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禄听了一路的关于这个神医治好了各种疑难奇症的故事，一直抵达了落霞山都还没重复的。
终于，马车在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药庐前停下了，院子里陆续有病人走出，有的富态华贵，也有的消瘦褴褛，看起来地位财富差距极大，但是他们离开时候都是眉头舒展，神情敬仰感激。
这一现象让刚下车的安王妃心中暗自称奇，同时希望又大了几分，别的不说，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神医确实是有真本事。
人只有在生命面前，才会变得如此平等。
走进药庐外墙，就能看到看病的人自发排成了一条队伍。
平禄眉头一皱，走上前准备驱赶，安王妃是什么人？亲王正妃，更别提车中的安王世子，若是能扛过这一场大病，后面还有大造化，这样尊贵的身份，怎么能与这些平民一起排队？
安王妃却在他要行动之前阻止了他：“我们遵守规矩排队。”
见状，平禄只得偃旗息鼓：“娘娘您先在旁边休息，奴婢来排就行了。”
“康儿重病在身，到我这个做母亲的，应该亲自前来，方才显出诚意。”一路听闻这神医的事迹，又让安王妃产生了希望，
自从安王世子在两年前染了奇症，她便四处求医，哪怕收效胜微，也不错过一点可能，原本这一趟是平禄来接安王妃与世子归京，结果在路过落霞山附近的时候，听闻了神医的名头，安王妃立刻便下令绕道。
平禄心中颇有怨言，觉得这乡野大夫水平肯定比不过京城御医，并且京城除了御医，还有国教高人，什么奇难杂症，只要有仙师出手，那都是手到擒来。
这乡野大夫胜在水平超出一般庸医，并且免费为穷人诊治，穷人贪图便宜，自然会给她传出偌大名声，安王妃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好在这神医看诊速度极快，他们前面有五六个人，不到一刻就看完了。
安王妃等人这才终于见到这位声明斐然的明神医。
对方竟然是一个年轻女子，一见到她，包括最前面在心中腹诽她的平禄都控制不住的产生了好感。
不知道是从不杀生还是救人无算的原因，明神医自然而然的存在着一种让人舒心的气息，春风化雨一般，让一行人莫名的有安全感，觉得亲近。
“我去看看夫人的儿子吧。”对方见到气度不凡，身份贵重的安王妃，依然不卑不亢，就如同面对一个普通病人家属，安王妃感觉如果眼前换成是一个穷苦人家的母亲，神医也会是一样的态度。
看诊时，安王妃一直仔细观察着明神医的动作，对方仔细检查完世子的症状之后，不同于之前看过的其他大夫，对方并没有对他的怪病感觉到疑惑与困扰，而是神情没有变化地在世子身上的几处穴位按了几下。
就是这简单的几下简单的按压，世子一直紧皱的眉头居然放松了下来，虽然还是面色苍白，但明显痛苦得到了缓解。
安王妃眼睛一亮，激动的攒紧了手帕：“神医……我儿他的病……”
明黛转头看向她，神情没有太多变化的解释：“他不是病，是咒。”
“咒？！”安王妃惊喜的表情僵住了，随即脑中开始冒出各种猜测。
一旁的平禄脸色也跟着神情一变，如果这事情是真，可怕是涉及了宗室秘辛，要知道安王世子在去年都还一直是个亲王世子，如今的身份却是不一般。
庄朝开国至今快五百年，除了最初太祖那一代子息丰盛，后续的帝王们哪怕广纳后宫，最后每一代的皇室子弟依然寥寥，从上一代到这一代，更是一脉单传。
终于在去年太子病逝后，原本已经打算退位出家的当太上皇的皇帝别无子嗣，不得不从宗亲之中挑选合适的继承人，旁系宗亲也不繁盛，最后确定的人选就是安王世子。
天上掉馅饼，本来是件好事，没想到安王世子却是早在两年前就染了奇疾，因为身份关系，一直在低调寻医，如今眼看着至尊大位要落在头上，安王更是不愿宣之于天下，便将这事情与皇兄暗中通了气不过只说了世子是‘身体微恙’。
安王需要镇守封地，无诏不得进京，于是在今年岁贡之时，打着进京在皇帝伯父面前尽孝的旗号，便有了安王妃与世子进京这一趟，安王夫妻也想着到了京城，寻御医国教暗中治好儿子。
但要是能在抵达京城前治好，那就更完美不过了。
平禄是朝廷派来迎接他们的人，看到世子的病症，比预想之中还要严重很多，心中咯噔，所以在见到安王妃稍微绕了点路来落霞山找神医的举动，十分理解。
他被派来接安王妃，先天就带了点关联烙印，从自身利益出发，还是希望安王世子的病能好，于是向明黛问道：“神医，这咒可能解？”
“可以。”明黛点了点头。
安王妃第一反应就是：“若是神医能治好我儿，诊金您尽管提！”
知道安王妃不差钱，明黛便计算诊金，随后突然听到了一阵野兽的‘嗬嗬’声，带着威胁与恐惧。
声音来处就在安王妃的马车车队后面，明黛走了过去。
安王妃等人见状跟了过去：“神医……”
明黛已经走到了声音传来的马车旁边。
安王妃一看便知道那是此行他们带入京的贡品之一。
明黛一边掀开遮挡的布帘，一边说道：“诊金不要了，我只要它就可以。”
“欸，神医小心！”安王妃提醒道。
随着明黛的手掀开布帘，一头威风凛凛的猎豹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明黛这时候做出了一个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举动，她伸手穿过铁笼的空隙，看样子竟然是想抚摸那猎豹。
这一幕看起来简直是危险至极，从野外捕到的成年猎豹，野性难驯，这头脾气格外暴躁，就算是安王府随行的驯兽师，日常都是远远的将食物丢进去。
就在众人觉得她的手要遭遇猎豹一口或者一爪的时候。
“咕噜噜……”
野性难寻的猎豹居然眯起了眼睛，将脑袋凑近了明黛的手，在上面亲昵的蹭了好几下。
这一幕让安王妃等人十分震惊，身在王室，他们知道一些奇人异事，神威道的仙长们能够呼风唤雨，也有些人体质特殊，拥有寻常人等没有的能力。
这位从不杀生的神医能得到猛兽的喜爱，果然是个高人。
这头猎豹在安王封地境内偶然捕猎到的，民间捕猎到这种猛兽，会引为祥瑞，被下面的人送到安王府上。
如今庄朝的国教神威道，祖师画像就是一个仙风道骨的道人驾驭着一头可以腾云的豹子，安王一见，便将这头猎豹划入了今年岁贡的礼单之中。
贡品礼单都是提前上报进京的，要是发现少了一样可不好交代。
但安王妃见到这一幕后，当机立断地同意了明黛的要求。
于是明黛也不耽搁，独自拉着囚禁豹子的马车一直走到后山没有人的林地，打开围栏。
走出围栏的猎豹有些依依不舍的冲着明黛‘呜呜’了两声，明黛对它微微一笑，摸了摸它的脑袋，示意远方。
这头怀孕的猎豹站在原地看了明黛好几眼，随后还是转身一跃跳入了草丛，消失不见。
接着明黛又在众人有些疑惑的目光中，返回院子门口挂了个拒诊的牌子，快速问诊完在后面排队的三两个病人后，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来到了安王妃面前：“走吧，这个咒在这里不能解，得去京城，在路上我能用手法延缓一点他的痛苦。”
安王妃顿时愕然又迟疑，随后在明黛平静的目光下，心又定了下来：“有劳神医了。”
明黛是目前她见到的唯一一个能够对世子的病痛发挥作用的大夫。
……
是夜，京城皇帝寝宫之中。
“东来，朕的旧疾又犯了，快去找国师要符！”
承平帝一下从床上坐起，语气中充满了焦躁与急切，呵斥般的呼唤太监总管汪东来。
汪东来连忙应是，转身离开了寝宫，前往国师府。
三刻之后，汪东来回来了，和干儿子小春配合着将符纸贴在了寝宫的大门上。
“陛下，符来了，已经为您贴好了。”这种事情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寝宫内传来一声明显的舒气声：“守着。”
“是。”
春寒料峭，汪东来与干儿子小春守在门外，一阵寒风吹来，两人一个激灵。
同时，他们背后的符纸也‘哗’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风被什么吹开了。
两人立刻转头过去，却见那张绘制着他们看不懂的符文的符纸被风掀开了一层，露出了符纸底层的东西，那是一张画像。
画像上惟妙惟肖的绘制了一个身穿盔甲，持剑而座，煞气威压宛若实质的将军，女将军。
汪东来见状，宛如犯了什么禁忌一般，立刻将表层的符纸摁下来贴好，将后面的画像完全遮挡住。
随后汪东来转头警告的看了一眼小春，小春看得一个哆嗦，连忙点头，低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汪东来这才收回了目光。
而低头的小春此时则惊骇不已，庄朝建立以来，只有一个女将军，那就是武安侯。
小春知道武安侯的故事还是在没进宫前听民间故事听到的，进宫之后才知道，至今她的名字都是朝廷的禁忌，纵然是史官也在史书之中有意淡化她的存在。
现在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国师为陛下制作的防止他惊梦的符纸，下面竟然藏着武安侯的画像？
这遮遮掩掩的手法，还有他知道的一些民间传说，倒像是，真正镇压陛下梦魇的并非是国师的符纸，而是……武安侯！
……
安王妃一行人抵达京城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得到了一个消息。
皇上卧病在床，这次就连国师也似乎束手无策。
这种时刻，已经被内定为下一任太子的安王世子一行刚刚抵京，就被一纸诏令唤入宫中。
明黛找到了安王妃：“需要带我进宫才能解决咒的问题。”
“可是……”这可是进宫！
安王妃迟疑，可是转头看到站立在身边的儿子，到底还是点头——在遇到神医之前，世子已经浑浑噩噩的在病榻上过了半年了，如今已经日常行动无碍，只是比普通人略显虚弱。
“好。”
作为亲王妃，安王妃可以带一定配额的侍从进宫，到时候让明黛伪装成她的侍女，就算最后追究起来，她也可以再改口说明神医是她找来给陛下治病的。
进宫那日，一行人从西侧门进入，一路上安王妃母子心中都很是紧张，忍不住时不时回头看向明黛。
明黛见状，轻声对两人安抚道：“无妨，这里我还算熟。”
哦，这样啊……顿了顿，随后才领悟到这句话含义的安王妃母子，登时吓得魂飞天外：
什么叫这里你还算熟？！
第82章
安王妃母子被明黛一句话吓得魂飞天外，但是已经走进了宫门，再过两个长廊就要到面圣的地方，再想送明黛出宫已经来不及了。
怀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心情走完了全程，一路进入到光明殿面见承平帝。
没想到，光明殿中除了皇帝等一众内侍之外，还有内阁的三位阁老，以及如今神威道的掌教，继承了神威道长尊称的庄朝国师。
这也情有可原，毕竟安王妃与世子入宫的事情不算小事，结合起承平帝当前的身体状况，更是关系到下一任帝王归属。
如今在东南之地，因为前年的水患，当地发生了好几次灾民叛变，各种教派开始出现，整个魏家江山已经有了明显的大厦将倾的乱象。
说来也奇怪，庄朝历任皇帝总是会遭遇一两场水患之灾，朝廷纵然不断防微杜渐，却还是避免不了，因此才会庄朝让南面疆土积累出许多反抗势力，传言庄朝不得天心，才会一呼百应。
此时在见到安王妃与世子，尤其是在看到安王世子的精神状况的时候，王座上的承平帝与旁边的国师神威道长目光中同时一变，闪过惊讶与疑惑。
见礼之后，皇帝仔仔细细的看着安王世子，似是关心更是打探地问道：“康儿如今身体如何了？”
世子灵机一动，想到了将他们母子摘出去的办法：“回皇伯父，得遇一位神医，侄儿比起之前好多了。”
“神医？”承平帝反问。
“是的。”世子连忙道：“这位神医在民间声名颇大，后来因为方便给我贴身看诊，被我聘为随侍，今日进宫，母亲不放心我的病，也将她带来了，就在外面候着呢。”
“正是如此。”一旁的安王妃连连点头，心中松了一口气，不知道那明神医是怎么回事，但是用这个理由，至少只用背个识人不明，不至于被怀疑是居心叵测。
结果听到这话，承平帝眉头一挑：“哦？正好朕最近偶感不适，或可以叫这位神医给我诊治一番，东来，宣。”
“陛下，您万金之躯……”安王妃见状一急，想要劝阻，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帝居然会有这一出，不仅不避讳将自己生病的消息说出，还马上要让一个民间大夫诊治，怎么看怎么草率，不像一个帝王能做出的决定。
但是皇帝只是摆了摆手，并没有理会安王妃。
很快，明黛就被带了进来。
在见到她的时候，在场众人也与当初安王妃等人一样，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这位明神医身上的气息让人莫名的心生好感。
就连之前态度不明的承平帝都微微舒展了眉头，而一旁的国师神威道长则是眯了眯眼睛，带着研判地仔细观察着明黛。
汪东来见到明黛进殿之后笔直的站在那里，目光不闪不避的看向皇帝，以为是这民间大夫不懂礼仪，正要呵斥。
明黛已经率先开口：“皇上有大病啊！”
“大胆！”汪东来怒喝。
皇帝则饶有兴致的摆了摆手：“我有什么大病？”
“闭目惊梦，不分白天黑夜，日不得安宁，夜不得安寝，因此神血两亏，寿元折损，如何补益也是杯水车薪。”
这大逆不道的话语让在场众人听得心惊肉跳，汪东来则更是脸色苍白，作为贴身太监总管，他自然是知道承平帝的病况的，与明黛描述的一点也不差。
明黛接着又道：“而且这还是个会遗传家族子嗣的病症。”
大殿之上安静极了，汪东来都不敢说话了，只有承平帝摩擦着龙椅的把手，他手上佩戴的玉扳指与把手摩擦，发出轻微规律的声响。
声响停顿之时，神威道长浮尘动了动，看向承平帝，正欲开口，对方却对他摆了摆手，随后看向明黛：“你能治这病吗？”
明黛十分肯定：“能治。”
神威道长听到这话，脸上立刻浮现出不屑与嘲讽交杂的神情，仿佛看到一个人在说着可笑的谎言，自己懒得戳破。
“你要怎么治？”皇帝又问：“吃什么药？”
