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场愣在原地,连下床的动作都僵住了,怎么会这样?之前的那一切只是我在做梦吗??
女儿似乎是看出来我的不对劲,她抬着头问道:“妈妈,你身体不舒服吗?我要打120吗?要不要通知爸爸?”
我下意识将结月抱在怀里,小小的软软的身体在怀里极为安静,她从小就这样,冷静沉稳,像个小大人。
“妈妈,你真的没事吗?”
脑内一片混乱,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儿的问题。
不行,不能这样,我可是结月的母亲啊,怎么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出这样一副状态呢。
深吸一口气后,我开口道:“没事,妈妈就是做了一个梦,不需要去医院,也不用通知爸爸。”
结月极近距离地盯着我,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真的吗?妈妈,你现在心跳很快,真的没事吗?”
我将女儿放下来,拍了拍她乱糟糟的卷发,“没事的,妈妈给你把头发束起来。”
“好的。”她乖巧地点点头。
看到对方不是说出想先吃饭这种事,我一颗心放了下来,还好,还好,和之前不一样,那果然只是个梦。
我洗漱完毕,从微波炉里端出热好的三明治,再从冰箱里取出鲜牛奶。
在那个真实度极高的梦里,我并没有给女儿准备鲜牛奶,这一次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我特地做了和梦里不一样的事。
“妈妈,牛奶没有热,我不想喝。”
女儿摸了下杯壁就将牛奶推到了一旁。
我咬着下唇,点点头,允许了她的做法。
早餐在沉默中进行着,我低垂着眉眼,心不在焉。
“妈妈,你真的不需要去医院吗?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我努力压下心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繁杂思绪,“没事的,快吃吧,一会萩原叔叔和诸伏叔叔要带着高木和伊达来接你了。”
女儿放下刀叉,认真地问道:“妈妈,我没有和你说高木和伊达要一起去,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身体微微一抖,周身都泛起凉意,明明是初夏的季节,却觉得如坠冰窖。
“啊,这样吗?我猜的。”我机械地回应着女儿的问题。
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的心里有多慌张,连门铃响了都没听到。
还是女儿去开门,让一行人进来,我才反应过来。
“萩原叔叔,我可能去不了热带乐园了。”结月仰着头,用稚嫩的语气和高大的青年解释着。
明明只是一个梦,我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啊。
“怎么了?”
“妈妈她身体好像不舒服。”
听到女儿的话语,我走到她身边,对着老公的好友微微欠身,“没事的,就是做了一个噩梦,今天麻烦你们照顾结月了。”
“这有什么关系嘛,带小结月出去玩实际上让我们还能省心不少呢,反正也要带这两个臭小子一起,小结月说话在他们那比我们管用多了。”他嘴唇张合,说着同样的话语,然后又叮嘱道:“要是实在不舒服记得让小阵平带你去医院啊,你以前就是这样挺逞强的,什么事都自己扛。”
我维持着礼貌的笑容,点点头,我的以前吗?因为事故的原因,我对过去并不是很清楚,只有个模糊的概念。
我一直认为只要现在过得开心就好,过去什么的不算重要,也从未深究过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
女儿最终还是挑选了背带裤出门,给出的理由也是和梦里一样。
那么清楚的梦,真的能称之为梦吗?
送走他们后,我一个人沉默地坐在餐厅,完全提不起任何过二人世界的心情。
到底是怎么了?
是我的大脑出现问题了?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视线下垂,我看到无名指上的银色钻戒,总觉得它好像比起记忆里更华丽点了。
我记得它以前应该更朴素一点的。
还是说结婚太久,我在家当无所事事的家庭主妇太久,整个人已经麻木了吗?连感官和记忆都开始迟钝起来了?
