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心如擂鼓,安静的屋内只能听到她一人紧张的喘息声。


    她眸光飘忽,支吾着:“太子,奴婢并未——”


    话音未落,“哄”的一声巨响,房门炸碎成无数木屑,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胖子随之倒进屋内。


    他大口朝外吐着鲜血,倒地不起。


    “啊!”银月惊声尖叫,她离门最近,不少碎屑炸到了她身上,可也是如此,那人就倒在她脚边,她一眼看出,这胖子分明是玉华阁的掌柜!


    付清梧一脚踩在掌柜的胖肚上,狠狠将他踢到一旁,脸上冷笑连连:“哼,银月,果真是你。”


    银月缩在角落里,躲闪着她的目光,小脸煞白。


    付云重随之入门,目光锐利:“魏国太子屈尊来到凉州城,何不让人通报我府好好招待,看你窝在这么个小地方,实在是太委屈殿下了。”


    魏宵复瞥了眼银月,眸色幽深,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那一眼让银月的凉意从心底发起打了个寒颤,她伸头看去,镇北将军身后率领的士兵将走廊占据的满满当当,此时哪能不明白自己是暴露了太子所在。


    她脸上血色全无,突然向魏宵复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头,又朝付清梧俯下身。


    付清梧侧过脸不想看她,银月苦笑:“小姐几年来待我情同姐妹,可我——我对不起太子,也对不起你。”


    她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付云重眸中划过寒光,手指微动。


    不料银月深深看了眼那神情冷漠的天之骄子,拿起匕首狠狠插入心窝,闭目倒地。


    “你——”付清梧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震在原地,眼见着她呼吸消失。


    “太子麾下果真治理严厉,事情暴露主动寻死的这般爽利。”付云重缓缓道,他身后的士兵们拿着武器严阵以待,只等着将军一声令下便将这敌国小儿俘获。


    “小七性子胆小,畏首畏尾,早就承受不住这般的心理压力,去了也是对她的一种解脱。”魏宵复声音平静,似是对他口中“小七”的离去,又或是被眼前将士们包围的窘境都毫不在意。


    “你可真敢说!”付清梧眼圈微红,她紧了紧手中的佩剑上前一步道:“魏宵复,你就是那日涂了半张红脸的货郎吧,鬼鬼祟祟还乔装打扮,对我燕国是何居心?!”


    “付小姐何必这么激动。”魏宵复轻笑,他将腰间的短剑抽出,拿在手上把玩,纤长的睫毛垂下,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付云重拦下想要上前的女儿,他看出,眼前这敌国太子虽是一副惬意模样,身子却是处于随时可以攻击的准备状态,是伏击猎物的鹰隼,也是胸有成竹的猎豹。


    他抱拳道:“未能好好接待太子是我们的过失,现在可否给我个机会,一起前往将军府洗尘?”


    说是问句,付云重却丝毫不会给他反驳的机会,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弓箭手齐齐将弓对着这孤身的太子。


    被利箭所指,魏宵复仍旧神色悠然,语气淡淡:“可我并不想随你们走,将军你想强人所难吗?”


    “是又如何。”


    他叹了口气:“那我只能带着五皇子一起回魏国了,相信将军也舍不得自己无依无靠的皇子外甥在这里受伤吧。”


    一旁隐蔽的侧门被人推开,绿绮将刀抵在燕绪脖侧,将他推了出来。


    “绪儿!”付云重脸色大变。


    “怎么会是——”付清梧慌张无措地看向自己父亲,绿绮是她早逝母亲的大丫鬟,在她不满十岁时便待在将军府了。若她也是奸细,那魏国真乃谋划深远,其心可怖,不得不防。


    魏宵复侧身一步从绿绮手中搂住燕绪的腰肢,将他完完全全控制在自己怀里,一手却是扼上了他苍白脆弱的脖颈。


    “五皇子,刚才绿绮对你可是多有得罪?我先替她道个歉。”锋利的剑身拍了拍燕绪的小腹,粗糙的手指慢悠悠地摩挲在他颈间最敏感的喉头,燕绪心知,这哪里是要道歉的意思。


    他平复着心跳,绿绮在挟持他时应该按下了麻穴才导致一时间不能动弹。现在过了这么长时间,他早已缓了过来,可惜又被人当做人质威胁……


    他藏起眼中的恼意,扬起脖颈。


    “舅舅,不要管我。杀了魏国太子魏国定将大乱。”


    魏宵复手下不自觉用力,燕绪乱了呼吸,感受到怀中人加速跳动的脉搏,他唇角上扬,眼带嘲弄:“五皇子,你可真狠心,对自己的恩人也要喊打喊杀。你说若是惹我生气了,手下没轻没重,让你这美丽的脖子再也呼吸不到凉州的冷风可怎么办?”


    付云重怒视着他,朝后退了一步,语气稍缓:


    “太子,五皇子已被皇上贬为庶人,何苦为难于他。”


    “庶人啊……”魏宵复讽刺地看向付云重,“可燕皇并未与他断绝父子关系,他也是你付将军的外甥,血缘是不会变的,我又怎么会放过这么个宝贝呢?”


    他五指收紧,燕绪感受不到新鲜空气,脸色骤红。


    “表哥!”付清梧眼见着燕绪脸色越来越难看,急忙开口:“你放过他,他大病初愈经不起你下重手。我是将军独女,外公是京内尚书,挟持我比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更有威胁!”


