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柚子二号很讨厌灰谷兰。


    其实猫薄荷有效的时间也不长。


    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些,是因为在明司春千夜离开后不久,柚子二号就抓了灰谷兰。


    只是尽管手背被抓得血肉模糊,灰谷兰也固执地抱着猫不肯松手。


    我试图劝说:“没人抢你的猫,先放下吧。”


    “不行哦。”灰谷兰摇头,“我是猫厌体质,放了它就跑了。”


    “身为猫厌体质,还要和猫亲近,何必呢?灰谷君,强扭的瓜不甜。”


    “无所谓,反正我喜欢吃辣的。”


    “……”


    这天没法聊下去。今牛若狭武力镇压,强行分开了灰谷兰和柚子二号。


    大概因为白豹和柚子二号同属猫科动物,在没有使用猫薄荷的情况下,小猫依然很乐意被今牛若狭抱,亲昵地舔舐他的手掌,一人一猫相处得十分和谐,看得灰谷兰眼神阴郁。


    “这个老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他盯着猫嘀咕道。


    然后我听到了今牛若狭手指的关节咔哒响了一声。


    “不能再打了,会伤自尊的。”我赶忙拦住了他,防止他直接开揍。刚才在分开灰谷兰和猫时,他已经在灰谷兰的头上留下了两个大包。


    “我才二十多岁,怎么就是老——?”


    ……男生在意的点永远奇奇怪怪。


    我心想,今牛若狭介意这一点,可能是不久前我吐槽自己老牛吃嫩草,反而被他对号入座了吧。


    “若狭君一点也不老,”我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永远十八岁!”


    他十八岁时,我十三岁,我们在那一年相识。


    青春无限美好,虽然它距离我皮下的灵魂,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嘴唇碰到青年细软皮肤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坐在海边,沐浴在日出霞光里的少年。


    他随日出一起靠过来的时候,我其实是想吻他的。


    但少女必须矜持,他也因为先前用下巴摩擦我的脸而被骂作下流的事,不敢再对我有任何亲密行为。


    现在,我把那个吻补全了。


    今牛若狭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清亮,涌出了小男孩特有的澄澈,似乎他也想起了十八岁那年发生的事。


    周围飘起了很多无形的泡泡和小花。


    “喂,现在是适合亲热的时间?你们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灰谷龙胆大声说道,很不客气地戳破了这些泡泡,“我大哥都快死了!”


    灰谷兰的面色因为惨白而狰狞,两只手已经惨不忍睹……


    “抱歉!”


    “振作一点啊,哥!”


    于是我和今牛若狭兵分两路,一个带着灰谷兰去打针,一个带着柚子二号去宠物医院做基础体检。


    由于灰谷兰宁死也不愿跟今牛若狭一路,只好由我带着。他一路上都不安分,不断和灰谷龙胆讨论着狂犬病发作后先去咬谁,被我用先前在自动贩卖机买的娃哈哈堵上了嘴。


    ……心累。


    这小子被猫挠完全就是自找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的他,和兰先生又几乎没有共同点了。


    在灰谷龙胆陪灰谷兰打完针出来时,我正在和今牛若狭打电话。


    柚子二号已经做完体检了,医生还帮它修剪了指甲。


    “那只猫就先放你——”我想说猫就先让今牛若狭养着,身后立刻传来了一个幽怨的声音。


    “你要把我的柚子放哪里?”


    我一回头,吓了一跳。


    灰谷兰的两条麻花辫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披头散发,两只手也被绷带裹上了。


    他非常邪恶地平举两条手臂,朝我蹦了过来——


    像极了一只僵尸。


    ……太丢脸了。


    我环视四周,幸好现在是晚上,没什么人,不然我绝对要假装不认识他。


    “算了,猫送过来给他吧,没有猫又要闹。”我握着手机,轻声叹气,“他也不怕被猫挠死……”


    灰谷兰撇了撇嘴。


    “若狭,你顺路买个笼子,大一点,在柚子二号愿意亲近他之前,关在笼子里对双方都好……”


    眼角余光瞄到灰谷兰撇着的嘴角又上扬了起来。


    今牛若狭同意了:“好,我知道了。你自己注意安全,那两个小子不老实。”


    “放心吧,他们不是坏人,之前有帮过我。”


    “嗯。”


    挂了电话,我问灰谷兰:“可以回去了吗?”


    灰谷兰指了指办公室:“医生叫你进去。”


    “叫我进去?”奇了怪了,我又没被猫抓猫咬,费用也结清了,医生叫我干什么?


    负责给灰谷兰治疗的是一位中年男医生,正在纸上写着东西,听到我进来,抬眸扫了我一眼,说:“家属是吗?病人接下来的疫苗注射时间和注意事项,我说,你记一下。”


    什么家属?什么我记一下?!


    “灰谷君!龙胆君!给我进来!你们是懒到家了吗?这种事要我来记?”


