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考核已过了一段落,三位仙门弟子带领众皇子出了山洞。
顾庄寥寥几语,简单说了桃花妖的事情,旁边齐寒与齐焱皆是严肃了神情:“妖界安稳了百年,终是忍不住了,此事我们会上报给掌门。”
便无话了。齐寒想到百年前帝邱尊上镇压妖王的事情,又是抬眸,暗暗打量眼前这容貌普通的顾庄。今日秘境出了这事,妖王会不会破除封印,重新出世了?
已入夜,眼看皇子们提着红色宫灯便要散去,站在中央眉眼浅淡的布衣男子又抬了眸:“稍等。”
皇子们转头看他,其中有一人脚下一绊还差点摔倒。江寄舟不知是谁,他下意识扶住,靠着那灯笼发出微弱的光,定睛一看,竟然是江国太子,这人莫名其妙连惯常有的虚伪笑意都维持不住了,只低头道:“今日与凶兽周旋,实在疲惫,不好意思。”
随即便嫌恶想甩开江寄舟,没想到江寄舟看清他面容时立即松手,他甩了个空,往前扑去。
这次江寄舟身侧双臂一动,终究是没扶。
江国太子摔破了头,狼狈看着众人惊愕目光,他怒瞪江寄舟一眼,倒是忍下来了,只是逃也似的想走。
“我身体不适先……”
“稍等。”又是这句话。
顾庄目光望着那江国太子,深邃眼眸仿佛洞察人心。正当众人疑惑时,便忽而听他道:“你的宫灯呢?”
除了江寄舟粗线条完全不知道宫灯那回事之外,每位皇子都安排了宫灯,生怕进了幽暗地方会被突然蹦出来的东西吞噬。
江国太子手里空空如也,只是手指几近发白:“我,我弄丢了。”
此话一出,众人眸色一闪。怎么?你弄丢的灯笼会自己跑到桃花妖手里?
齐焱对江国太子本身印象便不好,他性子急,怕人跑了,连忙冷声道:“快!给他抓起来押回水牢,彻查!”
“我可是江国太子,你们……”江国太子慌得六神无主。
却无一人回应他,毕竟凡间一个小国的太子对于修真界的安宁来说,微不足道。
本身,修真界就是如此残酷。江国太子陷入绝境,意识到这点,下意识看向的人竟然是江寄舟了,他被拉扯着,仓惶攥住江寄舟的袍角:“江寄舟,你与我是一国,我也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你眼睁睁看着我被辱吗?快些救我!”
他知道江寄舟与那位顾庄前辈关系匪浅。一声求救嘶吼,令人动容,几乎让人觉得江寄舟不救,简直辱没国家与兄弟情义,丧尽天良了。
江寄舟反应慢半拍,垂下眼眸。身侧红袍一动,沈离生怕这位心软的主儿又招惹上祸事,刚要劝阻……
“你不是我的兄长。”江寄舟低下头看地上人仓惶不安的神色,很认真地纠正说,“我母妃说了,当年我八岁,大雪天罚跪,是你故意跳下湖陷害我。所以我现在畏寒又虚弱,落下的病根都是你给我的。”
更别说这些年的蹉跎。江寄舟眸色浅淡,眼神澄澈,吐出的话倒是令熟悉他的沈离都感到他陌生了。
“如果可以,我是准备要杀了你的。”不光为了江寄舟自己,也为他永远说不出声音了的母妃。
揪住他袍角的人错愕抬眸,身体隐隐发颤。
他竟没察觉,江寄舟这痴儿模样温顺,可心里早就这样恨他!
“……”
混乱过后,脚踏在断崖之上,江寄舟仿佛身在云端,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好久,他才凝神,对上一双漆黑冷淡的眼睛。
他下意识侧头避开那眼神,心里竟是退缩,不敢去细看那眼神里的情绪。
兄长陷入困境,他从未想过,他心里会觉得痛快。
“很正常,大仇得报,我恨不得他立刻死去。”沈离先是惊讶,但很快开始安慰心神不宁的他。
江寄舟听不进去,他满脑子都是那位尊上对他的看法,会不会觉得他卑劣?
