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面，是因为两人确实是初次见面。
别来无恙，是因为即使从未谋面，通过修改器聊天群，她们其实又已经是认识多年，相互信任的伙伴了。
与上次莫淮的突然出现不同，这次早就知道能相见，真的见到了宁越，明黛不由得心中兴奋。
一路成长而来，群内的师兄师姐不仅是在技能上教导了她许多，还帮助她出谋划策，教导了她做人道理的同时，给与了她许多不可忽视的关键帮助，在明黛心中，早就是最重要的亲人伙伴，此时相见，其中喜悦自然不必多言。
宁越作为一路‘看着明黛长大’的过来人，看到如今成就金丹的明黛出现在自己面前，神情也透出了十分的欣慰。
成功帮助宁越脱困，这个消息自然也发到了一直在关注的群内众人中。
得知两人已经成功会面，场景让顾念念十分羡慕：“黛黛下一个来我的世界吧，我带你去看鲲鹏，可大了。”
青阳子已经思维发散：“说起来，宁师妹那边有什么特产来着？让明师妹来我的世界的时候顺便带点过来。”
“特产的话，神灵吧！”叶千机也兴致勃勃：“不如抓个神灵来研究看看吧？我有些好奇，脱离了神道系统的神灵，本质和器灵有什么区别……”
听着群内走向变得奇怪的内容，明黛下意识感应了一下自己右肩处的烙印，帮助宁师姐成功脱困，上面并无反应。
宁越注意到明黛神色，以她的敏锐与智慧，很快就猜出了情况。
“印记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反应。”明黛微微皱眉答道。
印记的问题一直是她的顾虑之一，如果说她去到上一个世界是为了完成历史的必然，成就莫淮的过去的话，那从那个未来世界离开，来到宁越的世界，又是为了什么？如果会来这里的原因是为了帮助宁越脱困，那如今事成，印记应该会有波动。
但无论是之前明黛担心的在帮助宁越脱困之前就触发印记穿越，还是在如今救下宁越之后触发印记穿越，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反倒让明黛摸不着头脑。
宁越沉吟了片刻后：“无妨，既然印记还在，那就还有办法，或许是就如你在那个世界一样，需要去到特殊的地点或者时机才会触发，再不济还可以等待莫师兄回归，自然就明了一切。”
明黛不无不可的点点头，既来之，则安之，这个世界有宁师姐这个‘本地人’，她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见状，宁越笑着对明黛道：“接下来，你既然能机缘巧合来到这个世界一趟，我自然要做好这‘导游’之责。”
“嗯？”别说明黛本人了，群内其他人听到了也好奇。
青阳子听闻了都哑然失笑：“咦？难道让叶师弟说中了，宁师妹真要带师妹去抓捕神灵？”
叶千机眼睛一亮，忽然激动起来：“真的吗？我可以一样来一个吗？”
“你们以为神灵是长在土里的呢？”顾念念看不下去了：“师妹你看着来就行了，我只要一个精怪，不拘什么品种……”
明黛：“……”
宁越摇了摇头，说道：“神灵都是有编制的，在没有神战的时候失踪，必然会引起上级神灵的关注，若是往日，失踪那么一两个可能无妨，但是明师妹的炼气士道路在我的世界是禁忌，必须要低调行事，不能引起注意。”
顿了顿，宁越看向天空：“我已经通过方法确认过，我这个世界，是有天庭仙神的。”
明黛下意识地跟随着宁越的目光，看了过去，白日当头，与自己所在世界的天空并无不同。
她不知道天庭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她此时想到的是在冰川峡谷那诡异的红光，莫师兄说的‘天上人’，是与宁师姐这个世界天庭仙神类似的存在吗？
过了片刻，宁越收回了目光，说道：
“虽然不是去抓捕神灵，不过明师妹辛苦来助我，我当然不能让你白出力……”
明黛听闻摇头，她眼中前来帮助宁越脱困，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分内之事。
最开始给了自己替身符，让她能够成功从天元宗的常风崖下脱离开来，后来还教导她炼制替命符，让她成功躲过了好几次大人物的因果占卜，将事情算在了明珠头上，这些都是宁师姐对她的帮助。
不过明黛正要推辞的话，被宁越阻止，她对着安山君模样的法身挥了挥手，法身就转身往北面飞去，紧接着在宁越的控制下，一道清风裹着她与明黛，紧随法身而去。
“我这个世界，神道大昌，还处处禁绝炼气士，总体而言，你想要在此地修炼是困难万分，不过……”宁越解释着，突然嘿然一笑：“在这种情况下，还真有你绝对用得上的‘特产’。”
“绝对用得上？”明黛来了兴趣，不过宁越并未马上解释，而是卖了个关子：“你马上就知道了。”
明黛看着前面安山君模样的法身，心中猜测，难道是安山君遗留的什么宝藏？不过这也合理，这个世界成就神灵之后可以抛去肉身，完全依托敕令延续生命，还可以用香火之力延寿，灵魂的寿命比肉身更长，像安山君这样活了将近千年的神灵都算年轻的。
一个存活了千年的修士，就算再穷，想必也能积攒不少资产。
掌握了安山君的敕令，等于是将整个安山山脉收入囊中，自然是神鬼辟易，一路畅通无阻。
很快，宁越就带着明黛跟随着法身的指引，来到了安山巍峨的主峰之上。
在凡人看来这附近自然是什么都没有，但是在神道修士眼中，明黛她们所在的位置却是有一座辉煌威严的灵府。
还没跟着宁越走进了灵府之中，明黛就知道了宁越所说的她必然用得上的‘特产’是什么了。
灵石。
整个安山君的府邸，从外墙明黛就能感觉到灵气四溢，是用品质极高……可能有上品的灵石堆砌，甚至紧挨府邸周围的土地、山石，都达到中品灵土、灵石的水平，五丈外才稀释到下品。
宁越见到明黛怔愣的神情，忍不住笑道：“这里炼气士的道路是禁忌，武者修气血，神灵修香火，修灵气的炼气士一旦出现苗头就会被掐灭，自然用不上一些对于炼气士而言必须的修炼资源，比如灵石。”
“我之所以说是‘特产’，是因为山水之神坐镇之地，是一地精华所在，但他们只吸收香火愿力，灵气自动汇聚，大量灵石就成了神灵府邸必然会有的伴生产物。”
说话间，两人已经一起走入了安山君府邸。
围墙的上品灵石已经很离谱，等明黛走入府邸，才发现更离谱的还在后头，桌椅地砖，越是接近安山君日常修炼之地，灵石品质越高，明黛已经看到不少极品灵石构成的家具了。
明黛：“师姐……”
宁越：“嗯？”
明黛：“真的不能抓个神灵吗？”
宁越：“……”
第112章
跟着宁越进入了安山君的府邸，明黛作为一个修士，却产生了一种凡人看到完全由黄金玉石铸造的屋子一样的感觉。
神道修士的修炼过程竟然如此神奇，别说明黛大开眼界，群内其他人在强烈要求明黛直播下，也看到了这座完全由灵石建筑的府邸。
其实说是用灵石建筑还不够准确，因为并不是安山君特意去找灵石来制作成砖墙家具的，而是因为这里是他长期修炼之地，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灵石。
换而言之，神道修士本身，就可以称之为人造灵脉源头。
了解其中因果之后，众人不由得感叹：“也是在这个神道大昌的世界才会有这种情况，我们的世界，灵石脉矿都是原本天然形成的，基本都被大型势力占据开发了，更别提这种主动聚集灵气却不取用的情况。”
明黛深吸了一口气后，赞同地点头，这种充沛的灵气，比聚灵阵内还要高，就算是凡人在这里待久了，不用专门的吐纳功法，都能无师自通的自发开始本能地炼气。
不过到了明黛如今的金丹境界，想要提升境界，已经不再需要灵气来改造肉身，而是需要更本质的对于杀戮大道规则的领悟，倒也无需依据此地修炼。
当然，在这个世界的环境下，明黛想要在这里修炼也是不行的，一个不小心引起什么动静，让其他神灵发现了就不妙了。
现在在安山君的府邸可以稍微放松，但是离开了这里，明黛还是需要谨慎，在这个世界，就算一个普通的山神，对于所辖地区的监察之力也不容小觑。
至于抓捕神灵这个诱人的提议，则遭到了宁越的无情否决。
“抓捕神灵是不用想了。”宁越颇为无语地打消了大家的蠢蠢欲动：“上下级神灵之间的关联非常深，在此方世界还好，要是真的把一个神灵带到其他世界，也带不走敕令，因为敕令本来就是这方世界一处区域的规则局限，一个没有敕令的神灵，根本活都活不下来，更别提聚集灵气了。”
“可惜了……”大家略有些遗憾，看来想要利用神灵制造灵脉还是行不通。
不过想想也是，这种情况并不难理解，神道的道路太过仰仗外物，可以通过敕令一步登天，离开了敕令，还能不能有力量都是两说。
至于本身就可能蕴含一地的规则的敕令，想都不用想，自然是不可能带离这个世界的，准确来说，敕令作为这方世界的规则具现，就算带到其他世界，也不会产生任何作用。
就连这一趟都只能是一锤子买卖，想多做几锤子都不行——
要不是安山君贪图宁越的秘密，不告知手下，独自一人面对明黛，寻常神灵就算明黛与宁越暗中伏击，因为有上下级神灵的作为关联，也极容易被发现。
见大家惋惜，宁越突然开口道：“其实，神灵修炼会自发聚集灵气这一点，也是为了灭绝炼气士而刻意为之的。”
“刻意为之？”众人一愣，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没错。”宁越道：“你们就不奇怪，为什么炼气士的传承被灭绝之后，这么多年就没有诞生出新的萌芽吗？”
炼气一道的最初不可能是凭空诞生的，自然也是前人尝试探索，从无到有走出来的，这个世界有了神道，有了武道，也不是没有灵气，为什么一点炼气士的影子都找不到呢？就算被禁绝，为了追求强大的力量，总有人会偷偷的修炼。
“因为一旦萌芽，就会被附近的神灵发现……”明黛看着这座可以称为‘灵脉核心’的府邸，明白了。
宁越点点头：“天资横溢之辈，机缘巧合在灵气充裕之地踏上炼气之路，是完全有可能的，只是这灵气充裕之地……就在神灵的眼皮子底下。”
“古往今来，未尝没有天资横溢者，能无师自通的领悟炼气之道，甚至能直接从凡人跨入筑基境界，只是他们一旦突破，就会被附近的神灵发现，随后布雨行云，在山里聚集一个雷霆，直接就给你劈了。”
“还美其名曰，天劫。”
听到这里，明黛不禁哑然，在自己那个世界，天劫好歹是元婴修士才会遭遇的灾难，到了这个世界，光是突破到筑基，成为一个真正的修仙者，就要遭遇天劫，这就是作为‘禁忌’的待遇么？
“一个筑基修士，如何能挡得住金丹境界的法力，自然是没有人能渡过的。”说到这里，宁越眼睛微眯：“更有甚者，一些炼气天才早早被神灵发现苗头，就会被打上印记，等到突破筑基之时再蹲守在侧，将其灭杀，上报天庭。”
其他人也听得咂舌，这养肥了再杀的手段，简直和凡人官员之中的养寇自重一模一样。
“所以，这地方当了这么久的诱饵，今天我们就真给它摘了。”宁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随后带着明黛开始在这里扫荡。
在安山君修炼长期带来的灵气侵染汇聚之下，除了灵石之外，安山君的府邸中还有不少原本普通的物件，也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质变。
