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嘴上果然有一点奶油的痕迹。
秦翰顺手抽了一张纸巾，细细擦净姜明珏的嘴角，姜明珏怔怔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做这样的事。
林清宇皱起眉头，慢慢放下朝着纸巾盒举起的手。
“看起来确实很好吃。”秦翰说，眼睛却沉沉地注视着姜明珏。
姜父没看到这一幕，听到秦翰夸林清宇做的蛋糕看起来好吃，也与有荣焉地乐呵起来，拾起蛋糕刀为秦翰切了一块蛋糕，“看起来好吃算什么，来吃一下试试！”
林清宇低下头，小叉子狠狠朝着蛋糕戳下去，留下深坑。
＊
滑雪场在京郊，来滑雪的人不少，像在白纸上洒落一群四下移动的蚂蚁。
姜明珏套上了米白色的羽绒服，连衣帽边缘的绒毛和蓬松的围巾衬得他的脸蛋越发雪白漂亮，这一片雪白之上，偏偏又有一小块氤氲着红，蒙在小巧挺翘鼻头上。
车一停下来，他就迫不及待开了车门跳下去，路上的雪被扫得很赶紧，他顺利地跑到了路边，仰着头远远看雪场上滑下的人。
其余人也接二连三下了车，从后备箱卸下行李，姜母体寒，特别怕冷，就没和他们一起过来玩，同行的只有姜父、姜明珏、林清宇、秦翰和司机。
姜明珏不觉间朝着雪场走了几步，却被林清宇牵住手止住了脚步。
“先去雪具大厅才能滑雪。”林清宇说。
隔着厚实的手套握着姜明珏的手，像是牵着一个大型的漂亮公仔玩偶。
更何况这时姜明珏满眼都是滑雪，乖得不行，听话地被他拉着，朝雪具大厅走去。
车上的行李都带下来了，司机便又上了车，去停车场停车。
在场的只有姜明珏没有拖着行李，反观一旁的林清宇，身上背着两个包，手上拖着一个大行李箱，箱子上又挂了大大小小几个包。
姜父都看不下去了：“小珏，你的东西自己拿着，怎么都推给清宇呢？”
小少爷还没狡辩上两句，林清宇就抢着替他解释了：“这里温度太低了，我想热热身体，就主动要求帮小珏提行李了。”
姜明珏立刻得意道：听到没，是他主动要拿的。”
姜父哪里看不出来林清宇对他的维护，笑着对林清宇说道：“你就宠着他吧！”也没再多管。
反而是秦翰最为在意这件事，眸色渐渐变得暗沉。
从前都是家里的佣人帮他拿行李，秦大少爷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现在自己拖着行李，即使是薄薄的一层雪，或是几块小石粒，也能让他皱着眉头处理上好一阵，逐渐就落在了最后，更不用说帮姜明珏拿行李。
于是当他反应过来时，林清宇已经抢先拿走了姜明珏的所有行李，还牵走了小少爷因为带着手套而显得格外小巧可爱的手。
他加快了脚步，硬是靠着力气拖着行李箱走到了姜明珏身边，空出一只手牵住了姜明珏随着脚步晃晃悠悠的手。
姜明珏看见是他，就露出一个笑来，那笑甜甜的，看得他脸上的神色逐渐柔和下来。
隔着姜明珏，另一边的林清宇看向他，脸上露出不知是嗤笑还是什么的笑容，似乎看出了他的吃力，秦翰只淡淡收回视线，直视前方。
这样走了一会，姜明珏就感觉出怪异了。
两只手都被牵着，还是被比自己高的人牵着，竟有种幼稚园小朋友被家长带着去春游的感觉，两个家长还都紧紧抓着他的手，似乎害怕他迷路。
但很快，雪具大厅就到了，姜明珏立刻忘了这件事，朝大厅内跑去。
秦翰竟然仍是这里的成员，只到前台说了几句话，就有工作人员过来为他们拿行李放到房间里去，指引他们到休息室，拿了雪具供他们换，连雪票、消费卡什么的都不用了。
小少爷吭哧吭哧想把自己的脚套进雪鞋，一旁的林清宇已经装备完毕，他还在和雪鞋作斗争。
林清宇别扭地踏着雪鞋走了两步路，就立刻适应了这样的感觉。
他向小少爷走去，单膝跪在他身边，扶着他的脚，帮着小少爷把脚套进鞋里，扣紧雪鞋。
少年的脚套着厚厚绒袜，透过布料的凹陷处可以描摹脚趾的形状，被其他人碰了，就害羞地蜷缩起来，直到被放进雪鞋，再也看不见它是否仍可爱地蜷着。
明明林清宇一句话都没说，姜明珏却莫名生出羞耻感来。
门外秦翰和姜父正吩咐管理员为他们清理出一个无人的初级滑雪场，声音模模糊糊地透进来，门内身形颀长的少年却半跪着为他穿鞋。
林清宇抬眼看他，见小少爷眼中波光潋滟，担忧地看着半掩的门，似乎担心门外的人会在下一刻突然闯进来，看见这一幕。
可一边担心着被秦翰发现干哥哥为自己穿鞋，一边他还理所应当地享受着林清宇的服务，好像他生来就要叫别人全心全意地照顾自己。
林清宇的心颤了一下，着迷于此时此刻的姜明珏，但饶是如此，意识到门外人的对话即将结束，他仍然加快了速度。
当秦翰推开门时，姜明珏正好站起来，适应着雪鞋的重量，身后的林清宇已经在穿滑雪服了。
“别把裤子塞雪鞋里。”秦翰迅速就换上了雪鞋，转眼看姜明珏的裤脚被塞进了鞋里，半倾过身来，帮他把鞋里的裤子抽出来，“雪会跑进去。”
“好哦。”姜明珏心里有点尴尬，表面上只柔柔地看着秦翰。
林清宇已穿戴无比，冷着眼率先走了出去，在外面等他们。
