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银月这事付清梧也没了逛街的心情,她含着果脯,兴味索然地领着二人打道回府。


    两厢分别,燕绪掀开卧房的珠窗。屋外是静悄悄的门庭,他端起下巴,皎白如玉的手指在光洁的下颚轻轻摩挲。


    他看了许久,直到长夜到来,屋外的长廊挂上了高高的灯笼,寂静的庭院被照的一片惨白。


    “府里关门了吗?”燕绪终于收回视线,对在一旁伺候的丫鬟绿绮问道。


    “是的,五皇子。”


    “看来今天舅舅也不会回来。”他其实只是随口一说,绿绮却当做五皇子在思念将军,语气多了些许真诚。


    “五皇子不必担心将军,以前军务忙时,将军常常几日不归,您还是早些休息,不定明日将军就归来了呢?”


    燕绪点点头,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状似恣意问道:“绿绮,将军府夜里关门之后你们还出得去吗?”


    “那自然是出不去的。”绿绮笑道:“我们若是有急事也会先禀报管家,将军府中的下人不会没有规矩。”


    燕绪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便慢慢地走回床前,打了个呵欠:“时候不早,我要歇息了,你也回屋去吧。”


    她福身行礼:“是,五皇子请早些休息。”


    等到绿绮贴心的将屋门关上,燕绪才开始慢悠悠的脱衣服,庭院中来来往往的下人在他脑海中快速划过,没有一人显现出异样。


    燕绪眼神微黯,白日里瞧她哭得那般伤心,下午回来至今也不见举动。是他低估了对方耐性还是真个没心机的?


    ……罢了,明日继续守着看看,这么大个将军府,总会有些突破口被人钻空子。


    第二日将军依旧未归,燕绪看了半日的庭院风景,又找付清梧闲话了半天,她房里丫鬟忙活着进进出出,却是谁也没离开将军府半步。


    “舅舅查的怎么样了?”燕绪抱着汤婆子倚在付清梧书房的太师椅上,他觉得此处位置不错,既避免了待在未出阁表妹房里的尴尬,且只要敞开前后的一点窗口,府里正后门都能看到,实在是个观察的好地点。


    付清梧见他一边品着香茗一边吃着茶点的惬意模样心里别提有多不爽,可只要想到父亲此时的焦头烂额,就连桌上她平日里最爱吃的糕点也变得有些味如嚼蜡。


    “没有消息传回,八成是没什么头绪。”


    燕绪放下茶杯安抚她:“别急,我猜想就这两天。凉州城封了这么久,他们肯定也急切的想找机会出城,现在比的是谁先忍不住。”


    “要真像你说的这般容易便好了。”付清梧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


    燕绪瞥了眼在房门前守候的银月忽然提议:“舅舅在军营待了这么久,明儿让他回来休息下吧,也跟我们说说具体什么情况,我好帮着一起分析下。”


    “你?”付清梧支起胳膊,一脸你在开玩笑的表情。“算了吧。谁都知道,燕国五皇子,文武双废。快别给我爹添乱了。”


    其实她的评价还算客气,书中给出的介绍他可是众人认可的废物一个。


    燕绪轻叹一口气,好脾气的反驳:“那你知不知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付清梧颇为无趣的应付着:“确实,都学会使用典故了。能把一个笨蛋教会,你的夫子是个能人。”


    “你忘了吗,我的太傅是洛亭霜。”燕绪神色冷漠。


    “啧,这是爱情让你上进了。”付清梧戏谑地朝他眨眼。


    “我说真的啊。”燕绪推了推她,认真道:“让将军休息一天,大家一起商量。难道你不想见你爹的吗?”


    是啊,好几天没见到爹了,找个借口让他回来歇歇不也挺好的?付清梧也在心中不停劝说着自己。


    “银月。”呼吸间,她下定决心。


    “是。”


    “你去找管家,让他去趟军营告知爹爹。京城第一才子洛亭霜的得意弟子投奔我将军府,明日请尽早归来与他商议军情。”


    银月本是低垂着身子,闻言飞快地抬头了燕绪一眼,眼神溢出了惊讶。


    看着那窈窕的身影离开屋子,燕绪对着付清梧嘴角微抽:“你说的那个得意弟子——”


    付清梧脸上就差写明那四个大字,我看好你。


    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可不就是你喽,今晚回去好好想想要怎么跟爹爹说吧。”


    这是锅就这么丢我身上了?燕绪这下只能哭笑不得了。


    他平息了片刻呼吸,想到还有些疑问,将话题转移:“对了,舅舅一般在家会跟你讨论军中事吗?”


    付清梧挺起胸膛,语带骄傲:“我亦有参加军中战役,爹爹很多事并不瞒我。”


    燕绪将糕点放入嘴中:“那你遇到军中的烦心事不会吐槽吗?”