明黛摇了摇头：“不用吃药，我用针灸推拿手法就可以当场治好。”
“呵呵……”神威道长直接轻笑出声。
承平帝看了看安王世子：“康儿，你就是这么被治好的？”
世子神情紧张，但还是如实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他确实没有和其他病人那样吃什么药。
现在安王妃母子两的思绪又转到了明黛之前提过的咒，她说世子不是病，是咒，来京城是解决咒，皇帝也身体抱恙，难道都被人下了咒？
可这是皇室啊！神威道是国教，神威道长是真正有法力能呼风唤雨的高人，如果历代皇室都有咒，怎么不被发现，除非……这本身就与神威道有关……
在两母子正脑补着一出涉及王室与国教的阴谋时，承平帝不知出于什么想法，与旁边的神威道长对视一眼后，居然直接让明黛现场给自己治病。
明黛走到了皇帝面前，获得皇帝首肯后，周围侍从按照她的要求让开了一丈的距离。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明黛身上。
随着明黛靠近，承平帝的面部就越发轻松，仿佛她光是靠近，就让他从疾病中获得了巨大的缓解，他眼睛眨动了两下，慢慢耷拉下来，竟然有些昏昏欲睡的意思。
一旁的汪东来看得目瞪口呆，作为贴身总管，他可是知道皇帝往日入睡是有多困难的，无论用什么安神汤药都没用，只有国师的符纸才会有效，但也是隔几天就要更换一次，最近更换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国师见状，神情也微微一变，充满了疑惑。
随后，承平帝就在这明亮的大殿中，众目睽睽之下，往椅背上一靠，开始打起了盹。
明黛并不惊讶，也没有唤醒对方，只是伸手，在皇帝身上基础穴位上点了几下。
接着，对着他的胸膛开始拍打。
“砰、砰、砰。”
第三下拍出，一丝丝肉眼可见的带着血腥的黑气从皇帝的眼耳口鼻中冒了出来。
国师脸色剧变，倏然厉喝：“住手！”
于此同时，一道电光随着他的浮尘，以常人难以反应的速度朝着明黛甩了过去。
“噼里啪啦……”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响起，电光却没有打击在明黛身上，而是被阻隔在了她三丈之外。
神威道长如同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怎么可能？你没有灵力，那是什么力量？！为什么能阻挡我的术法。”
在神威道长，或者说修士的普遍认知中，只要是使用了术法，怎么都会有灵力波动产生，就算是使用了法器、法宝也一样，并且越强大的波动越强。
他方才发出的那一道术法，乃是结丹威力，被挡住也就罢了，说明对方也是个结丹修士，但可怕的是术法被挡了，他却不能理解那是被什么力量挡住的。
“快了……”
明黛并没有理会国师，而是继续伸手拍在了皇帝身上。
昏睡中的皇帝猛然睁开眼，眼中疯狂与血光闪过，他大喊道：“护驾……”
宫殿内其他人见状立刻想上前，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近御座。
只有距离最近的神威道长一咬牙，手中法器拂尘宝光闪动：“雷落九天！”
“轰隆！”
光明殿头顶的天空聚集了一团阴云，雷光闪电正在酝酿。
“逆贼，速速放开陛下！”
明黛不管不顾，伸手再拍。
“嗬……”一团更大的黑气从承平帝口中被呕了出来。
雷也在这时候落下。
直接穿透了光明殿上的房梁，落在了御座周围，强烈的电光冲击将四周打得一片焦黑。
就连旁边离得稍近的宫廷侍卫也被飞溅的火花与碎石砸中，发出闷哼惨叫，而在雷光攻击最中心的明黛却安然无恙，强力的雷电遇到她周围三尺，便消隐的消隐，绕开的绕开。
看着神情不变，不为所动的明黛，神威道长后背开始冒出冷汗，对方明明从气息与反应来看都是个凡人，为何会如此？
就算他见过的金丹真人，也没有这样的！
“你……到底是谁？！”
也就在这时候，那一团黑雾彻底从承平帝口中被拍了出来。
这时候安王世子也闷哼一声，从口中呕出一小团黑气，飞速融合进了那团黑气之中。
黑气慢慢凝实成一个人影，人影看着明黛，也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殿内除了国师之外的其他人看向这人影，纷纷露出了不可思议神情。
因为这非人黑雾凝聚的人影，他们无比眼熟，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庄朝的开国太祖皇帝！
明黛转头看向了下方的安王世子：“你的咒解开了，只要你不当皇帝，就不会死。”
“什么意思？”安王世子喘着气追问。
明黛：“皇帝这个位置就是容器，装载咒的容器，你们历任皇帝，都是被换了芯子的。”
“利用血脉为引，庄朝气运与当年坑杀百姓的孽气为力，将自身炼化为咒，占据子嗣肉身，为了成为名副其实的千秋皇帝，每时每刻都被怨气折磨的副作用你居然也能忍受，也是一种本事了……”
“魏荣成。”
明黛直呼出了庄朝太祖的名字。
而这边的魏荣成也反应过来，他惊恐的看着明黛：
“是你！是你！武安侯……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
明黛慢慢的展开了一个微笑，朝着黑影踏前一步，她身上那种圣洁良善气质也在此时发生了变化。
那种从尸山血海之中铸就的实质般的杀气回归，奇异的与那种悲悯神圣的气息融合在了一起。
形成了一种矛盾又融洽的气质，让所有人都本能地挪不开眼。
明黛道：“我答应过你，要治病。”
“你就是病。”
她伸手，简简单单的朝着黑雾一划，对方像是遇到了烙铁般的冰雪消融，连惨叫都来不及喊出一声。
安王妃母子见到这一幕，同样大气也不敢出，但也冒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从未杀生，救人无算的明神医，一动手就杀了皇帝……
明黛又看了一眼国师，吓得对方噤若寒蝉。
现在的国师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国师了，是他的弟子之一，他们神威道的雷落九天，就是炼化了武安侯尸骨上的杀意异变而成，当时他也是参与者之一。
“如果最初，要能吃了你我才会杀你，如果是以前，要接到命令我才会杀你，但是现在……”
“想杀就杀了。”
明黛从神威道长身边走过，没有任何动作，但是对方的身影却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明黛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沿途的人纷纷避退得远远的，她一直走出了光明殿。
杀戮是为了生存时，明黛懵懵懂懂，处于悟道的第一阶段，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杀戮夹杂了更多目的时，明黛陷入了迷茫，进入悟道的第二阶段，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辗转到这一世，救人无算，恪守杀戒，就连灭掉魏荣成的残魂，都是在‘治病’救人的一环，因为魏荣成本质上不是人，而安王世子是。
直到最后一刻轻易的破解，杀掉了神威道长，那个时候她才算真正的悟了。
人会对自己的行为附加上各种意义，但是杀戮大道本身，无论是否被赋予意义，对于能触及到它的人来说，它都是存在着的。
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我即杀戮。”
一粒灿灿的金丹自明黛丹田亮起，恍如第二个太阳，照耀着这个世界。
准确的说，它的存在感比起此时天上的太阳更强烈。
光明殿，真的在这一刻充满了光明。
所有有幸观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意境之中，这辈子直接或者间接杀戮过的生灵，无论记得还是遗忘的，都在他们脑海中一一浮现。
分明是直视金丹，却没有一人堕化，相反擅文者对于自身领域又有了更深的感悟，擅武者则更直接，曾经一直突破不了的武学瓶颈全部都消失无踪，原地突破。
大殿之外的天空中，一道介于虚幻与真实的阶梯出现。
在京城所有人的目光中，明黛踏上了阶梯，一步一步，消失于世间。
……
南方的奉天教乘势而起，开始了席卷全国的起义。
最终，魏皇室尽灭，只有一支早早就出家入神威道修行的遗脉留存，但也随着神威道的没落而音讯全无。
后世，几乎所有史书都不约而同的将庄朝的破灭开端，定在这场圣人投凡斩堕君，最后飞升而去的故事上。
第83章
何为金丹？
原本明黛以为，金丹与前面的修行阶段一样，也是对于气海、神念、肉身的积累提升，只是可以有大道之力。
但此时真正成就了金丹之后，她才明白，金丹重要的一点，是得到了大道之力的‘标记’。
明黛不知道外丹法是如何，如今用内丹法突破的她，感觉到自己生成的金丹并不是一颗如同灵兽内丹那样的实物，而是介于虚幻与现实的权柄具现。
就像一粒种子，一个桥梁，沟通着杀戮大道。
除了早就知道的金丹都会掌握的领域力量之外，明黛也在此时清晰的体味到了为什么说金丹难杀，同阶之间战斗基本上都以镇压、围困为主，抛开金丹本身的肉身力量强度比结丹期强大外，还有一点便是凭借着与大道之力的联系，只要不是遭到更强大规则之力的抹除，都可以借由这种联系源源不断的获得力量，维持自身。
与金丹之前在没有灵气的地方就陷入被动的情况相比，可以说是两个局面，质的飞跃。
随着明黛一步一步踏上虚幻的阶梯，她的身体强度也随着突破金丹而发生着变化。
才踏出一步，明黛就感觉自己身上早年刚获得和神观传承时，一些因为功法缺陷与修炼不当导致的暗伤全部消解，仿佛从头开始就是没有错处的修炼《御极真解》、《五行归藏》这一级别的功法的效果。
第二步，明黛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从小吃五谷杂粮，沉淀在体内一些没有补益的杂质，包括灵兽肉里一些微弱毒性，在与新涌入的杀戮规则之力一个照面后，都被消磨得干干净净，一切回复成了生灵最本真、从未受到外来污染的纯粹状态。
从今以后，明黛如果不是想要满足口腹之欲的话，她已经不用再吃任何食物，结丹期的时候，她隔两三个月还要吃一粒辟谷丹或者精元丹补充身体活力，现在是直接超脱原本的生命层次，达到真正的辟谷。
金丹的‘真人’，与金丹之下的‘人’，已经是两种不同的生灵了。
两步完成身体的修复与改造，第三步，就是这种改造带来的对大脑感知方面的影响，也像是当初筑基时开辟气海一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黛觉得自己的思维念头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周围世界的变化是如此缓慢，她现在能从空气的微妙波动预感到几丈之外的风会吹过来，也能看清楚周围漂浮的每一粒微尘。
她有非常强烈的感觉，如果这个时候再让她回到在昌平郡争夺灵根秘法的时候，直接就可以在用一扫而过的时间，就领会清楚秘法的内容。
但明黛来不及再多去琢磨领悟力的变化，因为当踏出第四步的时候。
从出生起，那些在明黛经历过却因为年龄太小被遗忘的事情，也从她脑海深处浮现了出来！
无论重要或是不重要的，每一个细节都极为清晰。
明黛现在甚至直接想起了，刚出生的时候，母亲将她贴近自己的心跳时，反馈过来的震动。
从懂事起就已经在明家村了，这些都是明黛从不未知晓，又一直埋藏在心中的身世疑问。
刚出生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记忆中并没有看到母亲的脸，只能感受到对方让她无比依恋的气息，以及温柔抚摸在自己后背的手掌。
“宝宝，对不起……”
“娘只能把你送走，他们要追来了，我的身体也撑不住了……好在，有你的诞生，他们永远也不会得偿所愿。”
被母亲的声音吸引，明黛努力的去看她，但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母亲没有动，静静地，专注的看了明黛好一会，即使什么都看不清，明黛也能感觉得出那目光充满了不舍。
过了好一会，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早就准备好的柔软襁褓将明黛裹好之后，将什么东西挂在了她的脖子上，抱着她一路前行，又隔了许久，明黛听到了潺潺的水流声。
到了不熟悉的环境，幼小的明黛不安地哭了起来。
母亲将她抱在怀里轻拍了一会，直到她安静下来，用脸紧贴着她的小脸。
明黛回忆起那时候额头上感觉到的湿意，想来是母亲的泪水。
“有‘祝福’在身，你这一路必然万事顺遂，逢凶化吉，被合适的良善人家收养，获得他们的喜爱，等待你父亲把你引上仙途。”
“我的巫术会让你在血脉觉醒前，先一步让你父亲心血来潮前来寻你……我与他露水姻缘是为了诞下你，他不会是个称职的父亲，不过当今修士重资质，你将会拥有最好的灵根，最强的天赋，你未来会成为让他仰望的大人物，他一定会重视你的……”
自言自语般的交代完了这些，母亲又抱着明黛看了许久，在她额头深情的印下一吻，才将她放在了一个木盆之中。
“最初怀你是为了不让那些人得偿所愿，现在娘只要你好好的，你一定会好好的……”
“我的……明珠。”
明珠？明珠！
明黛伸手抹掉眼角的一滴泪，神情一怔，明珠……是她的名字？
母亲将她送走的时候说的话信息也极大，明黛去到天元宗之后，也曾向景云询问过自己的身世，对方只说自己的母亲是普通的凡人女子，在他经过百万大山一个凡人村庄之后怀上了她，景云则在一年后突然感应到有血脉遗落在外，便派了弟子前往明家村找寻。
