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溪阳村。
时值夜晚,不少人家都入睡了,零星的烛火闪烁在窗子背后,看不真切。
这家的小院子被打理的井井有条,院子里晾着洗好不久的衣物,屋里的亮光证明这户人家还没睡。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屋内传出来——这家兴许有人是生了重病。
中年妇人把水打进来,一天的操劳让她看上去神情有些疲惫。木盆的分量不轻,她把木盆端到灶台前,从其中舀了两大勺热水倒入木盆之中,用手试了一下水的温度。
她又将木勺放回灶台上的锅中,盖上了锅盖,转身将盛着一大半水的木盆端进了屋里。
“吱呀——”苗嫂关上了门。
床上躺着的是个面容灰败的男子,说是中年也不是很恰当,他看起来苍老憔悴,没有一点儿中年人的精气神儿。
“来,擦脸。”苗嫂端着那盆水走近,“哐当”一声放在了床跟前。
病弱的中年男子就着苗嫂的搀扶坐起身来,一边被擦脸一边问:“建元呢?”
“还没回来呢,这混小子,这几天越发不像话了,每天晚上什么时辰才回来?更是连晚饭也不在家里吃了,等一会儿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苗嫂撸着袖子,一般给男子擦脸一边气呼呼地道。
“你也别那么……生气,咳咳咳……建元兴许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
“事儿?能有什么正经事?这小子越大越不学好,整天跟着那群无赖瞎混,打他也不长记性……等会给你擦完脸我就找我那跟木棍去。”
“孩子才多大!咳咳咳咳咳咳……你不要老咳咳咳咳咳……”
男子的咳嗽愈发剧烈,一咳竟停不下来。
苗嫂赶紧放下手里的湿布,坐在床边用手轻拍男子的后背帮他顺气儿。
待到咳嗽稍微平缓了些,苗嫂才虎着脸问:“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喝药?”
“喝了……喝了……”
苗嫂站起身来,直接去柜子里检查,她数了一遍剩下的药包,转过身来问道:“你按时喝了,这柜子里怎么还剩下这么多?大夫让你一天喝三包,你今天喝了几包?”
中年男子目光躲闪,“三”的口型已经说出来了,但迫于苗嫂的瞪视,只得临时改口型,实话实说道:“一包……咳咳。”
苗嫂把柜子门一摔,当即便道:“你们这父子俩怎么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给你开了药也不好好喝,非得等到自己咳死?”
“我……咳咳咳咳咳……娘子消消气儿,我啊,都成这样了,不能帮家里做活,看病抓药都贵的很,我一个废物……喝那么多药做什么?”
“住口!”苗嫂嘴上凶狠,眼眶却有些红了:“你喝你的药,我赚的起,不用你担心。”
“唉……建元确实也不让人省心,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娘子你要强,人也能干,要是没有我,你俩也不用像今天这样过苦日子……我都知道,家里赚钱本来就不容易,每次还要花去一大半给我买这些药……”
“你……”苗嫂想说些什么,却被男子打断了。
“家里的钱是不是快空了?”
“……”
正在这时,两人听到了一阵儿仓促的脚步声。
“爹!娘!我回来了!!!”
苗嫂擦了擦眼,转身就去找棍子。
“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
“唉!孩儿他娘……咳咳……”
门被推开,苗建元,也就是小五兴奋地把门推开,将自己一路小心保存在手心里的碎银摊开展示给自己爹娘看。
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娘凶神恶煞地站在自己面前,手上还拿着一根结实的、有点眼熟的棍子,那棍子被举在空中,眼看就要落下来了。
……
怎么回事?自己认真勤劳赚了钱,怎么还要受到娘的毒打?
棍子的威胁就在眼前,一时间小五也不敢轻举妄动。
“娘……你这是?”
“……你这银子从哪来的?偷的还是抢的?”
小五委屈了:“娘!什么偷的抢的!这是我自己挣得!”
“挣得?哼,现在还学会说谎了?你啥都不会,怎么短短几天能赚这么些个银子!”
“真的!娘,是安老大赏识我勤快!把重任交给了我!我每天笑脸面对无数百姓,才赚来这些银子!”
……安老大、众人、笑脸迎客……
苗娘和苗爹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自己家儿子这听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是找了一份正经活儿干。
……
小五花了好长一番功夫,才让自己亲娘把手里的棍子放了下来。费了一番口舌,才让苗娘苗爹勉强相信,他是真的在城东找了个正经活儿干。
苗娘颠了颠手里的碎银,仍旧有些疑惑:“你能干什么活儿,赚这些钱?”