青阳子：“这葫芦……还是葫芦吗？外皮都和极品灵石一个材质了！拿走拿走，用来当个药葫芦肯定完美！”
叶千机：“这玉石桌，已经成极品灵玉了呀……师妹你靠近，敲碎里面那团荧色的，看看是不是可以流动的玉髓？这玉髓可是用来增加法宝韧性的绝佳材料啊……”
顾念念只看了个热闹，最后不快地道：“这安山君怎么不养点宠物。”
其他人：“……”
这边在大家的指挥下，明黛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开始一件一件的将东西往五行环里放，也亏得明黛如今拥有五行环巨大的储物空间，否则还不好装走。
“师妹，快过来！”
明黛在庭院刚装完了一块完全由极品灵石凝结成的假山，转头就听到一间房屋里传来宁越的呼唤，顿时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师姐的法身还在伪装安山君呢，自己装东西装得有些忘形了，到时候别的神灵来摆放安山君，发现这里家具都不全，岂不是很尴尬。
她连忙赶过去找宁越，没曾想，一打开门，就看到宁越抱着一堆灵气四溢的纸张、砚台、朱砂等物品迎上来，整个书房摆在外面的东西都被她扫完了。
“这些都是极品的符纸材料，你快拿着。”
“……噢！”明黛呆呆地接住，将其收入了五行环。
原来宁越这次不用参与直播指挥，她直接亲自去搬了。
搬完了符纸，宁越又递过来一把气息特殊的伞状法器，伞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墨迹，明黛接过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伞上面并不是什么铭文法言，而是一个个名字，这些名字单个不起眼，却汇聚成了一种奇特的力量，感觉有些像香火元宝，又不完全是。
宁越说道：“安山君的收藏里，只有这把万民伞无需香火之力就可以使用，它不能抵挡能量攻击，可以用来抵挡一次神魂类的攻击。”
神魂可是元婴境界才会触及到的领域，这万民伞虽然是法器，在关键时刻能够起到的价值却丝毫不逊于法宝，明黛点头谢过，将万民伞收好。
最后，明黛计算了一下收获，她此行光是灵石上面的收获，就可以堪比一个中小型宗门的全部储备了……
一夜暴富，不外如是。
第113章
搜刮完安山君的府邸，又用半天时间安抚了一下安山的属神，宁越用法身伪装安山君坐镇安山主脉，自己则如同她之前所说的那样，真的当起了导游，带着明黛四处游历起来。
世间就是道的具现，凡人尚且知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作为修仙者，能够有机缘跨越世界，本身就是一次难得的修行机缘，单单是不同世界之间的微妙差异，就让明黛对大道规则的感悟更加敏锐，受益匪浅。
这个游历的过程其实完全可以说是一种修行。
并且，说是这么说，宁越也没有单纯的只是带着明黛游山玩水。
安山山脉占地宽广连绵，除了大量敕封给属神的区域之外，作为安山主神，直属于安山君的掌管的区域核心区域也是整个安山山脉占地面积最大、灵气最充裕的地方，其他神灵无诏皆不敢靠近。
宁越此时带着明黛，两人浮在这片区域中的一处山脉上，观望着附近的山水地势。
“上坎下离……”宁越手中拿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古旧的罗盘，推演着周围的山水地势，最终目光随着指针一起，落在了不远处一个环形的半山庙中：“东南方，古代炼气士也聪明，居然将秘藏之地埋在了一个河神庙的下方，好一招灯下黑。”
“居然这么久都没有被安山君发现。”一旁的明黛不由得说道。
“这个地方很隐秘，用了很多隐匿手段，安山君不至于每一寸探查所掌握的土地，若不是我之前探查天心宗的线索偶然收获，也不知道在安山还有一处炼气士传承。”宁越解释道。
这也是她需要用到罗盘的缘故，为了隐匿，那处秘藏可以一点灵性气息都没有泄露，只有掌握了大概位置，按照特定的风水磁场规则来推演才能找到。
“当然，也有可能是安山君发现了但是不在意，炼气士遗留的物品，安山君也用不了，他只要保证不让炼气士能得到就行了，留着还可以作为吸引的炼气士的诱饵。”
两人说话间，已经飞到了河神庙前，这里作为安山君的直辖范围，之前的河神自然是早就消失陨落，这河神庙也废弃多年，如今残破不堪。
宁越又拿着那个罗盘，开始寻找具体位置。
明黛看着宁越手中的那个罗盘，目光有些好奇，因为这罗盘看起来是个明显的旧物，边缘上都有磨损的痕迹，本质还不是法器，真只是一个普通的罗盘，但宁越使用它的时候却十分爱惜。
宁越很快察觉到了明黛的目光，看了过来，明黛被抓了个现行，不由得赧然一笑。
宁越见状，摸了摸罗盘，解释道：“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遗物。”
宁师姐的师父……明黛微愣，因为她没想到走神道的宁越还会有师父，这罗盘可不像是神灵之物，而且神灵都是直接敕封属神，应该没有收徒一说。
宁越眼睛微眯：“我师父不是这个世界的神灵，他……算是半个炼气士吧。”
“炼气士？”明黛愣住了，宁师姐的师父竟然是炼气士，并且……半个？她立刻联想到了什么。
“没错。”宁越点点头：“环境允许，总有些天资横溢的人，会走自然而然的走上炼气士的道路，我师父是个游方术士，从小捡了我，本是靠着一套内家武功在江湖上混口饭吃，这老头子，偏生要去把那功法往养身上推陈出新……”
宁越说到这里，甚至还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结果真让他推出来了，就被一个雷劈死了。”
明黛不由得沉默，她想起了宁越之前所说的神灵会关注天资卓越的炼气士萌芽，等待着他们实力突破到一定境界之后，再出手灭杀，作为功劳上报。
难怪当时宁师姐的神情会那么复杂，死在天雷之下的师父，对于她来说这可是亦师亦父的存在。
并且，宁师姐现在，却机缘巧合的走上了神道之路……
“别这种表情看着我啊。”宁越伸手揉了揉明黛的脑袋：“我现在也算半个炼气士。”
“啊？”明黛是真的诧异，她以为宁越是彻彻底底的神灵。
“我说过我修的神道，却没说过我是神灵。”宁越笑了笑：“准确的来说，我的状况，或许可以叫‘符修’，只是我的‘金丹’，看起来和你们不一样，本质上却类似。”
“而且如果我是神灵的话，就不用炼身外法身去吸收安山敕令了。”宁越解释道：“你忘记我之前就说过吗？我的敕令不是上级神灵赐予的，是我自己画的，看起来与神灵无二，实际上不属于神灵的编制之内。”
明黛听到这里明白了，也松了一口气，她之前还是担心过一个问题，就是如果宁越离开了这个世界，自身是否会受到影响。
毕竟接下来可还有团体任务的，神道修士有这么多局限，那宁越岂不是也是受限者，若是因为团体任务被动脱离了这个神道世界，是否会像那个世界的神灵一样失去根基。
现在看来，虽然宁越看起来与神道修士的道路并无不同，但本质上而言，宁越的根基是自己给自己的敕令，而其他神灵的敕令则都是他人赐予的，两者状况自然不同，否则安山君也不会觊觎而将她偷偷困住。
“我们走吧。”宁越推开了河神石像，下方露出一个一人通行的洞口来。
洞口向下还有条窄窄的阶梯，可以明显看出这传承之地不是为修士或者神灵准备的，而是为有机缘的凡人准备的。
不过明黛与宁越的实力，当然不用这么麻烦，直接驾驭着遁光就进入了洞口内部。
洞口一直延伸到了山腹内部，路上还有一些别具匠心的机关暗道，正常情况下，对于凡人而言，是需要身手敏捷，有武功基础的人才可以通过。
但这些场面对于明黛与宁越而言都是小儿科，已经先一步用神念就能感知到暗器机关的存在，很多需要开启机关才能通过的险地，两人直接腾云驾雾就过去了，整个过程顺畅无比，这古代炼气士萌芽用来从凡人中筛选传承者的种种设置，可以说完全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在一个中空山腹的悬顶上，两人获得了此行的目标，一个高悬着的漆盒。
明黛透出一点真气传入了看起来没有一丝缝隙的漆盒中，这看起来无从下手的盒子立刻就发出了‘咔哒’一声，露出了里面的物品。
一块可保万年不腐的冰天蚕丝制作的绢帛，以及一枚玉简。
绢帛上记载着一个吐纳功法，明黛一眼扫过，就知道其内容是能够让人从一路从凡人炼气期再修炼到筑基的功法，而玉简记录的内容就更多了，是从筑基修炼到金丹，以及一些其他古代炼气士遗留的踪迹。
因为这个世界的炼气士一直被打压，十分凄惨，所以炼气士传承内部一点也不像明黛的世界，可以说根本没有什么太大的门第之别，无论修炼路子是什么，只要是炼气士一脉，都是守望相助。
所有为遗留传承设置的手段都是为了防备神灵，同时又想方设法的想让合适的传承者能得到。
能够一路‘过关斩将’走到这里，这位留下遗传的古代炼气士，自然是认可能够获得漆盒的人是自己的传承者，玉简里毫无保留，毕竟是神灵的话，是怎么也看不到玉简的内容的。
从玉简功法的内容，就可以看出这位留下传承的古代炼气士是金丹修为，对方费尽周折，就留下了这样稀少简单的两样‘遗传’，让明黛不由得百感交集。
在自己那个世界，金丹修士的遗传，不说是一个小型秘境，怎么得也有一座遗府存在，各种法器材料丹药怎么也会留下不少，哪里像这里，只留下了最根本的功法传承。
并且估计这位古代炼气士也怎么都想不到，此时获得他遗传的，会是一个与他实力同阶的修士。
接下来，明黛与宁越将装着传承的契盒一分为二，分别收入了自己囊中。
没错，这漆盒才是两人此行的主要目的。
此举可谓是买椟还珠了，不过对于已经是金丹境界的明黛与宁越而言，真正最有价值当然不会是古代炼气士的功法，而是他用来装这个功法这种能够彻底隔绝灵气与神灵探查的材料黯沉髓。
这是一种极其珍贵稀少的材料，无论是炼器还是制符，都能发挥特殊的作用。
至于盒子内的功法与玉简，两人则是发在了群里分享，这位古代炼气士留下的传承大家虽然不会修炼，但绝非毫无价值，相反，在这个世界独特的环境下，炼气士们萌芽出的功法，很少有走五行道路的，而是利用一种结合了类似香火的‘功德’之力。
即使这条道路磕磕绊绊，非常不完善，但对于同样在探索自己大道的一种逆命者而言，却十分有参考价值。
接着两人又看了玉简里记载的其他古代炼气士遗传的地点，都是在安山之外，其中特别记载了秦山，拥有着古代炼气士最强大最重要的传承，宁越见了嘴角直抽抽。
神灵对于所辖地区的掌控力度极高，根本不是寻常人能现象的，也是宁越如今彻底掌控了安山区域，才带着明黛大大咧咧的来挖宝，要是想去别人的地盘上动土，那都得好好谋划谋划一番才有那么一点可能。
而秦山……
宁越虽然心动，却直接摇头：“如果是其他山脉道还可以想想办法，秦山还是算了吧，秦山君不仅实力是所有山脉主神之中最强大的一位，这位神灵的地位也非常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明黛闻言好奇。
宁越：“凡间要是有王朝建立，有足够功绩的帝王封禅，都是在秦山之顶。”
人间帝王封禅在秦山！