至于她母亲所在的村庄，倒也一并去找了，但已经不见踪影，不知道是遇到天灾还是人祸，一个村庄无论是突然消失还是突然出现，在百万大山里都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但是从现在明黛知道的寥寥数语中，就知道自己母亲的身份绝不一般。
巫力！血脉！
如果不是恰巧听纪星河提过他的妻子云裳是南疆的巫族，那估计现在明黛还找不到头绪。
饶是如此，她依然充满疑问。
母亲真实身份是被追杀的南疆巫族，那追杀母亲的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她会说生下她是为了不让那些人得偿所愿，与她的血脉有什么关系吗？
明黛敏锐的回想起纪星河所说过的，巫族的道路与修士不同，没有修士这么长的寿命，却拥有神奇的力量，明明看起来和凡人无二的云裳，却在无涯宗老祖最后炼出血灵大阵的时候救下了纪星河，与母亲让景云心血来潮来接她有异曲同工之妙。
后面发生的事情也确实证实了这一点，或许与母亲提到的‘祝福’有关，她说的话，竟然都成真了。
明黛随着木盆顺水漂了一天，木盆没有遇到任何急流与意外，无风无雨，速度却一点不慢，真的应了那句万事顺遂。
在明黛感觉到自己饿得不行的时候，就刚好到了明家村。
这段婴儿记忆让明黛震惊不已。
因为在这里，主动捡走她收养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明黛过去记忆中最讨厌她的村长夫人！
“这就是老天又把我的女儿还给我了！”村长夫人抱着明黛，伸手温柔的摩擦着她的小脸，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就她一个人，她根本不用在一个婴儿面前伪装。
随后村长夫人拨开明黛的襁褓，看到了她脖颈间生母给她挂上的东西。
一颗小巧圆润的珠子，看起来像是珍珠，又不似珍珠那般柔白，而是带着点通透的光泽。
村长夫人更激动了：“明珠，你也叫明珠，我的明珠回来了，呜呜呜……”
从此以后，明黛就被村长夫人收养。
村长家可以说是明家村最富裕的家庭了，家里还有三个儿子，最小的都十岁，可以帮着大人做很多事情了，多了明黛这一个婴儿，一点也不是事。
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巫力的作用，无论是村长还是村长家的三个儿子，都非常喜爱她，是真的将她作为失去的小女儿在疼爱。
这一切与明黛对于幼年的记忆并不相同，记忆中，村长家对她都是很冷漠的，尤其是村长夫人，不知为何十分讨厌她。
记忆后推，一切的变化，发生在明黛将近一岁的时候。
当记忆涌现的时候，明黛回归现实的脚步都不由得一顿。
从逆命值的反馈，以及群内师兄师姐的分析，以及替命符的生效来看，明黛一直是知道明珠顶替了她的命运，夺走了她的灵根。
但关于明珠的真实身份、身世情况，以及她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无论是群里还是明黛本人，都没有太多头绪。
一直到明黛此刻突破金丹，成就真人，觉醒记忆，才总算找到机会探寻。
可明黛怎么都没想到，记忆中的真相会是这样的惊悚、奇诡！
那是在一个一如往常的夜里，村长夫妻安然入睡，明黛就在隔着他们不到一丈的小床之中躺着，她没有睡着，但是在大人熟睡的时候并不会吵闹，只是乖乖的躺着，好奇的看着天上的月亮。
突然，明黛眨了眨眼睛，她看到天上原本，镀上了一层红色。
她又眨了眨眼睛，可是看到的还是不一样的月亮。
明黛先是感觉到一种奇怪的不适，便不自觉的翻了个身。
这个翻身，正好看到了自己的一小片影子。
她的影子在红月之下，变得格外的漆黑。
幼小的明黛什么都不懂，愣愣的看着这奇怪的变化。
随后，影子动了，明黛自己没动，但是她的影子却动了。
影子从小床上站了起来，站直了身体，‘俯视’着明黛。
红月之下，影子变得越来越白，最终变成了明黛熟悉的明珠的眉眼，这是一个雪玉可爱的小女孩，但是眉目间并没有孩童的天真幼稚，而是一种大人的成熟。
她看着懵懵懂懂的明黛，目光中燃烧着的野心火焰，神情隐约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超然。
“灵根、天资、容貌……最重要的是命运，都是我的。”说着，她伸手，直接拿走了明黛挂在脖子上母亲遗留的那枚珠子。
“从此以后，我是明珠，你就是……明黛。”
黛色为影。
随着影子的话语，她将珠子戴上脖颈，脸上最后一丝的暗影褪去，从头到尾都变成了明黛很熟悉的那个记忆中明珠。
红月恢复了皎洁，而明黛则是控制不住的陷入了沉睡。
视线的最后，是明珠朝着她走来。
再睁开眼的时候，一切就是明黛熟悉的样子了。
她出现在了明家村的村口，被奶奶收养，而明珠则是村长家宠爱的小女儿，区别则是曾经十分喜爱她的村长一家，用一种看讨厌野孩子的目光看着她，十分不喜。
一切都变了，又仿佛什么都没变。
过了一个月，就是景云派人找来，村长依依不舍的送走了明珠，明黛则毫无知觉的继续在明家村长大。
现在明黛终于明白了，难怪明珠能这么完美的顶替她的命运，能没有影响副作用的夺走她的灵根天资，甚至容貌……因为，明珠，本质上是明黛的影子！
这个过程与其说是替换，不如说是剥离分化，明珠的血脉与景云对不上，或许是她根本就没有血脉这种东西。
可影子为什么会变成人？还在天元宗的大能也发现不了，无人能察觉得到异常，这背后又涉及了什么秘密？
明黛第一时间想到了母亲所说追杀她的人，不过很快就否决了，那些人应该没有这种手段，并且从母亲口中得知对方有机会是会抓住她的。
至于与巫族觉醒的血脉……明黛也觉得不像，她更倾向于是母亲或者巫族的力量才让她能精准的从景云身上遗传到灵根，不是修士的孩子就一定有灵根，并且她原本是资质极佳的天灵根。
现在能确认的，就是整件事情的根本，一定与那一轮红月有关！
怀揣着这个疑问，明黛走出了问心路，回到了现实的小阁楼中。
就在明黛从问心路走出，出现在这方世界的瞬间。
远在天元宗灵脉之中闭关的明珠，猛然睁开眼，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
看了一眼一旁的沙漏，她再度闭上了双眼。
“还不到十年，不可能的。”
在明珠丹田位置，一颗水性灵兽的内丹正在被炼化，变成了半透明的状态，当它完全透明融入体内的时候，就是她成就金丹之时。
再度闭目炼化的明珠自己看不到，此时，她原本光洁莹莹仿佛会发光的肌肤，变得暗淡了几分。
虽不至于发黑，却像是掉落在了阴影中，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第84章
“这是……”
回归现实的瞬间，不只是在天元宗的明珠，明黛这里的感知更为清晰。
成为金丹之后，生命层次都发生了蜕变，她对于自身的把握变得极端敏锐，才出现在阁楼，就感觉到一种奇特的力量透过冥冥中的联系，开始回归于自己身上，这种细微的变化体现在她对于周围水灵气的感应明显比过去活泼了许多。
水灵根增强了……
明黛瞬间就领悟了原因，金丹真人产生的质变，是会让自身‘完整’的，无论那轮红月发挥了什么作用，能让作为她影子的明珠从她身上分裂开来，但金丹都是一个重要的节点，因为金丹真人拥有‘位格’，是被大道标记的存在。
突破金丹带来的生命本质的蜕变，就像明黛之前受的暗伤全部都被补全了一样，之前分裂出去的部分也会回归。
一想到这里，明黛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心惊，她想起了当年在天元宗要离开的时候，一种莫名的念头让她定下的十年之约，十年，是她记忆之中明珠突破的金丹的节点，如果明黛没有在明珠之前突破金丹，那现在，被‘回归’的人，就是她。
难怪宁师姐的替命符如此轻易就在明珠身上生效了，就连宁师姐当时也说，她与明珠的命运羁绊之强，还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们两人之间，从分裂开始，就是注定只能存在一人的局面。
而且，明黛还怀疑的一件事情，那就是明珠真的是全部由她分裂而出吗？本质是一个人吗？
明黛想起了记忆之中明珠表现出来的心智，明显不是一个婴幼儿的状态，似乎还知道不少秘密，仿佛就是专门来替代她的命运，达成某些目的。
这目的又会是什么？真有这样的大能要对付她，为什么不直接将她杀掉，要弄得这么复杂？自己的亲生母亲与巫族又是怎么一回事？她身下她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有子嗣，让那些追杀她的人得不到什么东西，是血脉吗？
血脉……也是明珠除了明黛的根本真灵之外，唯一没有拿走的东西，是对方不想拿，还是……拿不走？
明明因为突破金丹知道了很多东西，但没想到冒出来的疑问却更多了。
“你成功了！”
激动的声音打断了明黛专注的思考，她这才回神，看向了在阁楼之中，仿佛与先前相比毫无变化的童子模样的器灵问心。
之前的明黛，根本感觉不出问心的根底，但是此时的她，轻易就能感觉到这位器灵身上奇异的力量，不同于任何灵气，而是带着空间波动，以及她从未感受过，却能认出来的光阴之力。
并且，这股力量十分虚弱，已经是强弩之末。
明黛眉头微皱：“你没事吧？”
问心一愣，似是没想到明黛会问出这个问题，也没想到她如今已经能察觉得到，随后才露出恍然的神情：“见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外丹修士，我都快忘记内丹修士有多敏锐了，你的道……”
说着，问心看着气质淳朴，眼神温和的明黛，这种反差让他忍不住一笑。
“想不到，你竟然领悟的是杀戮大道，以我在天心宗看过的古籍，就算是更古老的传说之中，也未曾听闻有这条大道的大能故事……”他感慨万千：“想不到，这听起来就凶险的大道，反而是干净的……”
明黛闻言点头，她现在感觉很好，更没有一点异化的迹象，反而感觉整个人状态前所未有好，她知道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不过明黛也趁此向问心问出了一个十分好奇的问题：“前辈，我进去了多久，在里面经历的，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现如今‘被回归’的是明珠而不是她，说明还未到十年之期，也就是距离她离开还不到四年，可是在她问心路之中感觉都过了好几世。
若说是虚幻，那种真实感又不似作伪，也只有在真实世界，才能领悟真实的大道，若说是真实，明黛回忆起来，经历的几世经历的时间都是互相交缠的，还有奇妙的联系。
“你进去了三年半。”问心答道：“你的经历是真实的，但你本身对于那个世界，则是虚幻的。”
“这作何解？”明黛奇异。
“混沌界域是时间与空间的汇聚点，里面数不清的历史碎片，你进入其中经历的，是接近你内心或者因果的身份，你也发觉了吧？里面的不少光阴是压缩、重合在一起的。”
明黛深吸一口气，想起了变成的小鸟与豹子，觉得光是理解就很费脑力，佩服的看着问心：“太神奇了……”
问心笑了笑：“那是一个神秘之地，并不是我开辟的空间，我只是一个能够打开那里的通道，并且，我目前剩余的力量已经用完了，你想要再去悟道也没有机会了，只有一些特殊的天材地宝才能恢复我的力量。”
明黛看着问心额头的那块菱形石块，果然此时看起来晦暗不明。
“能为我恢复力量的混沌石，我记得宗门中还有库存……不过，天心宗的情况你也知道，如今恐怕已经是一片绝域，等到你有足够的实力才可以去一探。”
解释完后，问心又神情一肃，郑重的看着明黛：“明黛，以后你就是天心宗唯一的道统传承者了。”
他手中曾经记载了明黛名字的名册放出金光，飞入了她的手中。
获得了天心宗的道统传承，明黛如今不止是地位等同于宗主，也将是整个宗门的奠基者，未来天心宗如何发展，走向何方，都全凭明黛一个人的念头，就算她想要将宗门最核心的秘法交付给其他人，问心他们也不会阻拦。
这名册法器就像是一把钥匙，是能打开所有天心宗宗门秘藏的钥匙。
只是如今几处秘藏的位置名册并不能准确感应到，仿佛是被什么力量隔断了，模模糊糊，感觉不真切。
很显然，作为当时大道异变的开端和源头，天心宗的位置必然是在如今天下间的某处绝地之一，还能感觉得到一点模糊印记，都算不错的了。
紧接着，两点真灵也汇入了明黛手心。
“这是我与五行的真灵，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主人了。”问心说罢，便躬身对着明黛行了一礼：“见过主人。”
同时，阁楼中也响起了五行雾傀瓮声瓮气的声音：“五行在外守护，无法见礼，请主人见谅。”
“不必多礼，现在外界是什么情况？”明黛不以为忤，而是关切问道，在之前得知了问心的本体之后，她就知道现在的阁楼与之前的考核之地，都是在五行雾傀凝聚五行混沌生成的一片独立空间之中。
“一共有八名外丹，他们布下了绝灵大阵，想要消磨我的力量，打开核心，不过我身上五行灵力自成循环，还能再坚持几年。”
明黛没有再让五行雾傀坚持，直接说道：“不用坚持，让我来。”
五行也是一愣，虽然知道明黛能出来代表已经突破了金丹，但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果断，这可是八名外丹，还有绝灵大阵，就算明黛是走的内丹法，实力会强于外丹，这也才刚刚突破，这些前来的金丹之中，不乏一些已经在这个境界多年的真人。
问心笑道：“无妨，主人领悟的是杀戮大道。”
“杀戮大道……”五行听罢一愣，随后明黛面前的一扇门户打开，显然他也很想见识了。
明黛正要迈步出去，突然顿了顿，随后她伸手，取下了脸上的千面。
如非需要，她自然不想再隐姓埋名，东躲西藏。
一部跨出门户，眼前一亮，明黛顿时就感觉到周围灵气全无，并且还有特殊的阵法之力，在不断的抽走阵法内所有的灵气，无论这灵气是属于人、法宝、还是空气泥土。
如果明黛此时还是结丹修士，那一个照面体内灵力就会被这大阵吸去三分之一，实力大打折扣，但如今的明黛并不是结丹修士，而是一个拥有大道之力的金丹真人。
