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了沈泽骁,柏锋临犹豫着是去公司还是回家,但转念一想,他家里又没人等着,他回去做什么?
柏锋临手搭在方向盘上,朝窗外张望。
雪越下越大了,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一条马路之隔的对面,商场大厦前的led大屏幕正在滚动播放广告,柏锋临眯了眯眼睛。
男人穿着穿着一身黑,肩上背着单肩包,和女人擦肩而过,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两人同时回头,男人挥了挥手中的手机,一笑。
一则手机广告,屏幕里的男人柏锋临可太熟悉了,但怎么说呢,他基本没怎么看过屏幕里的贺燃,所以第一眼的时候只觉得陌生。
车上常年扔着烟,柏锋临抽了一根出来,点燃。
烟雾上来的时候,他想,过去应该就只有一次见过屏幕上的贺燃,还是他在国外念书的时候。
在国外那几年其实一点也不轻松,尤其是他这种本科毕业后已经步入社会,脱离校园生活几年的人,再去适应其实有些难的,加上海外分公司的事,每天忙得昏天黑地。
又一次从深夜,从实验室回来,他累到话都不想说,回去了倒在公寓沙发上就睡,后面师弟去找他,他又实在困,扔下一句你随意,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大概有两个多小时,醒来的时候客厅窗帘拉着,一片昏暗,只有投影荧荧发着亮光。
师弟在看电影。
察觉到什么,师弟回过头,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尤为亮,“醒了?师哥你说随意,我就找了个电影看,”说到这他又回过头去,看了眼投影上的少年,“没想到这演员还挺好看的。”
柏锋临朝投影扫去两眼。
大片的向日葵,少年躺在田间,胳膊枕在头下,嘴上叼着跟狗尾巴草,惬意地哼着什么。
“哎?好像是个新人演员呢?”师弟把手机转向柏锋临,谷歌词条的推送全是贺燃前不久凭借电影《田间的少年》一举拿下金猴最佳新人。
柏锋临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
那是他第一次看贺燃演戏,也是分开的几年里,唯一一次。
其实他不明白贺燃为什么要进娱乐圈,喜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但此前,他真的没有表现出有任何想要进入娱乐圈演戏的想法。贺燃大四毕业那年,柏锋临忙得要死,比刚去国外念书那会有过之而不可及。
枫林科技面临拓展海外市场,他恨不得一天当成二十五个小时来用,就是那样,他还是抽空回去参加了贺燃的大学毕业典礼。然后贺燃告诉他,他想要进娱乐圈,不想搞科研了。
柏锋临花了一天的时间去思考,然后答应了。
他大学那会,可能是晚来的叛逆期作祟,当然,用他哥的话来说,他什么时候没有叛逆过?
报志愿时候没有按照家里的意思,选一个哲学法学国际政治这类将来好从政的专业,一意孤行学了金融,然后跟同学一起成立了玩票性质一样的娱乐公司。
那时候给他爸气得够呛,只说没有他这样的儿子。
正好,他也不想要那样的父亲。
星环成立的初期其实并没有遇到多大的问题,再怎么说他也姓柏,别人不认他没关系,但不得不认柏这个姓氏背后代表着什么。
所以起初一帆风顺,几个高票房电影的投资以及旗下艺人的大火,让星环的前景一片光明,柏锋临那段时间其实有点飘的,随手投资的几个电影给他带来的利润足够让很多业内人士眼红,过度的自信让他慢慢膨胀,然而膨胀的气球总有承受不了,撑破的那一天。
公司内部管理松散,账务混乱,一连吃下的几个ip系列,差点把公司资金链给拖垮,等意识到问题的时候,他的同学宣布退出公司,顺便拿走他当时投资的那一部分。
现实给了柏锋临重重一击,将他的美梦击碎,留下一地的零碎鸡毛。
很多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不过就是个受家族庇护的二代,还能翻出花来?
他着实萎靡了一阵,要不是他哥一脚踹开会所的门,把他拽出来,按在洗手间的水龙头下面,他可能就喝死在里头了。
冰凉刺骨的水流冲下来的时候,他打了个哆嗦。
然后就醒了。
那时候大四了,一边忙着毕业论文,一边整顿公司,大刀阔斧,踢掉混子管理,和乱七八糟的艺人解约,跑了许多公司,喝了不少的酒,拿到新的投资。
路洄也是那时候加入星环的。
星环重新步上正轨,虽说过程缓慢,但总归方向是对的。
一直到后来他离开京城,去往了南城,重心其实已经不在星环了,但那时候打的底子不错,到底禁得起折腾,一直到他去国外,然后贺燃说,他想要进入娱乐圈。
柏锋临才想起来,他手里还有星环这样的存在。
彼时他坐在贺燃对面,外头阳光不错,他发消息给短短几年就从名不经传到后来声名大噪的金牌经纪人——路洄,让他去签一个刚从名牌大学物理专业毕业的一个大学生。
最好的团队和资源都给他,不管他能不能带来同等的收益回报。
这是他那时候告诉路洄的,捧个人而已,这点他柏锋临还是亏得起的。但怎么说呢,有些人可能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天生就适合吧,贺燃一夜爆红。
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柏锋临降下车窗,散一散烟味,外头的冷风裹着雪花直往他脸上吹,柏锋临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柏锋临单手打着方向盘,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面的细碎雪花。
……
如果有人问贺燃,讨厌的事情有什么,那么其中之一必定有洗碗这个选项,他可以做饭,但洗碗是万万不行的,除非不得已。
一个人吃完饭并且已经毫无形象地瘫倒在沙发上的贺燃,十分愉快地把碗放进了洗碗机。
科技进步,生活愉快!