明黛深吸了一口气，通过这一件事，就明白了秦山君的特殊，恐怕是天庭面对秦山君，都要卖几分面子。
而古代炼气士最强大最重要的传承，偏偏在秦山君眼皮子底下，明黛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古代炼气士是想要留下传承，还是不留了。
从这安山的古代炼气士传承就可以看出来，在这个世界，炼气士想要传承下去是多不容易，人家金丹修士找传承的标准都只是个有修炼资质的凡人武者。
摇了摇头，两人一同离开了这里。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两人又一同尝试着去了玉简中记载的一些古代炼气士传承之地，不过都没有获得黯沉髓这种级别的收获了。
要么是一些入门级别的传承，要么就是已经被神灵捷足先登，将传承破坏，剩下就是零零散散获得一些无关紧要材料秘闻。
这么四处挖宝的日子过了半个月，两人也差不多将安山周围逛了一圈，这一日，宁越突然通过与法身的心神感应，受到了消息，随后转头询问明黛：“师妹，你可有兴趣随我做一趟安山君‘钦差’，前去接引一个人成就神灵？”
明黛不明就里：“何谓接引？”
“如果说天灵根是你那个世界中人人争抢的香饽饽，那能够引来神灵接引的人，就是我们神道修士眼中的‘天灵根’。”宁越解释道：“你如今已经知道了，神灵的根基就是香火信仰之力，实际上，这种信仰之力并不是只有神灵会获得。”
“就与凡人崇拜信仰神灵一样，在凡人与凡人之间，也会汇聚信仰之力，但凡引得大量民众知晓、发自内心敬仰之人，身上都有这种力量，不过对于非神道修士而言，这种力量只是汇聚在他们周围，几乎不能主动化为己用。”
“这种力量，叫做功德。”
宁越举起了例子：“像是凡间帝王，只要不是倒行逆施，基本上都会汇聚出功德之力，这是万民信仰，还有军中统领大军的将军元帅，身上也会汇聚士兵的信仰，虽然他们还是凡人，肉身没有超脱，不过帝王会有王道之气，将军会有威武之气，能够神鬼辟易，就是这个道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在凡间拥有巨大声望的人，大儒、大医……这些人或造福一方，或名传千古，获得了大量凡人的感念，这本身就是一种极高品质的信仰，他们身上就会汇聚功德，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没有作用，死亡时只要获得一封敕令，就立刻堪比其他神灵修炼百年、千年。”
“所以每当有这种大功德之人寿命将尽，就会有很多神灵去抢着将他们拉拢到麾下。”
明黛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神道世界里还会出现神灵都抢着要拉入麾下的香饽饽，不过想想也有道理，大功德之人对于神灵来说，可能比起自己那个世界里宗门遇到天灵根还稀罕，毕竟天灵根还要培养，不一定能走到什么境界，这大功德之人是直接一敕封就实力到位。
现在明黛本来就是在这个世界游历，当下自然欣然同意，她本来就好奇这大功德之人是什么样的。
事不宜迟，很快，明黛就跟着宁越，带着‘安山君’的亲笔手令，作为‘钦差’前往这大功德之人所在。
“对方的寿元应该就在这半个月内终结，在这之前，我们就已经可以提前和他接触，沟通好，等到他寿终正寝进行敕封。”一路上，宁越已经向明黛解释了这个流程。
大功德之人住在安山附近的居庸城，两人花费了两天时间赶到城内，大功德之人都是在当地美名远扬之人，没费什么功夫，就打探到了对方的住处。
“杨神医呀，他的医馆生生堂就在城东的平安巷，你们进去看到排队人最多的地方就是啦！”
神医？明黛眉头一动，更感兴趣了。
两人顺着路人的话语一路找到了城东的平安巷，果然很容易就找到了生生堂，因为医馆门口排着长长的一队人，有的人身穿绫罗的富人，也有补丁短打的穷人，不分贵贱，老老实实的排成了一队，由此可见这位杨神医的本事。
明黛两人在旁边一直围观，一直耐心的等到杨神医看完了这队病人，生生堂关门的时候，才走上前去。
“两位是来看病的？”医馆学徒正在关门，看到明黛与宁越走上前来，出言问道。
不过他看着两人气度不凡，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听到他的话，正在低头写病案的杨神医抬起了头，这位头发花白，样貌普通的小老头，看了一眼两人，目光停留在了宁越身上，随后眉头微皱，侧头打发走了徒弟。
随后，杨神医看着宁越，说道：
“我知道你的来意，你走吧，我不想做什么神仙。”
第114章
“我知道你的来意，你走吧，我不想做什么神仙。”
听到这位杨神医的话，明黛眉毛一扬，宁师姐都还没开口呢，对方怎么就知道来意了，而且还是直接就出口拒绝。
宁越目光转动，很快就明白了：“已经有神灵找过你了？”
“我死了之后的事情，就等我死后再说吧。”杨神医点了点头，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两位请自便。”
说罢直接将桌上的医案与脉诊一收，竟然不理会两人，直接转头离去了。
见到这个状况，明黛与宁越都没有再追。
目送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诊堂后面，宁越才开口道：“看来已经有不少神灵和他接触过了。”
“而且他还认得出神道的气息。”明黛补充，她如今是伪装成武者，顶多是能使用符篆的武者，而宁越则是安山君的‘心腹钦差’，普通凡人无法那么准确的分辨出神道修士的气息，杨神医方才那个话却是直接对着宁越说的。
明显是认出了宁越才是神道修士。
“这个正常。”宁越给明黛解释了一下：“他身上功德浓厚，又是将死之人，神魂与肉身的联结已经松动，能够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对于神道气息很敏感。”
“原来如此……”明黛恍然，又问道：“但是为什么他不愿意死后成为神灵呢？这可相当于延寿长生呀。”
这估计换成是任何一个人来，都会觉得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要知道杨神医早已不是少年人，而是耄耋之年，并且寿元不足一个月，这种情况下，谁会拒绝一个延长寿命的机会呢？
别说一个知道自己寿元无多的老人了，任何年龄段的人类，生灵动物，有机会延长生命，都不会选择赴死，这是生命的本能。
宁越见怪不怪地说道：“或许是已经答应了旁人，方才是应付我们的托词，或许是想着待价而沽，每次大功德之人寿元将近，附近的神灵之间都会有一番明争暗斗的，手段层出不穷，还有那种干脆不要脸皮的，干脆强行将人带走敕封的。”
“已经到争斗的程度了吗？”明黛有些不解：“神灵之间对战力要求很高吗？何至于此？”
在明黛看来，敕令已经是能够无条件让一个普通人一步登天的修炼道路了，对于资质的看重应该不像炼气士那么重要才对，现在的情况却是一个大功德之人出世，就有很多神灵闻讯而来争夺，软的不行还会来硬的。
明黛那个世界，门派遇到天灵根都不至于到直接动手抢夺的地步。
“不是战力的问题，大功德之人在神灵眼中，可不完全是一个手下。”
“此话怎讲？”
宁越道：“之前我说过，大功德之人在成为神灵之时，身上就会汇聚香火信仰，这就是功德对吧？”
“没错。”明黛点点头：“有功德之人死后就可以比普通新神灵拥有更多香火积累。”
“问题就在这里了。”宁越解释道：“这个世界上，敕封神灵只有两种情况，一种人间帝王钦点，昭告天下，立碑祠为死去之人封神，这种情况很少有，要得到天庭承认，敕封的神灵也是直属天庭；一种就是最常见的，神灵自身分出权柄。”
“这些愿意分出权柄的神灵对于自身敕封的属神，拥有极高的掌控力，不仅拥有最根本的赐予、收回对方敕令的权力，一旦成为一个上级神灵的属神，那属神身上的所有香火之力，有很大一部分都会自动被上级神灵抽走。”
“……你也知道的，香火之力不是最粗糙的万民信仰念力，而是被一个神灵剥离了杂念，纯净的信仰精华。”
听到这里，明黛深吸一口气，已经完全明白了。
这大功德之人，在上级神灵眼中，哪里是什么后继者、下属，而是移动的香火，等同于修士眼中能够增长修为的天材地宝！
神道虽然可以一步登天，可这属神的敕令，是上级神灵给的，那等同于整个修炼根基都是依托在上级神灵身上，修炼的成果，自然也归于对方。
如今这个世界完整的神灵编制，就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巨网，一层层的剥离杂念，自上而下的收割、提纯着信仰之力。
大量被敕封出去的属神，就是最底层的被剥削者，辛苦的散播信仰之力，耗费心力祛除杂念，最后将最大的一部分香火上交，为他人做嫁衣。
原本因为功德与香火的关系，要做善事，要保护凡人，明黛觉得至少神道这条道路对于普通生灵的影响上来看，这个世界比起自己的世界要好得多。
可是此时了解了更多之后，这个世界，比起自己那个将会处处充满失控与堕化的世界，又好到哪里去呢？
作为信仰来源的凡人没有选择不信仰神灵的自由，被敕封步入超凡的下级神灵们没有选择不上缴香火的自由，一旦接受敕令，就等于成为了上面高位神灵的薪柴。
想到这里，明黛若有所感：“也许杨神医不是待价而沽，世界上不止一条路，说不定有些人就是宁可死，也不愿意走这条注定受制于人的道路。”
原本没想过这个可能的宁越不由得微微一愣。
明黛：“他这样的医术，都没有进宫做御医，更能说明是个不愿意被束缚的人。”
宁越眼前仿佛浮现出了自己师父的音容，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明黛的到来，宁越短时间不会想到这一层，这是她长期以来在这个世界环境影响下的认知、思考方式的不同，但是明黛提了之后，她就很快反应过来了。
“可惜，他这边拒绝我，我不会逼迫他，不代表其他神灵会放过他。”宁越摇了摇头。
并且，这时候去给杨神医说明其中利害关系，对方也很大可能不会相信，只会觉得是宁越这边为了拉拢他而故意这么说的。
明黛想了想，说道：“我打算试试。”
“嗯？”宁越惊悚地看着明黛：“你不会想引导他成为炼气士吧？”
明黛哑然失笑：“师姐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当然是试试帮你把他拉拢过来啊！”
杨神医不想成为神灵，炼气士道路更是不可能，明黛作为一个金丹真人在这个世界都要小心隐藏身份，怎么会教对方修炼坑他。
再说，就算抛去年龄、灵根、功法等外在条件问题，杨神医早就被一众神灵知道寿元将尽，成为炼气士后突破筑基提升了寿命，那不等于不打自招的告诉一众神灵：‘我是炼气士，快来抓我’吗？
宁越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松了一口气，随后好奇道：“那你打算怎么劝？”
明黛露出笑容，看着医馆上面略有些陈旧的生生堂三个字。
“我打算先在这对面开个医馆。”