我关上房门,脱下上衣,拨开头发,在镜子里的肩颈处看到了梦里同样的红痕。
心里泛起的涟漪越来越大。
这一次,我再没精神去化妆,但是还是挑选了梦里那套衣服,随后坐在餐厅沉默地等待阵平他回来。
慌乱如同野草一般疯长,我将希望寄托于阵平身上,期盼着和我结婚六年的丈夫能告诉我,这明显的慌乱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像是落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现在极需要他出现在我身边,告诉我一切都是我的一场噩梦。
汽车入库的声音准时响起,阵平穿着熟悉的黑色西装推门进来。
我站在玄关附近,笑着说道:“欢迎回来。”
他搂过我的肩膀,亲吻我的额角,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区别,然后他说:“我去换衣服,一会出去吃饭,然后下午去海边看日落?我订了那附近的餐厅,很不错哦。”
我听到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眼神也有些不聚焦,恍惚地点点头,“好呀,我等你。”
我不知道是什么碎了。
但是只觉得我可能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没有征兆的,没有理由的,我觉得我的幸福消失了。
他似乎看出来我不太舒服,用自己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强迫我看向他,“怎么了?感觉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你没睡好吗?”
“没有的,就是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不,那个梦很好,很完美,很幸福。
“所以起来后有点没精神,但是现在没事啦,去换衣服吧!”
我希望他能告诉我到底哪里不对,但又不想让他告诉我。
阵平点点头,相信了我这个说法,松开我后去卧室换衣服。
也许,说不定,我就是做了个预知梦呢?
窗外温暖的阳光打在我身上,暖洋洋的,好像在自我麻痹一样。
不过一会,他就从房间里出来了,阵平似乎是仗着底子好,穿衣服什么的也不挑剔,但是再不挑剔也不能和之前的黑色西装没啥区别嘛。
我催促着他换上我在梦里让他换的那套衣服。
这次我们没有忙到中午再出门,我向他提议既然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其他地方逛一逛。
“你想去哪里?”
“去警察学校附近?既然今天打扮的这么年轻,就想去年轻人的地盘呢。”
阵平揽着我的肩膀,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出来,他很宠我,基本我提出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但是,我从未和他提起过,想要恢复以前记忆,想要明白自己那模糊的过去诸如此类的事情。
是因为害怕他担心我吗?还是害怕被他拒绝?又或者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也许说我不想知道。
现在过得幸福快乐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要知道过去呢?人又不能改变过去,为什么非要知道过去有多麻烦呢?
每一次在我奇怪于过去的事情时,总是会有这样的想法从我脑海里跳出来。
“唔,要是和阵平是同级生的话,我们是不是会早一点相遇?”
看着休息日的警察学校附近,年轻人来来往往的街道,我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虽然我不记得之前的事,但是我和老公差5岁,怎么看都不能是同级生嘛。
阵平愣了下,半响才说:“对啊,那样的话,我肯定会一毕业就和你求婚的。”
“欸??那也太早了吧。”
我眨着眼睛,咬着吸管看向对方。
怎么想都太早啦,没有经历过工作就当无所事事的家庭主妇,那岂不是废人一个。
他眷念的眼神落在我身上,“不哦,我一点都不觉得早。”
“不要,我拒绝,不想当米虫废人。”我反驳着老公的话语,“总是要工作的嘛,我都在考虑要不要回去工作了,结月那孩子让人放心过头了,完全不需要操心,每天在家都要发霉了。”
“回去,你想当警察吗?”
“嗯,不行吗?”
“不是,你怎么就突然这么想了?”
“因为在家太无聊了嘛。”
“我打算暑假申请十天带薪假出去旅游,要不你这段时间做下旅游攻略,这样也有事可做了,怎么样?”
阵平带着商量的语气问着我。
我放下手里的饮料,“可以啊,但是旅游过后呢,阵平,你在担心什么?”
“我在担心你离我而去。”
我愣住了,“我只是去工作啊。”
阵平也太没安全感了吧,怎么会这样?是我男女刻板印象太重了吗?