在即将下断崖去弟子食堂时,他低着头,恍惚被人拽着走,忽而,眼前出现一堵人墙。
他抬眸,迷惘。
是普通的面容,可江寄舟能想出他本来的俊美面目,以及殷红破皮的唇。他静静望着自己,好久,竟是冒着众人惊诧目光,倾身附耳而来,低低道:“舟舟,人有七情六欲,这是人之常情。”
他低沉嗓音罕见带有几分柔软。江寄舟似紧攥着的心脏竟是因这句话而松懈了下来。
“……”
而他不知道其他皇子们见那看似普普通通但实力惊人的布衣弟子与他靠如此之近,心思活络起来,似鄙夷妒忌,又似忌惮。
自秘境时,众人就看那江二皇子与顾前辈未曾分离,心里很不是滋味。要知道他们这一路上入秘境又遇凶兽狼狈不已,哪个不是险些淘汰?可江寄舟一看就脸色红润,是被护着的。
如此细思,那江二皇子与他们本身就不同,他可是直接入住尊上宫的。
那么三轮考核中的择徒仪式,帝邱尊上的徒弟之位……
众人愤愤不平,很是不甘。
这事明面上不敢说出来得罪人,但背地里皇子们几乎想戳那假装良善的江二皇子脊梁骨。
话甚至传到了前两轮考核最为优秀的蜀国皇子沈离耳朵里,夜里弟子饭堂,他抿唇,盯着对面埋头只顾吃饭的清瘦男子,重重搁下了筷子。
对面人下意识抬眸,食物还未来得及吞咽,他脸颊微微鼓起,模糊不清道:“不合口味吗?”
沈离沉默,好久才压低声线:“白日里那位顾庄前辈,是不是帮你了?”
“嗯。”江寄舟顿了下,继续咀嚼。
不知道为什么,沈离总觉着他看起来比以往要更精神,尚青涩的眉眼多了顾男人的成熟感。
沈离很忧愁。
他倒不是介意考核的公平,毕竟修真界按资质而分三六九等就已经是不公平,何况江寄舟还是他至交好友,江寄舟能得到实力强大前辈的庇佑,他高兴还不来不及。
只是……
“那位顾庄前辈,很古怪。”沈离神情纠结,很想描述他心里那种忌惮,“他看起来太无法控制了,盯着人那种眼神好似你不是人,只是物件罢了。”
这种人,翻脸杀人,只也是拂去草芥罢了。
他诡异想起他父皇皇宫里那些嫔妃嘴里经常叹息念叨着的一句话“伴君如伴虎啊”。
他已经开始为江寄舟未雨绸缪,可江寄舟继续动筷子,想到什么,神情竟是带着浅浅笑意:“不是啊,尊……顾庄前辈眼神很温和。”
除了在剑冢问他那个问题时的执拗讥讽眼神之外,甚至能称得上……温柔?
沈离不可置信,他觉得江寄舟简直跟他生活在不同世界,那家伙温柔?不一掌将人拍死便算万幸。
想了片刻,他连饭都吃不下,郑重与江寄舟道:“你需得回去问清他,你们是什么关系。要是他把你当……炉鼎怎么办?”
他总觉得那顾庄前辈不是个好人,就比如说在秘境时,那顾庄前辈望过来的眼神,沈离几乎要觉得自己要被活剐了。
“别这样说,”江寄舟几乎没思考,继续埋头吃饭道,“他修为高深,不需要那样做。”
“问问总是好的。”
好吧。
为了不太刻意,沈离还给他手上拿了碟红豆糕。可寒风凛冽,大雪纷飞,江寄舟立于那大殿前,又生了退缩之心。
灯全灭了,可能早已睡去了吧?
他低头,预备转身之时,前方紧闭的殿门却倏忽“嘎吱”一声,留出条引人深入的黑色细缝来。
“进来。”那声音是惯常低沉而辨不出情绪的。
江寄舟便提袍踏过门槛进去,在黑暗中,他视物不清,只能摩挲着,在差点撞上前方石柱之时,额头被拥有着炙热体温的掌心轻轻覆盖住。
他浑身还带着殿外的寒意。两人相触,如冰与火。
舒慰很快便从额头转移到了唇齿,不知何时,黑暗中,衣衫摩擦,轻微响起挣扎“啪嗒”声。
“我的糕点快摔了,尊上,我是想说我们……唔唔……”
江寄舟被遮住唇,他睁大眼,对上对方深沉迷离的眸光,耳畔如同蛊惑:“师徒还是道侣?”
这是给他的选择,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两人呼吸交融,江寄舟按住胸膛,他不想对方察觉他心跳如雷。
两个选择来看,更像是推开或者拥抱。但怎么看都是道侣关系要更亲密,得益也更多。
“我选……”江寄舟听到自己声音不稳的回答,“徒弟。”
他觉得道侣这身份太快,也太虚幻了。何况他还要做任务。
唇边细细的啄吻一顿,他轻轻“嘶”了声。
疼。
脖颈随之被攥住,就像是被握住命脉的蛇。强大的力量面前,他连挣扎都做不到。
面前人后背微微直起,俯视着身下的他,凤眼满是冷淡,半晌,几乎在江寄舟觉得他要抽身而去,自己必死无疑时,有着俊美面容的人才低低笑出声来:“好啊,徒弟。”
“徒弟”两个字,被他寒凉嗓音字字清晰念出来,刹那疏离。
可与此不同的是他俯身而来的强硬,眼角泛红,半是兴奋半是欢愉:“拜我为师,是觉得做这种事喊我师父会更刺激点吗?”
江寄舟: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除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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