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想求王爷……”
温缇觉得念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有千斤万斤那么重。
苏让这次成功改变了原书的故事线,这机会太难得了,所以他才说,什么条件都可以提。那她假扮丫鬟想跑路的事,是不是能求他放过,从此摆脱死亡倒计时,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
但朝露的妹妹马上要被人打入黑不见底的深渊了,好好一个花季少女,等着她的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未来。而苏让一句话,就能把她从悲剧里解救出来。
温缇抬头看着苏让真诚的双眼。
这个男人,书里写他病娇乖戾,不近人情,但真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才明白他其实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有弱点的普通人。既然如此,隐瞒身份继续留在他身边,好像也不是那么艰难……
犹豫来犹豫去,温缇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想求王爷救一个人。”
苏让眼睛里的小火苗噗一声灭了,他眸色陡然一深,声音干涩地问道:“救谁?”
温缇垂下头,强行瞪大眼睛盯着地上的青砖,讲了晨烟一事的来龙去脉。
讲完后,对面长久地没有回应。
“王爷,你刚才说,什么事情都一律应允。”温缇按捺下多余的情绪,微笑着看向苏让。
这时的苏让脸上像是突然结了一层冰,寒气呼呼地向外冒,连声音都像冰碴子似的,“好,本王应允你。”他甩下这句话就走了,背影很快消失在葱茏的花木之间。
温缇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冒犯了他。
回到西厢房,晚霞正帮朝露包扎伤口。原来朝露今天心事重重,不但打碎了瓷碗,还割破了手,当场流了一地的血。
听温缇说王爷应下来要出手救晨烟,朝露一下子蹿起来,扑到她跟前扑通一声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完全不顾手上绷带洇湿了一片血色。
温缇扶起她来,终于放下了心里的纠结,自己抱持善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应该不会错的。
此后几天,苏让每天早出晚归奔走在各个衙门,几乎一天三顿都不在园子里吃饭。园子里少了苏让坐阵,竟然也一片平静。
冷如冰山的大总管回了城里的王府。李嫂被苏让的龙纹帕子唬住了,现在温缇要菜要肉要做汤,她不推三阻四地拦着了,只是整个人变得更加古怪,一会儿鬼鬼祟祟地瞟温缇一眼,一会儿凑到她身边像是有话要说。
朝露则是一直魂不守舍的,一天能问十几遍侯府是不是有消息了。温缇除了说些宽慰话,也想不出别的主意来,她都好几天没见到苏让了。
担心他疲劳过度身体撑不住,温缇专门写好每日菜谱,交给苏让的贴身小厮,叮嘱他按日子给王爷好好备饭。
这一天苏让终于早回来一次,匆匆和温缇打了个照面,又直奔书房去了。
几天不见,他又变回满面倦容、嘴唇发白的老样子,温缇不用问就知道饭他压根没好好吃,之前调养的元气全都还回去了。她叹了口气,起身去了厨房。
烧好了两菜一汤,温缇紧赶慢赶地送去了书房。苏让回了家也丝毫没有懈怠,父皇的重用来之不易,他此刻还在挑灯夜战,谋划事情的布局。
温缇端着饭食走进来,正在奋笔疾书的他淡淡看了一眼,说:“放下吧。”
放下饭食,温缇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她想问苏让喜不喜欢吃这几道菜,又想问他到底打算怎么救人,踟躇了一会儿,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向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苏让忽然叫她:“你……”
温缇猛的一回头:“王爷有什么吩咐?”
苏让放下毛笔,郑重地看着她,问出一句话:“你想好了?”
温缇有些惊讶,随即明白他是向自己确认,是不是真的想拿这个难得的承诺来换晨烟。
没想到苏让又给了她一次选择的机会。温缇抿了抿嘴巴,眼前浮现出朝露带着一手血,不管不顾拼命磕头的画面。
她点点头,坚决地回答:“奴婢想好了,请王爷救救晨烟妹妹。”
苏让又拿起毛笔开始低头写字,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说:“下去吧。”
温缇边走边回想苏让的样子,越想越觉得他好像是在黯然失落,不知怎的,她心里也好像乱成了一团麻。
回去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她干脆爬起来,连夜做了赤豆糕、桂花芡实糕几样糕饼,想着让小厮随身带着及时给苏让吃。然而等她端着糕点赶到暖阁时,他又早早走了。
看着空荡荡的暖阁,温缇忍不住噘着嘴抱怨:“哼,就等不得这一刻吗?”
