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小半个时辰，人才陆续到齐。张二小姐以帕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其他贵女竟也跟着哈欠连天，满脸迷糊。
张二小姐觉得奇怪，“你们昨晚也没睡好？”
贵女们互相看看，讨论一二，纷纷看向主屋。
她们来了有一阵子了，却迟迟不见公主，只有个脸生的宫女将她们请到这里坐着。
莫非公主还没起？
张二小姐坐不住，正要出去走走，却见褚行瑜走进院子。
他见到几个贵女，只是微微挑眉。贵女们不敢怠慢，纷纷起身问安。
褚行瑜轻袍缓带，神色和蔼：“你们来找灵姬？”
贵女们交换眼神，李三小姐的表情有些玩味。
摄政王竟然直呼公主名讳？
张二小姐上前一礼，“我们正是寻公主来的，不知殿下是否知道公主的行踪？”
褚行瑜微微叹气，“不巧，怕要让你们失望了。灵姬走得匆忙，一大早就回了宫。”
贵女们面面相觑。张二小姐蹙眉：“但是公主说了，约我们今日去后山玩耍，怎会一声不响就回宫？”
褚行瑜自嘲地笑笑：“这事要怪我。我听说灵姬来了嘉佑寺，特意递了拜帖，想见她一面。灵姬怕是不想见我，才悄悄回宫。”
他似乎怕她们不信，还特意展开衣袖让她们看。
满身晨露，的确像是清晨才匆匆赶到。
贵女们了然。李三小姐壮着胆子打趣道：“公主面冷心软，早晚会被殿下的一片赤诚打动。愿殿下早日得偿所愿。”
先前只是听说摄政王对灵姬有意，现在居然亲耳听见他承认了，教她怎能不兴奋？
褚行瑜笑了笑，与她们道别，转身往房里走。
张二小姐仍然皱着眉，忽然问他：“公主已经回宫，里面应该没人了，殿下莫非要在此处住一晚？”
褚行瑜停住脚步。贵女们也都看过来。
“我见不到她，只能在她住过的院子待一会儿，以慰相思之苦。”他苦笑着，“还望几位替我保守秘密。”
张二小姐这才稍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与其他贵女走远了。
褚行瑜站在门口，直至听不见她们的声音，这才推开门，又缓缓将房门在身后合上。
“啪嗒”一声，屋里由亮转暗，褚行瑜的表情也随之变幻，眼中似乎有些玩味。
他走向床榻，从被褥里捉出她的手，慢条斯理地揉捏着她的指节。旋即又与她合掌，凝视着她纤巧的手，最后在她指尖轻啄一口。
“我以为你会出声。”
灵姬红着眼眶，怯声说：“我、我不会的，你别动她们……”
她要是呼救，今日谁都走不了，褚行瑜一定会让她们永远闭嘴。
褚行瑜目露怜惜，语气也随之柔和：“那你就不怕一辈子都得待在这里？”
她眼眶中有泪水打转，却迟迟不敢落下。
“我会听话，你不要……”灵姬哽咽着，颤着手抓他衣袖，“我知错了，别把我留在这……”
褚行瑜笑着摇头，俯下身，似乎想吻她。
灵姬僵着身子，根本不敢违抗，他却如蜻蜓点水一般，仅用脸颊擦过她的鼻尖。
他神色冷淡，起身就走。灵姬慌忙坐起来，“……你要去哪？”
褚行瑜微微挑眉。
“公主每天惦记着让我上朝，我岂敢不从？”
灵姬听出他的意思，脸色一寸寸白下来。
“你别告诉他，求求你，别告诉他……”
灵姬顿时泪落如雨。
她不想让楚恂知道，更怕他一时情急，触怒了褚行瑜，连命都保不住。
到时候她不光失去了楚恂，褚行瑜还能顺理成章坐上皇位，到时候又有谁能救她？
褚行瑜看着她，眼中似乎有些疼惜。
然而一想到她为谁落泪，他的脸色又重新沉下去，终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
内侍贴在楚恂耳边说了几句，楚恂皱眉，却没说什么，摆摆手让他下去。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薄薄一层茧，远不如褚行瑜的手掌宽厚有力。
还差得远。
楚恂转头看向桌上的糕点。
剩下几块他一直没舍得吃，想等着灵姬从嘉佑寺回来后再吃掉。
三天后，是灵姬说好回宫的日子。
然而灵姬一直没有出现。
楚恂没有声张，只是上朝时频频看向褚行瑜，想看出一些端倪。
又过了两天，灵姬仍然没回宫，楚恂再也按捺不住，刚散朝便将褚行瑜请到了宣室殿。
他凝视着褚行瑜，咬紧牙关，朝褚行瑜一礼。
“皇姐数日没有回宫了，褚王叔可否行个方便？”
有什么冲他来，别欺负他的皇姐。
谁知褚行瑜一脸诧异：“灵姬不是早就回宫了？你问本王做什么？”
楚恂难忍焦急之色，“王叔！阿姐她在宫外这么久，朕实在不放心……”
褚行瑜打断他，“此事与本王无关，陛下若无他事，本王就先走了。”
楚恂怔住。
他这般笃定，莫非皇姐不在他身边？
但除了他身边，皇姐能在哪里？
楚恂瞬间慌了神。
堂堂长公主失踪可不是小事，更棘手的是，该怎么找人？
“呵。”
楚恂回神，才发觉自己的慌乱都被褚行瑜看在眼里，顿时恼羞成怒，却不敢发作。
“本王应该记错了，灵姬应该没回宫。”
