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脸埋进纪沉江的胸膛之后,鹿啾啾便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的鼻尖嗅着纪沉江的气息,安安静静的当一个小鹌鹑。
因为闭着眼,所以听觉变得比往常敏锐数倍,鹿啾啾能够清楚的听到四周的声音。
有寻胖子粗重的呼噜声,有纪沉江强有力的心跳声,还有一阵断断续续,窸窸窣窣伴随着泥土块儿掉在地上的声音。
鹿啾啾的心立刻提起来了。
在某一刻,从角落里传出来一个脚步声啪嗒一下,轻轻的踩在了地上,明明那声音很小,但鹿啾啾还是被惊的颤了一下,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握住了纪沉江的手指。
纪沉江没动,只是揽着他腰部的手更加用力了几分。
那脚步声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们的旁边,鹿啾啾不敢睁眼,只是竖起耳朵听,然后他和纪沉江的身体就猛地掉转了一个个儿。
这股奇怪的力量袭来的时候,纪沉江揽着他腰部的手,猛地发力,将他整个人都掀到了纪沉江的身上,鹿啾啾两个人直接趴在了纪沉江的身体上,脑袋正枕着纪沉江的胸膛。
借助着纪沉江的身体阻挡,鹿啾啾终于小心翼翼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他发现这个土窑洞里出现了一个背负双翼,足有两米高,甲壳为红色的虫族,他的头上有触角,还有锋利的镰刀,看起来应该是某种甲壳虫族。
他在寻胖子和纪沉江之中选择了一下,最后选择了看起来更精壮美味,还拖一送一的纪沉江,此时正抓着纪沉江的腿,拖着他们两个人往刚挖出来的隧道里走。
鹿啾啾不敢多看,匆匆又闭上了眼。
被拉进隧道的时候,鹿啾啾听见了皮肉和地面摩擦的声音,他悄悄睁开眼,在一片昏暗之中,他看见那个虫族背对着他们,兴奋至极的用一只手抓着纪沉江的脚,用力的把纪沉江往隧道里拖。
隧道很长很深,越走里面越黑,高度大概能让一个人弯着腰供起来行走,而虫族在这里有独特的前行方式,他可以蹲下身,飞快地向前冲,连带着被他拖拽的人,也飞快的向前被拖。
而纪沉江垫在他的身下,挺拔坚硬的肩胛骨重重的磕碰着,挖出来的隧道上的泥沙,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在整个隧道中回响。
听起来好痛的样子。
鹿啾啾听着这些声音,他的心里就像是被人用针扎一样,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他不由自主的扭动了一下身体,想要滑到地上去,减少压在纪沉江身上的重量,但是纪沉江的手却紧紧地箍在了他的腰上,让他动弹不得。
鹿啾啾抬眼,正看见纪沉江在昏暗中睁开了眼,挑眉看向他,用眼神问他想做什么。
鹿啾啾犹豫了一下之后,用小手指头悄悄的戳了戳纪沉江的肩膀。
“好痛。”他用口型无声的说。
纪沉江的后背明明都被摩擦出血了,每一次拖拽都会加大他身上的伤势,但是他还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不管多痛他动都不动一下,他看见鹿啾啾的口型之后,煞有介事地挑了挑眉,继而用口型说:“你帮帮我,我就不痛了。”
“怎么帮?”鹿啾啾疑惑歪头。
纪沉江昂起了下巴,暗示意味十足都要将自己的侧脸凑到了鹿啾啾的唇前。
鹿啾啾瞬间恼羞成怒,把脑袋埋下去之后再也不肯抬起来了,气鼓鼓的想,疼死他得了。
几个转瞬之间虫族的人,就已经拖着他们钻到了隧道最深处,鹿啾啾之前还以为他们只是打了一条水道,但是随着虫族的人越往下走,鹿啾啾的心里就越凉。
他发现整个地下都被打通了,四处都是交错的隧道,甚至偶尔虫族还会在隧道之中撞上虫族,每一个虫族的身后都拖着人。
人被拖走的时候,后背重重的摩擦在泥沙隧道里,会发出刷刷的声音,拖拽着他们的虫族在碰到同伴的时候会兴奋的嗡鸣着口器,尖锐的高频率震动声中夹杂着涎水滴落的声音,在整个隧道中回响。
这种画面带来无声的压迫感,鹿啾啾心惊胆颤的掐了掐身下纪沉江的手臂。
纪沉江伸手回握住他的手臂,在昏暗中安抚着他。
随着被拖拽的距离越来越深,隧道也越来越潮湿,终于拖拽着他们的虫族把他们带到了一处地下暗河里。
这一处地下暗河极为宽阔,礁石密布的河岸边上被摆满了毒晕的人类,全都是南镇的守卫,鹿啾啾和纪沉江被扔到了一处礁石旁,落地的时候,鹿啾啾感觉到纪沉江翻了一个身,将他压在了最下面。
身后是潮湿冷硬的礁石,身上是火热沉重的身躯,他被挤在方寸之间,却有一种奇怪的安全感。
就像是缩进了黑夜时的小被窝里,紧紧的用被子包裹住自己的感觉,明明外面危机四伏,鹿啾啾却觉得这四周安静的只剩下身后水滴滴在小水坑里的声音和纪沉江的心跳声。
远处的虫族似乎在交流什么事情,他们有独特的交流方式,用身后的翅膀或者是嘴上的口器发出特殊的嗡嗡声,听的人浑身都不舒坦,也不知道到底在讨论什么。
“别怕。”四周短暂的安全下来后,纪沉江终于开了口,是喷着火热呼吸的气音:“他们现在不会吃我们,他们要把我们运到大本营里去,举办大型生人祭。”
生人祭,自然是要活的人。
鹿啾啾不敢说话,干脆用手指头在纪沉江身上写字,他那细细的小手指头,在纪沉江的身上戳来戳去,戳的纪沉江心里痒痒,低头又轻又快的叼住了鹿啾啾的耳垂,用牙齿厮磨着咬,一边咬一边轻声的说:“别在这种地方勾引我。”
鹿啾啾从头皮麻到了脚后跟儿,险些当场喊出声来。
到底是谁在勾引谁啊!