她的身影刚出现，立刻就迎来了坐镇阵法的八位金丹的注视。
这三年中，前来坐镇的金丹真人换了几位，有几人根本不认识明黛，之前见过她的也是颇感奇异。
而所有人金丹之中，有一位脸色大变，控制不住的出声：
“是……你！”
明黛循着声音看去，看到了一张略有些熟悉的身影，对于过往记忆极度清晰的她，下一刻就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大闹天元宗时曾经看到过一眼的天元宗金丹，星文真人。
星文真人看到明黛，曾经心中的阴影又回归了：“天心遗传竟然是你，之前你的外貌是伪装的，你居然……突破了金丹？！”
“星文道友，她是谁？”旁边的金丹见星文认出明黛，立刻追问。
还不待星文真人回答，他们很快就反映过来了，联想起天元宗最近的大事情，能让星文露出这种表情，那只有一个可能，眼前的少女就是当年大闹天元宗，拥有罕见御兽秘法的明黛——
唯一一个以金丹之下的修为，登上天骄榜的修士！
现在，对方还突破了金丹，而且，看起来并没有堕化的迹象，要知道他们势力记载的悟心一脉的弟子，走内丹法突破之后，都是很短的时候就堕化了。
这明黛是怎么回事？
一众金丹又惊又愕之余，又是心中一动，眼神火热了起来。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金丹、天心宗的传承、还有失传的御兽之术，眼前的明黛，那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宝库啊！
他们人多势众，金丹再难杀，被八个同阶围杀，那也要陨落，更何况还有绝灵大阵，这可不是普通的大阵，待得越久实力越退，金丹也不可幸免。
这些金丹看着明黛，只感觉胜券在握，目光反而开始巡视在场其他人，想着一会争夺起来该拉拢谁、对抗谁，毕竟不互相出手的法言约束在杀掉明黛之后就会消失。
只有星文看着神情平静的明黛，紧张的同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
之前就曾经在十日盟约中败在明黛手下的和涛消化完了明黛的身份，无论是之前五行合一的宁越，还是以非金丹跻身天骄榜的明黛，都是让他极为嫉妒的人物，当下他故意玩味嘲讽道：“你还不放出你的啸风兽？再不放可就放不出来了。”
明黛摇了摇头：“今天不放小白。”
和涛下意识的反问：“那放什么？”
明黛：“摇光。”
“唰！”
随着这声呼唤，一道剑鸣响起，声音中带着一种明显的，所有人都能听得出来的欢快情绪。
作者有话说：
摇光：“rua！”
第85章
摇光本来是机缘恰至，叶千机想出来的让明黛能在结丹期提前使用的法宝，没想到真正第一次使用，明黛却已经是金丹真人了。
不过若是用结丹的实力驱动摇光的话，就和当初小白一样，也会耗费明黛巨量的灵力。
如今金丹已成，有领域之力加持，不仅能真正发挥加持摇光的力量，还能将领域之力加持在它之上。
而明黛的金丹领域权柄，正是杀戮。
如今明黛修改器的个人面板之中，杀意值已经变成了十点，但是她感觉得到，现在这十点，不再是过去那种使用一击必杀对抗自己同阶，无论对方生命状态是好是坏，一个人‘值’多少杀意值，它就会消耗多少。
如今修改器上的杀意值成了一个临界点，融合了明黛如今掌握的领域力量，只要她能将敌人的整体实力削弱到杀意值判定标准的十点以下，就可以无消耗的使用一击必杀。
此时随着一声清啸，一直从未真正出鞘过的摇光显现在众人面前。
光华沉敛，通体优雅简洁，浑然天成，飞舞之间带着一种罕见独特的星辰之力。
“法宝飞剑？”在场的八位金丹立刻判断出来了摇光的品质，而且还是气息非常强大的上品法宝。
虽说金丹真人在突破之后都会想办法为自己寻觅或打造一件法宝，但那也是在有了金丹实力之后，明黛这开启传承之前，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结丹修士，通过悟心一脉的秘地突破了金丹，竟然马上就拥有了一个法宝飞剑。
在场众金丹不会认为法宝是明黛自己的机缘，更相信这是悟心一脉除了五行雾傀这个传承法宝外，还留存下来的其他宗门法宝，顿时看得一阵眼热，要是将明黛斩杀在此，说不定还能有更多收获。
殊不知，作为天心宗真正的遗留法宝的问心与五行雾傀，此时却身处于后方的独立空间之中。
五行已经化作了中年文士模样，站在问心旁边，此时两个法宝感受到摇光的气息，都不由得微微色变，他们两都是天品法宝，由于材质特殊、传承久远，可以说是天品都法宝见得多了。
此时感受到摇光的气息与本质，都不由得震惊于明黛竟然有这种品质的法宝，看起来还是在金丹之前就早早认主了的。
“主人……真的是才突破金丹吗？”五行诧异的询问旁边的问心童子。
问心也是完全出乎意料，顿了顿才感慨道：“主人的来历，看来也不简单呐……”
五行跟着点头：能领悟杀戮大道的，能是一般人么？
这边的摇光兴奋出鞘，却没有见到有对手敢上前，它顿时摇晃了一下剑身，剑尖对着就近极为金丹点了几下，仿佛在……指指点点。
“……”这明显的动作，顿时让被它指点到的几位金丹眼中闪过愠怒之色。
透过神念，明黛感觉到了从摇光那里传递过来一股得意的情绪，看来它是觉得在场的敌人都是被它震慑住了。
明黛见状，不由得心中好笑，既是笑摇光单纯不知事，也是笑这些金丹修士畏首畏尾。
倒是摇光误会了，现在这些金丹不愿意出手，不是因为胆小，而是越到这种时候，他们谁都不想当第一个出头的，率先花费大力气对付明黛，等于在‘争夺战利品’的时候给后出手的人更多机会，哪怕是之前还在与明黛叫嚣的和涛真人也是如此。
经过问心路的历练，让明黛对于人心人性比过去领悟得更深刻了，一念即清楚他们的想法。
可惜，这些人没想过，明黛既然敢出来，自然不会认为对方是刀俎自己是鱼肉。
“既然无人率先出手，不如各位一起上吧。”
见对面不肯动作，明黛便直接踏前一步，朝着阵眼走去。
绝灵大阵的是隔绝灵气的困人大阵，其实阵眼并没有设置玄虚，只要对阵法之道有一定了解就能摸索，明黛已经开始从叶千机那里学习阵法之道，精准的找到了阵眼，下一步就要踏入其中。
她这个动作，等同于被所在牢房的人，走到了唯一的门边，只要破坏了门上的锁，就能离开牢房。
眼看着明黛就要走入阵眼，在座的金丹终于忍不住了。
经过这些金丹一番通过传音达成的利益交换，有三道蕴含着属性规则的力量驾驭着法宝率先出手，朝着明黛攻了过来，另外还有两道似是不甘其后，也跟着袭来。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那三道其中有两道是朝着摇光袭去的，另外一道则是直指明黛本身。
在这些不知道明黛底牌的金丹看来，没有放出小白的明黛，最大的倚仗就是这把看起来是上品的法宝飞剑——摇光在识货的属于中古时代的问心与五行眼中是难得的‘天品法宝’，在这个时代的修士眼中，划分标准更低，笼统的归类于上品了。
尤其是摇光的风格与气息低调，落在在场金丹眼中，并不是上品法宝之中的强大之属。
因此他们觉得两位金丹出手，肯定能快速重创这法宝飞剑，同时还能抽出手来去处理明黛。
可没想到两人的法宝击向摇光，在靠近时，突然齐齐发生了偏折，朝着旁边一歪。
这一歪，攻击的方向就变了。
还恰好落在了正准备浑水摸鱼，用来封住明黛去路的额外两道金丹的攻击上。
“什么？！”
两两相撞，一番猝不及防，作为被攻击的摇光，反而安然无恙地扭身一转，轻灵肆意地转到了明黛身边。
至于明黛这边，只有一个金丹出手，因为想着她本身刚刚突破，领域之力掌握不深，一个老牌金丹就能镇压，要知道金丹之后是更进一步对规则的掌握，掌握的深度差别，直接体现金丹真人的实力，一个在自己道路沉浸多年的金丹，怎么可能会不如一个刚刚突破的金丹？
被分配到对明黛本人出手的成觉真人也是这么想的，谁知道他这道带着土系浑厚镇压领域之力的一记掌风才朝着明黛印过去。
“啊——！！”
在阵外的成觉真人本尊控制不住的发出了一声惨叫。
要准确形容成觉真人的感觉，就像是用力拍地面，结果被拍的位置有一颗钢钉，不仅毫无作用，还让他在大力之下直接被这颗‘钢钉’给狠狠贯穿了手掌，要知道成觉真人这一个盖天掌，还是戴着一个掌套法宝施展的！
而对于成觉真人的攻击，明黛只是挥手挡了挡。
挡只是动作，真正发挥作用的是领域之力。
外丹法在中古时代被认为是不入流的旁门，自然是因为其无论是修行上限、还是同阶位发挥出来的实力，都不如内丹法修士。
明黛如今可以说是这个时代唯一一个走内丹法突破的还清醒着的修士。
所以归根结底，金丹之下的战斗，是术法的精妙，是灵力的多寡，而到了金丹，就是规则与规则之间的碰撞。
抛开法宝等外物助力，对规则掌握的深度与五行属性之间的相生相克，很大程度上能决定金丹之上的战斗结果。
而明黛掌握的杀戮规则，不归属于五行，却也是无视五行，是最直接的无差别的毁灭。
金丹因为有大道之力，所以难杀，但是真的遭遇了杀戮大道，那就会像此时的成觉真人一样，不仅是法宝与身体手掌遭到了反击，连他掌握的最擅长防御的土系‘浑厚’领域，都出现了损伤。
“怎么回事？！”旁边的金丹错愕不已，成觉真人的惨叫不似作伪，就算他表情动作能演，身上骤然缩小的领域气息也做不了假。
可是阵中的明黛根本爆发出什么实力来反击，她看起来只是随意的格挡了一下，怎么至于让成觉真人这样？要知道这可是在绝灵大阵之中，金丹之下的修士进入直接就会蜕变成凡人，而金丹真人实力也会受到极大的削弱，至少领域之力绝对无法展开。
成觉真人惊恐的看着阵中的明黛：“她、她的规则……”
他的话语顿住，他也说不清楚明黛的规则是什么，只是刚刚对方随意的一击，就让他感受到了在成就了金丹之后，就再也没有感受过的死亡的气息。
甚至这时候成觉真人想到了天骄榜，想到了明黛的战绩是杀掉了玄凌，她能杀掉玄凌，也能杀掉他……
“快阻止她！”
明黛似乎早就知道成觉真人的反应，没有在意的继续往前，走到阵眼。
剩下的一众金丹见状，也来不及纠结明黛的领域之力到底是什么了，纷纷出手朝着她袭去，真让此人破开绝灵大阵，今日就不能保证将她灭杀于此了。
然而当他们的攻击对着明黛袭来的时候，摇光剑影一闪，再度出现。
元磁之力本罕见，摇光还是领域级别的元磁之力，因此哪怕剩余七位金丹出手，除却两名的法宝没有一点金属掺杂，全部无一例外的受到摇光元磁之力的影响，发生了偏折歪曲。
攻击虽多，摇光就算不能想方才一样精准的将攻击偏折引导到固定的方向，也能发挥元磁之力，
同时它的重量也变得忽轻忽重，在对拼的时候变得极重，再加速的时候又变得极轻，围绕着明黛盘旋，打落了所有来袭的攻击。
飞剑通常擅长攻伐，摇光却是罕见的攻防一体。
而在这个时间里，明黛已经伸出手，用着习惯的开山剑式。
对着阵眼位置一劈。
杀戮大道成就的规则之力，若说破坏力称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曾经明黛的‘必杀’对于一些不属于生命的东西是没有效果的，但成就金丹之后，作用范围更广，她的攻击已经待了‘破灭’特性。
“轰隆隆……”
一击之下，阵眼破碎，灵气汇入，整个绝灵大阵被破。
之前隔着绝灵大阵，等于他们隔着牢笼对明黛攻击。
这一下，没有了绝灵大阵的阻隔，明黛才算是真正的能与在场一众金丹公平正面的交锋了。
看着因为明黛如此轻易的就破掉了大阵，一众金丹面色大变，充满了错愕、不可置信。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们从没想过，明黛才是刀俎。
“我说过了，众位若想拦我的，可以一起上。”
明黛跺了跺脚，一种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的领域之力从她跺脚的位置展开。
没有了绝灵大阵的束缚，杀戮领域终于现世。
在场的金丹早已展开了自身的领域之力，可是没有一人的领域，能抵挡得出明黛的领域扩散。
如同在雪地里投入的炭火，对周围的冰雪无差别的消融。
生死之间，众生平等。
第86章
“这是什么规则……”
在场金丹震骇的感受着自身领域在遇到明黛的领域时，开始融化与泯灭。
过往金丹之间的战斗，领域之间的碰撞也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
因为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就算是遇到属性相克、领域强大的敌人，准确来说这种碰撞，也是一种推挤与覆盖，打不过还可以退，而此刻明黛的领域，没有蕴含任何五行之力，却在扩张时，对他们自身的领域进行一种消融。
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刃，所过之处，无情的切割着他们的领域之力。
这直接是一种能直接伤及金丹根本的力量。
一众金丹脸色大变，忙不迭的收缩领域——难怪方才成觉真人会有那种反应！
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明黛领域之力的扩张比他们收缩的速度更快，她的领域已经覆盖了离她最近的两个金丹真人。
一旦一片区域被一个金丹真人的领域覆盖，就等同于这片区域的天地意志都被对方的意志所取代，如果无法拥有更强大的规则力量，那这片区域内的生灵自然是任由领域主人宰割。
而这两人的掌握的规则之力已经完全被明黛的杀戮领域所消融，已经没有了翻盘之机。
毕竟外丹法的力量根源更多来自于灵兽内丹，无论再融合得好，始终与人身有不协的地方，还要防备力量失控造成堕化，而内丹法金丹一身力量全部是自我领悟，对于领域与规则的掌控，是外丹修士怎么都无法望其项背的。
明黛身影未动，摇光的剑影在原地闪烁了一下，下一刻便洞穿了这两位金丹真人的丹田。
好巧不巧的，这两人正是方才率先出手对付明黛几人之一，一个是来自东海群仙盟的成觉真人，一个是来自奉天王朝的南临州的州牧。
