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真的很有意思,皇帝一方面心里清楚,没有娶到萧氏,没有太宗皇帝公认的心腹爱将,战功赫赫承恩公萧静州做后盾,他不一定能登上皇位,甚至坐稳皇位;另一方面皇帝又深深忌惮威望极高的承恩公,哪怕承恩公已经交回了兵权,哪怕承恩公致仕后直接到郊外道观修行炼丹去了。
说到这里,都还算好,毕竟“又当又立”是皇帝的招牌标签之一,但接下来……覃静州都有些忍不住怜爱皇帝那“逻辑死”的智商了。
你说你既然无比忌惮,把承恩公当假想敌绊脚石,为什么从没考虑过承恩公可能抗旨不遵,也没想过承恩公抗旨不遵你又要怎么办呢。
覃静州有点怀疑祁琅桓也给皇帝降了个智,后来通过翻检原主记忆,发现皇帝的智商一直都挺感人,只不过他长得好,登基前喜怒不形于色更惜字如金,真正看出他真面目的人不多。
所以皇帝是真凭本事当成亡国之君,在这一点上有没有祁琅桓这个祸水结果也没什么不同。
很快就到了六皇子百岁宴当日,覃静州依旧只带了两个女儿出席——百岁宴就办在御花园里,因为不在太和殿这样正经举办宫宴的地方,赴宴的又多是宗亲勋贵,所以大家肉眼可见地轻松,要守的规矩不多。
时隔多年,承恩公再次露面,就被一群“半生不熟”的老伙计带着自家子侄小辈团团围住,一一打招呼叙叙旧。
昨晚皇帝留宿坤宁宫,萧皇后再次醉倒在皇帝盛世美颜以及甜言蜜语之下,她今天信心满满,说什么也要让父亲答应带兵南下:虽然之前父女不欢而散,但这次只要她软语央求,就像昨晚陛下教她的那样,父亲但凡疼疼她,都会答应。这是多好的积攒军功的机会,虽然有点危险,但必然没有大碍!
刀剑无眼……脑子里忽然闪过这个词儿,她心里不由一沉,不过她果断忽视这份感觉,又喜不自胜:陛下第一时间想到她娘家,想到她父亲,可见还是最信赖她这个结发妻。
萧皇后此时坐在凉亭里,满心满眼地都是皇帝,父亲至多占据她一点余光:陛下此时正拉着祁琅桓这个狐狸精的手,如果父亲当场答应,坐在陛下身边的就该是我了!
想到这里,她兴奋之余又有些黯然。
虽然萧皇后不怎么关注她爹,但覃静州的大部分精力却都落在她身上。
拉上鲁王时候,家里的各处的小道消息跟着丰富起来。
大致了解了这些年皇后的经历,再和小说剧情对照过,覃静州也承认皇后真是可恨又可怜:皇帝和祁贵妃明显在对萧皇后情感操控,说句公道话,凭萧皇后目前的智商,靠她自己基本没办法醒悟并挣脱出来。
真是的,就你皇帝和贵妃会情感操控?
覃静州一边和身边老伙计闲聊,一边对皇帝,也就是公认的人群中最闪亮的那颗星,举了下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又不是你家专利。
鲁王说得对,皇帝的确比祁贵妃长得更精致。
皇帝自始至终都在关注承恩公,此时更是理所当然地把这次举杯当做若有若无的挑衅。
他在心里疯狂辱骂:老不死,你给朕等着!等你南下,朕不坑死你姓你的姓!
贵妃就坐在皇帝身边,对皇帝细微的情绪变化很是敏锐。
大庭广众之下,她都能拼命忍住不去关注她的挚爱靖王,又如何允许皇帝当场失态?她笑盈盈地举杯回应承恩公,不忘凑在皇帝耳边提醒,“珠珠小公主病着呢,让皇后拿小公主当借口,承恩公总不能拒绝。”
珠珠就是萧皇后的亲生女儿。
皇帝扫了眼保姆抱着的六皇子,有些犹豫,“珠珠染了风寒,带过来过了病气给小六怎么办?”