就在鹿啾啾伸出手指头恶狠狠的掐着纪沉江胳膊上的肉的时候,在不远处,突然想起来了一道苍老嘶哑的声线。
“毒我已经下了,人你们也绑过来了,我的孙女儿在哪儿?你们该还给我了。”
鹿啾啾掐纪沉江的动作一顿。
是那个丢了孙女的老爷爷。
鹿啾啾心里一阵百味交杂。
从帝国军人的角度上来讲,鹿啾啾讨厌这个老爷爷,他通敌叛国,把所有人都送到了虫族的手里,害了大家的性命,可是当他看到这个老爷爷拄着拐杖,弓着腰颤巍巍的和这些虫族要他的孙女儿的时候,他又觉得有些许的心酸。
那老爷爷话音落下的时候,四周有长达几秒钟的寂静,在短短的几秒钟后,四周响起了高低不一的,充满了恶意的笑声。
虫族笑起来的时候会有嗡嗡的震动声,那一只只口器高高的甩起来,在半空中甩出一身声破风声,又“啪的一声落下,甩下几滴涎水。
“你们笑什么?我的孙女儿呢?”再这样鬼角古怪的环境下,老爷爷很快就慌了,他的拐杖重重的杵在礁石上,声量拔高了三个度,用一种愤怒又慌乱的语气质问:“你们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了,我的孙女到底在哪里?”
“你的孙女儿在这儿呢,来,我还给你。”一阵嗡嗡的大笑声之后,某个粗噶的声音响起,操着一口不熟练的星际语言喊到。
然后就是一阵□□碰撞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扔到了礁石上。
鹿啾啾这回终于忍不住了,动了动小脑袋探头去看向发声的地方,却被纪沉江摁住了头。
“别看。”纪沉江说:“已经不是活的了。”
纪沉江的话音刚刚落下,鹿啾啾就听见了一阵绝望的嘶吼,是那老爷爷的声音。
在这一片让人心酸又无奈的嘶吼声中纪沉江的声线平静到近乎冷漠:“永远不要相信虫族,他们毫无底线,能够让他们遵守约定的只有光刃和星舰,而不是人类之间脆弱的感情。”
“他们崇拜强者,也信奉杀戮,对于虫族来说,人类的感情很可笑,他们无法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愚弄人类。”
远处老爷爷声音已经没有了,他像是哭的背过气儿去了似的,只剩下一点点在喉咙处的呜咽,像是一匹即将死去的老狗,连眼泪都再难流淌出来,而近处的纪沉江语气却越来越冷。
“就是因为会有这种愚蠢的人不断的相信虫族,才会导致越来越多的人死在战场上。”
“我迟早,会将他们丢掉的星球,一点一点打回来。”
在他说话的时候,鹿啾啾正抬起头来,透过他宽厚的手掌,盯着他的下颌和薄唇看。
纪沉江有一个如刀削般锋锐尖挑的下颌,没有一张艳粉色的唇,明明看起来是那样精致漂亮的模样,但眉眼沉下来时,却带着一股凌然的杀气。
鹿啾啾一时间竟然看得痴住了。
在这昏暗的礁石后面,危机四伏的暗河中,他像是无意间掀开了纪沉江身上的一层遮挡布,窥探到了一丝掩盖在风流恣意的皮囊下的冷冽,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纪沉江。
像是一把出鞘的宝剑,璀璨逼人。
他才刚想到这里,远处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翅膀震动声,与此同时,纪沉江猛的抱着他滚了一圈,钻到了两个礁石的中间,带着他牢牢的蹲好了。
“开始了。”纪沉江在他耳边说:“怕就不要看。”
纪沉江话音刚落,鹿啾啾就已经把小脑袋探出来了,在这一片地下暗河里,刚刚还倒在地下装死的众人叫起来偷袭了那些正在猖狂大笑,毫无防备的虫族。
鹿啾啾惊讶的瞪大了眼,抓着纪沉江的手臂,小声的惊叹:“大家都这么厉害的呀!他们什么时候知道老爷爷会给他们下毒的呀?”
“这些不是军校的学生,是军营的军人,除了南镇原先那几个被人认了脸熟的学生之外,其余的学生都被军营的军人给换掉了,在你跟刘排长说了那些话之后,刘排长早就做好了将计就计,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准备,不然你以为我会放心的让他们把咱们抓到这里来吗?”
见鹿啾啾不仅不害怕,还跃跃欲试的要往外爬,纪沉江随意靠在礁石之间,缓了缓神,说:“要不要上去杀两个虫族试试?”
鹿啾啾兴奋的通红的小脸儿上闪过了几分落寞,他的手指头抠了抠潮湿的礁石,从嗓子眼儿里哼出了一个“不去”。
“真的不去?”纪沉江伸出手指头,夹了夹他嫩嫩的脸蛋儿:“我有办法让你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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