这里的滑雪场原本就设有区域，没有成员需要使用时，就开放给其他顾客，因为姜明珏和林清宇都没滑过雪，而姜父觉得和更多人一起滑雪才刺激，不用清理滑雪道，因此工作人员只清理出一块初级道供他们使用。
姜明珏身形僵硬，艰难地掌控着滑雪板移动，两只眼睛几乎不敢从地上移开，两只雪杖几乎被他使成了拐杖。
姜父问道：“要不要找个教练带你们？他们这提供教练教学。”
“不用了。”秦翰立刻说，“我带一带他们就好。”
姜明珏立刻看向他，之前他在秦翰的房间里看见箱子里的坏雪橇，还以为秦翰已经没再滑雪了，才把那些东西都珍藏起来，但现在看来秦翰似乎还在滑雪？
秦翰立刻就看出他的想法，姜父离开后，滑到他身边解释道：“我确实很久没滑雪了，但今年我又重新开始了。”
姜明珏只知道秦父不喜欢秦翰做这些，立刻担心地问道：“秦叔叔同意吗？”
提到秦父，秦翰的脸色就阴沉下来，但看向姜明珏时又恢复了原状：“他管不了我。”
“不是那么滑的，”秦翰突然说道，“跟着我脚的动作动。”
姜明珏立刻照着做了。
小少爷亦步亦趋地跟着秦翰的动作滑，秦翰在前头示范，一边还半扭过身来看他，伸着手护着，林清宇跟在姜明珏身后不远处，显然看过很多教学资料，滑雪的姿势虽然生疏，但看得出来已经基本掌握了其中要领。
就这样玩了一上午，姜明珏一次也没摔过，觉得自己天赋异禀，高兴地得脸都红了。
下午他就自告奋勇，要去中级场试试水。
秦翰想也没想就同意道：“好。”
无论姜明珏去哪里滑，他都有信心能护住姜明珏。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没让工作人员清理中级道，睡过午觉换上装备就直接出发了。
中级道的坡度要大得多，姜明珏看着那几乎一望无际的滑雪场，身边经过的人最后都缩成了一小点，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有点后悔这个胆大的决定。
秦翰见他停下，也跟着停下，“回初级场？”
这句问话反而激起了姜明珏的好胜心，抿了抿唇，“不，我就要在这里滑。”
话音刚落，他就借着雪杖的力向下滑。
可能是心里着急，他起步的速度过快，秦翰还没反应过来，就滑离了一段距离。
秦翰立刻跟了上去，很快就到了姜明珏身前，像早上那样护着姜明珏。
他们加速得越来越快，一开始姜明珏还试着用秦翰早上教的方法刹车，但怎么也控制不了速度，他逐渐慌张起来，“我停不下来了！”
秦翰并不觉得这个速度很快，只沉着道：“没关系，继续滑。”
姜明珏却在慌乱中被雪绊着了，尖叫着朝秦翰扑过来。
秦翰躲也不躲，被姜明珏扑倒，两只手顺势紧紧箍住怀里的人，护着他的头。
两人旋转着顺着雪道滚下，一旁经过的人都是这么摔过来的，见状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姜明珏被秦翰抱在怀里，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却仍然感受到自己正天旋地转地滚下，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停止翻滚了，倒在了雪道上。
摔在雪上一点也不疼，还有种刺激感。
姜明珏回忆了一下刚刚的场景，觉得有点好笑，但又有点对不起秦翰，把他给连累了。
他正想爬起来，却发现秦翰的手还束着他的腰不松手。
秦翰被他压在下面，看着浑身被雪蒙着的姜明珏，竟然笑了起来。
那一刻，暖意融化了他脸上的寒冰，连同这一段时间尖刻的争执，都化作了虚无。
姜明珏第一次见到他笑得这么开心，如果没有雪镜挡着，他很可能会被笑着的秦翰所惊艳，但这时他只觉得尴尬，尴尬劲头一上来，竟然像戳中他的痒穴似的，憋不住想笑。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姜明珏抓着他的手，笑道：“你快松手，我要继续滑雪了。”
“我不。”秦翰竟然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
他想摘下雪镜，却又担心松开手姜明珏就会逃离，便就着这个尴尬的姿势，深深地注视着姜明珏，“明珏，你喜欢我吗？”
“啊？”姜明珏愣住了，“怎么……了？”
脸上还沾着雪，却已挡不住泛起的红意。
看着这样的姜明珏，秦翰已知晓了答案，满胸膛的情意几乎都要涌出。
“我喜欢你。”他说。
他本该在自己功成名就之时，在漫天烟花、悠扬乐声的浪漫场景中告白，但此时此刻，在这样狼狈的境地下，他竟然就吐露出了这样的话语。
秦翰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紧张地看着姜明珏，想看他怎么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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