下一刻，两人脸上还维持着不可置信的神情，但是生命气息已经完全消失，彻底的死亡。
这当然不是摇光的力量，寻常而言，金丹真人存在的本质是大道对真灵的标记，就算是摇光击碎了这两人的金丹，他们也绝不至于死亡。
他们会死，是因为如今正在控制摇光的人是明黛。
方才破阵之时，是器灵护主，如今攻击时，则是明黛的神念在掌控法宝飞剑。
领域之内，摇光便带有了明黛的‘必杀’特性。
击碎这两人的金丹，是一重伤害，足以将击杀他们的临界点降低到‘十点’以下，击碎之后，两人原本被水系与火系大道标记的过，不至于泯灭的真灵，在杀戮规则之下，彻底的消散，这才是他们死亡的真相。
其他见到这一幕的其他金丹哪怕是在这种慌乱危机时刻，也因为极致的震撼而愣神了一瞬。
太快了，太干脆了，干脆得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儿戏。
这可是金丹啊！走出去到任何地方，都可以独占一城或者主宰一个中小型势力的金丹真人！
此时竟然就和金丹之下一样，就这么死了。
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明黛如同砍瓜切菜般的斩杀。
这是什么飞剑？这是什么领域？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此时的状况简直相比起进入险地还要让他们摸不着头绪。
而此时明黛的领域已经覆盖了过来，自身领域受创的众人，都感受到了一种结丹时期面对金丹才有的无力感，纷纷祭出了护身宝物，紧张地寻找着摇光的位置，生怕与方才的两名金丹一样遭遇不测。
要知道，飞剑是公认的所有攻击法宝之中速度最快的一种。
“你就不怕得罪——”
这名金丹的话还未说完，立刻就毙命在飞剑之下。
明黛倒是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无非是让自己考虑他背后的势力而罢手，但她向来道心通明，不滥杀无辜，却也不会放过仇人，天下哪有只准别人杀她，不准她杀回去的道理。
她与这些金丹无冤无仇，对方出于各种目的来杀她，就要有被她反杀的觉悟。
同时，就算明黛今日按照他们所言罢手，恩怨已经结下，未来对方也未必会善罢甘休。
在当世元婴无法出的情况下，如今明黛可以说是天下大可去得，她过去让人垂涎的东西，已经转化成了实力，有足够的能力守护。
在场都是来自大势力的积年金丹，见此情况，哪里还敢吝啬，立刻使用出了自身积蓄的珍贵保命材料，顿时各种光华亮起挪移、逃命的珍贵宝物毫不犹豫的被他们使用，一道道空间波动，急速遁光传来，在场金丹四散而逃。
这些逃命物品原本是准备用于绝灵大阵失效，悟心传承还是堕化为险地时使用的——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些物品确实派上了用场，明黛如今的杀伤力，并不比一个险地要安全多少。
见此情景，明黛倒是没有再多做追逐，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原地收拢了三个金丹的战利品，明黛回头，就看到一个童子与中年文士的身影已经站在身后。
朝着明黛微笑稽首之后，问心与五行化作了一个菱形石头与一个镶嵌着五颗宝石的圆环飞入了她手中。
一个念头，明黛就获得了关于两样法宝的信息，两件法宝目前的消耗过度，不过五行只需要到灵气充沛之地补充灵气就可以发挥战力，但是想要再通过问心开启问心路，进入混沌界域悟道，就要特殊的材料混沌石，目前已知可能有这种材料的地方在天心宗故地，还无法前去。
简单的整理了一下，明黛就将灵力注入了左臂的灵契之上。
顷刻间，风起云动。
小山一般的啸风兽自云雾之中现身，小白第一时间舒畅的甩了甩自己的脑袋。
随后转过身来，一双血红的大眼睛带着幽怨与愤怒的看着明黛：“嗷呜！”
明黛在进入问心路的时候只有一点真灵，自然顾不了每天用杀意值喂养小白了，此时小白出来之后，立刻就表达了质问：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给吃的。
明黛知道是自己理亏，连忙给了它整整两点杀意值，安抚道：“我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现在我们先去天元宗，路上我会加倍补给你这段时间的消耗。”
小白这才目光一凝，发现了明黛周身气息变化，已然是突破了金丹。
嗅了嗅明黛如今的气息，小白目光中闪过一缕满意，这样才也配做它的主人。
不过这段时间饿肚子的事情，小白也不会忘记，只坐在原地不动，哼哼唧唧的表达不满。
明黛正欲安抚，摇光已经飞了过来，在明黛脚边悬停着，发出嗡嗡的剑鸣，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我也可以给主人代步！
小白见状，立刻不哼唧了。
后腿一蹬，立刻站了起来，大脑袋朝着明黛一拱，直接将她拱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这是……争宠么？
明黛见状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笑了起来，收回了摇光，用神念安抚了它一句‘这一趟路途遥远，你适合短距离战斗’后，同时盘坐在了小白柔软的毛发间，对它说道：“出发吧。”
摇光觉得主人果然体恤自己，小白觉得主人还是最需要自己，双方都十分满意。
……
星文作为在场的天元宗金丹真人，逃离的方向自然是选择了西南方向的百万大山，在路上，他突然怀疑起明黛此行的目的地，于是刻意收敛声息的躲在一处等待了一会。
果不其然，不到半刻，星文就亲眼见到了啸风兽那道他永远也不会遗忘的巨大白影，从天空中一闪而过。
星文真人神色大变，早在之前一切失控的时候，他就朝宗门发出了防备大敌的急讯，如今见到这个场景，他不由得踟蹰。
明黛其势已成，今日怕是要提前赴那十年之约，对方真的在短短十年内突破了金丹，当年老祖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想到了明黛如今随意召唤的啸风兽、奇异的飞剑，以及那最诡异的领域，天元宗这一趟……他回去真的安全吗？
赶往天元宗的路途中，明黛也与师兄师姐们交流起来。
在刚从问心路出来的时候，明黛就已经分出一丝神念去告知大家自己安全回归，顺利突破的事情。
群里自然是感慨万千，大家一边恭喜明黛的同时，也有了一种紧迫感。
明黛才进群不到十年，就从最初的炼气突破了金丹，同为逆命者，他们对比起明黛这种与世皆敌的情况，相对安稳，却也有些缺少历练，导致突破缓慢了。
明黛这边全心处理完了敌人的事情，才一边赶路，一边将自己透过幼年记忆发现明珠是影子的事情给大家讲述了一遍。
听得群内的众人都是一阵惊悚，对于那轮红月也没有头绪与印象。
同时，大家也分享了明黛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首先就是完成了天心宗任务之后修改器的升级，开启了‘能力共享’的功能，现在，可以消耗逆命值，‘借用’其他群成员的部分金丹规则之力，但只限于金丹境界的成员之间。
因为‘能力共享’功能非常强大，同时还知道了天道之毒的事情，所以如今大家的目标全部放在了寻找自己的道路突破金丹上，因为明黛当初进入问心路时的选择，让大家都把思路确定在了自己的固有能力上，如今宁越最快找到了自身道路，已经去闭关了，没有出现在群里。
明黛了解后也很惊喜，也就是说，自己可以消耗逆命值，使用莫师兄的金丹之力？那可是光阴的力量啊！
但是莫师兄……
一看，莫淮又是离开状态。
叶千机道：“莫师兄回归了一趟，给我们带来了新消息，又有事离开了。”
明黛：“新消息？”
“是关于之前计算出我们时间差距有三千年前的问题。”叶千机道：“莫师兄说，时光长河并不是线状的一条直线，它只是有一个既定的方向，同时拥有无数发展的支流。”
“结合他带回来的消息，他推测天心宗破灭这个时间节点是一条主流，我们的世界，则是主流之下不同道路发展到极致的支流，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的世界的物产大致相同，而我们各自却又在不同的世界，拥有不同的修行之法。”
“所以我的世界，是外丹法大行其道的世界。”明黛消化着这个信息，过了一会才问道：“那苏泽呢？”
青阳子接口：“就像我们的世界也有天心宗一样，不过，莫师兄怀疑你的世界是更接近‘主流’，或者就是主流的‘根源世界’。”
明黛立刻想起了自己这个世界的炼丹、炼器……制符这些道路远远没有师兄师姐们的世界发达，御兽之道也许更是因为外丹法的缘故失传了，但确实这些道路在自己的世界都有各自在发展的趋势。
“但也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因为你所处的世界时间比我们早，所以这些道路还在探索着。”顾念念摆摆手说道：“我这个世界的御兽之道，在你的世界不也没有吗？不用多想，这是短时间内无法确定的事情，也许将来就知道了。”
明黛从冲击中慢慢回过神来，点点头，随后又想起一事：“那莫师兄的世界呢？”
顾念念：“莫师兄说他所在的世界里混沌不可考，推测是悟心一脉成为主流，但显然悟心一脉没有找到‘干净’的大道，因此他那个世界，险地众多，反而安全的地方很少。”
明黛听后，想起了第一次在飞舟上遭遇险地之时，莫淮确实最为了解，当时他没有详说自己世界的情况，原来是因为他那个世界里充满了险地，因此有应对经验。
可惜莫师兄又离开了，就连宁越师姐也触摸到了大道，全心突破去了。
神念之中与大家交流了一番，现实中，花费了三日的时间，明黛终于再一次回到了百万大山，回到了天心宗。
距离离开之时，不知不觉已经将近十年。
……
天元宗，警钟长鸣，大阵已开，全宗戒备。
作镇主峰阵眼的掌教鸿轩真人眉头紧皱：“星文前去石荒镇压悟心一脉的传承者，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会向宗门传达紧急戒备的急讯？”
这种大事自然也惊动了天元宗的元婴老祖，他也奇怪道：“推算不出……难道因果不在宗门？但既然对方目的不在宗门，为什么星文会要宗门警戒。”
一个金丹真人的警戒，必然不至于误判对手实力，星文是宗门弟子培养起来的金丹，这种事情绝不会无的放矢。
“来了，是……她！”两人正交流间，天元宗老祖声音突然一变：“那逆徒居然突破金丹了！”
鸿轩真人浑身一震，如遭雷击，突破……金丹？！
等鸿轩回过神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恍惚的飞出了大殿，一抬头，果然就看到远方的天边那熟悉的啸风兽巨影。
小白的速度何其快，在鸿轩真人看到它出现的下一瞬，它就已经抵达了天元宗的护山大阵边缘。
“轰……”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撞击声，再度响起，天元宗的内门弟子们如同看到噩梦再临，只有这些年新入门的外门弟子懵懂惊恐，不知发生了何事。
鸿轩哪怕是金丹之躯，都不由得感到一阵晕眩，随后带着宗门法宝紫禁印飞身而出，硬着头皮咬牙怒喝：
“明黛，十年之约还未到，你这是要来干什么？！”
明黛望着天元宗的某个位置，神情平静，目光幽深。
“我来收回我的影子。”
第87章
“我来收回我的影子。”
这句话说得鸿轩真人与天元宗老祖莫名其妙……影子？什么影子？
“不过……将十年之约的事情一并解决也无妨。”
说罢，明黛伸手，向着天元宗大阵外围药田附近某个位置一抓。
明黛掌握的杀戮大道，自带极强的毁灭能力，她想要一人毁掉整个天元宗护山大阵不可能，但局部的破坏、穿透却是十分容易。
换而言之，天元宗的护山大阵对明黛形同无物，根本阻拦不了她的行动。
一个外貌看起来三十多岁的中年修士就毫无反抗能力的从人群中被明黛‘抓’了出来——
这便是景云的一个弟子庄成，也是药田的管事，他十年前被江家老祖买通，告诉了对方明家村的位置。
至于为什么明黛现在不需要额外的审问就能直接精准的找到对方，是因为突破金丹之后，就可以学习占卜推演之术，这其实因为金丹接近大道，本身就可以感应到一些自身相关的因果。
这就像是一些敏锐的普通人会有心血来潮，也是关于自身的危险感知一种。
当初明黛与天元宗定下的十年之约，就涉及到明家村的无辜的人命，作为因果羁绊者，庄成在明黛眼中无比显眼。
“掌教、掌教，救我！”庄成惊恐的向着鸿轩真人求救。
在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庄成也曾惶惶不安了一段时日，离开天元宗是不可能的，天元宗碍于脸面，不会让他怎么样，失去了宗门庇护的日子才凄惨，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也没有听到外界传来关于明黛的消息，他在宗门低调做人，平静得都渐渐忘记了这件事。
没想到如今明黛回来了，还提前回来了！
“住手！”鸿轩作势阻拦，却是没有用太多力量，之前他不是没有尝试过阻拦明黛，可是十年前光只有小白发力他都拿明黛没办法，更何况现在的明黛是已经突破了金丹。
别说是鸿轩真人了，这是天元宗老祖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原本应对明黛的十年之约，天元老祖准备的是一件能够短暂隔绝修士与外物关联的奇物，但如今明黛提前赶来，还突破了金丹，自然是一切皆休，完全是将他当年与鸿轩说的那番关于修士天资与成就的理论踩在脚底下碾压。
他们一切应对的前提，都是明黛没有突破金丹。
谁又能想到明黛能突破呢？
就算是天才如玄凌，也没有这种速度，明珠倒是在闭关尝试突破，可到底也还是没有突破。
因此面对这种情况，天元宗老祖与鸿轩真人已经达成了一致，只要今日明黛做得不太过分，就随她去了。
