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三人说了会儿话,覃静州就让两个女儿回房说悄悄话去——相比较多年未见已然生疏的父亲,姐妹俩肯定要亲近一些。
覃静州要求不高:看在他穿过来就为二女儿讨说法的份儿上,在两个女儿心里,他说话比那个恋爱脑皇后大姐管事儿他就满足了。
目前看来,这个目标应该达成了。
两个女儿柔言软语关心了老父亲一番,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外书房。
覃静州目送两个女儿走出院门,才跟守着的管事和亲卫们感慨,“还是闺女贴心。”
众人果然纷纷回应:谁说不是?自家儿子简直就是来讨债的!
覃静州应道:“儿子不懂事,就得狠狠管教。”他吩咐二管事,“去把那两个孽子拖过来!”
在场众人心里大多有数:国公爷当年何等英明神武,快意恩仇?如今年纪大了,纵是心慈些,也不会轻易放过两位公子。
不管怎么说,两位公子犯的错未必就比安泰侯大公子轻到哪里去。
二管事领命去了。
不一会儿,二公子和三公子真让府里的亲兵拖进了书房里来。
覃静州很是满意,夸奖起二管事和亲兵们,“做得不错。”
要知道原主在郊外道观不问世事,闭关炼丹好几年,导致国公府老人们的忠心肯定打了折扣。
覃静州只希望国公府上下被收买的不要太多。
于是他穿过来,立即回京并第一时间拿安泰侯府立威,又表现出认真管教儿女的样子来,管事和亲卫们的心气儿立马跟着不一样。
别说覃静州看出来这一点,就是原主萧静州的两个庶出儿子都真切地感受到“我爹终究还是我爹”……
因此他俩被拖进们,伤上加伤也没什么怨言,反而自觉主动地老实跪好,一起认错,“爹,我知道错了。”
覃静州饶有兴趣地问:“哦?你们怎么得知我的死讯?”
萧二郎和萧三郎对视一眼,还是萧二郎先磕了个头,才低声答道,“是祁家的管事。”
萧三郎也道:“爹您不问俗事,家中银钱都是大哥管着……我俩日子过得紧巴巴,祁家人就有事儿没事儿请我们吃酒玩乐……横竖就是拉着我俩问东问西,我俩都是真话假话掺着说,而且府里要紧的事儿我俩要么做不得主,要么就一无所知……反正我俩也没吃亏。”
覃静州笑了,“听着还挺有道理。”
萧二郎再次磕头,“爹您要是有个好歹,国公府必定大难临头。我和三弟听说您……就想着赶紧赶过去,拿了您身边值钱的东西,早早逃命。我和老三会打起了,是因为发现的东西比我们预想得少不少……”顿了顿他又道,“儿子自知不孝,但不敢有一句谎言。”
眼前坐着的总是他的亲爹,再生气都不会要他的小命,但祁家……可就未必了。
萧三郎论光棍儿程度不亚于他二哥,“是。”
亲爹要是真没了,他肯定拿银子跑路,但亲爹活得好好的,又和记忆里那个容貌有些模糊却永远英明神武的爹渐渐重合,他连说谎话的勇气都没有……因为说谎也会被亲爹揭穿,还得多挨一顿暴揍,何必呢。
他想了想也补充道:“我的长随在半路上还有意无意提醒我,让国公爷尽早入土为安。”
这哥俩是妥妥的纨绔,但不可否认他们有他们的生存智慧。
不过都没想起要看看亲生父亲的遗容,两个儿子都是带孝子。覃静州对大管事说,“老三的这个长随,和把我装箱封棺的那几个一起,拿着我的帖子,明天一起送官。”
大管事连忙应下。
萧三郎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爹,就算报官,也很难牵扯到祁家身上。”
覃静州笑了笑,“谁说非得差个水落石出?想把我封棺活埋,幕后黑手是谁,自由心证。我只是给京里的达官显贵们提个醒……皇帝有六个儿子,皇后一个儿子都没有。”
这弦外之音听得在场众人精神一震。
对了,两个儿子肯说实话,覃静州十分感动,“奖励”了他俩各二十板子。
亲眼看着亲卫们打完,他才心满意足地回房休息。
大概是认为他这一天里表现得不错,覃静州做了一整夜梦:满是连贯的记忆画面,包含了许多关键的信息。
比如原主大女儿嫁给当今皇帝的时候,皇帝他爹也就是先帝,都还是太子。而当今皇帝那会儿只是太子一众儿子之中能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一个。
可以说没有原主鼎力支持,皇帝未必能登基。那么皇帝无论如何都不喜欢皇后,似乎也有了点道理:小肚鸡肠的皇帝怎么肯面对自己是靠着岳父才有今时今日的现实?