阵平捧着我的脸,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得我有点揪心。
他极为认真地说:“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果然过去是发生了什么吧,比如那场让我记忆模糊的事故,他之所以这样患得患失,肯定和那个也有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我此刻对那些丢失的记忆开始有了兴趣。原本只是随波逐流的我,想要弄明白他眼里那股破碎感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我点点头,附和着:“好,我知道啦,孩子爸爸。”
随后的事情和那场梦里几乎一模一样,我们在夕阳和晚风里跳舞,然后去接结月回家。
女儿依旧是发表着自己的“二人世界”论,这一次我问道:“真的吗?那妈妈把你留在高木家咯,结月。”
老公呆住了,女儿也有点懵。
但是结月很快就反应过来,“好啊。”
“可是,结月啊,你不是连爸爸身上有沙子都嫌弃吗?都不愿意他抱你吗?在别人家过夜真的可以吗?”我蹲下来,和女儿平视着。
结月小小的脸上五官纠结起来了,似乎很认真的在苦恼。
“好了,你也别逗她了。回家吧。”老公站出来打破了这份僵持。
我眯着眼笑了笑,同意了他的说法。
踏着月色回家,随后躺在阵平的怀里,我睡意全无。
明天会到来吗?我不知道。
近乎一夜无眠后,我终于在凌晨抵不过生理需求,稍微睡了一会,等我睁开眼,休息日原本应该在床上的老公已经不在了。
我抬眼望向墙上的钟,现在是7点55分,5分钟后我的女儿会来喊我吗?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我的女儿推开了房门,但是在看到已经起床的我时,她明显有点愣住了。
“妈妈,你已经起来了啊。”
“嗯,今天爸爸是上半天班对吧?”
“嗯,对的。”
“这样啊,三明治我一会热好后放在餐桌上你自己吃早饭可以吗?”
“可以的,妈妈你在找什么啊?”女儿偏着头问道。
我在文件夹里翻找着各种资料,“我在找很重要的东西。”
关于我的病例,关于我的过去,一切有关的东西,我现在迫切想知道这个循环是怎么回事。
也想知道那些被我丢弃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女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默默站在一旁看着我。
然而结果却是一片空白,明明是让我记忆缺失的重大事故,却连病例都没有,也太奇怪了。
“结月,先吃饭吧。”
这一次,我将牛奶也热了,一起递给她。
女儿沉默地坐在桌前吃着三明治,我则是皱着眉头。
“妈妈,你怎么了?感觉不太舒服,一会萩原叔叔说要带我去热带乐园,要不我就不去了吧?需要我打电话给爸爸吗?”
我望着她,犹豫几秒后开口:“妈妈的确不太舒服,要不明天我们再一起去游乐园吧?”
“嗯,可以啊。”
于是我打电话给老公的好友,让他们暂时不用过来接结月了。
改变重大事件的走向来试图逃出循环。
这是我唯一想到的办法。
我想要去网上查资料,毕竟说是重大事故,那也肯定有新闻报道吧。
我输入自己的名字:松田千雪。
得到的搜索结果也是空白。
是哪里有问题吗?
我揉了揉眉心,突然想到问题的关键所在,事故发生在婚前,那时候我还没有和阵平结婚,没有改姓。
我应该输入我没改姓之前的名字才对。
可是,当我手放在键盘上的时候,却想不起来我以前的名字是什么了。
“妈妈,你怎么了?”女儿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脸色怔怔地问道:“结月,你知道妈妈以前的名字吗?”
“妈妈,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呢?”
是啊,我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结婚之前的事很重要吗?不重要吗?
汽车入库的声音响起,阵平回来了。
“结月你今天没去游乐园吗?”
“没有,妈妈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我留在家陪妈妈。”
阵平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千雪你怎么了?要去医院吗?”
我站起身,走出书房,望着他焦急的脸色问道:“阵平,你还记得我以前的名字是什么吗?”
