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即将为自己的虎狼之词付出代价。


    用腿测量腰围是什么鬼!我现在把自己的腿打断还来得及吗?


    “兰先生,你看,我还有伤……”我看着站在落地窗前解衣扣的兰先生,暗叫不妙。


    “哦,你也知道自己身上有伤?”


    兰先生扔掉最后一件衬衫,转过身朝我抬了抬下巴,“那你还敢提出邀请。”


    突然就……邪气了起来。


    尤其那身几乎覆盖了半边身体的纹身,就算是梦里出现过的不良少年,也没人敢纹得这么嚣张。


    裙摆被扯住,我抬腿想踢,兰先生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单腿压制了我的双腿。


    “这可不是绅士该有的行为。”我愤愤道。


    “我从来不是什么绅士。”他托起我的手臂,轻描淡写道,“你就当我是禽兽好了。”


    这家伙疯起来连自己都骂。


    “喂——”


    “好了,不闹了,别动。”


    他戳了一下我的腮帮子,盯着我肩膀的眼神软了下来。


    “可能要留疤了。”


    我心情复杂地看着床边的药瓶和棉签棒。


    ——原来不是要用腿测量腰围,而是为了帮我上药。


    兴许是三途的枪法太烂,我伤得并不严重,一点擦伤和一点烧伤,但留疤估计是跑不掉了。


    “没关系,反正没人会看到。”


    “我不是人?”他反问道。


    这破路他也能开,我服了。


    我接着反问:“谁刚才让我把他当禽兽的?”


    “我认输了,说不过你。”兰先生若有所思,“要不然在这里纹一个图案吧。”


    “不要。”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怕疼。”


    我连耳洞都没打过,纹身就更不用提了。以前吵着要纹身也只是开玩笑,幸好他没当真。


    “纹一朵卡特兰吧,或者是我的名字……”


    越说越离谱。


    “可以吗,芙柚子?”竟然是商量的语气。


    绝!不!可!能!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那就纹一朵卡特兰,再纹一个你的名字,你开心就好。”


    “谢谢。”兰用额头轻轻碰了碰我的额头,然后抵住,“你要听话一点。”


    我胆子也肥了,竟然亲了一下他的脸,“朋友,去洗澡吧。”


    他顺势将我抱起:“一起。”


    “!!!”救命!


    先撩者贱——这个教训为什么我差点死了都不能吸取呢?


    “不逗你了。”他又将我放下,并顺手打开了电视机,“我去洗澡,晚上我有活动,你自己看电视。”


    他心情很好,走姿都比平时风骚。


    看来,亲他一下或许是对的。


    毕竟——手机,落下了。


    我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确定枕头旁有只手机,而手机是兰的。


    因为手机的钥匙扣是一只琉璃金柚子,我送给他的。


    我们交往时也像普通情侣那样腻歪过,用一对的头像,互赠代表各自的礼物,坐在飘窗上边看风景边讨论培根的作品……


    回忆就此打住。


    我是良好市民。


    他是犯罪分子。


    永远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往床边挪动了一下,离手机已经不到一米了。


    “芙柚子,帮我拿一下须后水。”


    浴室的门突然打开,兰先生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说,“在第二个抽屉里。”


    谢天谢地,我还没对手机出手。


    “哦,好的。”


    ——机会只有一次。


    我握着须后水的瓶子,琢磨着要趁兰防备意识最弱的时候。


    电视里放着梵天组织被通缉的新闻,举报电话就在右下角。梵天真了不得,连警方都为他们安排了专线。


    “谢谢。”兰接过瓶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刚发现浴室里的用完了。”


    浴室里弥漫着浓郁的柚子气息,柑橘属的水果都有一种细致的甜味。兰的洗发水、沐浴露和须后水,都是同一种气味——柚子味。


    这是他为了达成目的包装出来的深情假象,要装一个柚子控,并且一装就是两年,真是相当不易。


    普通人没这么能屈能伸的。


    他能坐上梵天干部的位置,绝不是不劳而获。假以时日,或许还能冲一把首领的位置。


    “兰。”


    我叫了他的名字。


    莲蓬头下溅落水声,玻璃上蒙了一层厚重的水汽。暖黄的灯光里,男人耐心地等着我的后续。


    “你希望我们以后生个儿子还是女儿?”