葛优瘫在沙发上的贺燃如是想。
就在他要继续愉悦躺下去并且短时间不打算起来的时候,手机震动了起来。
贺燃皱着眉不想去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但几秒后,看那仿佛不接就一直震下去的架势,贺燃叹息,从沙发上坐起来,伸手去拿桌上的手机。
柏锋临的声音从听筒传来的时候,贺燃还有些不真实感。
柏锋临问他在家吗。
他愣愣说在,柏锋临说那等着,我马上到了。
贺燃噢了一声,然后电话就挂了。
贺燃盯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出神,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告诉过柏锋临住址吧?
他再打过去的时候,那边没有接听,可能在开车吧,贺燃想,那他就不打扰了。
放下手机进了卧室,贺燃换了身衣服,出门的时候带了把伞。
他在楼下没等多久就看见了柏锋临的车,柏锋临下来的时候,他迎了上去。
“怎么还下来了?”柏锋临接过雨伞,和他一同往回走。
贺燃抿了抿唇,小声说:“怕你找不到。”
柏锋临失笑,怎么可能找不到呢,这小区地址还是他给路洄的呢。
不过这个他没告诉过贺燃而已。
话又说回来,虽然知道具体位置,但这么多年,柏锋临一次都没进来过这里,跟着贺燃进了门,看他从鞋柜拿出一双新的棉拖鞋。
下午刚买的,和他自己脚上穿的那一双一模一样。
柏锋临脱了黑色风衣,贺燃自然而然地接过去,挂了起来。柏锋临四处打量着,片刻后给出评价:“挺好的,有点家的意思了。”
贺燃不置可否,问他喝什么。
“有茶没?”
“有。”贺燃点头,去超市时正好买了新的茶叶。
贺燃去半开放式的厨房泡茶,等水烧开的间隙,他往身后的客厅看了眼,柏锋临在翻看茶几上随手扔着的杂志,暖黄的灯光打下来,他神情专注,留给贺燃一个近乎完美的侧影。
贺燃收回目光,水冒着咕嘟的声响,热气渐渐升空。
他笑了笑。
这才是家。
贺燃端着刚泡好的茶过去,烫杯子的时候,他问:“吃了吗?没吃的话我做给你吃。”
柏锋临一点也不意外他会做饭,毕竟在南城那会,他就已经见识过贺燃的手艺了,烧得一手好家常菜。
并且意外得很合柏锋临的胃口,毕竟柏锋临身边亲近的人,除了贺燃,有一个算一个,都挺厨房杀手的,所以当有了这么一个人存在,让柏锋临在国外时,也能偶尔回想一下。
“吃了。”柏锋临喝了一口热茶,最初的苦涩过去,甘甜充斥在口腔。
贺燃点点头,不说话了,就这么蹲在茶几旁,看对面的柏锋临喝茶。
“后半段戏拍得顺利么?”柏锋临放下茶杯,“伤口去医院复查过吗?”
“还行,挺顺利,”贺燃双手交叉放在茶几上,视线偶尔和柏锋临对上,但下一秒他就移开了,“复查过,医生说没问题。”
柏锋临嗯了一声,想了想又不太放心,“哪天去这边的医院再看看。”
贺燃知道他不放心,所以很爽快的应了,“后天有个杂志拍摄,拍完了就去。”
贺燃工作上的事,有一整个团队在为他服务,所以柏锋临并不是很担心,也就没有多问,只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外头天渐渐黑了,下了一天的雪终于停了。
贺燃回过头,柏锋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沙发睡过去了,说是要看电影,结果他却睡得昏天黑地。
贺燃无奈摇头,还是一看电影就犯困阿,他把电影静了音,一时间偌大的客厅就只有柏锋临轻微的呼吸声。
电影继续放着,像一幅无声跳动的画,贺燃没了看电影的心思。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离他不远处的那个人身上。
他没说来干什么,贺燃也没问,就这么从下午到了晚上,他们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然后贺燃提议,看电影吧?
柏锋临答应了。
贺燃放好了影片,是一部犯罪片,与一起灭门案扯上关系的三个年轻人,收养了一个小女孩,逃亡的七年后各自有了不同的身份,故事由此展开。
贺燃面无表情地看着,直到画面出现了不可言说的部分。他呼吸一窒,下意识转头去看旁边的人,然后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贺燃无声笑了笑,屏幕里两个男人纠缠在了一起,他起身,要去卧室拿条毛毯,柏锋临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怕吵到他,贺燃只扫了眼屏幕就关了静音。
然后蹲在茶几前盯着震动的手机微微蹙眉,是叫醒柏锋临啊还是就这么放任着,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屏幕那点微弱的光亮彻底熄灭了。
贺燃悄悄松下一口气,这可不怪他,是对面自己挂断了。
可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电话又一次打了进来,贺燃叹气,屏幕上“顾征”两个字被滑过去。
贺燃接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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