比起小说里的皇帝,覃静州老家那边靠着岳父发家的某几位富豪,在岳父去世后仅仅只是抛妻糟糠妻……都显得温柔且仁慈了。
再比如祁琅桓祁贵妃不爱皇帝,深爱靖王,甘冒风险生下了靖王的儿子,却一点不耽误她封后的野心。
如果说祁琅桓想给造反成功的靖王当皇后,那一点问题都没有,问题是祁琅桓就是想当现任皇帝的皇后。
对此覃静州倒是接受良好:玛丽苏的自尊心嘛,性转一下无非是后宫文男主无法理解这世上居然有女人不爱他。
连着一晚上都在脑海里观看奇奇怪怪的记忆片段,第二天醒来,覃静州状态比刚穿来要好得多。
他稍作梳洗,换了道袍,直奔府里的小较场,在一众亲兵的围观下,先来了套太极拳,感觉不错,兴之所至又来了套早年自创剑法。
他自觉活动开筋骨,准备回房拾掇一下和女儿们吃早饭,亲兵队长小心上前,满脸讨好之色,“国公爷?这套剑法好厉害!”
原主的亲兵队长人品本事都没得挑,唯独不会吹彩虹屁……
覃静州挑了下眉毛,“都想学?”
从队长到围观的小伙子们都在一个劲儿地点头。
覃静州道:“明天教你们。”
他刚提剑走出小较场,就听身后小伙子们嘀咕:咱们国公爷只怕真是在修炼啊……这剑法我光是看就头皮发麻,绝对是仙家的好传承!
这都能替原主圆回来,覃静州实在没有想到。
不过考虑到书中剧情,皇帝一旦被兵临城下几乎注定弃城而逃,那么这个亡国之君皇帝当定了,覃静州必然也要提前做些准备。
他回房的路上就在思量:府中有五百精锐亲兵,忠心没问题但有些疏于训练。他有把握在几个月里让这些小伙子以一当十。
原主萧静州就是京城人,族人聚居的几个村子距离京城不过五六十里,关键时刻他送了信儿去,必能召集数千经过基本军事训练的青壮族人。
负责京城治安的五城兵马司,按照剧情所说,基本跟着祁家走。而拱卫皇城的禁军大约有一半被靖王收买,再减去皇帝仓惶逃离时带走的一两万禁军……覃静州估计到时候振臂一呼,肯听他指挥的能有两万人就不错。
满打满算三万人,靠着三万人和占足天时地利的靖王硬碰硬,覃静州也不是很有把握。
所以他得提前想办法,尽量收拢人心,好在靖王所谓的乱军攻城时有更多人愿意站在他这一边。
回到自己的院子,他刚踏进院门,值守的小厮就告诉他,两个女儿已经等了一小会儿了。
覃静州点了下头,回屋和两个女儿打了招呼就自去梳洗更衣,再回到吃饭的西次间,两个女儿正说起原主那两个带孝子。
在一天的时间挨了整整三十板子,就算亲卫故意放水,萧二郎和萧三郎也得实实在在地养上好一阵子。
这哥俩人品怎么样另说,但脑子确实是比安泰侯大公子强一些,起码他俩感觉得到父亲揍他们,一方面正是为了罚他们,另一方面就是近期不想让他俩出门……
哥俩和二娘三娘关系一般,但总算没有撕破脸,于是姐妹俩手牵手前来探望这兄弟俩的时候,兄弟俩主动把昨天他们挨揍时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姐妹俩当时就笑了个够,现在等和爹爹一起吃早饭的时候,说起来依旧津津乐道。
笑过两个兄弟,三娘拉着二姐的手,“爹爹打得好呀。”
二娘笑了笑,话锋一转,“祁家算计咱家不成,只怕没完没了。祁家如今并不好对付,仗着祁贵妃,祁家该捞的不该捞的,可都塞进了腰包。银子有了,自然要大肆收买人心。”
这话分明是故意说给她们父亲听的。
原主萧静州闭门修道炼丹,几年里无论谁找上门他都不见,确是伤了不少故人的心。本来覃静州不想再替原主挽尊,但转念一想,刚刚在校场刷了次高光,“力证”他在道观这几年完全没有虚度光阴,此时面对女儿再敷衍……似乎说不太过去。
于是覃静州迈步进门,坐在两个女儿对面,对着待命的大丫头道,“摆饭。”趁着丫头们忙活的时候,柔声说道,“你们以为这几年断断续续上门找我的都是些什么人?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做梦想当皇帝外公皇帝舅舅。皇帝算是贵妃生的这个,已经六个儿子了。你们大姐又没生儿子,往后甭管哪个登基,敢不叫我一声外公?”