按他儿子说的,也就这几天才开始干活儿,什么活儿那老板能给他这些钱?可不少了!
小五挠了挠头:“就像是个跑堂的……主要是因为我们安老大人好!也厉害,店里的生意可好了!今天晚上安老大带着我吃饭,说是这几天客人多,辛苦我了,就把这个月的工钱都给我了!爹,娘,什么时候你们去城东!我带你们吃我们老板家店的好吃的!”
“哼,我天天收完地收拾家里,哪有那闲工夫?”苗嫂嘴上这么说,脸上却还带着一丝笑意。
“建元啊,你别看你娘这样,她比谁都高兴。”苗爹坐在床上来了这么一句。
“就你长嘴了?”苗嫂凶巴巴的打了苗爹一下,那手落在苗爹身上力道却轻的很,“这钱你自己拿着。”
小五推回去:“娘,你拿着吧,我都想好了!这钱就是留给爹买药的!我在安老大的店里吃喝不愁,平时也没有什么需要用到钱的地方,你就拿着吧!”
说完,苗建元就一溜烟地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苗嫂:“……”
……
“这孩子啊,真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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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秋的河边正是好看的时候,温度正合适,绿意微绿透着黄,暖风里带来的都是麦香。
河边的亭子林立,今天看上去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不少公子小姐聚集于此,要在此地办上一场入秋诗会。
“子仪!这边!”何青瑜伸手招呼。
晏清绪身后跟着个小厮,看见了何青瑜的位置快步向这里走来。
“这位置不错吧,既能看见河和船,又能看见中间那搭好的台子和书案!”
晏清绪“屈尊”点了点头道:“还行。”
“这亭子我是特地让他们留出来的,知道你不喜欢和旁人坐在一起,今儿不会有人来打扰!”说完这句何青瑜还凑近晏清绪小声道:“你敞开吃。”
这诗会晏清绪以往可是不来的,这次能出现在这里全是因为那淑香斋特供的点心,何青瑜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
晏清绪听完他这句话,还看了他一眼。
——何青瑜今日穿了一身淡橘色的衣服,本身长得又好,看起来份外招人。
……虽然现在这亭子里没什么人,但一会儿就说不定了。公子小姐们凑到一起参加的诗会,能是什么正经诗会?晏清绪心里想,他这位好朋友穿成这样,一会儿亭子里指不定有多热闹呢……
吃点心还敞开吃?又不是硬塞呢,顶多吃个一两块喝喝茶,尝完味儿他就溜。
何青瑜自己惹出来的热闹,他绝对不要一起承担。
何青瑜不知道晏清绪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还在热情的跟晏清绪介绍:“你不常参与这些,我来给你介绍一下。看,旁边那个亭子来的是右相家的公子,比我们年长一些,经常来参加这些诗会,虽然长得啊……不是那么俊朗,但是人还是挺有意思的,八面玲珑的类型。”
晏清绪喝了口茶,慢吞吞地道:“我见过。”
“啊?”
“会试的时候我还和他聊过两句。”
……应该算是聊吧?那时候好像说过这个人狗屁不通,净知道照本宣科,没有一点儿脑子。
何青瑜顿了一下,大概知道好友的“聊两句”是什么意思的聊两句。
“不是吧?右相家公子回京才半年,你就……”
晏清绪瞥了他一眼,没开腔。
何青瑜很自然地过渡回介绍人的角色:“再那边亭子里的公子你应该都见过,唯一有点儿面生的那个是小林大人,年纪轻轻,是新晋升的国子监主簿……再那边的是……”
好友的声音从耳边穿过,左耳进右耳出,晏清绪表面上“嗯嗯”,却一个都没有往脑子里走。要不是他知道如果现在打断何青瑜,他能揪着人唠叨半个小时,晏清绪早就打断了。
介绍声还在继续,晏清绪又喝了口茶,心里想——这水都有点儿凉了。
……
“二位公子,请问这里可以落座吗?”一道女声传过来,打断了何青瑜的声音。
晏清绪看过去,只见一位穿着鹅黄色裙装的年轻小姐站在亭子外,笑着问他们。
他淡淡瞥了何青瑜一眼——不是说已经打好招呼了吗,这亭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现在这情况是?
没等他俩开腔,那女子又道:“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和别的小姐都不太熟悉呢……”说着她还撩过了自己的一抹碎发,看上去有点儿我见犹怜的样子。
晏清绪就纳闷了,也不等何青瑜说话便问:“和别的小姐不熟悉,和我们你就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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