贵妃笑道:“您担心什么呢?我不会让两个孩子碰得到。”
皇帝点了点头,叫来内侍嘱咐了一通,内侍就快步奔向另一边的皇后。
萧皇后听了内侍转达的口谕,也挣扎了一下,但终究在皇帝冷热交织,难以尽述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覃静州目送萧皇后匆匆离开,又看着她……牵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回到宴席上。
小可爱小脸微白,双眼迷茫,在被皇后嘱咐了几句之后伸着小手,晃晃悠悠奔着覃静州走了过来。
覃静州盯住小可爱,就想等着看皇帝和贵妃打算做什么文章,没想到小可爱扑到他身前,抓住他的袖子,小声问,“外公?”
所以不是碰瓷?
覃静州顺手把小可爱抱在怀里,这一摸孩子额头,他冷笑一声:好家伙,小家伙正低烧呢。
这小可爱应该就是导致萧皇后怨念难消,最后诅咒整个世界的“罪魁祸首”。
很多人都不知道覃静州对可爱的东西没什么办法,比如奶喵,奶汪……以及奶娃。
小可爱博采爹妈容貌长处,比她爹更漂亮,又因为感冒发烧,人有点蔫,就老老实实靠在覃静州身上,小心地抓着他的领口,“外公?”
覃静州笑了。“是我。”
小可爱努力抬头,大眼睛水润晶亮,拼命挤出一对梨涡,还小声说,“外公,娘亲有话要和你说哦。”
覃静州沉默了一下:妈的,心都要化了。
他原本想抱走皇帝尤其是皇后一通,但抱着可可爱爱的外孙女,他忽然觉得:算了,可以回头再打。
跟周围几位老伙计打了声招呼,他便起身跟着嬷嬷顺着假山边上的长廊,往西北方向走。
覃静州边走边感慨,不忘给外孙女按揉几处穴位,让小家伙稍微舒服一点,“我好想稍微能理解萧皇后一点了。你说,”他问向系统,“我把皇帝弄毁容了,萧皇后还会不会爱他?”
系统:“……我觉得您可以尝试一下。”
话说今天天气相当好,阳光明媚,温度适宜,还无风。
所以让感冒没好还微微发烧的小外孙女晒晒太阳,其实挺好的。若是一直憋在坤宁宫里,无人照料,反倒容易越发严重。
话说皇后特地等在长乐宫和小御花园之间的偏殿里,见父亲果然抱着女儿珠珠前来,她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委屈道,“你架子越发大了,我给你使了那么多眼色,你偏生视而不见!坐在一群王爷们中间,众星捧月,你满意了吗?”
覃静州揉了揉怀里正昏昏欲睡的外孙女,“你边哭边骂,我可能看着更开心一点。”
皇后:……
萧皇后真哭了,不过骂倒是没有,她就是边哭边抱怨,“祁琅桓那狐狸精就在那儿坐着看我笑话,陛下十分失望,你让我怎么跟皇帝交代?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一离家就是好些年,不闻不问,不管我们死活!”
原主有点不负责任,这是真的。
但原主再不负责任,也是对其余儿女稍微差了点,但绝对对得起大女儿:原主遂了你的心愿,让你嫁给你的如意郎君,现在你婚姻不幸福,掉过头来指责你爹,明里暗里嫌弃你爹倒贴不够,才导致你丈夫看不上你……
覃静州这种不太走心的空降爹都有点要生气,白眼狼到这份儿上着实不多见。
要不是怀里还有个小可爱,他真会当场发作,看向萧皇后,用尽可能直白的言语问她,因为委婉点萧皇后可能真听不懂,“我挺好奇,你这么理直气壮,我欠你的吗?”
萧皇后一噎。
她忽然间有些没法直面父亲,她考虑了一会儿才努力辩解说,“不指望我,国公府早完蛋了!”
