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的符纸铺在她的小臂上，和她的肌肤紧紧地黏在一起。
对于右撇子来说，右手是身体上最灵活的部位，贴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秦鸾缓缓坐起来，瞥了一眼她的手臂，提醒道：“使用符纸之前，要明确自己的发力点。贴得离发力点越近，能使用的力量就越大。”
“一张符纸只能用一次，用完就失效了。没使用，提前把符纸摘下来，同样也会失效。”
姚菁雨看着小臂上的符纸，继而伸出自己的食指，盯着指尖愣神，“也就是说，我的手掌想要用力的话，这张符纸最好贴在手背上，而不是手臂上，对么？”
秦鸾点头：“对。”
“那我体验一下被削弱之后的力量是什么感觉吧。”
秦鸾都说了，这符纸只能贴一次，一摘掉就作废，姚菁雨没机会调整了。
“准备好了吗？”秦鸾自上而下打量了小鬼一眼，轻声问道。
她的掌心萦绕着一层金光，金光流泻出去，在房间里四处游荡。
“好了。”
姚菁雨缓缓抬起手臂，发现自己的身体又从近乎实体的状态变成了虚影，就是自己刚死之时的状态，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而房间里的东西，以及面前的秦鸾，没有变化，依旧是有实体的。
视线变低了，姚菁雨往下一看，看见自己的身体往下陷了一截，没入床榻里。
她松开两条腿站了起来，身体就猛地向上拔高了一截，悬空飘在秦鸾面前，肢体还呈一定角度的倾斜，两条腿都没打直。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姚菁雨偷瞄着秦鸾平静无波的眼眸，讪笑了几声，借此掩盖尴尬。
突然变成没有实感的小鬼，她还不大适应。
身体也不听话。
看来出了南冥司之后，不能立马使用符纸，至少要等身体适应这种飘忽的状态之后再使用。
秦鸾盘腿坐在床上，娴静淑雅，温和如水。
她不去看小鬼的动作，眼观鼻鼻观心，耐心等着小鬼调整好。
没过多久，姚菁雨能控制身体的平衡了，慢慢挪到秦鸾身边，直勾勾地盯着秦鸾的侧脸，缓缓将自己的手臂抬高。
秦鸾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也将自己的手抬了起来。
她以为小鬼说的试力量是要和她掰手腕，结果，小鬼把贴着符纸的手抬起来之后，就用圆润指尖在自己脸蛋上戳了戳。
秦鸾：......
徐徐上升的手僵在了原处，上不去下不来，秦司长脸色也在顷刻间冷凝。
她后悔了，小鬼从来不按套路出牌，她应该牢牢记住这一点，不该答应小鬼在自己身上试力量的请求。
这么珍贵的符纸，光用来戳她的脸蛋了？
姚菁雨没注意到秦司长逐渐冷却的眼神，还用亮晶晶无限好奇的眼睛，盯着秦鸾脸颊凹陷的地方，发出惊叹之声：“这就是实体的力量啊。”
姚菁雨趁着力量没消失，又连着戳了秦鸾两下。
秦鸾：......
秦司长面色更冷了，琥珀般的眸子染上了一层寒气，几个冷若寒霜的眼刀朝姚菁雨飞来。
姚菁雨知道自己上司生气的时候，薄唇会微微撅起，继而抿成一条直线。
若是动了大怒，则会彻底板下脸来，立马付诸行动，直接伸手拽自己衣领子。
现在只是抿了抿唇，说明还没有动大怒，还不至于把自己拎出去丢掉。
小鬼安了心，艺高人胆大，还想戳秦鸾第四下，结果手指往前，却碰不到方才的柔软了。
她的手从秦鸾脸颊里穿了过去。
由于力量消失的猝不及防，姚菁雨没有稳住身子，上身朝秦鸾的方向倾倒，两只手都从秦鸾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稳住魂体停下来的时候，姚菁雨睁大了眼睛。
她的脸离秦鸾很近，或者说二者已经有了重叠的部分。
从眼睛的距离来看，她的嘴唇必然和秦鸾的红唇重叠在了一起。
这种深度的交融，也是难得的体验。
是以往任何一次亲密都达不到的境界。
姚菁雨不介意多体验一会儿。
只是前上司的脸色太冷了，黑白分明的眼珠冷嗖嗖地看着自己，透露出十分危险的意味。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窝，姚菁雨只能讪讪地往后退，让自己的魂体抽离出来。
“不好意思，它消失得太突然了......”