这话……就特有道理,传出去谁听都觉得能自圆其说的这种有道理。
当然,道观里伺候原主的那两个人知道真相,可因为他们同时也是封棺之人,且石锤都和祁家有点关系,他们说什么,国公府上下都不肯信。
萧三娘眼珠子滴溜一转,“爹爹你不问世事,一心修道的名声……是不是也是祁家有意传出去的?!”
覃静州抬手捏了下小女儿的脸蛋,“倒也不必什么都往祁家头上扣。你爹我戎马半生,至今在军中仍薄有令名,眼红我要害我的人可是不少。”
三娘抿嘴一笑,“不遭人妒是庸才!”
萧二娘轻轻拍了下妹妹的手背,嗔道,“乱说话!”
其实她也意外于自己这么“好哄”:虽然对父亲好几年不着家,对她们不闻不问,她现在仍有些意难平,但知道父亲心里有她们这些孩子,同时也有苦衷,身在其位,稍不小心就可能大厦倾覆,全家遭殃……
她就忍不住要多体谅父亲,替父亲着想了。
话说萧二娘的转变过于明显,从心有怨气到温婉可人,只用了一天不到。覃静州就自然而然地关心起二女儿,“脸上的伤怎么样了?”
萧二娘努力笑了笑,“不碍的。”
覃静州道:“爹给你寻个太医来。”
安泰侯一家子都是王八蛋,但他估计在安泰侯大儿子和萧二娘小夫妻彻底撕破脸之前,给萧二娘请大夫不至于太含糊。
实际也是如此,国公府本就有擅长看外伤的老供奉。这位老大夫瞧过二娘,也说并无大碍,也不会留疤。但这不耽误他再给女儿另寻名医。
萧二娘点了点头,她确实不太担心自己脸上的伤,“谢谢爹爹。”
覃静州这才拿起筷子,“吃饭吧。”
早饭吃完,大管事拿着承恩公的帖子,带着几个亲兵,把那几个背主的奴才一起送进了京兆府衙门。
大管事回府的时候,刚好遇到匆匆赶回来的自家大公子,便护送着大公子夫妻一起回府。
有道是百闻不如一见,覃静州见到原主大儿子才知道为什么原主死后不过一年,这个曾经被原主寄予厚望的大儿子也紧跟着撒手人寰……他在主持原主葬礼时染了风寒,又在短时间内专为肺病,最后渐渐恶化终至不治。
萧大郎左脸发髻处有道直达下颌的伤疤,正面看过去并不显眼,基本无损萧大郎本人的美貌,但说话时表情明显僵硬。
不过这不算什么大问题,关键是……萧大郎是一众亲兵们直接用类似担架一般的东西抬进门来的,因为他双腿严重扭曲变形,稍微挪动就疼痛难忍,他甚至坐不来轮椅。
回来这一路,已经尽量慢行,即便如此萧大郎还是止疼药丸不离口。
覃静州翻了翻记忆,发现萧大郎是奉命巡视时遭遇埋伏,不慎落马双腿被往来军马反复踩踏……他被救回来的时候双腿亦是血肉模糊。
望着这便宜大儿子满是疲惫却十分惊喜的眼睛,覃静州心说:这比二丫头还招人疼啊。
傻儿子此时挣扎着要行礼,覃静州一巴掌按住大儿子肩膀,“给我老实待着。”
大儿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再见大哥,二娘和三娘都喜极而泣。
萧大郎的妻子吴氏好久都没见丈夫能有如此好心情,此时也忍不住抹起泪来。
覃静州一边听着他们兄妹叙旧,一边端详着便宜大儿子的双腿。
让他固本培元调养身体,他真没把握,但处理这种外伤,包括皮肉伤筋骨伤,他总是有点心得的。
原主的大儿子明显是个可造之材,甚至不必让他全然恢复,只要让他能一定程度上自理,覃静州就能安心当甩手东家……不知道能省多少心。
另外,原主这些年积攒的上好药材,一直放着也不是事儿。
于是覃静州发话道:“大郎,你这腿得打断,重新接骨。”
已然从妹妹那儿听说父亲这些年并非虚度,萧大郎毫不犹豫道,“好。”结果再差无非就是现在这样了。
当然,在给萧大郎重新接骨之前得先给他好生调养一下,目前瘦出排骨来的他经不住多少折腾。
晚上,一家人久违地团聚,一起吃饭,连挨了板子只能趴着的二郎三郎都来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正准备开饭,皇后身边的内侍到了。