覃静州平和道:“祁贵妃进宫八年,一路从采女晋封到贵妃,娘家父兄分别从五六品官擢升为一品大员,这才叫娘家的指望。”
他也是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贵妃做例子,萧皇后直接崩溃,歪倒在椅子上嚎啕大哭。
覃静州看了看死命低着头的宫女和嬷嬷,意有所指,“做人留一线,差不多得了。”
宫女和嬷嬷闻言脑袋压得更低。
覃静州也坐下来,又按了几下穴位,让小外孙女睡得更香,不会轻易醒来。
这时候他才好整以暇道:“你还知道皇帝有求于我吗?他偏心的爱将不会打仗,会打仗的他把握不住,只有我,有你这么个蠢闺女,他以为只要拿捏住你,我就得任劳任怨任他驱策,还不会邀功。”
萧皇后用帕子捂着眼,不说话了。
覃静州继续道:“我给你准备的人这些年都陆陆续续被换掉了,所以大概没人提醒你,当年太宗皇帝还在,一众皇子皇孙,你想嫁哪个嫁哪个……你凭什么这么随心所欲,你是真忘了吗?”
萧皇后瞬间忘了哭,某处封存的记忆被这段话一刺激,好似水闸放水……她直接呆坐在了原地。
话说鲁王到现在也没派人来给他信号,覃静州也不催促,只是继续提醒她,“求人办事就得有求人的态度。你当了这么多年皇后,连要挟人拿捏人都不会吗?”
萧皇后终于回话,“可他是皇帝!”
覃静州道:“皇帝怎么了?皇帝不是人?皇帝这么英明神武,诸邪辟易,自己亲征不就得了,用我做什么?”
萧皇后确实能好好思考了,“说来说去,你还不是要我求你!”
覃静州应道:“是啊,你得求我,你就不会让皇帝也求你吗。”
萧皇后又愣住了。
“你有时候蠢得真是不可思议。我听说昨晚上皇帝去了坤宁宫?你抿心自问,你究竟要的是皇帝的真心,还是皇帝像昨天一样尽力对你好?”
萧皇后很想说:我都要。
但无意间对上父亲冷冽的目光,她直接怂了。忽然间她感觉……退而求其次也挺好。陛下并不爱她,但为了大业还不是要装出在乎她的样子,对她好?
虽然并不想承认,但陛下的真心祁琅桓那狐狸精都可望不可求,陛下心里只怕是有江山天下……
所以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选后者吧。
于是萧皇后擦干眼泪,缓了一会儿才问,“你会答应陛下带兵南下吗?”
覃静州笑了笑,“会啊。但我会让祁家人给我做副将。”
萧皇后抬手敲了下额头,“祁家……陛下会答应吗?”
“他不答应我,我就不答应他啊。”
萧皇后歪了下头,“对啊。”
覃静州再次端详了下便宜大女儿,直觉上大女儿稍微醒悟了一点点,虽然还是挺傻的。
所以让萧皇后智商恢复的关键就是……逼着她审视她和皇帝的感情,有点感悟,脑子就好使一点……吗?
这是什么原理?覃静州就很好奇,不过没关系,反正时间有的是,他迟早能发现真相。
萧皇后眼睛有点肿,理智回笼一点,她就不会忘记关心女儿珠珠。发现小姑娘在父亲怀里睡得很香,她放心之余又很是羞赧,“我去梳洗一下。”
覃静州刚点了下头,就听窗户外传来阵阵口哨声——这是他和鲁王约好的暗号。
他轻笑起来,抱稳外孙女,“别洗脸去了,跟我去看热闹。这儿离长乐宫可就一墙之隔。”
说是一墙之隔,但真正走到长乐宫,覃静州他们足足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而这个时候他们见到了脸色铁青的贵妃祁琅桓,以及看起来没有哪里不寻常的……靖王。
靖王作为原小说男主,自然是个毫无争议的美男子,哪怕他发髻凌乱,脸颊有几处深浅不一的胭脂印子,他都依旧“闪闪发光”。
而贵妃不仅脸色难看,看向靖王的眼神里也有说不清的情愫。
最扯的是,贵妃都看到承恩公和皇后带人到来,她都没怎么收敛,脸上身上满是质问:你为什么非得选这里!