我的声音是我自己都没想到的平静。
他愣在原地,和女儿站在一起看着我。
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好似隔了一道天堑。
我扶着门框,只觉得头脑昏沉,身体一软,直接昏了过去,朦胧间我看到他焦急万分的表情。
我爱他吗?
爱,很爱。
他爱我吗?
爱,很爱。
我现在过得幸福吗?
很幸福。
可是如果这份幸福是虚假的呢?就是一个虚妄呢?
我是该选择继续沉沦下去,还是直接撕破它呢?
“醒醒,妈妈,快醒醒。”
我睁开眼,眼前是女儿小小的脸。
我问道:“现在是几点了?”
“八点零五分,已经喊妈妈五分钟了,爸爸让我八点喊你起来的。”
啊,又是这样的回答。
这是第多少次循环了?第十次?第二十次?
永远也到不了明天的循环。
我记不清是多少次了。
我将脸埋在手心里,再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结月,你知道妈妈以前的名字吗?”
在过往的循环里,只要我问出这个问题,我就会因为不可抗力因素直接晕过去。
然而这一次,并没有。
女儿眨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说道:“妈妈,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愣愣地点点头。
“哪怕是失去现在的一切?哪怕你再也看不到松田阵平?哪怕你的幸福全都是假的?”
我的女儿,松田结月,不像个六岁的孩子,总是超出寻常的成熟稳重。
我一直很苦恼我和老公是怎么养出这样的孩子的。
现在,我明白了,因为她就是我,绝对理智状态的我。
“好好想想吧,你到底叫什么?松田阵平快回来了,一旦他回来,你又会陷入昏睡中。”
我痛苦地抱着头,叫什么?
我到底叫什么?
黑泽?结城?千反田?铃木?桥本?
我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黑泽由纪?结城夕月?千反田有希?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喉咙烧灼般地疼痛,胃里也在翻江倒海,胳膊也痛,肺部更是呼吸一次,就会像是火烧一样。
好痛,好痛。
阵平你在哪里?
我该怎么办?
汽车入库的声音,然后是他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我跪趴在地上,揪着胸口觉得难以呼吸。
他两步跨过来,将我搂在怀里,我终于好像能呼吸了,在泪眼婆娑里能看到他焦急万分的脸色。
结月在他身后,怔怔地看着我,用口型示意着:名字。
我在泪流满面里轻声说道:“阵平,我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你又想离我而去吗?”
我摇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要离你而去,而是你要离我而去啊!!”
想不起来,继续沉沦在这虚妄的幸福里,我就会永远找不到他。
我抱着他,在即将到来的昏睡里,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不是什么黑泽由纪,结城夕月,也不是千反田有希。
我叫雨宫千雪。
有个爱了很久的人叫做松田阵平。
我们并没有结婚,也没有女儿。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是世界意志给予的陷阱。
所有的一切在这个瞬间变成黑白两色,时间都静止了。
雨宫千雪从抱着自己的男人怀里挣脱开来,轻柔地吻上他的眉眼,眷念不已。
结月看着她,眯着眼笑了笑。
雨宫千雪拍了拍她乱糟糟的卷发,庞大的信息流从掌心传输而过。
她明白了一切,在坠海之前沙漏最后的防御机制保护了她,将她的时间定格在中弹的时刻。
也让她获得了活下来的机会。
多亏了【绝对厄运】的暴走,齐木两兄弟终于确定了她的所在。
自己的超能力,世界意志,幼驯染三方的僵持下,她的意识成为了最后的战场。
沉沦下去,她就会被彻底抹除。
清醒过来,幼驯染们就能将她带回原来的世界。
不能浪费自己的幼驯染给自己争取到的机会,她必须醒过来了。
在这定格的黑白两色里,雨宫千雪深吸一口气后迈着步伐,猛地推开了家门。
五彩斑斓的色彩混合着灌入她蓄满泪水的眼里。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