第115章
隔天，在杨神医的生生堂对面的门面被人当夜高价买出，并且火速地开了一家医馆。
医馆的名字很有意思，叫不争堂。
别的不说，光是这个招牌挂出来，就引来了周围人的一阵一轮。
将医馆开在名满天下的杨神医对面，还取名‘不争’，这其中的含义着实让人玩味，是自认不如不与之争锋，还是不屑与之争锋，一时间竟让人难以琢磨这医馆的主人到底是在自傲挑衅，还是真的谦虚。
无论如何，这不争堂一开，就立刻吸引了周围的一番眼球。
而被吸引过来的路人们，很快又被不争堂里的陈设布置给惊呆了。
这当然不是里面有什么灵丹妙药或者是看起来很神奇的治疗设施，而是里面的布置简单到了极致，一人，两座，后面空空荡荡，仅有几个前门面留下来的装饰字画，让白墙不那么单调。
除此之外，正常医馆最常备的药柜药材、制药器材等等，全都没有。
一个医馆开起来原本哪能这么快，光是各种药材的备制就是一桩麻烦事，除非直接从一个经营中的医馆药材铺搬过来才有可能，从无到有的准备，就算手段通天，都要花费好几天的时间。
原本大家以为估计这不争堂是先开着，药柜药材是后续入场，但是显然，这个莫名其妙的医馆并无此意，不安药柜，直接就开始挂牌接诊了。
医馆大堂每日就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大夫坐在桌子后面，桌上只有简单的纸笔以及一个脉诊，唯独特别些的，就是右手边放着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神秘木盒，没有病人来问诊也不着急，闲来饮茶看书，一副别人爱来不来的样子。
往来的路人、病人，看到这个场面，自然是十分好奇，就连生生堂的伙计们，都在闲暇时与同伴观察、讨论着对面的医馆。
不过，好奇归好奇，讨论归讨论，一连开馆三天，都并没有一个病人去不争堂看诊。
开什么玩笑？声名远扬的杨神医的医馆就在这里，事关自己的身体性命，正常人自然宁愿排队等上一天也要去生生堂看病，谁会去看一个来历不明的医馆和大夫？
一直到第三天，一个看起来猎人打扮的壮汉腿受了伤，想着来开一些伤药，却正好遇到了一个急诊病人，情况危急，杨神医正在全力施救，医馆药童也在打下手，医馆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大家各有病痛。
猎人王五低头一看腿上正在不断往下流血的伤口，总不能就让血就这么留着吧？于是转头准备去找其他的医馆，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对面不争堂的门头。
王五长期在山林里打猎，今天受伤下山特意来生生堂看诊，就是因为杨神医医术高明的同时，还不像其他医馆药铺，将外伤药分个三五久等，只有最贵的药效才最好，在杨神医这里不同，所有的药方都按照最有效的开，从不敝帚自珍。
若是一些病人家里穷，买不起药物的，他也会根据病人情况，开出便宜合适的替代药物，甚至指点在什么地方可以采到草药，上一次王五扭到关节来看病，身上没多少钱，杨神医就指点了他扭伤药酒的制作方法，还告诉了他泡酒的药材长什么样，容易出现的区域。
像王五这种劳苦人，一次伤病的时间长了，就有可能将整个生计拖垮，因此受了伤他也不敢耽误，他犹豫了一会，到底咬咬牙，准备去对面的医馆问个治病价钱，再不济，就现在这不争堂做点包扎止血，等到杨神医这边治完急症又回去。
于是，开业三天的不争堂，终于迎来了第一个病人。
王五进入了不争堂，看到里面陈设简单的布置，坐堂大夫后面空空荡荡的一片，顿时心里就生出一丝后悔的情绪。
这地方，怎么看起来不像个医馆，这只有一桌一人的场面，反倒是有些像是街边算命的，可开了个门店来算命？这也太奇怪了吧！
就在王五有些想扭头就走的时候，堂中那个女大夫，原本手撑着桌子托着腮，似乎正在午睡假寐，这时候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向了他。
“你来看腿的吗？第一个客人免费。”
免费这个词，让王五要离开的脚步止住了。
免费！这年轻大夫看起来不靠谱，可他自忖也不在这里做什么，就包扎一下止血，等杨神医那边忙完了就行。
于是，王五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有些迟疑忐忑地走到了女大夫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女大夫看了一眼他的右腿。
“把裤腿捋上来。”
“哦、哦！”王五答应着，依言而行，小心的将裤腿卷了上来，他的裤腿宽松，倒是没有怎么碰到伤口，血液不断的被尖石磕到的位置流出来，此时已经是鲜血淋漓。
一直看到自己正在流血的右腿，王五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方才这大夫明明是闭着眼睛，刚睁开眼之后却直接说出了他是来看腿的！
这么一想，这大夫倒是不简单，要知道光闻到血腥味，根本不能确定他伤在什么地方，只有可能是对方还通过他脚步声的变化，就发现了他的问题。
女大夫看了一眼王五的腿之后，伸手打开了就在右手边的木盒。
王五好奇的用目光扫过木盒之中的物品，结果只在里面看到了几根针与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葫芦。
大夫伸出白皙手指，取出了其中一根针，就站起身，朝着王五走了过来。
大夫这个架势，顿时让王五吓了一跳，对方不会要用这根针来挑他的伤口吧？他倒是见过一些医生用刀割掉病人的陈年腐肉，但是他这伤今天才受的，不至于就要到割肉这一步吧！他不由得紧张地问道：“大夫，你这是要做什么？”
女大夫看出了他的慌乱，安抚道：“莫慌，这是我独门的针灸之术，放心，不会痛的。”
什么针灸啊，根本没听过！王五刚想拒绝，但是大夫的动作更快，由不得王五反应，下一刻，针就已经扎在了他腿上。
“……诶？”
王五张开嘴，惊叫变成了一个疑惑的音节，他自己腿上被扎了一根针，不过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那个位置微微麻了一瞬，疼痛还不及在山林间被蚂蚁蛰咬。
“你看吧。”
随后，王五感觉眼前一花，就看到大夫已经将针拔了下来，又快速的在腿上的另外三个位置扎了三下。
好像确实没什么事……王五慢慢地放下了心。
情绪激荡过后，王五下意识地感受着自己的伤口处，随后就是一愣，方才他腿上的一直持续着疼痛，然而现在在这三下之后，那种疼痛大大减轻，可以说消失了。
王五仔细的观察着伤口周围，惊讶的发现……好像血液没有再渗出了！
怎么可能！这才扎了四针啊！
女大夫神情自若，没有理会他惊讶的神情，仿佛出现这一幕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再清创一下就行了。”说罢，她站起身，伸手从木盒之中将那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葫芦拿了出来，揭开盖子，拿着葫芦在手中摇晃了几下。
随着女大夫的摇晃，王五听到了里面传来液体晃动的响声，奇怪的是，这响声是小变大，好像里面的液体是由少变多一样。
无中生有又怎么可能呢？王五暗中摇了摇头，将其归咎于是大夫摇晃动作弧度改变的原因。
随后，女大夫没有问王五，再度自顾自地将葫芦口直接对着他的伤口，看样子是要将里面的液体倾倒在伤口上了。
如果是在针灸之前，王五估计会躲开，然后询问对方这是什么药物，但是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下意识地相信这个大夫了，至少身体难不难受他是知道的。
现下王五安安分分的没动，只是咬着牙等待，按照他过往的经验，药水直接触碰到伤口的时候都是会十分疼痛的。
“哗啦啦……”
葫芦里流出了清澈的液体，王五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反倒是一阵沁凉之感传来，将他伤口传来的灼热之感也给消泯了下去，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
用葫芦里的清澈液体将王五的伤口给彻底冲刷了一遍后，大夫收了手，将葫芦盖了起来。
王五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那里已经不再流血，只能看到被破开的创口，里面还传来麻痒之感，这种感觉王五很熟悉，是伤口快要愈合才有的感觉。
这什么药水这么神奇？王五抽动鼻子，嗅了嗅，却没有闻到任何药草味道，只感觉一阵淡淡的清爽气息，是在山间偶然遇到那种清澈泉眼才会有气息。
“好了，你回去修养一阵，保护好伤口，不要被用力碰到。”
女大夫叮嘱了一句，将银针与葫芦都放回了木盒之中，将盖子盖上，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半点没有提诊金的意思。
王五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站起身来感激道：“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大夫微微点头，对着他摆了摆手，随后就托着腮，无精打采地斜靠着，眼睛慢慢耷拉下来，再度回到了最初的模样，仿佛随时要睡着。
见状，王五也不敢多留，拱了拱手后离开了不争堂。
见到王五走出了医馆门口，有在周围做其他生意的好事者连忙上前，好奇的问道：“兄弟，你去这里面看诊得怎么样？”
在大家眼中，这不争堂故弄玄虚，是骗子的可能性很大，看着王五走出来，不少人都很好奇。
王五闻言，立刻回答道：“大夫免费给我看好了。”他常年在山中，倒是不知道不争堂是三天前才开的。
“看好了？免费？”听到这话，对面的人一脸不信，旁边更有人道：“兄弟，天上哪里会掉馅饼，你可别遇上什么陷阱……我听说，有些练毒的江湖武者，专门借着看病之名来用人试毒呢！”
你一言我一语，听得王五心中惴惴不安，主要是回想起从未听闻的针灸，与那葫芦里神奇的药水，都十分不真实，正好这时，生生堂那边传来一阵哗然，原来是之前急诊垂危的病人在杨神医的妙手之下，给救回了性命，病人的家属正对着杨神医千恩万谢。
见此情景，王五连忙继续排起了生生堂的队。
“那我再去杨神医那里看看……”
旁边人见了，纷纷点头，觉得自己日行一善，做了一桩好事：“这才对嘛。”
同时，出于好奇，这些人还就跟着关注了一下王五的情况。
解决完棘手的急诊，后面来的病人都是普通的病症，杨神医速度很快，没有排多久就轮到了王五。
到了王五的时候，他上前，在杨神医面前捋了裤腿：“神医，我的腿今天不小心伤着了……”
杨神医走近，观察了一下他的伤口，随后眉头紧皱地说道：“你来得不是时候。”
王五心中一慌：“怎么了？我这伤有什么问题吗？”