嘴上抱怨着,她还是把糕饼摆在了显眼的地方。哪怕他回来看见能吃一口呢?温缇想。
她摆好盘子,又给茶壶添了热水新茶,正忙着时,外头忽然传来朝露和晚霞的喊声:“来信了!侯府来信了!”
温缇一惊,这是有消息了。她赶紧快步往外走,正好朝露宝贝一样捧着一封信跑了过来:“快看看,这是给王妃的信!”
左右看看没有旁人,温缇也不犹豫,干脆利落地拆了信,匆匆扫了一遍。朝露一叠声地追问她:“信里说什么了?是不是二爷放过晨烟了?”
温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信是温绮写的,通篇没有提晨烟一个字。看她的神色,朝露也逐渐明白了,流着眼泪跌跌撞撞地又走了。
吩咐晚霞追过去好好看着她,温缇展开信又仔细看了一遍,和温绮有关的事,她是一点都不敢大意。
看字里行间,温绮好像一点不在意她上次给的难堪,每句话几乎都是亲亲热热的姐姐长姐姐短。
信里一开头就恭贺她得了皇上皇后的荣宠,还说太子妃在琴思诗社上说漏了嘴,连她都羡慕楚王妃,不用日日进宫侍奉也照样能得帝后的欢心,继而苦口婆心地劝温缇,不要只顾着陪王爷在城外园子里享清福,进宫请安这类分内之事不该推辞,不然日子长了,难免丢了荣宠。
要不是了解温绮的为人,看了这么一封情真意切、处处为她着想的信,温缇真的会很感动,但联系起当下的境况,温绮的一字一句都该重新解读。
因为帝后的赏赐,太子妃私下很不满楚王妃,还揪着她不侍奉皇后的错处跟外人说,温绮特地传话过来,无非是要吓唬温缇。
明明楚王府的人不进宫请安,是因为苏让不喜欢去后宫走动,皇后也心知肚明,所以没拿这事为难楚王妃。如果还是那个傻乎乎的原主,十有八九会被挑动得去劝苏让,最后劝不动这位病娇王爷,反而会招来苏让深深的厌恶。
悟到了温绮的恶毒心思,温缇是怒从心头起,决定提笔回信反击一次,而且晨烟的事到现在都没个消息,不如也从温绮这里探探口风。
看温绮提到她巴巴地赶去太子妃起的诗社,显然她还没搞定太子,所以才转而讨好太子妃,给自己争取入东宫的机会。
打击这种单恋的单身狗怎么最有效?当然是秀恩爱了。
学着温绮的白莲语气,温缇没提太子妃一个字,只说自己事事都听王爷示下,连御赐的玉碗玉筷,王爷叫她用着去吃饭,她也不敢说不,旁的事情就更不敢自己做主了。
挑出玉碗来说事,是因为温缇想起了书里的一个小细节。温绮生平最爱美玉,但侯府这几年入不敷出,供不起她这爱好,因此她刚进东宫时,得了太子送的整套上等玉石碗筷,高兴得一夜都没睡好。要是让她知道温缇早用玉碗吃上了饭,估计今晚她就睡不着了。
接着温缇又写道,王府里的下人虽多却不会办事,王爷给她挑了一圈,愣是没找着可心的,还不如侯府里烧火的丫头晨烟,要是能把晨烟送来,她就心满意足了。
写完信盖上原主的印鉴,温缇通读一遍,虽然有夸张的内容,但字里行间的婊里婊气让她很满意。反正苏让都当着温家人说王妃千金万金也值得了,她编个玉碗不算过分。
站在二门外,看着小厮一溜小跑出门去送信,温缇松了一口气。针对特定朋友的朋友圈秀恩爱达成一次,她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耶。
还没等她转身往回走,一辆马车缓缓走了进来。温缇好奇地探头看过去,马车上下来一个贵妇人。
她定睛一看,认出来人的身份,顿时吓得汗毛都起来了。
贵妇人也看见了她:“哎,你啊,就是你啊,怎么穿成这个寒酸样子?”
温缇嘴里喃喃地念叨:“江,江夏王妃。”
完了,完了,她被江夏王妃抓了个正着,她的瞎话要被拆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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