    “付家大小姐倒是真如传言那般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可惜有时用鼻孔看人实在可恨,让我并不想换你过来。”魏宵复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到底手下略松,空气舒缓的进入燕绪喉咙,他急忙大口呼吸,连着咳嗦了几声。


    付清梧恨得牙痒痒,她没看出来这敌国太子的功夫有多厉害,那小心眼颠倒黑白的能力倒是领教得透透的,自己对他假扮货郎时的那点不屑还要拿出来说,一点亏也不肯吃。


    燕绪呼吸稍缓,头脑恢复了冷静,他目光扫过挡在二人身前的绿绮,轻声冷笑:“太子可是恼羞成怒?我们既是能识破你的伪装又岂会毫无准备,现在香阁上下已被付家军团团包围,你既已暴露,整个凉州城都是舅舅的人,不说带着我这么个累赘,你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掉追捕。”


    “五皇子这张嘴生的这般诱人,说话怎的如此难听?”魏宵复微微低头,炙热的呼吸在燕绪耳边吹拂,满是亵玩的味道。


    “你说说看,我又是如何暴露的?”


    “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燕绪咬紧牙关,寻常人的胎记处皮肤往往较之其他正常部位有些异样,他的脸上却是光滑平整连颜色过渡也没有,这毫无差别的好肤质,怎不让他生疑。


    “哦?没想到五皇子从第一眼便这般关心我,实在让人受宠若惊。”音尾的调子被拖得很长,


    魏宵复吐出的热气扑在燕绪脸侧,湿湿滑滑,这种黏腻的感觉让他心生恶寒,那一块肌肤仿佛被恶狼舔过一般,散发着那人的味道,昭示着他的主权。


    燕绪不再理他,坚毅地将目光的投向付云重,一字一顿:“舅舅,莫要放虎归山。”


    魏宵复手下用力,燕绪再度急了呼吸,张开嘴只能勉强吸取些微薄的空气,保持清醒。


    “魏宵复!”付云重怒喝,眼中是满满的杀意。


    魏宵复向前一步,如愿看到与自己对峙的众人纷纷退后,神色间有淡淡的得意。


    不过他也清楚,比起敌国的未来国君,一个被废的皇子实在算不上什么有力的筹码。对方将领并非无能之辈,如今的局势只能暂时让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若是自己真要凭借挟持庶人皇子逃脱,皇子便是对方外甥的地位也并不足以让对方放过自己。


    这头的付云重眉头紧锁,他有种感觉,对方的那股怡然姿态并不是自持人质在手又或是相信自己能单枪匹马冲出包围,而是他还藏有后手,才会如此淡定。


    双方僵持不下,银月的尸体渐渐变冷,心口的血液顺着地板侵染开来,空气中弥漫着那独有的腥咸味道。


    燕绪努力大口呼吸,微侧着脸,那双迷雾似的眼珠一直盯着魏宵复的侧颜,神情专注。


    魏宵复挑了挑眉,这目光看得他心下微痒,遂低下头想调戏几句。说时迟那时快,燕绪猛地抬起手,用尽力气,拳头狠狠砸向他这侧脸庞的耳□□,魏宵复闷哼一声,这瞬间眼前昏黑,晕眩感一波波袭来。


    他飞速咬破舌尖,手下一个发狠,对面立即传来此起彼伏地惊呼声。


    “绪儿!”“五皇子!”……


    他晃了晃脑袋保持清醒,再低头看时,那外表娇弱的美人当真只剩了一口气,颈间乌青,整个人虚脱般软在了他怀里。


    他急忙松了手,将怀中人紧紧搂住,锋利的剑刃改横在其奄奄一息的脖间。


    “你们看到了,我不会手下留情。”他脸色如冰,凛冽的眉宇间散发出摄人的怒火,怀中人的这一举动,让他真动了杀意。


    燕绪气息奄奄地呼吸着,他这一击用了一个正常成年男子大半的力气,若是换做其他人,此时应该瞬间昏迷。可魏宵复却在动作间恢复正常,其身体素质是他想不到的强悍。


    “退。”付云重狠不下心看着外甥在自己眼前毙命,率领将士朝后步步后撤。


    双方且进且退,交涉间已回到了玉华阁楼前。


    大批士兵将魏宵复三人团团围住,付云重忍下愤怒上前一步道:“太子,大势已去,速速放了五皇子,双方还有商量的余地。”


    “你的意思是想我求着你商量?”魏宵复眸色发亮,血液深处的兽性被激发出来,“我最恨被人威胁,不管如何,五皇子是死是活我都要定了,东边事发,可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你说什么?!”付云重的按住剑柄,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在他心头。


    “将军!”一个士兵匆匆赶来,朝他跪下。


    付云重示意其上前通报,魏宵复轻轻抚摸着怀中人的腰窝,眉宇舒展开来,付云重的眉头却是拧作一团。


    “好一出声东击西,趁我们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凉州城,魏国派出奇兵攻打东面的俞州。”付云重脸上乌云浓郁,沉的似乎要落雨。


    魏宵复握着短剑的手把玩到了燕绪耳侧:“兵临城下,燕皇重视的大皇子和被放弃的五皇子两厢对比。呵,一句话的事情,相信将军你应该自有决断。”


    “舅舅。”燕绪轻轻发声道,身后那人的折辱并不被他看在眼里,他看着大批戎装将领,从容道:“请魏国撤兵放了皇兄,我跟太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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