杨神医站起了身，没好气的道：“你要是来得再晚些，这伤口就愈合啦！”
“啊？！”
杨神医已经不想在王五身上耽误时间，直接对他摆了摆手：“回去吧，下一个。”
后面排队的人连忙挤开了王五上前看诊。
而王五则目瞪口呆，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伤口里面已经依稀可见粉色的肉芽冒出，这是寻常养伤好多天才会有的状况。
他愣了扮相，随后看着对面的不争堂惊呼起来：“神医！真是神医啊！”
第116章
王五惊呼着，将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他这才收了声。
杨神医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王五的脑袋：“你还砸到了脑子？”
这还没治呢，怎么就喊起神医了？
不过此时之前就关注着王五的好事者们反应却是过来了：“什么？对面那个医馆真的给你治好了？”
——那个医馆不是个空壳子吗？
王五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喜不自胜：“而且那位神医还没收我诊金呢！”
现场一众病人一听，顿时一片哗然，绝大多数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王五，无他，对方这一出可太像个托了，故意拿一个将好的病人来杨神医这里闹腾一番，借着杨神医的名头将医馆宣传一番，这种手段可不算罕见。
杨神医也是这么想的，因为王五的腿伤已经开始结痂，伤口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刚被治疗过的，而是已经治好了快要痊愈的状态。
他摇了摇头，虽然这样才能看出效果，不过对面这不争堂的大夫着实急功近利，落了下乘。
所谓不争，原来是一个笑话。
王五这般夸张的表现反倒是没有起什么正面宣传效果，更让在场众人觉得不争堂为了抢生意不择手段了。
当然，这是绝大多数人心中的想法，还是有极少数人因此对不争堂产生了好奇，这其中最大原因有王五所说的不收诊金，不过也有人之前就注意过王五，他在进不争堂的时候，腿上可还是躺着血的，有些甚至滴落在了地面上。
发生了这起事件后的不争堂还是之前那副老样子，也没有再见到‘托’来表演，但是毕竟上次的事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又过了两天，就有一个同样腿伤的马夫选择了不争堂。
马夫是因为马受惊的时候摔伤了腿，疼得不行的同时又听到有人在旁边说不争堂看病不要钱，看着生生堂那里排着的长队，加上周围好事者的一说，就转头选择了不争堂。
因为有上次的事情，这一次大家都留了个心眼，马夫进医馆的样子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没过多久，还不到一刻，马夫一瘸一拐的从不争堂里出来了。
这一次所有人都见到了，马夫进去的时候还是满脸痛苦，惨叫不止，走出来的时候虽然还是一瘸一拐，不过明显是眉目舒展，动作都轻松了许多。
“怎么样？”旁人见了，诧异的上前看马夫的腿。
“舒服多了，谢谢老哥推荐，真是个神医啊！还不收诊金……”马夫脸上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伤筋动骨一百天，马夫却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大半，不是遇上了神医是什么？
这一下，可真是惊到了医馆附近的众人，这不争堂的大夫的水平，居然是真的？难道上次的事情也是真的？
众人哗然，随后就有些排队排在后面的病患，犹豫了一下，选择了转头去不争堂试试。
没过一会，之前进去的人同样眉开眼笑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如此神奇的场面立刻引起了本就关注的人注意，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不少正在生生堂外排队的病人转头前往了不争堂。
不争堂来者不拒，很快一个个病人就从里面眉目舒展的走了出来，见人就称赞不争堂里有为神医，不仅医术高超，治病竟然还不收取任何费用，不少人都对不争堂开始好奇起来，借着生生堂的名气，不争堂的名声开始快速的传播开来。
而杨神医这边很快就发现今天的病人比起往日减少了太多，往日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才能堪堪将病患看完，今天才到申时，就已经没有病人了。
不争堂那边的消息瞒不了人，很快就经由药童的口传到了杨神医耳中。
这让杨神医产生了好奇，左右没有病人了，他直接站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下，好奇的走入了不争堂之中。
在杨神医恰好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正好听到了有一个身患慢性疾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杨神医处就诊的病人，因为在不争堂这里被直接治愈，开始吹捧起来：
“神医真是神医啊！您比起杨神医厉害多了，他到底有些名不副实，这神医之名，您当之无愧……”
话说到一半，那人察觉到周围突然寂静无声，转头一看，看到了杨神医熟悉的脸，顿时面色涨红地闭了嘴，他还是有廉耻心的，他这病本来在其他医馆看下来只能吊着命，没有治愈的可能，在杨神医这里已经开始日渐好转，要说没有对方的功劳那是绝不可能的。
原本四处夸赞杨神医最猛烈的就是他，只是没想到不争堂更神奇直接将他治好了，心情激动之下，对方还不收钱，这人得意忘形之下，就开始没边际的吹捧，没想到被杨神医听了个正着，尴尬得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然而杨神医是什么人？到了这个年龄，接诊的病人比别人几辈子见到的人都多，往大了说，对于生前身后名早就不在意了，并没有在意对方的言论，只是看向了不争堂的坐堂大夫。
此时女大夫正在治疗一个患有偏头痛的病患，她将几枚银针插在了一个病人脑袋周围的几个穴位上，场面看起来十分惊悚，不过在场病人之前都见过这位神医的这种独门手段，因此并不惊异，只是默默观察。
杨神医的到来没有让女大夫的注意力转移，她依旧专注地进行着治疗，在扎完银针之后，那位病人的痛苦的神情明显的舒展了开来。
见到这一幕，杨神医眼神微亮，与其他病人一样，专注仔细的观察着大夫的手段，露出了明显的感兴趣之色。
众目睽睽并没有影响大夫手法，她的手一如既往的稳定，有条不紊的对着银针尾部使用手法，轻拈、点按，病人的神情越发轻松，观察了一会，大夫将银针一一拔出。
这时候病人已经情不自禁的长舒了一口气。
这样明显的表现，让周围的人目露赞叹，哪怕是刚来的杨神医都不例外。
“等等。”病人真要感谢，女大夫已经转身回到桌旁，拿出那个不知道装着什么药的神秘葫芦，从中倒出了一小杯不知是什么成分的药液，递给了病人：“喝了它，好得更快。”
这时候病人自然是言听计从，接过了药液一饮而尽，然后更觉神清气爽，起身忙不迭的道谢。
这一幕看得一众等着医治的病患更是激动，想着接下来轮到自己，一定也会与这个病人一样药到病除。
而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在看到女大夫拿起葫芦，倒出给病人的药液的时候，杨神医眉头大皱，目光从之前的惊叹，变成了失望，甚至其中还夹杂了一些愤怒。
女大夫治好了这个病人，这时候站起了身，朝这边看了过来，对着面色不好看的杨神医面露微笑：
“杨神医，别来无恙。”
杨神医吐出一口气，神色复杂，这时候他已经想起了对方就是三天前与那个神灵一同前来的同行者。
作为大功德之人，同时也是将死之人，杨神医对于神道修士的气息感应特别精准，因而当天主要注意力都在宁越身上，也是与宁越交谈，对于明黛没有多在意。
不过因为两人气质特殊，尤其是他如今的视角还能感受到明黛身上也有之前那个神灵的气息，才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本以为只是一个神灵在阳间的使者，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是一位医者。
而明黛是医者这一点，更让杨神医不快了，面对她的招呼，个子不高的小老头完全却没有什么好气，冷哼了一声：“原来还真是个‘神——医’！”
他加重了‘神医’两个字，分开来读得重重的。
周围的病患不明所以，纷纷开始猜测杨神医难道是发现遇到了竞争对手，因而恼羞成怒？
只有明黛明白对方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不以为意的反问道：“神医又如何？同样是治病救人，又有什么分别，只要你愿意，你未来就可以做神医。”
杨神医听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更是冰冷，看向明黛的目光中又有着淡淡的怜悯，他摇了摇头：“不同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说罢，他不再理会明黛与这里的其他人，直接转身就走。
周围的病人下意识的给他让出一条小道，明黛没有再说话，也没有追上去，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杨神医的背影离去。
“到关门时间了，要看病明日再来吧。”
日落时分，不争堂准时闭了馆，让一些闻讯而来的想要免费看病的人扑了个空。
“大夫，你就再看看我的病吧，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明黛摇了摇头，拒绝得很果断：“你的病多一晚上也不影响病情。”
这时候有眼尖的人看到有人进了医馆却没有遭到阻拦：“那他怎么可以进去？”
明黛回头看了一眼：“他不是病人。”
说罢直接关闭了门栓，将众人隔绝在了门外，这些人面面相觑，又想明日免费治病，纵然有些怨气也不敢在这里发泄，只能乖乖离开。
门内，方才进入医馆的人是以为气质沉敛的中年文士，他看着医馆后方墙上画着的一副山水画，行了一礼。
“见过这位灵官。”
这山水画颇具意境，上面绘制了一座仙气飘飘的山峰，山峰上有一处隐匿在竹林中的屋舍。
此时随着这人的招呼，画中的屋舍里慢慢走出了一个同样是水墨画成的女子身影，身影越来越大，距离画框越来越近，随后直接从画中走了出来。
这女子容貌脱俗，气质温润，让人见之心喜，正是宁越。
中年文士看了一眼桌上玉葫芦，赞叹道：“好一手化实为虚，又化虚为实的妙法，不知这位灵官来自何方？”
