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现代言情 > 不腐美人 > 4、第4章
    白天的山林少了些神秘与深邃,不变的是一眼望不到头、随时都能吞噬生命的大自然威仪。


    山路不好走,冯山这个疯狂踩一宿铁锹的人龇牙咧嘴一瘸一拐,说什么都要跟着。


    被埋过的章停只好放慢速度,将就着冯山这个比他更像被埋过的半残。


    章壁指着前面对章停说:“咱们上回走的是那边,找人嘛,绕了好大一圈,从这走半小时就能进林子。不过这林子的另一头是那个神神秘秘的村子,听村里老人讲,那边的人特别不友好,在靠近他们那的林子里布了陷阱,踏进他们的地盘会被暴力驱赶,所以我们平日里没人往这个林子跑。怕游客误闯进来惹麻烦,我们就对外说林子里有毒蛇猛兽,其实这片林子里什么都没有,也就虫子和鸟多点。”


    章停打量着所过之处,跟那晚记忆里模模糊糊的印象对得上。


    路没走错。


    “这林子里有鸟?”冯山使劲仰着脑袋,又吹口哨又扔石头,好半天连一声鸟叫都没听见。


    章壁困惑地挠挠耳朵:“不对劲啊,今儿这林子好安静。”


    “咱们刚进林子时是有鸟鸣的。”章停回头望了一眼来时路,原始山林都是越往里走物种越丰富,这里却像是反过来了。上次来找人时不是这样的。


    冯山猛打寒颤,贴到章停跟前:“停子,问题会不会出在那哥们身上?这两天就这一个稀奇事。”


    章壁被他这话吓得都不敢往前走了。


    章停不置可否。不过在他看来,稀奇事可不止一件。村里水位的骤然下降,突如其来的地震,哪样都不合理。天生异象必出异事,也许这些都是警醒世人的信号,真正的大事只会比这些更震撼更严重。


    “就是那个坡。”


    章壁指着十几米外的陡坡,对章停说:“你看吧,这方圆几十米都是绿的,没有开花的树。”


    章停紧走几步,就如章壁所言,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绿色,那晚所见的花树红艳夺目,在这样的背景色下不可能隐形。他助跑冲到上面,特意换过的鞋子果然没拖后腿。


    章壁跟上去,冯山上不去,急得抓耳挠腮在坡下颠颠跟着走。


    章停沿着记忆的方向前行,走出五十米有余也没瞧见那棵树,严格来说,整个斜坡靠边的位置都没有树。这里的树都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树龄,根系发达,靠土坡生长难免长到外面去,优胜劣汰,早枯死了。


    坡上坡下找了好几圈还是一无所获,三人只能败兴而归。


    夜里,章停轻手轻脚摸出村子,独自走进山林。


    他前脚一走,冯山和不敢跟仁兄睡一屋、跑来跟他们挤的章壁后脚便爬了起来。


    “我说什么来着,你哥那人看起来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意,实际比谁都认死理,找不到那棵树他不会罢休。”


    章壁给他披了件外套,跟着他悄咪咪搞尾随。


    “可咱们白天去不是什么都没有吗,晚上去就能有了?”


    “你们上次去找人不也是晚上么,说不定那棵树只在夜半出现。”


    “噫,山哥你这话说得忒渗人了。”


    ~


    章停循着白天的路回到斜坡之下,那晚他往前走了二十几米找到个没那么陡的区域,然而白天他来回走时,附近的斜坡都比他们冲上去那段更陡。如果不是章壁记错了陡坡,那就是他上次不知不觉走岔了路。


    只是沿着陡坡走,怎么可能走岔?


    确认自己所在地点就是那晚与章壁分开的位置,章停深吸一口气,借着手机微弱的手电光向前走去。


    坡下杂草密布,跟白天时一模一样,侧耳细听,不仅没有被他惊动的鸟,连虫鸣也消失了。


    此种诡异的寂静触发了他并不鲜明的记忆片段,他记得找人那晚一开始总有夜宿的鸟被他和章壁惊得乱飞乱叫,后来突然就全都不见了,变化从何时而起呢?


    貌似是他爬上斜坡之后。


    他撞得头晕靠在树上休息,周围花香环绕,便没顾上环境的细微变化。


    后来与章壁汇合,静默的世界仿佛按下了播放键,一切生机又是那么盎然。


    前后不过几十米,怎么会如此天差地别?


    他照了照前面的路,跟白天一样,陡坡一直延伸到林子最深处,都是很难攀登的弧度。


    他退回到原点,蹲下来扒拉着地上的树叶。树林里人迹罕至,他那晚故意留下的脚印应当还在。


    这一找还真被他寻见了,一行沉重的脚印被新落的叶子覆盖,偶尔还有鞋底打滑出溜出来的痕迹。


    数十米外。


    章壁躲在树后,做贼似的探头探脑:“我哥干嘛呢?”


    冯山倒抽凉气:“不会是那玩意上身了吧?”


    章壁一头雾水:“哪玩意啊?”


    冯山翻着白眼掐着自己脖子,好悬没抽过去。


    章壁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他觉着冯山比他哥更像被那玩意上身了。


    俩人插科打诨了几句,再看章停,已然没了踪影。


    章壁急匆匆跑出来,在章停刚刚蹲过的地方转了好几圈:“我哥呢?”