又不动声色瞄了一眼秦司长的红唇，小鬼联想到，如果自己符纸贴在脑袋上，是不是就能和秦鸾接吻了？
全身都贴上的话，是不是就能像以前一样拥抱她？
“没有下次了。”
“若是被我发现你浪费符纸，我会在房门外设置屏障，以后你就别想进我的房间。”
秦鸾冷冷地看了小鬼一眼，抬了抬手，让房间瞬间恢复原样。
姚菁雨的魂体又有了实感，一屁股落在了床榻上，连忙保证道：“我绝对不会浪费符纸！”
当然，她也打心底里认为，戳秦鸾脸颊的这个行为，绝对不能算是浪费符纸。
她有收获的！
第一，她知道了实体力量所能持续的时间。
第二，近乎实体和实体听上去只差一点，实际上完全不同啊。
近乎实体就像一具冰冷的尸体。
浑身上下冷冰冰的，身体僵硬得厉害，五感六觉也被削弱了很多。
贴上符纸之后，这一小块区域就有了实体的感受，立马变得鲜活起来。
能接受到温暖，也能产生温暖。
能触碰到柔软，也能给人柔软的感受。
难怪进入上冥界小鬼都愿意重返人间，当人和当鬼，体验完全不同。
当惯了人还真不适应当鬼的生活。
得到了姚菁雨的保证，秦鸾的脸色柔和了一些。
她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合衣躺下，轻轻闭上双眼，低声道：“很晚了，躺下睡觉吧。”
“哦，好。”
小鬼也合衣躺下，往里侧缩了缩，但眼睛没有闭上，而是望着黑漆漆的房顶发呆。
秦鸾的房间里有一根黑色的大柱子，从她这个角度看，大柱子不断向上延伸，探入了黑暗里，没有尽头，诡异非常。
这里对姚菁雨来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但因为有秦鸾在身边，却出奇的心安。
姚菁雨侧身看向秦鸾，长睫晃了晃，思绪繁多。
如果她留在阴间，能日日都见到秦鸾吗？
可以的话，她想一直留在阴间，不回去了。
“要想睡着，第一步就是把眼睛闭上。”
突然冒出的声音，打断了姚菁雨的思绪。
姚菁雨皱眉，鼓着腮帮子争辩：“没有睡意的话，闭着也不会睡着的。”
秦鸾：“睡意是要酝酿的，闭着眼睛才能酝酿睡意。”
姚菁雨不说话了，显然是不想睡。
变成鬼的第一天，她心里还有许多疑惑没有解开，想自己琢磨一会儿，不想这么早睡。
“你要困了，就先睡吧，我不急，我再酝酿一会儿睡意。”
秦鸾抿了抿唇，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她在这躺着，只是做做样子，没想着要进入睡眠。
小鬼需要睡觉，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是因为日后她们还要回到人间，重新过上人间的生活。
像秦鸾这种长期待在阴间的鬼神，并不需要培养这样的习惯。
她现在会在姚菁雨身边躺着，只是为了看住这只不安分的小鬼，避免她四处乱跑，遇上了危险。
刚死的小鬼，魂体极不稳定，别说遇上恶鬼了，就是遇上些镇邪驱鬼的玩意儿，都能让她魂飞魄散。
所以这个极为关键的夜晚，她一定要把她看牢了。
小鬼不睡觉，秦鸾自然不能放松警惕。
她安静地躺着，神思却十分清醒，小鬼呼吸凝了一秒，她都能察觉的到。
房间里的烛灯熄了，姚菁雨眼前一片漆黑。
她将左脚的膝盖支起，在黑暗中轻轻摆动。
一摇一晃中，竟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姚家是做实业发家的，在云孚镇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太爷爷那辈最是荣耀，光工厂就开了几十家，后来花了一大笔的钱修缮祖宅，又在镇里修路修桥，捐钱捐楼，名声更响亮了。
家业传到她父亲手上，经历了一波三折，没那么景气了，但姚家上下几十口人想要衣食无忧，还是不成问题。
最大的变故就是，姚菁雨四岁那年，疼爱她的父亲因车祸去世。
叔伯、继母为争家业，内斗了好几年，致使姚家元气大伤。
后来她继母成了当家人，收拾了一堆的烂摊子，也不求上进，就靠着几家工厂的租金维系生活。
姚菁雨的童年变数很多。
姚母生她的时候大出血，没有保住性命。
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母亲就变成了照片上的人。
他父亲出车祸时，她也在车上。
车祸夺走了她父亲的生命，她却毫发无伤，姚家人就将她父亲的死怪罪在她的身上。
从那之后，就对她阴阳怪气，各种排挤。
童年不幸没有给姚菁雨造成过多的阴影，因为秦鸾的出现，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这个看上去阴森怪异的邻家姐姐，给了姚菁雨无法言喻的神秘感。
姚菁雨喜欢神秘的东西，越是神秘的人和事，对她的吸引力越大。
别的小朋友都不愿靠近秦鸾，姚菁雨却巴不得像多出来小尾巴，时时刻刻黏在秦鸾身上。
对了！
姚菁雨忽然想到，秦鸾家里是做丧葬服务的，会不会很早就和冥界有接触？
白天在人间生活，夜里就吃阴间饭！
这样的话，她在阴间待的时间也很长。
那个打败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会不会就是秦鸾在阴间认识的？！
姚菁雨找到了新思路，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拽着秦鸾的袖子急匆匆地问道：“秦鸾，在阴间，我能见到裴如君吗？”
回应姚菁雨的只有沉默。
秦鸾端正地躺着，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睡着了啊……”得不到回应，姚菁雨失落地收回手，神情十分沮丧。
她重新在秦鸾身边躺下，准备侧过身子背对着秦鸾的时候，一个极轻的回应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秦鸾说：“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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