子抽下来时,年幼的他都盼望着自己快点疼死过去,这样就不用面对这糟糕的人世。
江寄舟没出声,他知道庄荣在回忆,回忆什么,庄荣不说,江寄舟也不能继续问。
“我之前提过,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我的来历。”可青年突然开口说了。
“我的爸妈是农民,我从出生就住在僻远的大山里,那里的人思想就跟破木屋一样陈旧。我在六岁之前没有出过那个狭小的山村,我爸妈活了二三十年也没有,”庄荣停顿了下,竟然是笑起来,却毫无笑意,声线很低,冷得过分,“他们第一次出了山村就是找人贩子把我卖掉。”
江寄舟手一紧。
这样糟糕的原生家庭与经历……
庄荣却还笑着。
“那个人贩子把我卖给了一个神教,那些信仰神的神父培养了一堆像我这样的瘦弱孩子,他们教我们格斗、教我们执枪、教我们心理学,教我们怎么去辨认人们的细微表情。”
信仰神的教会成员为什么教这些?
江寄舟茫然,这些信息在原剧情里完全没有提到。
此刻庄荣低下头,伸手蹭他纯挚的浅色眼睛。
“神父觉得神讨厌罪恶,所以他要顺从神的旨意,去审判有罪者,让世界没有恶人的存在,处处真善美。”庄荣慢条斯理解释,声音带着嘲意。
“怎么可能?”江寄舟觉得离谱。
“不光这样。”庄荣边说边安抚他。
“他们培养了一群贫民孩子,包括我在内,进行了洗脑,又从小到大培养。孩子们长大后,就开始做神教的指定任务——去靠近有罪者,进行确认,审判。就像是杀手组织一样,不同的是他们不是为杀戮,反而是为了宣扬极致的善。”
“如果是善,他们就不该从人贩子手里买人。”江寄舟面无表情道。
“对。”庄荣轻笑,“我们这些贫民孩子其实有很多人并没有被洗脑,也有反抗,不愿意杀人。在这时候,他们就会准备好一个黑漆漆的屋子,让我们跪在中央,他们再举起十字架或者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打,以来洗涤我们内心的污秽。”
江寄舟轻轻喘息。这什么神教?怕是疯魔了。
“或许我杀过人。”回忆到深处,青年仍旧笑着,眸子却阴沉至极,“我出身黑暗,就像是杀丧尸那样,我不会感到任何愧疚或者动容。你会怕我吗?”
其实怕也没有用了。可庄荣还是想知道小丧尸心底最真实的感受。
“你不会杀人。”江寄舟眼神不变,专注而平静注视着青年。他压根没想到什么害怕不害怕,毕竟青年只会带给他安心。
这信赖眼神几乎刺痛了庄荣,他连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哪天会不会……
可小丧尸那么笃定,磕磕绊绊着说:“你很光明,你对我那么好,连我成丧尸了还不放弃我。”
很光明吗?
庄荣自己都不信,估计神教里的人也不信,要是他们听见了,都会恨不得把江寄舟这个胡言乱语的人掐死。
庄荣是教会里最恐怖的疯子。
有无数人想要他死,甚至是神会的创始人……
庄荣没说话,江寄舟很着急。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病人身体出了问题只能吃药或者手术,精神出了问题,虽也可以吃药,但现在没有药。
江寄舟想了好半天,被人抱着腰身,艰难抽手从衣袖兜里抽出一个小东西。
他抬手举到青年耳边,那是颗绿色包装的糖果,水果糖。
“吃糖吗?不苦。”江寄舟说完,又想到这可是青苹果水果糖啊,可能有点酸也说不准,他犹豫,“但好像是酸的,不甜。”
庄荣盯着他,没有接,也没有拒绝。他难得有些恍惚。
这个世界残酷黑暗,他以为自己总有一日会死。可是他没有,他活下来了,还遇见了这个从梦境而来,给他递糖的傻蛋。
“对了,”江寄舟又突然想起什么,“那神教这样厉害,你还安全吗?没有被他们控制吧?”
庄荣沉默了几秒:“不知道。”
谁也料不到末世这样突然就来临,庄荣也不知道那神教是否还存活。
“那你是为了逃出神教才遍体鳞伤倒在街头,误打误撞遇见我?还有一次你说要离开,自己一个人去闯荡……是因为那个神教?”江寄舟只觉得迷雾散去,一切都明朗起来。
庄荣沉默了几秒:“嗯。”
也不全对。
毕竟世界上没有那么多误打误撞……
有时候一场救赎,只是农夫与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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