    冯山瞅瞅树瞅瞅天,没听说被上身还会飞的,可没飞的话人哪去了?


    他学着章停的姿势蹲下来,脸几乎贴到了地上,终于被他瞧见了两行脚印。


    一行有些旧,一行是新踩出来的。


    ~


    章停沿着脚印才走出十几米,便被一股冲天而起的血腥气呛得皱起了眉,驻足停了片刻,这股气味不但没散,反而刺得他眼睛都不敢全睁。依稀能瞧见前面的斜坡果然平缓许多,他向上张望,却没瞧见垂下来的枝条。


    他正想往前走,身后响起了重物踩在落叶上的动静,伴随而来的还有两个人刻意控制音量的低呼。


    “这什么味啊?”


    “可能有毒,你把口鼻捂好了。”


    “我哥不会熏晕了吧?”


    “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你哥那人靠谱着呢。”


    然后他们就和靠谱的当事人撞了个正着。


    章停无奈地看冯山。


    冯山立即甩锅:“不是我带他来的,是他自己非要跟来的。”


    章壁没明白什么意思,对上章停看过来的目光,愣愣地“啊”了一声。


    章停轻搓鼻尖,转身继续走。


    “应该就在前面,跟紧,别走散了。”


    冯山急忙拽着还在犯傻的章壁追上去。


    到达脚印消失的地点,章停朝冯山摆摆手,自己先冲了上去。


    章壁想跟,冯山把他拽回来,摇了摇头。


    虽然坡上没了树,章停仍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敢冲太猛,也因而及时刹住了脚。在他前方不足半米处有一个巨型深坑,直径足有十米,几乎占据了坡上的所有空间。愈加浓重的气味也更加辣眼,章停眯缝着眼睛定睛观瞧,当他看清坑里的景象,整个人呆若木鸡。


    章壁见章停呆呆站在上头,叫他也没反应,急着甩开冯山跑上去。


    冯山猜到上面肯定是出事了,便也咬紧牙关手脚并用抠着泥土爬了上去。


    “这……”


    本来还在手疼的冯山停住了甩手的动作,蹲在坑边张大了嘴巴。


    章壁早吓得面白如纸,缩在章停身后瑟瑟发抖。


    深坑如湖,里面的却不是澄澈的湖水,而是赤色散发着刺鼻血腥气的液体。


    正常人只会联想到一样东西。


    血。


    冯山打了个寒噤:“我想起来了,那天,那天在井底挖到你的时候就是这股味儿,没这个冲,但我肯定是一个味。”


    章停始终未语,现在他终于想明白那晚裹挟在花香中的味道是什么了,是血混着尸体腐败的气味,他陪学法医的朋友见习时闻到过。


    任何一种气味稀释到一定程度都会和浓郁时有所不同,再加花香混淆,便成了他那晚闻到的气味。


    难道那晚他当真进了聊斋的世界,所见所感都是幻象?这里没有树,只有一个盛满了鲜血的坑?


    可那朵花是真实存在的,不只他一个人看到过。


    说不上怎么想的,他下意识掏出手机,对着深坑拍下几张清晰的照片,又录了一段全景视频。


    冯山捂着口鼻,硬拖着章壁出溜到下面去等。


    回到家的三个人沉默地躺到炕上,谁都没说话,谁也没能合上眼,就这么熬到了天亮。


    被二婶叫起来吃早饭的时候,三个人都没胃口,没等他们找借口推掉这顿饭就被一瘸一拐回来的二叔告知了两个消息。


    第一,村长打电话联系了镇上,反馈回来的消息说山里没发生过地震。


    第二,跟章停一起挖出来那哥们醒了,正在后院遛弯。


    “村里都猜是不是咱挖井碰了什么不能碰的了。”


    二叔长吁短叹,本是一番好心,怎么就牵扯出后面这大一串糟心事。


    章停心思微动:“会不会为难他?”


    二叔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苦笑着摇晃脑袋。


    “咱村偏归偏,但还没那么愚昧落后,不至于把天灾人祸赖在一个小子头上。那晚上黑灯瞎火的,所有人注意力都在你身上,没人管他,只要咱家人不出去乱说,没人知道他身体的变化。”


    冯山提醒:“那天可还来了个小姑娘呢。”


    二婶说:“昨天他们一家都去镇上的亲戚家了,怕山里再震。”


    章停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那人绝对有古怪,却不能昭告天下,如果那是个人,难免遭受非议;万一真是个妖魔鬼怪,被村民激怒,整个村都不够他祸害的。想想昨晚那深坑,章停着实为二叔一家捏了把汗。


    “二叔二婶,要不你们去我家住一段时间吧。”


    二叔笑得更苦了。事出在他家,他哪能拍拍屁股走了。


    “待会你带你小弟走吧,他还没出过镇子,你带他去见见世面。”


    章壁嘴噘老高:“我哪也不去!”


    二叔罕见地严厉呵斥他:“让你走你就走。”


    章壁直跺脚:“就不走就不走就……”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一个高高瘦瘦的人正站在门口,身上穿的是他爸的旧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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