——也只能随她去了。
除非天元老祖不要命了，愿意引动自身天劫来克制明黛，那样又等同于毁掉整个天元宗。
“长老！景云长老！”见到掌门阻拦不了明黛，庄成惊惶的喊起了景云的名字：“你是她爹啊！长老，救救我！”
人群中的景云张了张口，看着神情坚决的明黛，嘴张了又张，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庄成绝望的看着明黛：“江家老祖那是金丹真人，他的问题我不敢不答啊！”
庄成说的确实是一重缘由，但并不是全部，明黛透过因果关联，能察觉出对方那时是出于讨好一个金丹的目的殷勤的回忆起了明家村的位置，告诉了江家老祖。
“你慢慢去向明家村死去的一百零二个人解释吧。”
随着明黛的话音落下，庄成整个人都在她的领域之力下融化，化为了飞灰。
这个场景，让明黛微微出神，她想到了当年明家村，也是这么灰飞湮灭的。
天元宗上下寂然无声的看着这一幕，有外人闯入，就当着掌教的面，击杀了宗门弟子。
而宗门……宗门素手无策。
天元宗，真的能称天下第一宗门吗？这个宗门，真的能护住门下弟子吗？
别说不少新入门的弟子了，很多同样见过明黛十年前大闹宗门的老弟子，心中都对于天元宗产生了动摇。
天元宗弟子怎么想，不在明黛的考虑范围之内，处理完明家村的因果，明黛看着护山大阵内的某个位置，开口说道：
“明珠，出来。”
“明珠，出来……”
“出来……”
这声音极具穿透力，如同在天元宗每个人耳边响起、回荡，带着一种让人无所遁形的威慑力。
从石荒一路赶到天元宗的路程中，随着距离的靠近，明黛那种被‘补全’的感觉更强烈，她的水灵气亲和度，几乎是呈现着几何倍的增长，如今到达了天元宗，已经到了天灵根的水平，甚至还在不断增长。
她的天资，回来了。
明黛在石荒时已经领悟了水之大道真意，若是她没有在问心路之中选择领悟杀戮大道成丹的话，此时的天资回归，明黛甚至可以以水属性走内丹法突破金丹。
当然，如今五行大道有问题，突破之后有可能堕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噗！”
被明黛目光所及的闭关洞府之中，明珠睁开双眼，一口血液从口中喷出，她突破到了关键时刻，正是全心投入的时候，就这么猝然被明黛针对性的声音打断，兼之灵气亲和度的流逝，直接遭受了严重的反噬。
“怎么可能？她，她突破了？！”
明珠看着自己刚刚吐出来的鲜血，血液原本还是鲜红，就这么几息时间，却失去了颜色，类似灰黑色的墨汁，随后又飞速的消融于地面。
“不可能的……命运，命运不是这样的……”
明珠看着这一幕，反强行用灵力禁锢着没有炼化完成的灵兽内丹，走出了山洞之外，向来平稳的步伐，不自觉的变得踉跄。
洞府才打开，明珠就有所感应地立刻抬头看去。
天边高处，明黛正站在小山般的啸风兽头顶，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明黛此时的神情没有爽快，没有得意，没有嘲讽，只有平静的漠然，她来这里，只是要收回本来就属于她的东西。
“你怎么会先一步突破金丹，明明我才是天灵根！啊！不——！”
与明黛直面的瞬间，明珠的身上，肉眼可见的突然冒出了黑色的烟气。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
高处的明黛就如同光一样，而地上的明珠如同阴影，在光的照耀下，如同阴影般要被驱散。
明珠惨叫一声，痛苦的捂住了脸，身上的阴影不断的向地面滑落，她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如同融化的蜡烛，仿佛要融入地面。
此时明珠这诡异不祥的模样，让附近的弟子都不由自主的与她拉开了距离。
“这是……”景云喃喃出声，与其他人一样，看着明珠的异变，不明所以，同时，一种不安与惊恐，爬上了他的心头。
“不！”明珠猛然挣扎的抬起了头。
明珠这一抬头，所有人都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
她的容颜仿佛被剥落的蜡像，露出了里面漆黑的内里，只有一双疯狂的眼睛，注视着明黛，发出了不甘的嘶吼。
这个样子，没有人觉得明珠的本体会是个人。
而随着明珠的目光，将视线落到明黛身上的人，也震撼的发现明黛的容貌也与方才发生了变化。
修仙者不食五谷，气质风度俱佳，容颜不老，灵气蕴养，除了功法特殊的，即使五官平庸的修士，看起来也会极富魅力。
过去的明黛虽然气质独特，眉目清灵，但在修仙界里容貌绝对算不上出众。
可在此时，就像是拂开了灰尘的明珠，眉还是那眉，眼还是那眼，却仿佛是单薄的颜色突然丰富细化了起来，构成了一副浑然天成的画卷，让人惊叹，仰望，如同望天上皎月，只能仰望，升不起半点亵渎与占有。
天资，天资……既称天资，越出众者，往往越受上天宠爱，容貌也越出众。
过去的明珠容貌堪称绝美，此时明黛恢复后的容貌，与她的并不相似，或者说是气质孑然不同。
但在所有人见到明黛现在外貌的第一感受，都是这就是她本来的样子。
看到众人惊艳的目光，明黛就知道，容貌也回归了。
但她并不在意，而是看着明珠问道：“当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到底是谁，将你分离出来？”
明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明黛，固执地说道：“命运不该是这样的……你是明黛！我才是明珠！”
“我是明黛。”出人意料的，明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还不明白，重要的不是名字，而是身份。”
“不是名字，是身份……”明珠喃喃地重复，怔怔地望着从始至终，都神情如一的明黛。
这一刻的明珠，才算真正的认识到了明黛这个人。
过去她曾经拥有的一切，都该是让明黛无比嫉妒不甘的，但对方总是一副从来不受影响，只在意修炼的态度，让明珠觉得明黛肯定是因为对现实无能为力，伪装出来的不在意。
可是到了这一刻，面对实力完全碾压的明黛，明珠才真正明白，本尊从来没有真正的把她作为对照的目标，自然也就没有被情绪所障，专注自身，方得大道。
而她……哪怕从始至终看似地位超然，但她却没有一刻没有不在意对方。
如此，终究落了下乘。
承认明黛是本尊这个念头一起，明珠就忽然‘坠落’。
不待她意识反应过来，原本还如同蜡像一般怪异模样的明珠‘哗’的一下融化，真成了一道影子。
也是在这一瞬间，明黛的灵台如同有清风拂过。
突破金丹之时类似的那种心境洞明的完满再度重现，好似心头最后一层微尘被吹拂干净，整个人澄澄澈澈，前所未有的完满。
最后回归的，是身份。
明黛隐约能感应到冥冥中的气运，命运的迷雾被拨开了一点，关于自身的未来变得清晰了一些。
未来在有关系自身的好事与坏事发生的时候，明黛将会提前有一些预感。
甚至明黛还想起来了一些自己过去莫名忽视的地方，那就是关于她知悉的那份‘未来’里，关于明珠的未来其实很模糊，感觉很多，却又很少，对于破坏明珠机缘，只有灵根异变的那件事。
明珠修炼的尽头是什么境界？与她有瓜葛的男子除了玄凌还有谁？未来中明珠突破金丹之后的事情，明黛得到的记忆里都非常模糊，但她却从未深想过为什么模糊，好似本能的忽略了，此刻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也是在‘身份’回归的时候。
天元宗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这奇诡的一幕。
就连天元宗老祖都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从没有见过、也没听说过这种情况。
想起刚刚明黛说的话……明珠，是明黛的影子？
震惊、错愕、愤怒、惊悚……种种复杂的情绪笼罩着天元宗上下，曾经因为天资看重明珠的、与明珠交好的而轻视明黛的人们，在这些情绪的背后，更是感觉到了一种迟来的后悔。
如果没有这一切，那一切都会不同。
就连天元老祖与掌门鸿轩，也在后悔，当年的事情若是秉持公正，还明黛一个青白……
也许如今不到十年成就金丹的明黛，比起玄凌还要青出于蓝的金丹真人，将会是天元宗的骄傲，而不是让天元宗名誉扫地的那个人。
一旁的景云看着现在如天神般强大的明黛，一种荒谬而痛苦的情绪涌上来，一阵阵的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他此时甚至在明黛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过去只在明珠身上感受过的对子女的血脉亲切之感。
为什么他过去从来没有好好的看看明黛？这才是真正让她骄傲的女儿啊！明明她当年走过了从未有人走完的问心路，他都不为所动，反而还在不满她有这种心性，为什么没有与之匹配的灵根，哪怕不喜欢，为什么要在她要被玄凌斩的时候连求情都不曾？
她当时该多寒心呢……
景云的身影佝偻了下来，原本是三十多岁儒雅文士的模样，一下子仿佛苍老了二十多岁。
他注视着明黛，隔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认真的注视着自己唯一的真正的血脉。
明黛感应到他的目光，看了过来。
这一眼，就叫景云如坠冰窟。
平平静静，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同样的，也没有期待、没有感情，就像是在看一个有几面之缘的熟人。
景云从一开始就错过了与明黛的父女亲缘，当年没有这个缘分，无论现在对方怎么想，明黛也觉得这份亲缘没有继续的必要，对方的血脉恩情、修仙机缘，她已经用心头血偿还了。
此时没有人说得出话，或者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黛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径直走向了明珠化作的那团诡异漆黑。
就在明黛靠近之时，原本死寂沉沉的漆黑突然闪过一道红光，旋即竟然‘活’了过来，用一种金丹之下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快速朝北面‘流’去。
周围的众人哗然，明黛神情一变，不再理会天元宗众人，立刻朝着影子追了过去。
转瞬之间，如同来时一样，明黛与黑影都消失在了天元宗。
徒留一宗人消化处理着复杂的情绪。
……
影子速度极快，一直顺着周围的人影、树影、山影闪现，只有在偶尔必须穿越有光照的地方时，才能看到挪动的痕迹。
还好小白是啸风兽，天底下速度最快的灵兽之一，明黛感知敏锐，与影子还有最后一点因果联系，否则根本不可能追上对方。
明黛当然不可能放过明珠，关于那一轮红月，对方必然是知道些什么！
她现在身上的逆命值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纵然明珠背后的人是元婴，明黛也有把握一战。
就在方才在天元宗的时候，明黛感应了一下元婴的天元老祖，使用一击必杀，需要二十点，不是她如今难以付出的代价。
影子一路向北，以小白的速度，明黛都整整追逐了十日，可以感觉到周围气候变得越来越冷，逐渐靠近位于大陆北方的北地冰原。
一直行至一个裂谷之中，能看到裂谷四壁都覆盖满了冰霜。
同时，在裂谷的风雪之中，明黛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似乎是将人阻隔的迷阵。
而已经成为一片影子的明珠，冲入了迷阵之中，再不见踪影。
明黛将小白收回了灵契，在外仔细观察了一会，没有找到可以利用的线索，正准备的闯一闯这迷阵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且慢！”
明黛浑身紧绷，瞬间转身，看向了声音来处——
就在距离她仅仅三丈处，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在明黛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一个人。
第88章
“且慢！”
空寂的冰川峡谷突然传来人声，明黛浑身紧绷的飞速转身，立刻就看到了仅仅三丈处，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人影。
明黛作为一个金丹真人，感知何等敏锐，别说同阶，就连天元宗的元婴老祖都能感应到，却并没有感受到来者的气息，可见对方的实力境界之恐怖，绝对是她生平仅见，只有半器灵的纪星河能与之媲美。
没来得及回想那声音的熟悉之处，明黛就警惕的转过身，待看清楚人影的模样，她不由得微微一愣。
眼前是一个明黛从未见过的，看起来浑身上下充满矛盾感的奇怪修士。
对方身着青色道袍，挽着道髻，最醒目的就是满头白发，下方却是一张俊秀清隽的少年面容，但同时他整个人的气质又很成熟，甚至可以说有一种沧桑感。
周围寒风烈烈，不见对方用灵力护体，却一缕头发丝也没被触动，兼之感应不到气息，仿佛明黛面前的只是一个虚影幻象。
但明黛当然知道对方不是幻象，对方虽然双目紧闭，她却知道，此时他正在‘看’着她。
少年在‘看’到明黛之后，面色短暂的古怪了一瞬，随后发出了明黛熟悉的嗓音。
“明师妹，我是莫淮。”
似乎是为了防备明黛不相信，做事一向妥帖的莫淮，还在群里发了同样的话。
这种双重确认，再加上熟悉的声音与语气，明黛当然再无怀疑，确认了眼前的白发少年就是群内的‘万事通’莫师兄。
群内，正好有空的顾念念看到了这个消息，有些奇怪：“发生什么事了？莫师兄你回归了？”
明黛：“……莫师兄现在在我旁边。”
顾念念：“！”
叶千机：“！”
青阳子：“！”