对祁琅桓和靖王而言,长乐宫是承载了特殊记忆的地方。他们在这里有了他们的孩子。
然而靖王可不像贵妃,情绪发作有点不管不顾,他向覃静州拱了拱手,“国公爷。”靖王是亲王没错,但他老子袭王爵前也当过承恩公萧静州的副将,随后他才向萧皇后行礼。
心上人不把她放在眼里,贵妃眼角都抖了几下。
可她还没开口,鲁王去而复返,他脸上含笑,“人我带回来了。”说着跟覃静州隐秘地对了下眼神,又吩咐大内侍卫,故意道,“带上来吧。”
侍卫领命,拎着一男一女,直接把人丢在了靖王和贵妃之间。
女的是贵妃宫中女官,仔细看过去不难发现女官的胭脂跟靖王脸上深浅不一的印记……是一个色号。
男的则是老熟人,安泰侯家的大公子。
鲁王眨了眨眼睛,“一会儿陛下就来。”
说陛下陛下就驾到,陛下来得这样快,可见他本就在附近。只不过匆匆赶来的陛下头上金簪有些歪斜,明黄色的外袍也不似之前那样板正。
覃静州若有所思:皇帝怎么忽然丑了一点……联系到萧皇后脑子好使了一点,他又有了点灵感。
鲁王见到皇帝这副样子,也笑了开来,“陛下百忙之中见缝插针,”他一努嘴,“还请陛下定夺。”不忘跟覃静州比划了一下,先是虚指靖王,再画了个圈儿。
覃静州差点笑出声,之前他都不知道鲁王是个阴阳带师。
贵妃在长乐宫附近约见安泰侯大公子,估计是面授机宜,教大公子如何继续拖住或是纠缠萧二娘。
大晋朝民风再怎么开明,贵妃在相对僻静之处和安泰侯大公子见面肯定不甚妥当,所以鲁王故意让侍卫临时改变巡逻路线,直接吓跑了安泰侯大公子。
不过安泰侯大公子往长乐宫跑路的时候——长乐宫有一南一北两道门,非常适合逃跑,不小心惊到了一对儿野鸳鸯,就是靖王和贵妃宫中的美貌女官。
贵妃的女官惊呼一声,也撒丫子就跑。
侍卫们发现多了意外之喜,就赶紧给鲁王传信儿,鲁王掐着点出现,让侍卫把安泰侯大公子和贵妃女官都抓了个正着,最后又放任贵妃身边的宫女去找皇帝。
皇帝此时刚好跟靖王妃偷情——对,你没看错,在这个玛丽苏言情小说里,互送环保帽同样是个完美的闭环。
所以覃静州就选择用“直面真相”来回敬贵妃和祁家,顺手给男主靖王和男配皇帝埋点伏笔,如今看来,男女主男女配济济一堂,效果……还凑合了。
意识到自己被双重背叛的贵妃已然气到嘴角以及双手都在微微颤抖。要不是贵妃年纪尚轻,她兴许能当场中风。
而一直坚持没心没肺人设的靖王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墙角也被挖了,他先和皇帝老实交代,最后还很光棍儿地承认,“陛下,这女官能送我吗?”
皇帝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官,先答应再训斥,“你以后瞧中谁,能直说吗?非得活鱼摔死了卖?”
靖王依旧一脸无所谓,“就……兴致忽然来了嘛。”
覃静州前迈一步,指了指同样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安泰侯大公子,“陛下得给我个说法。”
说真的,在场众人包括安泰侯大公子自己,都不信贵妃能看上他。覃静州也是砸死了这一点,“贵妃已经欺负了我大女儿这么多年……她技不如人倒也罢了,如今连我二女儿都不想放过?死拖着不和离吗?”他话锋一转,“皇后已经跟我说了,陛下,要臣南下可以,但祁家必须让我挑两个人做副将!”
皇帝脱口而出,“一个……不行吗?”
覃静州冲着怒目而视但似乎随时都能晕倒的贵妃道:“临时涨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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