神道修士的实力大致被划分为，通灵、伏山、镇岳，分别对应修士中的筑基、结丹、金丹修为，根据宁越此时表现出来的实力，是对应结丹的伏山一级，这种实力通常都会是镇岳级神灵的属神，尊称为灵官。
灵官实力有高有低，官职有大有小，不过这中年文士用在对当下对‘同阶’的宁越称呼，显然是没有轻视之意的。
无他，全因为这两天明黛开医馆的高调举动引起的。
因为杨神医这个大功德之人，不少想要将他纳入麾下的神灵自然都会关注这里，不争堂的事情自然是第一时间传入了附近神灵们的耳中。
这几日不争堂看着没人，其实已经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神灵派着属下来打探过了，自然就见识到了明黛这位‘神医’的手段。
明黛的医术倒是其次，真正让这些神灵不敢小视的是她给病人治病时，从葫芦里的倒出来的药。
这葫芦当然不是明黛从安山君府邸中得到的灵萃葫芦，而是一个普通的葫芦。
宁越突破金丹之后，开始自创一套梦境之术，明黛每日打盹，就是在帮助她实验这套术法。
宁越一直也在不争堂之中，不同的是，她这段时间是在明黛的梦里。
而给病人治病的手段就更妙了，葫芦中的药液，是宁越从病人的渴望治愈的意念中截取，明明意念是虚幻的东西，她却通过妙法将其变为了实物的药液，出现在了葫芦之中。
这种手段，是实实在在的神道术法，还是十分新颖玄奥的那种。
之前的杨神医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阴阳怪气的说明黛是神医。
是神，和医。
因此，不争堂的医治手法，既是明黛用来吸引杨神医的手段，另外一面也是宁越用来向其他想要争夺杨神医的神灵展示自身实力的手段。
所以，在其他神灵眼中，不争堂就是新冒出来的一方强大神灵势力，不可小觑。
明黛则没有引起什么主意，就像这文士进门后没有搭理她一样，明黛很自然的被认为是神灵使者，这种获得神灵青睐的凡人不是没有，只是比较少，生前为神灵驱策，死后获封属神，他们更在意的是宁越背后是哪一方神灵。
宁越看了一眼低眉敛目，做出一番手下模样明黛，嘴角忍笑，随后看向了对面的人。
“见过这位灵官，在下乃是安山君座下钦使。”
“安山君……”文士露出了然之色，之前听闻安山君闭关，本以为会很久，想不到这么快就活动了起来，看来有了非常大的收获，方才宁越的手段，他自然而然的认为是安山君传授的，点了点头，自报家门道：“城隍大人托我向安山君问好。”
原来对方是本地城隍的手下，难怪直接找上门来了。
宁越与他寒暄了两句后，文士也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杨岐此人已经有许多神灵接触过了，对方不敬鬼神，惹怒了众多神灵，城隍大人是准备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在身死之后还不识好歹，就准备将其直接打为孤魂……”
剩下的话文士没明说，但是很容易意会，杨神医打为孤魂之后，那一身功德之力自然也会跟着分散，虽然会损失不少，但是还是会有剩余，那个时候，如何瓜分功德，自然是现在得先商量好，免得伤了和气。
明黛在旁边听得眼睛一眯，杨神医那态度居然还真不是待价而沽，甚至已经得罪了一众神灵。
如今宁越展现出了实力手段，未免到时候横生枝节，这些被得罪的神灵就先派人来说清楚，大意是宁越若是要加入的话，可以分一些功德，但是因为是后来者，所以不多。
宁越听闻之后，面露为难之色：“这……同为做属神的，您也知道，君上之命不可违，他要我将敕封杨岐，若是只论功德，怕是会认为我抗令不遵，而且……”说着，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的指了指头顶：“这种打落生魂的事情，传上去，怕是不太好……”
杨岐成为神灵，身上最大量的功德归属于整个神灵编制，换而言之，就是‘公家’的一部分，而若是死后被打落生魂被众神灵瓜分功德，那就属于这些神灵从天庭手中夺香火，属于私吞天庭香火。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全看有没有人做文章，若是遇到存心搞事的神灵，说不定就是一起神战的开端，或者是被天庭罚香火，那是大家都不乐见的事情，这种事情就算暗地里会发生，也是不会有神灵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所以文士听完宁越的话后，当即脸色一变，连忙义正言辞地说道：“当然，只要他不冥顽不灵，愿意成神，我等自然不会做出这等无奈之举，不过是以防万一，哈……以防万一！”
于是宁越笑了笑道：“所以，我还想再试试……万一后面他改主意了呢？”
被打了个太极回来，文士有些不快，不过碍于宁越展现出来的手段，还是客客气气的告辞离开了，转头就将此事回报给了城隍。
城隍听闻后冷哼一声，说道：“那我就看看她还有什么手段！”
……
这边，宁越也在明黛的梦境中，与她一边品茶，一边商讨着今天的事情。
宁越抿了一口美味绝不存在于现实中的茶水，说道：“若这杨岐真是这么想的，我反倒真正的愿意将他收入门下了。”
明黛听后，明白宁越的意思是不用安山君的敕令，而是传承对方‘符修’之道，不由得一笑。
“那可能过些年，这个世界真要出一个‘神医’了。”
第117章
瓜分香火的事情不欢而散，双方桥归桥路归路，神灵继续高居庙堂，明黛与宁越这边则是继续经营着不争堂。
不过在经过一夜声名大噪，就连杨神医都亲自上门之后，这里设立了新的规矩，不再免费收治所有病人，只免费收治在生生堂没治好病的患者。
此举引得想免费看病的人又是一番哗然，不争堂因此声名下跌，不过有人想出了‘妙招’。
“大夫，我这病不看了。”
一个病人刚排到杨神医面前，才摸完脉，不等他说话，就立刻改口说不看了。
排队的其他人开始还不明所以，等到这个病人从生生堂出去之后，转头就去了对面的不争堂，没过多久，就喜笑颜开，仿佛捡到了什么大便宜一样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一下，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争堂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说是只免费收治生生堂没治好病的患者，可是这‘没治好’本身就很含糊，进去了生生堂，没在里面治病，也算没治好，这么一来，只用在生生堂走个过场，就可以去对面免费治病了。
世人都是贪便宜的，在不争堂的医术已经被认可的情况下，就算大家都在心中敬仰杨神医的医术医德，这也并不妨碍他们会选择免费快速的治疗机会，于是有一就有二，很快杨神医这里就有大批病人‘倒戈’，选择了不争堂。
当然不是人人都贪便宜的，可是不争堂在治病上，还有痊愈速度更快这个优势，就连不差钱的富人也想去那里就诊。
这一天，还不到中午，杨神医的医馆头一次没有了排队的病人，变得空空如也。
见状，杨神医皱着眉头，看着对面的不争堂，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口气，随后转身进屋，自顾自的整理起自己的医案。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整整三天，第三天，杨神医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关了医馆。
一众患者吃了个闭门羹，这才知道杨神医的好，纷纷在门外求他开门。
而杨神医看了看门外如同风吹麦穗一样容易被利用煽动的普通百姓，只是叹了一口气，任由外面的人恳求也好，嘲讽甚至怒骂也好，一点都并不为所动，转身回了屋。
两家医馆就这么僵持了下来，不争堂极守原则，不是从生生堂那里拒绝的病人，就不能免费治病，只能按照正常价格来。
一时之间，对于这家医馆，大家是夸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老老实实的看完病就走，从这个状况看起来，仿佛是不争堂获得了胜利。
只有明黛知道，情况是逆转过来的。
原本以为杨神医会妥协，因为他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按照对方的性格，肯定会想在这段时间里多治疗几个病人，不争堂此举会引得对方前来谈判沟通，没想到他一如既往的油盐不进，再这么下去明黛都想跑去直接纠缠杨神医了。
当然，这是是想而已，做是不能做的，杨神医周围都是神灵的眼线，前去找他袒露底牌，是下下之策，要对方自己来到不争堂内，才算是公认的进入了‘安山君属神’的地盘，不在其他神灵的耳目之中。
因为拒绝了之前打散杨神医神魂的提议，所以这些神灵们都在盯着明黛与宁越，各方制衡下，要是杨神医主动去不争堂找了她们，碍于还有天庭法条这个压力在，那谁都挑不出错来，但要是明黛插手，对杨神医有半点强迫之举，那就等于是动了其他神灵的利益，会被群起而攻之。
这也是目前宁越与明黛感到无奈的地方，以明黛如今的炼气士的身份，在这种神灵众多、监管严密之地，行动需要十分谨慎，不是自己世界能够将麻烦连同制造麻烦的人一剑斩之的情况了。
本来两人还在想其他办法引杨神医前来，没想到好运气就这么突然降临了。
隔天，生生堂来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客人。
“杨神医居然关门了……”
徐锋看着生生堂紧闭的大门，面露失望之色。
一旁一个孩子气的青年嗓音响起：“我都说我没病了，你还非要带我来看病，现在这里关门了，说明是老天都说我没病！”
“你有病，只是你自己不知道。”徐锋反驳道。
“我才没病！”旁边的说话的青年，是一个身穿普通布衣，但是皮肤却比寻常女子还要白皙细腻，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男子，不过更特别的是，对方明明已经是个青年模样，神情却充满了童稚之气。
徐峰看到医馆一副关门多日的样子，本来就失望烦躁，语气不由得加重：“你有病，我说了你有你就有！”
“我没病！你说了不算！”青年生气的强调，甚至气得脖子和脸都红了。
“我懒得和你吵。”徐峰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露出了无奈的神情，这一路来到这里，因为对方的身份与只有五六岁的智力，可谓是让他心力交瘁。
青年气得脸都鼓了起来，在原地抱起双手：“是你先说我有病的！”
这时候，医馆的院门里走出一个药童出来倒水，徐峰见状没有搭理青年，连忙上前，隔着院墙篱笆喊道：“小哥，我来找杨神医看病。”
药童停下脚步：“确定是要找杨神医？不会中途说不看了吧？”
徐峰不明所以，这时候自然斩钉截铁地道：“当然不会！”
“你等着，我问问师父。”药童将水倒了，快速的回到了屋内。