此时就只有宁越全心突破，没有参与复读了。
别说群内了，这个认知让现实中的明黛惊得嘴都张了张，过了片刻才合拢。
无他，即使进群最晚，错过了大家的初始头像，后来也因为千面的关系，以及偶尔群内师兄师姐们讨论技能的时候，也会开启直播，所以除了莫淮之外，群内大家都是知悉彼此的外貌的——当然，现在明黛的外貌发生了变化，还没来得及让其他人见到。
但莫淮一贯表现出来的性格，在明黛、或者应该是所有群员心中，一直是个成熟、德高望重的长者形象。
此时在现实之中见到真正的莫淮，明黛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强烈的反差——莫师兄居然……这么年轻！
嗯……不过对方满头的白发与气质，还是比较符合过往认知的。
可这一点又让明黛奇怪，修士自筑基之后就容貌衰老缓慢，实力越高，身体活力就越强，到了金丹，更是想要选择维持什么时期的外貌都是可以的，为什么莫师兄不干脆维持少年外貌，又保留了一头白发？
莫淮很容易就猜到了明黛心中所想，无奈的一笑，解释道：“这是我当时‘读档’突破金丹的代价。”
这一笑，眼前的白发少年又与明黛心中熟悉的莫师兄形象重合了。
自己好像关注点放错了地方……明黛赧然，终于从第一次见到莫师兄的惊喜之中回过神来了，询问道：“对了，莫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明黛还记得，之前听到群内其他人说莫师兄回归过一趟又离开了。
莫师兄上一次离开群聊，是用自身能力回溯时光，寻找天心宗的线索，回归后的第二次离开，大家都不知他去哪了，明黛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来到她的世界！
并且，明黛反应过来方才莫淮做的事情。
为什么莫师兄会在她追逐明珠，寻找当年那轮红月背后的真相的时候阻止她？
莫淮神情一肃，面向了冰川峡谷，明黛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透过冰川的反光，隐隐可见峡谷内一抹红光在向上升腾。
“这是……”感受着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明珠还有后手？她要联系她背后的人了吗？
莫淮面色沉重，现实中一言不发，却是在群内对明黛说道：“我们在群里交谈，我正是来阻止你的，这不是我们现在能面对的敌人，先跟我走。”
同时也对其他人解释了一句：“现在情况紧急，没有时间解释太多，一切等我与明师妹回归再说。”
群内此时原本已经炸开了锅，三人都在询问明黛与莫淮如今是什么情况。
毕竟莫淮能出现在明黛面前，意味着世界并非不可跨越，未来大家实力足够，是不是可以前往彼此的世界提供帮助？
在看到了莫淮的解释后，大家都默契的一静，联想起明黛之前说的红月，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便不在插言，将聊天群这个安全的会话空间留给了两人。
不是我们现在能面对的敌人……看着这句话的明黛瞳孔一缩，回道：“师兄，你知道明珠背后的人？敌人是谁？”
她已经金丹了，莫师兄最少是半个元婴，或者说不定已经是元婴了，但他却说，明珠背后的人，不是现在能面对的敌人？
莫师兄说的不是‘不能对抗’，而是‘不能面对’，意味着真的对上了，连逃命都不能够，那会是什么样的存在？还是……人间修士吗？
那样的存在，别说明黛当年毫无反抗之力了，就算是现在，有这么多逆命值，估计也没有什么反抗之力，为什么还要用分离影子这样迂回的手段针对她？关于这个问题，莫师兄又是怎么知道的？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莫淮叹息：“不可说，你实力不够，又有因果联系，光是在心中想到对方，都会引来的注意，等同于泄露自身位置。”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明黛领悟杀戮大道突破金丹，虽然不至于膨胀到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但至少也觉得天下大可去得，莫淮这一句话却如同一记重锤，敲击在了她刚放松了一些的心脏上。
只要是知道了是谁，光是在心里想，都会引来对方的注意。
天上人，是仙人吗？
修仙界，叫着‘修仙’之名，关于飞升成仙，却已经成为了真正的传说，明黛听到最近一次的关于真正的‘飞升成仙’这样的词汇，天心宗破灭之时宗门大长老的飞升大会，那已经是两千年前的事情了。
无论是不是仙，至少，代表着目前明黛已知的金丹、元婴、神魂这三个大境界之后，还有更高的境界。
明黛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握紧了拳头。
不能停下脚步，唯有不断前进，才能知道真相，才能保全自己与身边的人。
群内神念沟通，速度极快，两人一番对话，不过一两个呼吸，明黛向来果决，更是信人不疑，很快就沉下了心，问莫淮：
“师兄，我们去要哪里？”
莫淮却道：“师妹，你先确定，未来一定会将千面的本质提升为法宝。”
“诶？”明黛一愣，不明所以，但是看莫淮神色，确认的点了点头：“会的。”这本来就是她的打算，只是突破金丹之后，一直匆忙，并未着手做这件事。
莫淮伸出了手：“你将自己的气息记录在千面中，暂时借给我。”
明黛没有犹豫的照做，手腕上佩戴的一个镶嵌有五颗宝石圆环中，飞出一个青色的面具，她记录了自己气息之后，将其落入了莫淮手中——这手环自然是五行雾傀的本体，五行汇合自成的混沌空间，比寻常储物戒的空间要大得多了，如今明黛已经不再需要使用储物袋存放物品了。
莫淮拿起千面后，手中涌现出一种奇异的力量。
随后，明黛愕然的发现，莫淮手中的千面，气息骤然一变，在他的施为之下，这么短暂的时间里，从法器，变成了法宝！
白发少年微微一笑：“我‘读档’了千面未来的力量。”
还可以这样！
明黛咂舌，不用材料，不用炼制，只要她确认了未来会将千面提升为法宝，莫师兄就能提前使用它的力量，不愧是最神秘独特的光阴力量。
“只是暂时的。”莫淮解释了一句，走到明黛身侧：“我们走吧，一会我会戴上千面伪装成你，引开注视。”
明黛眉头一皱，这么做不是等于让莫师兄给她引开敌人吗？当即拒绝道：“不行，太危险了，我戴千面隐藏气息就行了。”
莫淮摇了摇头：“千面没有我力量一直加持，无法维持法宝品级，你来戴的话，就算换成其他人的身份，也隐瞒不了。”
“那我们同行不是更安全吗？”明黛不解，莫师兄既然要用千面伪装成她，那就必然是要分头行动的，她的逆命值应该是群内最多的，还有一击必杀的能力，她自觉地觉得自己在逆命者团体中承担着主要战斗者的作用。
天边已经亮起了不祥的红光，莫淮明明闭着眼睛，却微微仰头，仿佛‘看’到了。
“我们要去的地方，暂时无法同行……”
“什么地方？”明黛也看到了红光，一时没反应过来莫淮话里的意思。
随后，莫淮转过了身，面向了明黛。
“未来。”
终于第一次，他睁开了之前一直紧闭着的双眼。
明黛怔住了。
很难形容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明黛感觉自己仿佛在里面看见了许多景象，她看到了山海尽头，看到了日升日落，最后这些场景汇聚成了一条无比巨大的蛇形异兽，睁眼为昼，闭目为夜……最后的最后，一切又化作了一条拥有许多节点，分出了无数支流的长河。
明黛隐约想起了莫淮在群内的头像，似乎就是那个异兽。
“师妹，失礼了。”
明黛震撼出神间，听到了莫淮低声说道，随后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的往她背后一推。
这明明是轻轻的一推，明黛却难以控制的往前踉跄了一步。
这一步跨出，前面就是另外的世界。
明黛的后脚还没有完全离开，她感觉到了自己世界里，已经有一股恐怖到让她心神战栗的气息降临，以及莫淮最后的交代。
“我在你身上留下了印记，时机一到，你自然知道怎么回归。”
“记住，向前看，不要回头。”
……
使用力量将明黛送入未来的瞬间，赶在天上的恐怖气息彻底降临之前，莫淮一步跨入了时光之中，同时戴上了法宝级别的千面，整个人化作了明黛的模样。
下一刻，一只美丽到极点的手，从虚空中浮现。
光看到这只手，整个冰川峡谷之中，就有唯一能生存的雪莲快速生长，朝着它盛放，如同向日葵迎向日光。
峡谷之中虚弱的黑影明珠伏在一个祭台之上，无声的迎向那只手，微微摆动，仿佛在祈求什么。
手指朝着黑影指了指。
一缕红光从黑影之中被抽出，萦绕在了那只手上。
而祭坛上的诡异的影子，则真成了影子，一个瞬间，彻底就消失在了光亮之下。
“啧……一缕杂念，果然难成大器，反倒是成就了她。”声如仙乐，让周围的雪莲花轻轻摇摆。
手指一弹，峡谷外的冰面上，浮现出了明黛与莫淮的虚影。
两人只说了两句话，随后就看到莫淮睁开了眼睛，动用力量，将明黛不知送去了何方，而他自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光阴之力么……她在未来可没有锚点，只能躲在过去。”
手指往前拨了拨，如同拨开一条帘幕般划开了世界，追踪而去，也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第89章
一步跨出，世界被拉长得支离破碎，光怪陆离，明黛觉得自己隐约间好似看到了很多东西，又好似什么也没看到。
在压缩的光阴之中，明黛感觉自己悬浮于虚空之中，无法控制自己的方向，只能凭借着莫淮的那一推之力冲向未来。
在这种时刻，明黛也谨记着莫淮最后的叮嘱，纵然心中再是好奇，没有回头看。
难以计算时间，有可能只是一瞬间，也有可能沧海桑田。
当明黛感觉自己的脚落到实处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漆黑，而她自己正蜷缩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
作为一位金丹真人，哪怕这里没有一丝光源，配合神念，明黛能清晰的看到所处环境的一切情况。
这是一个封闭的扁圆形盒子，不算特别大，甚至顶部不足明黛高，她此时是坐在里面的。
同时，明黛还感觉到来自周围环境中的一种熟悉的气息。
这种气息，明黛目前只遇到过一次，但绝对不会忘记——
险地的气息。
来到未来，她竟然直接出现在了险地之中！
按照莫师兄所言，自己被他送到了未来，明黛本以为自己受到影响的只是时间，自己会出现在那片冰川峡谷未来的时间里，位置空间上是不会变化的，没想到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不仅是时间发生了变化，可能连位置也改变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明黛的位置没变，在未来，有修士堕化在那里，成了险地。
可是明黛觉得这种几率很小，更倾向于是地点也改变了。
对于险地的诡异，明黛深有体会，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谨慎的观察起了周围。
盒子中一点缝隙也无，明黛试着往上推了推，以她如今的肉身力量，也推不开盒子，似乎这盒子本身就有一重‘封闭’的规则，同时，她的神识都无法探出这个‘盒子’之外。
或许用自己的规则之力可以破坏盒子，但明黛既然知道是在险地，情况不明，自然不会贸然行动。
更主要是，这个封闭的环境中，除了明黛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这是一个闭目正在沉睡或是昏迷中的年轻女子，对方呼吸还算均匀，但无论从气息还是身上携带的物品，都毫无灵力波动，看起来似乎完全是个凡人。
明黛自己知道自己是外来者，并非本该处于这个盒子中的人。
那眼下的情况就很不寻常了，险地之中，蕴含规则之力的古怪盒子，怎么说也非凡物，为何会‘大材小用’，用来困住一个凡人呢？险地之中，修士都危险，更何况一个凡人，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很快，明黛便听到女子的呼吸逐渐急促，身体开始动作，看来是要苏醒了。
明黛没有出声，而是静观其变。
很快，旁边的女子苏醒了，这是一个相貌秀美斯文的女子，挽着妇人髻，苏醒后她的第一反应是想往站起来，可是很快就发现这里空间狭窄，并没有多余的活动空间。
“啊！”
女子活动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明黛的腿，她发出了一声惊呼，随后害怕的往后退。
黑暗中，女子看不到明黛，明黛却能清晰的观察到对方的神情，她没有出声，而是继续看着对方的动作。
女子面色苍白，浑身往后缩，惊疑不定的‘看’着明黛的方向，不知道自己碰到的是什么。
同时她倒也尝试着想要推开头顶的‘盖子’，奈何就连金丹真人的明黛都推不开的盒子，更别提这个普通的凡人了，她用力推了好几次，一直到额头青筋浮现，满头大汗，依然无法推开。
甚至她用力敲击盒子，都听不到任何回响。
认清了现实，女子终于看向了明黛的方向。
脸上纠结了很久，终于小心的朝她靠了过来，一只颤抖的手碰上了明黛的肩膀。
在摸到明黛肩膀的形状之后，察觉到她也是个人类与女性，女子因为恐惧而紧绷的面颊终于放松了下来。
她连忙摇了摇明黛的肩膀：“姑娘，醒醒！”
明黛见这个反应，知道对方极大可能真是不知情的凡人女子，便装作从昏迷之中被叫醒。
“唔……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你不知道？”见到‘毫不知情’的反应，女子的眉头皱了起来，诧异开口：“你来到这里之前在做什么？”