    真是有够自觉的。


    被我叫进来的两位当事人,一个病人,一个病人家属,像两位大爷似的坐在医生面前的沙发上。


    灰谷兰委屈:“我们读书不好。”


    灰谷龙胆委屈+1:“我们记性也不好。”


    然后一齐看向我,很茶地说:“泉心高中第一名,记性好。”


    泉心高中第一名:“……”


    记性好也不是用来记别人的事的。


    我揉了揉眉心,记下了医生叮嘱的注意事项,并用手机备忘录也写了一份。我准备打印下来,贴到灰谷兰的脑门上。


    出了医院门,我叫了一辆计程车,今牛若狭也带着柚子二号赶过来了。


    “伤口暂时不要沾水,洗澡让龙胆君帮你洗。记得忌口,尤其是香烟和酒,这段时间不准碰。”


    灰谷兰眨了眨眼睛:“那过段时间就能碰了?”


    “成年之前都不准碰,否则我就把你送到目暮警官那里。”


    目暮警官是灰谷兰的死穴,虽然他并不害怕警察,但架不住目暮警官能抓着他训话三小时不喝一口茶,最后听得他自己都口渴了。


    果然一听目暮警官就垮下了脸。


    “……知道了。”


    一个小时后。


    “你们的家在这里?”我问道。


    “是的没错。”兄弟俩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确定刚才打狂犬疫苗时没把脑子打坏?”


    我指着面前的房子,再次询问。而我身边拎着猫笼子的今牛若狭已经快暴走了。


    我们让司机先送灰谷兄弟回家,结果他们告诉司机的地点,正是我的理发店。


    “我们之前租的公寓到期了。”灰谷龙胆理直气壮,“……未成年人又没有成年人有那么多路数。”


    “我知道几个没有流浪汉住的桥洞。”今牛若狭说。


    “有点同情心吧,我大哥现在身负重伤。”


    “你们的监护人呢?”我问。


    一提监护人,灰谷兄弟异口同声:“死了。”


    “……”


    未成年肯定有监护人,但能放任他们变成不良少年在外面到处打架,关系必然不好。


    “那你们之前的租金是怎么交的?”


    灰谷龙胆想了想,说:“收保护费,当打手,帮人教训对家,我最近也在琢磨别的发财门路。”


    “够了,别说了。”越说越不像话,我制止道,“以后这类歪门邪道的事不准琢磨了,我会给——”


    我想说我会给他们钱,但这样一来,又会把他们变成两个好吃懒做的废物。


    在犯罪分子和废物之间,我摇摆不定。


    就没有更好的出路了吗?


    在我犹豫不决时,今牛若狭思索了一下:“你们来我的健身房里打工吧,可以合理发泄精力,我会付给你们高于市场1.5倍的工资。”


    这是不良前辈给不良后辈抛出的橄榄枝,也是前者对后者的呵护。


    下一秒——


    灰谷兰:“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灰谷龙胆:“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的。”


    我:“……”


    今牛若狭的橄榄枝被无情地折断了。


    当事人莫得感情地说:“那你们就滚吧,滚远点。”


    “喵!”


    “喵喵!”


    “喵喵喵!”


    第一声是柚子二号的叫声,第二声是灰谷兰的声音,第三声是灰谷龙胆的声音。


    今牛若狭额角的青筋暴起:“你们是看芙柚子好说话,打算赖着不走了吗?”


    我是没看出灰谷兄弟的猫叫声中哪里有显露这种意图,只是觉得他俩学的挺像的。


    也挺像流浪猫的。


    父母早亡,和监护人关系不和,在学校待不下去,还没有加入帮派……


    我摸了摸今牛若狭的额头:“大家都是猫科动物,你让让他们。”


    “芙柚子,你……就惯着他们?”


    “我们是前辈。”


    我踮起脚尖,又亲了他一下,青年的表情瞬间柔顺下来了。


    ……恋爱期的男生果然好哄。


    “又亲?”灰谷龙胆阴阳怪气道,“真不把我们当外人。”


    灰谷兰也嗤了一声。


    “我还是不能同意你收留他们。”今牛若狭的声音小了下去,“我都没有和你住一起……”


    今牛若狭目前和荒师庆三合租了一套公寓,健身房也是两人合伙开的。


    “谁说我要和他们住一起了?”


    今牛若狭:“嗯?”


    我指着这条街说:“你知道这条街为什么只有我一家店吗?”