    “嗯?”


    有那么一瞬间,他陷入了沉思。


    等他反应过来时,我的戒指已经刺进了他的皮肤。


    麻醉药效发挥起来很快,他双腿一歪,跪倒在地上。


    莲蓬头也掉了,溅了我一身水。


    “兰,要原谅我耍偷袭哦。”


    我刚要走,被他拉住了手。如果不是他已经被放倒,我都要怀疑这麻醉是驴我的,他攥得很死,眼神凶狠。


    全身的力气仿佛都集中在了这只手上。


    太倔了。


    “不会让你再跑掉了……”


    他咬牙切齿,每个字都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有不甘,又像是……小孩子在赌气。


    我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好像我曾与他不告而别,导致他的执念变得这么深。


    这个念头一秒就被我否定了。


    不可能,我以前不认识他。


    “那我不客气了。”


    我蹲下身体,拿起莲蓬头,用力砸在了他的手上。


    手指的关节对疼痛是很不耐受的,我砸得很重,他依然没有松开。


    “放手!”


    “我假装不知道梵天的事行了吧。”


    “糟了——”


    挣扎中手腕一滑,莲蓬头砸歪了,砸在了他的头上。


    鲜血顿时从他的额角涌了出来。


    “你、你没事吧?”我还不想因为过失杀人去坐牢。


    兰眼里的戾气散去,终于——


    我弄开了他的手。


    “芙柚子。”


    跑出浴室时,我听到他最后喊了我一声。


    但我没有回头,我也没有时间回头。


    我拿起他的手机,鞋子都没换就匆匆下了楼。


    我得找一辆车,赶紧离开这里。车钥匙不知道在哪里,车库来不及去了,等等,那是——


    我看到了停在一楼的黑色机车。


    虽然不知道这是谁的机车,但出现的很及时。


    “可可,难得新年聚会,首领为什么不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知道。”回答他的是一个年轻男人清冷的声音,“三途他们到了吗?”


    三途!


    我听到了一个令人窒息的名字。


    如果我猜的没有错,他们都是梵天成员,且打算在我家举办新年轰趴。


    一个兰已经够难缠的了,要是加上他们几个,我肯定就是派对上被虐杀助兴的娱乐节目。


    我憋着一口气,等那三人走得稍远一些,赶紧溜到了机车前。


    天助我也,钥匙没拔。


    “鹤蝶,看那里,有人在偷你的车!”


    “什么?!”


    发现的太晚咯!


    我已经往大门开了过去。


    在梦里我从来没有开出过这样的死亡速度,场地圭介经常笑我是蜗牛速度,因为我太过谨慎,现在反而完全放开了。


    寒风呼啸而过,雪花从空中抖落,黑夜里氤氲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酣畅。


    我回头看了一眼,没人追上来。


    就这样一口气开到东京吧——


    完蛋了。


    没油了!


    刚才只顾着逃跑,根本没看油表。于是我含恨地看着油门断断续续,直至再也打不着火,停下了车。


    这个叫鹤蝶的,平时没有及时加油的习惯吗?


    算了,还是先报警吧,即使兰设置了密码锁,也不耽误报警。


    三秒钟之后——


    “若宫兰,你这个卑鄙的家伙!”


    我愤怒将手机摔在了地上。


    他为什么敢把手机放在床边,而对我没有防备,因为没有电了!因为根本就无法开机!


    虽然心有不甘,但我还是抛弃了鹤蝶的机车,往前方的公路上跑去。


    这里路过的车子少,碰碰运气让别人载我一程或是借我打个电话,还是有可能的。


    五分钟后,一辆老式汽车被我拦了下来。


    “打扰了,请帮帮我!”我敲了敲车窗,“我会给钱的!”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厌世脸。


    “武臣?”


