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山神，他们将脑袋埋得很低，将腰折得很弯，生怕不能将自己的敬意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着实让我对她刮目相看了。
我本想说：‘某某某想不到你还挺有地位？’
但我不说。
我还得再高冷一会儿，让她也试试我这般滋味。
有些神仙见了我，一下瞪大眼睛，不动声色地招呼同伴来看，然后一起惊讶地瞪大眼睛，之后却什么都不做。
或许是不敢做，不知道是不是在害怕走在我身边的山神。
山神似乎挺不待见这些神仙，一路没对他们的恭敬做出过任何回应。
于是我也学着她目空一切的模样，不给出任何回应。
即使已经有人冲到我面前跪下，抹着鼻涕眼泪哭喊着叫我“钦鸿大神”，哭喊着说他已经知道错了，恳请大神原谅。
错什么了？
在场所有人里，或许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这件事情。
钦鸿在这里遭遇了什么，昔追又在这里和钦鸿一起经历过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大家却都认为我应该知道。
这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
我也高冷起来，不给他们任何眼神。
我只看着山神的背影，好奇她将要带我到达的目的地。
她带我上山，山上什么都没有，飘渺的云雾中一片废墟，破败的石块木条凌乱散布四周。
长久没人打扫的萧索扑面而来，我能明显感到山神浑身散发的怒气。
她紧紧皱起细细的眉，原本只为我留出的温柔也尽数消失。
其他神仙们站在山间小道上，紧紧密密挤在一起，像一群小鸭子，被吓得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怂怂地缩着脖子，心虚地挪动目光往山神身上瞄。
“此处本该由谁负责？”
山神抬眸将他们一一扫过，语气淡淡的，充满上位者的威严。
“祝，祝融，一直都是祝融，他是钦鸿大神的属神。”
“祝融？”
“火正祝融。”
人群中走出来个衣着端庄的年轻男人，首先便向山神颔首行礼，“我神昔追。”
“句芒。”山神认识他，但我不认识他。
“您的归来属下盼望已久。”
他浅浅笑着，目光专注地定在山神身上，眼睛愉悦地眯起，像个试图勾引猎物的狐狸精，有点含情脉脉的意思。
我平白想到个词。
搔首弄姿。
还好山神对他的出现没什么意外的反应，随便点了点头，就算应下了他的恭敬。
“祝融成了火正？”山神问道。
这个知识点我学过！
火正对应夏季，是司属南方的上神。
而按照我所了解的，玄冥曾经说过，她和昔追还有钦鸿都属于四象灵兽那一类。
四象灵兽是什么我不知道，书上也没讲过，但我知道四象，大概就是东南西北，各自对应春夏秋冬，以及木火水金。
听说祝融成了火正，山神眼里明晃晃的全是嫌弃。
看样子火正祝融的地位压根比不上山神，自然也比不上钦鸿。
说起来，到目前为止，两百年了，我还没遇见过能够让山神低头的人物。
她总是冷冷的，高傲地说话一次只说几个字，很少用认真的态度加入交流。
“木正句芒，火正祝融。”山神冷冷哼了一声，“句芒，他现在和你一样了，你能接受？”
句芒恭敬地回答：“钦鸿大神的吩咐，属下不敢有所意见。”
“钦鸿？”
她在听到钦鸿这两个字以后，懒懒垂着的眼皮微微颤了颤，我都看见了。
“她又说什么了？”
山神这时候的语气虽然冷若寒霜，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总有种受气小媳妇的感觉。
句芒犹豫又忐忑地悄悄抬眼望了望她，被她抓个正着，回以凶狠的催促眼神。
好大一个德高望重的沉稳大神，就这样在她逼迫的目光下，难以自控地抖了抖，害怕极了。
“是，是钦鸿大神在您离开以后，特地任命的。”
这个“特地”用得就有点灵性了，四两拨千斤地挑起山神滔滔的怒火。
“她是这么做的？”
这次句芒没去看山神，他抬眼非常紧张地瞄了瞄我，趁我没反应过来又急忙低下脑袋，乖乖巧巧地点点头。
“是的。”
之后发生的事情很让我小草无法理解。
山神气冲冲地扭过头，气冲冲地瞪着我，气冲冲地迈两步凑我跟前来，气冲冲地一把伸手握住我的手腕。
像是怕我跑了一样。
最后一瞬，我余光瞥见半跪着的句芒眼中那一抹幸灾乐祸。
好呀。
我记住你了。
然后山神开口，冷冷地开口，带着点委屈，眼眶也是粉粉的，还挺好看，有点可爱，又有点无理取闹。
“小草。”她咬着牙埋怨我，“看你干的好事。”
我：.......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是小草，不是钦鸿。
这时候，跪在边上的某个稳重上神唇边漏了声短促的轻笑，一看就是看热闹看得入迷。一不小心没憋住。
好啊。
句芒。
我记住你了。
“那，那个，昔追。”我怂怂地为自己辩解，“这个，这个和我没有关系的呀。”
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呜。”
最后那个“呜”让我听起来像是要哭了一样，同样也让我听起来无比软糯。
想必与曾经的钦鸿有着九天九地的巨大区别，在场的神仙们全都惊讶了，全都惊讶地张大嘴巴了，好像谁逼着他们刚生吞了整个鸡蛋似的。
要不要这么浮夸。
我不乐意地撇撇嘴，昔追依旧抓着我的手腕。
“干嘛啦。”我故意用更娇更软的声音抱怨道，“你把人家弄疼了啦。”
沉默。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沉默得甚至能在这空旷山顶上听见我娇娇语调的回音。
干嘛啦。
嘛啦。
啦。
一大堆神仙跪在地上，他们仰头望着我，面如土色，好像刚才吞下的是个完完全全的臭鸡蛋。
我的撒娇在天空中盘旋久久不散。
确实有点腻得叫人反胃。
但要不要这么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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