    “当然不……也不是,偶尔啦!”付清梧想了想,发现自己还真不能说是完全不提营中事。


    “但我也只是跟贴身人说一点,也不会提太重要的事。”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燕绪心言,那就是如果魏国想向将军府安插奸细,其实小姐这里也会被当做突破口。


    “那你知道秘密大牢的位置吗?”燕绪继续问道。


    “我知道啊。”付清梧终于品出了不对劲,不满地瞪向他:“你什么意思啊,我是知道大牢在哪,可从来没向除了我爹的第二个人提过。”


    “我这不是在想着明天怎么编吗,先找你问问情况。”


    “那你也不能怀疑是我啊。”付清梧可不高兴了,她狠狠地一拍桌子,斩钉截铁:“绝对不可能是我这边出的问题好吗!”


    燕绪眼观鼻子地端正坐好:“是是是,我再想想要怎么说。”


    付清梧怒气冲冲:“回你屋想去,别想着吃我的糕点。”


    ……


    出了书房,燕绪松了一口气。


    他这两天想了许多,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主意的雏形,就等着镇北将军回来。此番得到付清梧的帮忙,只等明日,一定可以让那人露出马脚。


    第二天一早,付云重当真从军营赶了回来。


    付清梧早就候在客厅里,一见到那熟悉的身影便扑了上去。


    “爹,你总算知道回来了!”


    燕绪见他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心中感叹,上前问好:“舅舅。”


    “你身体好些了吗?”付云重摸了摸女儿的头,又向燕绪问道。他忙碌了几天,疲惫地眼底升起了淡淡的淤色,眸色间满是倦怠。可便是如此,在看向二人时,那浓浓的关切之情却是不减。


    燕绪心下温暖:“我早就不发烧了,过几天背上的伤疤应该也会掉了。”


    付清梧皱着鼻子,不满自己父亲对其他人关注更多:“可不是吗,他现在活蹦乱跳的,精神比我还好。”


    “不许无理。”付云重眸光一瞪,教育起女儿,“他是你表哥,还是皇子,怎么能这般没大没小的。”


    付清梧刚要开口争辩,燕绪着急正事上前抢白道:“我和清梧相处的很好,不用讲这些虚礼。舅舅,你今天回来是有要事吧。”


    付清梧颇为意外的朝他使眼色,她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种抢着去挨骂的傻蛋。


    “不错,正事要紧。”付云重疲惫一笑,拍在女儿肩上,“清梧,你说的那个第一才子的弟子现在身子何处,快带爹爹去见他。”


    “……”付清梧侧过脸瞅着燕绪。


    燕绪一脸无辜,似乎毫无察觉。


    现在知道装了?付清梧略带愠怒地朝燕绪竖起食指。


    “这不是站在爹爹你面前吗?”


    付云重眼底带着寒芒,锐利的目光来回扫视着二人,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你们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清梧,这是要军法处置的!”


    付清梧猛地一震,眸光开始四处躲闪,她的心思其实非常单纯,可在爹爹口中后果这么严重是她未预料到的。


    燕绪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舅舅,清梧说的人的确是我。”


    “你怎么也跟着胡闹!”付云重气急骂道,胸口升腾起一股闷气,他几日都未好好休息,精神压力极大。如今被这两个小辈一捣乱,竟是眼前一黑不自觉朝后倒去。


    “爹!”“舅舅!”


    惊叫声让他稍稍清醒,他后退两步,拨开二人想要伸来的手,呼吸粗重:“我简直要被你们给气死……”


    糟糕。燕绪急忙上前,不惧眼神威胁扶住他的手臂,手下用力轻轻按压着内关穴。


    “舅舅,你知道我确实是洛亭霜的弟子。京中那些日子我也学到许多……如今我思量许久,对此事有些看法,舅舅你就不能给我机会吗?”


    他语气和缓,付云重只觉眼前摇晃的场景慢慢回归正常,神色稍缓。


    燕绪放开手,与付清梧站在一起,乖乖低着头等候训斥。


    他深深地看了燕绪一眼,转身大步朝里走去。


    “你们跟我来。”


    威严的尾音带着颤抖,似乎余怒为息。可这个结果已出乎付清梧的意料,她咽了咽口水,对燕绪的大胆是由衷起敬。


    “你可真行。”她快走两步追至燕绪身边,朝他低声道:“等会打算怎么编啊?”


    前方镇北将军挺直的背脊一僵,燕绪睨了她一眼,你可以说的再大声点。


    “我自是心有筹划,岂会乱说。”


    “好!”付云重呵道:“我且看你有何说法,若是胡闹无礼,你二人一齐军规伺候!”


    ……


    沉重的书房大门被缓缓关上。


    今日是寒冬里难得的好天气,晨光从窗缝漏下,在冰冷的书桌上铺出斑驳的光影。


    燕绪低垂着眼,光线落在他纤长浓密地睫毛上,眨眼间阴影闪闪烁烁。温暖的阳光包裹着他的后背,替他罩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绝丽的面容熠熠发光。


    “舅舅,我听闻那魏国杀手对大牢守卫均是一掌毙命,不知是哪只手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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