他作为药童，怎么会看不出师父这两天虽然赌气没有坐诊看病，但是浑身是明显的哪里都不痛快，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看着医书都忍不住唉声叹气，因此见到有病患前来，确认了会在这里看病之后，就连忙去告诉师父。
“麻烦。”杨神医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已经快速的放下了医书，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这边药童已经忍不住笑着开门将两人放了进来，杨神医走到了案前，观察了一下对面青年的神色之后：“我把把脉。”
青年脸上满是不情愿，但是徐峰似乎方才与他交换了什么条件，才让他噘着嘴，有些不情不愿的把手放在了脉诊上。
杨神医摸上了青年的脉，一只手习惯性的捋起了自己那一搓小胡须，随后，脸色一变，就连捋胡须的手都停下了。
“怎么了？”徐峰一直在观察着杨神医的神色，见状连忙问道。
杨神医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继续摸着青年的脉，随后又仔细看了看他如今的穿着与旁边的徐峰。
其实观察力敏锐的人，很容易就能发现这青年明显是养尊处优，现在却穿着明显不太合身与材质普通的布衣，再加上旁边的徐峰孔武有力，气息悠长，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不难想象。
杨神医收回了手，看向徐峰：“这个病人我无能为力，请回吧。”
“杨神医，天下怎么会有你治不好的病人？不要开玩笑了，你放心治，不用有顾虑。”徐峰神情严肃，杨神医的名望很是不凡，还有不少关于他不畏强权与威胁的故事流传，没想到今日一见，对方会是这个态度。
听到这话，杨神医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冷：“天下我治不好的病人多了，他就是其中一例。”
“什么？”徐峰一愣。
杨神医仿佛知道徐峰在想什么似的，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药童：“你去把水挑了。”
打发走药童之后，杨神医才深深地看了徐峰一眼：“这个病人，我十五年前看过的，那时候他才三岁。”
青年听到之后瞪大了眼：“你给我看过病？只有御医……唔！”他剩下的话被徐峰捂住了，徐峰看向杨神医：“你知道他的身份？”
杨神医目光中充满洞彻：“他的身份不一般，敢带走他，我甚至大概猜得到你的身份……他的情况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兄长、嫡母，对他是真的看重，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你们的谋划注定要落空的。”
徐峰乍然听闻这些话，与自己之前猜测的大相径庭，不由得错愕不已，天运王的痴傻竟然和坊间传闻猜测不同，不是被当今皇帝和太后暗害的？
杨神医最后劝告了一句：“你们最好不要伤害他，治好他得不到你们想要的，伤害他更会让你们万劫不复。”
说罢杨神医就转身进了屋内，看起来是不打算管这件事情，他也有这个资本，毕竟知道自己死期将近，生死面前无大事。
徐峰看着他的背影思考了半晌，脚步沉重的带着还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青年离开了这里。
走出了门外，徐峰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这时候旁边人看到了他们刚刚进入了生生堂又出来，还是这幅失魂落魄的神情，好奇地上来打探：“兄弟，杨神医给你们看病了？”
徐峰一脸苦大仇深，倒是旁边的青年回答了他：“没有，他说治不了。”
“治不了？”
听到这话，对面的人瞪大了眼，还有杨神医治不好的病人？他这是因为不争堂的压力，自暴自弃了？
“走吧。”徐峰不欲理会，便要带着青年离开。
这时候就听那人随后说了一句：“既然是杨神医治不好的病人，你们不正好去对面的不争堂看看？那里面也是一位神医，还专门免费收治杨神医治不好的病人呢，都逼得杨神医关门了好几天……”
于是，徐峰离去的脚步顿时一停。
没曾想，徐峰刚进入了不争堂，才看到里面正在坐诊的女大夫，他就听到旁边人惊喜的喊道：
“明黛！是你！”
第118章
“明黛！是你！”
明黛看诊的速度极快，哪怕是每日来这里的病患和生生堂过去那里排队的差不多，但是到了每日申时左右，她就基本能将当天的病人看完。
这个时间点不争堂已经没有病人了，明黛在外人看起来又托腮睡着了，实际上是去了梦境之中和宁越在一起。
感应到有人进门，明黛还未从梦境之中脱离，就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面露惊讶。
“居然是他。”
“是谁？”一旁的宁越见明黛的神情，也是诧异，明黛在这个世界除了她应该不会认识什么人啊。
“就是从大青鱼那里得到法冠的那个王爷。”明黛给宁越解释了一下。
宁越一听就知道是谁了，不由得眉头一扬：“哦？这可是奇了。”
“我去看看。”明黛也是同样不解的神色，当时阿玺说是要回京的，这边完全是另外一个方向了，他又怎么会来到这里？与宁越招呼一声之后，明黛就离开了梦境，在现实中睁开了眼。
一睁开眼，明黛就看到了与徐峰在一起的阿玺。
徐峰在听到阿玺叫出明黛的名字的时候，就神色大变，浑身紧绷，他怎么想得到自己随便带着阿玺进入一个医馆，里面就这么巧有他认识的人。
可是看到明黛是因为听到阿玺的喊声才从睡眠中苏醒，身上也没有武者特有的血气涌动，他又稍稍放下了心，对方只要不是强大的武者就好。
在根本不知道世间有炼气士存在的徐峰眼中，毕竟一个人的经历是有限的，明黛看起来不过是个少女，既然是精通医术的大夫，那就没有多少精力习武，就算习武，也不会有太高深的功力。
“你知道她是谁？”徐峰问阿玺。
问明黛这个心智正常的人无法确定得到肯定的回答，但是阿玺很好糊弄，几乎不会说谎，说谎也能让他看出来。
阿玺自然不负所望，还挺了挺胸，骄傲的介绍道：“明黛是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
徐峰目光带着研判，看着神情没有太大变化的明黛，继续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就这么认识的啊……”阿玺说着想要走到明黛那边，被徐峰给拦住了：“你干嘛！”
“走。”徐峰又看了明黛一眼，原本这种时候他可以选择威胁对方闭嘴，或者顺势将其和阿玺一样掳走，可这个念头才刚升起的时候他就改了主意，遇到这种场面还神情自若的人不多，他总觉得对方不是个普通大夫。
出于谨慎的原则，徐峰不欲多惹事端，就要带着阿玺离开，反正天运王被劫走的事情他身边的人根本不敢上报，组织的主力在钳制他们追索，就算这大夫将消息透露出去，也不会引起什么波澜。
可就是从门前走到门口的两丈路，徐峰拉着阿玺往前走，却走了好几步都还没有走出去。
徐峰甚至一开始没发觉什么异常，直到连续三步都跨出，都还是距离门槛有一段距离之后，他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后整个人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冷汗刷刷的往外冒。
这个世界没有炼气士，武者展现出来的实力也是有限的，但却有各种鬼神传说。
鬼神高高在上，对凡人的态度有好有坏，因为许多神灵获得凡人信仰，不是释放福祉，更多的是用威吓来收获更狂热的信仰，不信仰河神来年就会发洪水，不信仰龙王就会干旱，不信仰海神就会有海啸……
眼前这一幕不正常的情况，难道他招惹了鬼神？
听说皇室有神灵庇佑，他绑走天运王遭到了反噬吗？可为什么之前那么久都没有事，偏偏在这里出了事？
“咯吱……”
与徐峰看起来只有一丈之隔的门扉自然关闭，与此同时，他身后传来了明黛的声音。
“既然来都来了，就看完病再走吧。”
徐峰想走，想去打开门，可是他走的方向明明是朝着大门，每走一步，却是在向反方向移动，他越想往前走，就越快的走到了明黛的案前。
这种情况下，徐峰遭遇到了巨大的惊吓，他下意识的看向了旁边的阿玺。
然而阿玺根本没有如他这般受到任何影响，反而一脸开心的主动往明黛那边走去。
“看病的不是我，是他。”
这种情况下，也是徐峰心理强大，磕磕绊绊地说出了话。
“我都说了我没病。”阿玺不高兴的板着脸。
“你为什么说他有病？”明黛也奇怪的问徐峰，早在与阿玺刚认识的时候，她就大致探查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阿玺非常健康，身体也没有什么毒素，他的心智问题应该是天生就是如此的。
徐峰浑身冷汗不止，他本想说一些转移话题的话，可一张嘴却不自觉的吐出了真话：“坊间传闻，天运王本是先帝属意的太子，是被当年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在幼年暗害，才会心智退化，失去帝位……”
“唔……”明黛看着懵懵懂懂的阿玺，有些不解的看着徐峰：“且不说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有多大，如果真是这样，你想将他‘治好’，然后当皇帝？”
就算阿玺变成了一个心智正常的人，没有受过处世治国的教育，直接丢去当皇帝，这国家怕不是想完蛋了。
徐峰发誓他真不想说话，可是嘴巴就是不由自主的张开了：“他当不当皇帝无所谓，重要是让皇室陷入混乱，完成我红花会复兴大晋的大业！”
原来是前朝残余势力啊……
两句话就问清楚了徐峰的来历目的，明黛感慨宁师姐的梦境之术真的神妙，如今的不争堂已经等同于她的一处‘神域’，与金丹真人的领域类似，在这里面，徐峰最想隐瞒的事情反而会因为念头剧烈而更容易的显现出来，更加瞒不过宁越。
在了解了其中的缘由之后，明黛有些失语，从这红花会的思路，就知道他们想法天真，难成大器，要是皇室混乱就能推翻一个王朝，那这凡人王朝的倾覆也太容易了一些。
见自己什么都吐露出来了，徐峰又惊恐又绝望，奋力的做着最后的挣扎。
“我们的消息来源不是假的，我们组织里有当年服侍天运王的奶娘，十五年前的天运王，是正常的，不仅正常，而且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智力远超常人……”
“嗯？”明黛知道对方此时说的话做不了假，下意识将目光看响了如今的阿玺。
阿玺还是那副童稚模样，还瘪了瘪嘴：“我本来就很聪明，嬷嬷和王总管都经常夸我……”
明黛沉吟，现在的阿玺也在宁越的神域之中，同样无法伪装说谎，难道是真的当年发生了什么变故？或者说是徐峰的消息来源有误，但他信以为真？