他瞪大眼，看着褚行瑜从怀里取出一件物什，放在案几上。
是女子的亵|衣。
“这样，便算是回宫了。”
楚恂瞬间血气冲顶。
褚行瑜看着他红了双眼，露出一丝揶揄。
不过如此。
“……王叔。”
褚行瑜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何事？”
少年帝王盯着他，明明恨得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压抑自己，慢慢地对他露出讨好的笑。
“朕要怎么做，王叔才能放了阿姐？”
褚行瑜上下打量他，若有所思。
“本想让她伺候十天半个月，帮她长长记性，既然你这么说，不如替她给本王磕个头认个错，本王心情好了，或许能早点放她回宫？”
楚恂的脸色顿时青白交加。
褚行瑜瞥他一眼，转头就走。然而走了没两步，却听见身后“咚”的一声，竟是楚恂跪下了。
楚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缓慢地朝他磕下头。
满殿死寂。
“求求王叔，放了阿姐。”
然而等了半晌，面前没有回应。
楚恂不敢起身，怕他找茬不认。就连双膝跪得酸疼，他也不敢动弹。
褚行瑜垂眼看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
“……王叔？”
少年帝王的声音充满惶恐和恨意。褚行瑜霍然惊醒，一脚踢在他肩头，拂袖而去。
楚恂被踢翻在地，肩头疼得喘不过气。内侍宫女们都只敢在远处候着，假装看不见，更不敢过来搀扶。
无论如何，他现在还是皇帝。要是迁怒到他们身上，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过了很久，楚恂才踉跄着爬起来。
他眼神示意内侍们不要靠近，独自坐在案几边，苟延残喘似的瘫着，动也不动。
褚行瑜已然走远。楚恂凝视他离开的方向，目光渐渐低下，注视着案几上的亵|衣。
然后将之捧起，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
几日后的清晨，一顶软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掬翠宫前。
早已有人告诉了采荷，天还没亮时她就等在这了。灵姬刚刚下轿，她便不管不顾地扑上前，挤开左右搀扶的侍女，握住灵姬的手。
采荷几欲垂泪，灵姬勉强笑了笑，“扶我进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采荷连连点头，扶着灵姬往里走。然而她没走两步，便险些跌坐在地。
那两名侍女上前，挤开了采荷，重新搀扶起她。
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道：“殿下不要逞强。要是殿下磕着碰着，公子肯定不会放过奴婢们，还望殿下多多宽谅。”
纵有两人搀扶，灵姬仍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寝殿，几乎是在挨着床榻的刹那，就软若无骨地躺下。
两名侍女把人送到就走，小轿也悄无声息地去了。
采荷帮她解衣盖被，不小心碰到她的腰。灵姬秀眉微颦，抽了一口凉气。
采荷顿时没忍住，哭了出来。
她抽着鼻子帮灵姬更衣时，殿门却被人敲响。
“皇姐。”
灵姬一惊，赶忙让采荷帮她盖上被褥，“阿恂？你不是该上朝么？怎么过来了？”
门外沉默片刻，“听说皇姐礼佛回来了，我便过来看看。”
灵姬虽然早有准备，可是真到这时候，仍然白了脸。
……罢了，早该有这一天。
“……进来吧。”
殿门轻轻推开，楚恂站在门口，只走进两步，便不再往前。
他看见灵姬斜躺在床上，上半身陷在靠枕中，正朝他微笑。
她瘦了一圈，圆润的脸瘦出了尖儿，唯有一双眼瞳依然澄澈温暖，仿佛盛着满满的笑意，专门等他过来。
采荷去备茶水，很久没回来。姐弟俩也一直没说话。
楚恂盯着她手腕上突然冒出来的镯子，“阿姐，这段日子你好生休养，我都吩咐过了，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灵姬知道他的意思，宽慰地笑笑：“你有心了，但是别勉强。”
只要褚行瑜想，他随时可以出入宫禁，没人能拦住他。
楚恂点头，默然离去。
采荷端着茶水过来，刚进门便对灵姬说：“殿下，奴婢觉得陛下的表情不太对劲。”
她在宫里这么久，知道陛下是什么性子，怕灵姬一回宫，他又按捺不住想折腾什么。
然而灵姬只是对她微微点头，喃喃一句“我懂”，便沉沉睡去。
真累啊，就让她在梦里休息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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