    “难道不是地理位置偏僻没有商家吗?”灰谷龙胆回答。


    “no!”我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我父亲买下了这条街,这里所有的房子都是我家的,因此才只有一家店。”


    众:“……”


    “灰谷君,龙胆君,想住哪一套随便你们,需要什么东西,我也会让人送来的。”


    我看向心情明显变好的今牛若狭,打趣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


    深夜时分,柚子二号在隔壁不停地叫,吵得我无法入睡。


    我给它开了一盏小夜灯,它总算不再吵闹了。


    灰谷兰不准今牛若狭把猫带走,而我又怕灰谷兰不知死活强行抱猫,只能把猫扣在我这里。


    “你也很无奈吧,明明主人应该是春千夜。”


    我给明司春千夜发了邮件,告诉他小猫在我这里,他随时可以过来看。


    但我没告诉他灰谷兰用猫薄荷作弊的事。


    “可别跟灰谷兄弟学那些阴招,积极健康地长大吧,春千夜同学……”


    后半夜,猫不叫了,隔壁开始扰民。


    ——是的,隔壁。


    灰谷兄弟最终选择了住在我的隔壁。


    而我二楼的阳台,是可以直接通往他们的房子的。


    我披上外套,顺着栏杆爬了过去。


    音乐和灯光都开得很high,这两人竟然半夜在蹦迪!幸亏没有其他邻居,否则又要浪费警力。


    我拉开窗户,迎面而来一股浓烈的酒味。


    ……这味道我认得。


    卡特兰中圣诞玫瑰的香气,混合了柚子皮和薄荷的香气,是一款名为“今日重逢”的利口酒,度数不低。


    我不喝酒,这是兰先生喜欢喝的酒。


    我收藏这些酒在隔壁屋子,纯粹是因为瓶子好看——怎么就被这两个家伙翻出来了呢?


    “到此为止了!”


    炫目的灯光和嘈杂的音乐里,有两个醉得东倒西歪的少年。


    “是芙柚子小姐嘛。”灰谷兰摇了摇手里的酒杯,“喝一杯呀。”


    他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雾气,变得湿湿亮亮,前额也沾了酒,金发耷着。地上滚着两个酒瓶,脚边还有一个瓶子,显然喝得不少。


    他手上的绷带已经解开了,露出了凌乱的伤口——没再流血,但痂还没完全结好。


    “灰谷兰。”


    这是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因为我一直排斥说出“兰”这个字。


    “你不知道打过疫苗不能喝酒吗?”


    我拿过他手里的杯子,扔到了旁边,转头质问灰谷龙胆:“你这个弟弟怎么当的,也不拦着你哥哥,就一起疯?”


    灰谷龙胆靠着沙发,跟着音乐声摇头晃脑,十分痞气地朝我抛了个飞吻。


    “跟我结婚吧,小柚子,我不想努力了。”


    ……说得好像他努力过似的。


    我掐了音乐,又把晃眼的彩灯关了,打开了吊灯。


    “灰谷兰,你在干什么?”


    我刚转身,就看到灰谷兰点了一根烟,姿势娴熟地抽着。


    这烟又是哪里来的?我没有收藏香烟的习惯啊。


    “哥,我也要一根。”


    “ok。”


    “休想!”


    灰谷兰扔给灰谷龙胆的香烟被我半路截胡了,我将烟对折后扔到了地上。


    “你们两个看看自己,还像个学生吗?”


    ……虽然目前退学了。


    下一步怎么办啊?送他们去工地上搬砖吗?


    我开始牙疼了。


    “芙柚子,你是好学生吗?”灰谷兰低声问道。


    “我当然是咯,你以为我是你啊。”


    他突然凑了过来,一口烟气乘着窗外吹进的风,吹在了我的嘴唇上。


    “好了,你不是好学生了。”


    他嘴角一牵,露出甜丝丝的笑容。


    啪——


    我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不重,但侮辱性强,成功定格了他的笑容,也把正在无音乐蹦迪的灰谷龙胆定住了。


    “灰谷兰,你抽烟,喝酒,打架,收保护费,随身携带危险物品,教坏弟弟,对警官先生不敬……这些,我先不跟你算了。你知不知道野猫很有可能携带病毒,你今天刚打完疫苗,就迫不及待送死吗?”


    “你死了倒是对社会造不成什么损失,但你死了,龙胆君怎么办,他连个毕业证都没有,脑子又不好,你这是要他以后沿着新干线一路乞讨为生啊……”


    灰谷龙胆梗着脖子:“艹!”


    “你能不能让我以后想起你,想起灰谷兰这个名字时,能有点自豪感……算了,能有点开心的回忆?”


    “那天晚上你不顾危险爬了12楼,说要带我离开,我是真的有被感动到,这份乖巧和正直,就不能维持久一点……”


    我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这两个醉鬼听进了多少,可能一句也没听进去吧。


    “你听一下医生的话,至少别在这段时间喝酒,行吗?”


    灰谷兰耸了耸肩,发出了一声极淡的嗤笑。


    然后两只手分别撑在了我身体两侧的墙壁上,挡住了我的去路。


    他低头靠近,近到几乎冒犯的距离。


    “那你要看着我,我才不会乱喝啊。”他缓缓闭上眼睛,“……看紧点。”


    酒气、烟气和鼻息,互相缠绕,互相顶撞,全部落在了我的脖子上,恍惚间,我甚至觉得像是在那处落了一个温热的吻。


    肩膀一沉,不到三秒钟,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灰谷兰竟然靠在我肩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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