看来这个女子并非对眼下的情况一无所知。
明黛回道：“我不知道，回家的路上走着走着就昏迷了，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女子听完，叹息一声，看向明黛的目光充满同情与惋惜：“那你可能是被掳来的。”
明黛听后反问：“姑娘不是被掳来的么？”
女子摇了摇头，回忆起了什么，脸上闪过悲伤与绝望：“妾身名叫林清，来到这里，是被挑选为祭品的……”
“什么祭品？”明黛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极不寻常。
这里可是险地，送凡人来险地，凡人认为自己是祭品？
“祈雨的祭品，我们镇中就我一个人符合要求，便被仙人带走了，可能等会就是祭祀了吧……”女子说到这里，悲从中来：“我夫君当时不想我被带走，反抗了仙人，被他一指点中，不知他如何了……”
明黛越听眉头越紧。
什么仙人，什么祈雨祭品？这分明是修士作怪，强掳凡人，更别提这里还是险地。
险地对于修士都极端危险，修士掳凡人来这里，必然是别有目的的让这些凡人来送死。
修士对凡人出手，好歹在明黛那个时代，放在修仙界说出来还是为人不齿之事，天元宗也明家村的事情声誉受损，未来的修士，都堕落到这个份上了吗？
这件事情，可谓是触碰到了明黛最反感的逆鳞。
就在这时，两人所在的盒子忽然一动，传来一阵失重之感，仿佛从外部被人给提到了空中。
接着又是一沉，从空中落了地。
明黛正准备破坏这里时候，两人眼前从一片漆黑变得豁然开朗，场景也天翻地覆。
‘盒子’消失了。
或者准确的来说，它变大了，变成了一个更大形状的透明盒子，将两人束缚在内，但她们却能看到之前看不见的外部景象了。
经纬纵横，前方隔着一条划开的‘长河’，她们脚下，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棋盘。
而两人被困的圆形盒子是什么就很明显了——棋子。
“炮二平五。”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从明黛与林清的视角，可以清晰的看到声音的来处，是对面的山壁上。
那里有一个浑身土黄，明显怪异非人的老者。
对方身形巨大，起码是寻常人的四五倍大小，他的头发、皮肤、衣服，都与石壁的材质一般无二，看起来就是个活着的雕塑，上下半身与身下的山壁融为了一体，仿佛是从山壁上‘长’出来的一般。
随着对方的话语，车轴声响起。
一辆看起来是石头制作的炮台自动沿着棋盘的经纬，一丝不苟地挪动到了一个‘兵’的后面，站定，炮口对准了这一面。
“马八进七。”
明黛所在的这一面也响起了声音，她回头一看，是一个神情紧绷的消瘦道士。
“他就是那个仙长。”林清错愕地看着道士，她不是祈雨祭品吗？眼下是什么情况。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
随着道士的话语，两人斜后方，传来响动。
与对面的炮车一样，‘马’的位置，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移动，一下跳到了道士所说的位置。
说是跳也不恰当，因为对方神情惊恐，根本就不像是主动这么做的，而仿佛是有无形的力量操纵着他跳过去的。
看到这里，明黛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结合自己的经历与莫师兄告知的信息可以知道，险地都是有自身规则的，明黛当下所在的这个险地，明显就是一个棋局。
不同的是，对面的老者属于险地，他操纵的棋子十分精致，都是活着的石雕，炮就真的是炮车，兵马将帅也同样如此，气息也非常强盛。
而对弈的修士显然并没有能力制造出同样的棋子，他的棋子，就是这些掳掠来的普通凡人。
这修士是用活生生的凡人来作为自己的棋子，与对面的老者对弈。
显然，那当他们这边的棋子被对面的棋子‘吃’掉的时候，就是真的被杀掉……
一念及此，明黛抬头，看向了自己与林清当前所属的棋子——
每次只能走一步，过河前只能向前，过河后才能横走，并且永远不能后退的消耗品，卒。
明黛眸光闪动：“有趣。”
第90章
“马二进三。”
这边跳了马，对面也同样动了对角的马。
相比起惊恐的凡人，对面的棋子则看起来就正常多了，也强大多了。
伴随着一声嘶鸣，对面一头高大雄壮足足有三人高的石马哒哒哒的踏着马蹄，奔跑跳跃到了指定的位置。
见状，明黛这边的修士也将另外一个马的棋子往前跳，形成了对称的形状，战略上抵挡对面的炮台。
明黛尝试着自己行动，发现果然被规则束缚着，无法离开棋子的位置范围。
如果想要强行突破这种束缚，就等同于就要与整个险地对抗。
不错，整个险地。
随着第二次进入亲身险地，明黛彻底确认，险地同样是领域的一种表现形式，并且还是极其强大的领域。
领域的本质是金丹真人用自身的意志替换一片区域内自然规则，是暂时的改变，力量来自金丹，而险地则是这种力量完全失控，对一片区域的规则彻底改变、扭曲之后的产物。
这种规则的改变更彻底，强于任何一个金丹，因为它就是发生了异变的天道的直接具现。
因为扭曲诡异，所以更接近如今的天道。
即使是对金丹而言，领域存在的时间，领域效果也越强大，而显然，任何一个险地存在的时间都比金丹真人展开领域要更长，险地是最强大的一种领域形式。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明黛掌握杀戮规则，也无法强行突破眼前的束缚。
作为一枚棋子，是没有办法掀翻棋盘的。
但到底是一个金丹真人，不代表明黛没有办法作弊。
“卒七进一。”
随着两个执棋者的布局，修士的话音落下，很快，明黛所在‘卒’的位置挪动，她与林清也不受控制的往前进了一步，站在了棋盘的‘河’前。
在控制明黛所在的这枚里面有两个人的棋子时，这方的执棋修士神情没有一点变化，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明黛一样。
这个场景让明黛觉得有些奇怪，身在棋盘之中，她能够清晰的看到其他被作为棋子的人类的神情动作，从林清与其他人的反应来看，也应该看得到她。
略一思索，明黛看向了旁边的林清，很快在对方的背后，看到了一张写着‘卒’的纸。
就像是孩子恶作剧贴在人背后一样，毫无灵力波动的一张纸。
也许在执棋修士的视角，与棋子的视角，看到的东西是不同的，而林清身上这张看起来很平常的纸，有可能就是‘身份’的证明。
这个时候，对弈的两人已经调兵遣将，走了几个回合。
“车二进六。”
“咕噜噜……”车轴声音响起，一辆威武的战车上，身着铠甲的士兵拉动了前方战马的缰绳，随着高高扬起的旌旗，战车速度飞快，直接越过了河流，落在了明黛与林清所在的‘卒’旁边。
见状，明黛这边的修士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
而林清则看着那战车，控制不住的面色惨白，呼吸急促。
“怎么了？”明黛询问。
显然，林清已经看懂了棋局，而明黛对于相棋则并无涉猎，只是猜到他们应该有危险了。
“诱饵……我们是诱饵。”林清嘴唇颤抖的向明黛解释，生死面前，哪怕知道自己最初是作为祭品前来，凶多吉少，但之前知道被祭祀是一回事，醒来遭遇这么诡异的一场棋局，知道自己下一步马上要死又是另一回事。
“车就在我们旁边，很快我们这边就会炮八平九，随后对面车二平三，马上就会横过来把我们所在的‘卒’吃掉，随后我们的炮就可以九退一，补士将车吃掉。”
果然，随着林清话语落下，这边修士的声音响起：
“炮八平九。”
听到这话，林清更是确认了猜想，目露绝望。
“你会下棋？”见状，明黛反而眼睛微亮，又问了林清一个似乎毫不相关的问题：“你是不是你们镇上下棋最厉害的人？”
林清用一种看非正常人的目光看着明黛，想不通都大难临头了，为什么眼前这个美貌少女还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不过也正是大难临头了，林清反而被明黛这么一打岔给转移了注意力，至少黄泉路上不孤单，略一迟疑之后说道：“人外有人，妾身并未与很多人对弈过，不敢称最厉害。”
看来林清下棋确实是厉害的。
明黛方才就一直在思索着，为什么那修士掳掠凡人就罢了，为什么要指向性的选择林清，再看看周围其他作为棋子的人，多是有斯文气质的文人，能成为棋子的条件就更明显不过了。
原来下棋厉害的凡人，才有成为棋子的资格。
那这个修士耗费心力的搜罗这些人，前来与险地的诡异对弈，必然是能从这里得到什么。
明黛回想起了第一次乘坐飞舟遇到的往生境，她那个时代的人，只是针对险地记录了应对方法，想不到在未来，修士已经开始利用险地这种凶险的地方来谋取利益了。
“车二平三。”
两人对话间，对面老者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就像林清所说的一样，战车在上面甲士的操纵下，往侧面一转，朝着明黛两人所站立的位置开了过来。
“轰隆隆……”
这么近的距离，战车碾在地上发出了强烈的震动，车头的位置，布满了尖锐的长钉，可以相见，被碰到了必然是肠穿肚烂的下场。
林清下意识的向后退，却被限定在棋子的范围之中，根本无法离开。
突然，林清见明黛的靠近自己的背后：“姑娘，你在做什么？”
明黛收回手，从对方身上取下了一张写了‘卒’的纸张，问道：
“你现在能出去了吗？”
林清不明所以，尝试了一下，摇了摇头。
看来棋子本身就有封禁作用，与身份无关……明黛又得出一个结论。
林清瞳孔剧震的看着明黛身后：“快躲开！”
战车这时候已经到了她们近前，眼看着就要触碰到两人的‘棋子’。
“别怕。”明黛安慰了一句惊恐到极点的林清，反手将那张写了‘卒’的纸条贴在了自己身上。
随后，转身迎向了恐怖的战车。
战车体积足足抵得上十个明黛，光是它的阴影就将她完全覆盖。
同时，这战车作为棋盘上的机动性最强的强力棋子，本身实力也并非凡物，光从这体积展现出来冲撞力来看，就能与金丹级的肉身之力媲美。
但明黛又不是只有肉身之力的金丹。
“砰！”
耳边传来一声巨响，林清原本紧闭着双眼，抱着身子不敢再看，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随着这声巨响，林清除了巨响本身之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等待了片刻后，林清诧异的抬起头，就看到明黛转过头，见她醒来，对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而少女身后，那辆恐怖的战车已经四分五裂，仿佛豆腐一样被切成了碎块，掉落在地面上，缓缓的沉入棋盘之中。
“只要能杀了对面的帅，这局棋就赢了吧？”
棋盘的规则，明黛无法突破，已经确定‘卒’这个身份也无法更改，获胜的条件是击溃对方的主帅，这是险地无法改变的基本的规则。
但是，当明黛作为一枚‘棋子’的时候，棋子对于自身是可控的，在棋子碰撞的时候，只有唯二两个结果。
吃，与被吃。
正常情况下，卒肯定该被车吃掉，可是，当车反被卒击溃的时候，虽然从棋子强度上是绝不该做到的事情，可是它却不至于颠覆棋盘的规则，和整个险地对抗。
因为还是有棋子被吃掉，差别只是，被吃掉的是车。
“是、是的！仙长！”林清哪怕是再迟钝，也立刻明白眼前的明黛不是凡人，连忙扶着边缘站了起来，目光中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
“这……”
执棋者视角之中，准备好这个卒被吃掉的修士愣住了。
明黛认为得没错，虽然这些此时作为棋子的凡人是被修士掳来的，但在此时已经成为执棋者的修士视角中，棋子是棋子，是看不到具体情况的。
他只能看到的是，自己本该被弃掉的一枚诡异的卒子，翻过来弃掉了对手的车。
修士搞不清楚状况，也有些惶恐的看向了对面的老者。
“……”
老者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棋盘上那颗卒子半晌，却到底没有做出任何其他举动，最终看向了对面的修士。
“该你了。”
执棋者对棋子动手，就等于是破坏了棋局，棋局就等于险地的规则，怪异老者显然也破坏不了规则。
修士看着那枚‘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正如林清方才对棋局的分析，老者已经踏入他的陷阱，他正常应该下的棋，是炮九退一，准备补士将车吃掉，但现在，车被卒吃了。
原本要进行的下一步棋，不用进行了，整个棋局形成了一个他的大优势。
但这个优势此时也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枚卒，竟然能吃了对面的车……
除了车，它还能吃其他的棋子吗？
这个念头涌上了修士的脑海，终于，在限定思考时间截止的时候，他开口说道：“卒七进一。”
这一进，就过河对岸了。
过了河，原本只能直行的卒，就能横行了。
而对面老者的马，也跳了过来。
按照这个棋路，下一步，不回避的话，马就会与这枚卒子碰在一起。
修士没有选择回避，而是挪动了对面的卒。
“卒三进一。”
于是下一刻，老者的马，如期而至，跳到了那颗他未曾挪动的卒上。
修士紧盯着那颗黑色的‘卒’，准备验证自己心中的想法。
下一刻，老者的马，被丢弃出了棋局。
“嘶……”
修士的眼睛亮了，浑身血气上涌，冲上了脑袋与面颊，如同被天上掉馅饼，作弊成功。
因为他发现了，自己手中竟然有一枚无往不利的卒！
这样的话，那他还去管其他的棋子做什么？直接用这枚卒，一步一步打到对方的帅，这局棋不就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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