不同于上次皇后打发来的嬷嬷,这个内侍趾高气昂不说,还很不会看脸色。
不过在挨了亲兵一刀鞘之后,内侍肿着半张脸,终于会说人话了:萧皇后很欣慰娘家能给祁家使个绊子,她要父亲和妹妹进宫,一起商量一下再怎么给祁家沉重一击。
覃静州就当着这内侍的面儿说:“你们大姐很多年前就这样了,永远擅长煞风景,所以我躲到了郊外道观,倒是躲了几年清净。”他自嘲一笑,“不过不管是仇家对家还是你们大姐,都不打算放过我。”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萧大郎酝酿了一下,直言道,“父亲您别再宠着大姐了……当年她就天真烂漫,不知天高地厚。”
覃静州点了点头,看着神色各异的儿女,“南方几场水患,一夜之间犹如春笋冒出这么多山贼水匪,你们大姐依旧满脑子争宠,要给贵妃和祁家好看……我也忍不住,是时候敲醒她了。”说着他轻笑一声,“国公府轮不到她做主,除非我死。”
这话……就多少有点微妙。在场众人难免不多想。
不过国公爷在,别说你是皇后,就是皇帝,都未必能做他们家的主!
因为上午要进宫探望萧皇后,说好的教导亲兵自创剑法只能先延后。
覃静州带着两个女儿一路顺畅地来到坤宁宫,进门时才发现皇帝也在。
根据小说剧情,这个时候皇帝已经对萧皇后相当厌恶,但恋爱脑萧皇后偏偏自我感觉良好。
告诉皇帝今天要见父亲妹妹,皇帝下朝后便赶了过来,萧皇后可谓容光焕发,对着覃静州和二娘三娘都分外和气。
虽然原著里白纸黑字地提到过,但有些东西真得眼见为实。
比如萧皇后长得很像原主,又比如皇帝的外表……覃静州都得按着良心说:作为一个老爷们,他都得承认皇帝长得实在是好。
他再看一脸痴迷,眼珠子不错地盯住皇帝的萧皇后,心里虽然依旧觉得恨铁不成钢,但又隐隐觉得……皇后恋爱脑似乎也不是全无道理。
不过因为南方水患,皇帝气色并不好看,偏生萧皇后拉着他,堆着满脸笑容絮絮叨叨说着鸡毛蒜皮……饶是萧皇后是自己的任务目标,覃静州代入一下皇帝都感觉血压快控不住了。
而且直觉告诉他,皇帝现在都没翻脸,不仅仅因为他这个承恩公在,皇帝和皇后两人的关系也许没那么简单。
皇帝肯定很不耐烦,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写着拒绝,但当着承恩公,他脸色终究没有太难看,客气寒暄几句……主要是确认承恩公短时间内“仙去”不了,就借口政事繁忙,早早溜了。
皇帝这么快就走了,萧皇后有些失望。
她等心情平静一点,今天头一次正眼看向她的生父,“我一说你进宫,陛下就来看我……以后你们常进宫来吧,虽然总是莫名其妙拖我后腿,但也不是全无用处。”
覃静州:……很想揪住她后衣领,控控她脑子里的水。
他看向站在皇后身边的嬷嬷,就是前天上门传令的那位,“皇后,你是因为我才能做皇后。这几年里你换掉我给你的人手,是不是有人跟你说摆脱我是好事,你因此沾沾自喜?”
萧皇后紧皱眉头,“你胡说什么?皇帝说你桀骜跋扈,要不是我,他早夺了你的爵位。”
覃静州简直难以置信,“他真这么说?”
二娘和三娘陷入了深深的怀疑:……皇后真和咱们是一个爹妈生的吗?
萧皇后终于恼了,“我不信陛下难道要信抛家弃子的你吗?”
覃静州捏了捏眉心,结合原著里的剧情分析了一下,故意和身边两个女儿道,“你们大姐以前好像不这样,真是……蠢得十分不正常。”
萧皇后腾地站起身来,大怒道,“你敢骂我蠢!你滚!快滚!”
覃静州忽然笑了起来。
原著里就是这样,只要一说萧皇后蠢,萧皇后必然跳脚,然后身体力行地证明她确实当得起这个蠢字。
而第一个当众说皇后蠢的,正是祁贵妃。
他已经想好怎么小小地回敬祁贵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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