    我愣了一下,不敢相信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梦里的人。


    因为他眼睛上的刀疤太特别了,而且和黑龙时期的长相几乎没有区别。


    明司武臣皱了皱眉。


    我意识到他不认识我,但也不好跟他解释梦里的事,于是机智地搬出了他的兄弟。


    “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去年真一郎给我看过你的照片,向我介绍过你——”


    既然明司武臣是活人,那么大概率也有佐野真一郎这个人。


    “行了。”他打断了我的话,“上车,芙柚子。”


    “……”我愣愣地上了车,心想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难道我做的梦,都是真实存在的?


    “武臣,谢谢你。”


    他轻轻嗯了一声,说,“安全带。”


    我立刻乖乖系上安全带,平复着因为逃亡而过激的心跳。


    但是没多久,我发现了异样。


    因为这条路是开往柚子庄园的。


    柚子庄园——过去若宫芙柚子度假的地方,现在梵天组织的一个窝点。


    我不认为明司武臣会开错路,因为那个方向只有那座庄园。


    那么只有两个答案——


    一个是明司武臣是给柚子庄园送货的外卖小哥。


    另一个是明司武臣也是梵天组织的人。


    “呵”。


    后座传来了一声嗤笑。


    我缓缓抬头。


    在后视镜里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绿色眼睛。


    “嗨~”他愉快地与我挥了挥手。


    变态三途!


    我这是撞了什么绝世大运,刚出贼窝,又上贼车!


    我解开安全带,用难以置信的语气数落明司武臣:“武臣,你就算找不到工作,也不能去梵天当司机啊!真一郎要是知道你这么堕落,会多失望!”


    明司武臣冷漠地开着车,冷漠地说:“我也是梵天的干部,不是司机。”


    “……”那你怎么混得这么惨,给三途开车?


    “哈哈哈,鹤蝶说他没油的车被人偷走了,是你干的吗?”三途在后座笑得颤抖,过了好一阵才阴阳怪气道,“兰那家伙太纵容你了,要我说,你就是欠收拾。”


    他扔了一样东西到我的腿上。


    是一个打火机。


    “过来给我点个烟。”


    他抽出一根烟叼在嘴边,跷着两条长腿,一副大爷的姿态。


    “不点就杀了你哦。”


    视线往下,我看到了他手里的枪。


    “……是。”


    我拿起打火机,往他靠了过去。


    三途嘴角扯出得意的笑容。


    我想,我做不到像英雄那样无惧无畏,但我也不会屈服于邪恶势力。


    绝不。


    手一扬,对准的不是他的香烟,而是他的头发。


    我早就看他的一头粉毛不顺眼了。


    “死吧,三途!”


    “混蛋!竟敢烧我的头发!”


    车子里响起三途的咒骂声,我又扑过去抢明司武臣的方向盘——


    “这个女人疯了吗?!”


    明司武臣也开始骂,因为我想把车子往悬崖上开。


    但我高估了自己的力量。


    我没抢过明司武臣,又被后座的三途卡住了脖子。


    “想死现在就成全你!”


    呼吸的自由在被一点点夺走。


    视线也在逐渐模糊。


    ……我会死在这吗?


    ……死了之后会再做那样的梦吗?


    梦里的我没有像现实这样孤僻,交了很多朋友,还学会了照顾别人。


    不知道佐野真一郎的机车店生意好不好,不知道今牛若狭有没有给别的女生当私教(指指点点),不知道明司春千夜有没有回去看柚子二号,不知道灰谷龙胆有没有再跑去我房间乱翻——


    不知道灰谷兰有没有好好换药,有没有听话禁烟禁酒。


    ……原来我在梦里,过得有那么开心啊……


    “来了。”


    我听到了明司武臣平静的声音。


    车门被大力打开,冷风裹挟一股柚子的气息灌了进来。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兰先生模糊的脸。


    从他未擦干的发梢掉落了一颗水珠,砸落在我的手背上,溅起温热的触感。


    ——不知道是血,还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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