明黛还在思索间，门外居然传来了敲门声。
原本这时候，明黛是不会再接诊任何病患的，但是此时敲门的不是别人，而是她们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
医馆的门自动打开，外面站着的杨神医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明黛露出笑容：“请坐。”
杨岐看了一眼徐峰与阿玺，明黛见状，挥了挥手，徐峰直接走到旁边的椅子上睡过去了，才两个呼吸，就发出了鼾声，而阿玺……阿玺只是新奇地看着徐峰，自身并无异样。
明黛看向阿玺的目光不由得再变，这个看似简单的人物，却是如此不简单，杨岐似乎对此并不惊异：“我是看在你这段时间也救治了不少病人的份上，来劝你不要招惹天运王。”
这个样子，杨神医是也知道什么秘密了。
随后明黛眉毛一扬，对阿玺说道：“阿玺，我带你去个你绝对没去过的地方玩玩，要去吗？”
如果是其他人，估计阿玺会犹豫一下，可是明黛上次已经带他玩过了，有了深刻的印象，此时一听立刻拍手赞好。
于是明黛将他带到了后方的画前，就这么将一个真人送入了画卷之中。
一旁的杨岐看着这奇幻的场景，哪怕知道明黛背靠神灵，都忍不住瞠目结舌，一直到明黛回过头来看他，才连忙收了表情。
现在只有他们两人了，明黛便问杨岐：“你改变主意了吗？”
杨岐摇了摇头，强硬地道：“我不会改主意，这些当神仙的是什么德行，我早就知道了。”
说完这话，杨岐观察着明黛的神情，本来以为对方作为神灵的眷者，她听到这种‘大不敬’的话，会立刻恼怒或者变脸，没想到对方神情平静，反倒是露出了好奇之色：“杨神医何出此言？”
“别叫我神医，我只是个大夫，你才是神医。”杨岐立刻板下脸。
“我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神灵……”明黛解释，但是在杨岐态度没有完全确定的时候，这种事情不能挑明。
“天下乌鸦一般黑，就算神灵性格不同，本质也一样。”杨岐打断了明黛，态度坚决，抬腿欲走。
“等等。”明黛喊住了杨岐，转身从木盒之中取出了一本册子，走上前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杨岐皱着眉头。
明黛道：“这是我针灸之术的医理总结，里面还有我毕生医术的所有感悟。”
“你这是什么意思？”杨岐一愣，随后眉头竖得高高的。
明黛真诚而平静的道：“之前我看过你在记录医案，就知道你在编写医术著作，我想你将我的医术也编撰进去，造福病人。”
明黛没有说谎，这是同为医者之心，杨岐要是实在不愿意加入她们，她也会将这个交给对方。
这下，杨岐神情变得复杂，陷入了沉默。
他觉得这是阳谋，可他确实难以拒绝，明黛的针灸手段是全新的医疗手法，哪怕对方后来葫芦里的药物是神道在辅助，但作为医者，明黛的医术并不在他之下。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站了一会，想了想，明黛问起了另一件事情：“为何你说不要招惹天运王？你也知道他当年心智无缺？”
听到这话，杨岐脸上的神情控制不住地发生了变化，明黛知道自己猜中了。
杨岐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老夫真正感觉到无能为力的病症有两个，一个是天运王的心智之缺，一个是十五年前的淮南疫病……”
明黛闻言不由得一愣，阿玺的问题与杨岐如今反感神道又有什么关联？
“淮南疫病？”
杨岐：“当年淮南那场疫病来势汹汹，不知损害了多少条人命，我动身前去，想研究出疫病药方，也是在那时候，第一次知道了世间有神灵——”
“瘟神。”
第119章
“当年淮南疫病爆发，我动身前去，凭借着我师传下来的疫病研究手记，我成功配制出了药方，疫情很快得到了控制，本该是皆大欢喜的好事，但是……”
说到这里，杨岐一顿，看向了明黛：
“你见过明明已经治愈好了，隔一段时间却又再度莫名出现的疫病吗？”
“……不依循病理因果，颠覆医理认知，哪怕将病患完全隔离一地，它也能无中生有，凭空在其他的地方出现。”
说到这里，明黛哪有什么不明白的：“是因为瘟神？”
杨岐点了点头：“那时候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绝望之下，我便决定让自己主动感染上疫病，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缘故。”
听到这里，明黛都不由得肃然起敬，杨岐这种舍我的医者之心，绝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尤其是杨岐自己还是个凡人，主动染上疫病，就等于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见明黛的神色，杨岐苦笑一声：“可惜，后面却发生的事情我却怎么也没想到的……”
“没有发现原因吗？”明黛问。
“不。”杨岐摇了摇头：“我感染不上疫病。”
明黛愣住了，感染……不上？
“我长期在疫区，本就容易感染，然而一直无恙，后面即使我开始不做防护，甚至主动接触病人物品以求感染，依然无事发生，疫病仿佛是择人而噬的活物，却绕开了我……”
“我只能辗转疫区，到处释救，即使止不住感染扩散，我也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没曾想，我这么做没多久，就有神灵在我面前显圣，来者是天庭的瘟疫真君，同时——”
杨岐笑得比哭还难看：“也是我所学医术这一脉的祖师。”
“你的祖师……”明黛的神情一沉，已经是明白了其中的因果。
医术是需要大量知识与积累的，杨岐当年年纪轻轻就是名医，能够治愈疫病，自然是有着医术方面的传承，是其中青出于蓝的佼佼者，这一脉能传承至今，也是出过功德满身的名医，而这个世界的神灵，最喜欢引渡有大功德之人成神……
“明明当初就是因为研究疫病方论而流芳百年的祖师，如今却成为了天庭坐下新任的瘟神，是何等可笑？又是何等讽刺？”
“瘟神现身来告诫我，让我尽快离开这里，疫病到了合适的时候自然会停止，至于我为什么没有被感染，自然是因为看在我是他这一脉的份上，特意庇护我的，还告诉我好好行医，积累功德，死后也可以与他一样，成为神灵。”
明黛从杨岐转变的称呼，就知道他对这位祖师，后来的瘟神是什么态度了。
“我问他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候，他说香火足够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在高高在上的神灵眼中，香火比人命重要得多，若是成为神灵之后，连一个曾经的医者都会变得失去原则，漠视人命……”
杨岐抹了一把脸：“那这神灵，谁爱当谁当吧！”
到了这里，明黛与宁越终于明白为什么杨岐会是这个态度了，他早在多年前，就认清楚了这个世界神灵体系的本质。
至于为什么天庭会派下瘟神，原因也很简单——收割香火。
宁越解释，神灵体系总体而言可以类比于凡人王朝，山川大泽的山君类似于封疆一域的王侯，凡人城镇之中的城隍属于各地直属的知府，而这瘟疫真君，是天庭的直属之神，类似于朝廷的钦差，有目的才会派遣而出。
而这种掌管灾祸的神灵一出，一次性收拢的信仰就是寻常神灵积累的成百上千倍。
因为人类只有在遭遇为难的时候，求生的压迫之下，信念之力才是最强烈的。
狂热的信徒，并不会在那些生活得幸福无忧的人中诞生，而是那些在痛苦之中渴望救赎的人。
所以，瘟疫诞生，患病的凡人们必须对疫病束手无策，绝望之中才会祈求神灵，凡人王朝也会因此警醒，带领整个王朝祭祀上天，祈求上天饶恕。
当做完这些之后，疫病消失，经此一事，天庭能收获大批香火之力，凡人王朝也能巩固统治，可谓是一些高层们乐见其成的事情。
那些死于疫病之下的凡人，则会成为历史中的一行数字，被人遗忘。
杨岐不想‘和光同尘’，所以死后也不愿意成为神灵。
偏偏他这样的人又拥有最让神灵眼馋的功德，也是一件讽刺的事情。
消化了片刻，明黛想到了阿玺的事情：“那天运王与这场瘟疫有什么关系？”
“我认为他让那场瘟疫提前结束了。”杨岐说道。
明黛与宁越都纷纷一震：“此话怎讲？”
“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杨岐开口道：“知道这一切后，我大受打击，浑浑噩噩的待在了原处继续看病，不过有瘟神在，疫情反反复复，掐灭一些又会重新出现。”
“……没过多久，我被朝廷的人秘密找到，带我去给一个身份尊贵的病人看病。”
“那时候我见到了已经是如今这般心智有缺的天运王，原本以为是王室倾轧，但诊断下来我看不出他身体有什么问题，无论是毒素还是内伤都没有，看起来就是天生如此，可从周围服侍的人态度上来看，他原本不是这样的……”
“我被送了回去，继续在医庐给人治病，让我没想到的是，从那天之后，被治好的病人，就再没有复发过，整个疫病区域，第一次出现了全局状况上的好转。”
明黛与宁越神念沟通了一下，都觉得情况有可能真如杨岐猜想的那样，与阿玺有关。
因为按照那种情况下，瘟神所在，疫情好转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本来还不确定，治愈了这个城镇之后，就继续往周边地区治疗，疫情就真的被这么控制住了，再也没有出现那种无能为力的反复状况，瘟神也再没有出现在我面前过。”
“我本来没有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但在不久之后，天运王就以一个三岁孩童之龄，获得了‘天运’的封号，这种封号，可不是一般皇子能有的，甚至那时候很多人都以为他会是未来的太子。”
如今在杨岐眼中，阿玺就是当年结束了瘟疫的人，所以才会在自己将死之际，都特意来关注他的情况。
不过这关心又不是对普通人的担心，因为知晓一些神灵之事，他隐约知道阿玺的不凡，哪怕他被徐峰这样的前朝势力所掳，都没有很忧虑，觉得他能够逢凶化吉。
而得知此事的明黛与宁越也在谈论关于阿玺的事情。
宁越：“这天运王果然不同寻常，连我用梦境之术也探查不出他的异常，但是结合他之前的种种表现，这什么也探查不出，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连宁越这个神道修士都不知道，明黛对此自然也没有特别的头绪：“那师姐你可有打算？”
宁越微微一笑：“既然我探查不出什么异常，那别的神灵也探查不出什么异常。”
说完，现实中不争堂墙上的画卷里，宁越缓缓的走了出来。
她留下了一缕分神，带着阿玺在画中游玩，本人则出现在了杨岐面前，开门见山地说道。
“你不想做神灵，正好，我们也不是神灵。”
杨岐慢慢的瞪大了眼：“你说什么？……那你们是什么？”
除了武者与神灵，杨岐自然接触不到其他超凡力量。
听到这话，明黛看了一眼在旁边熟睡的徐峰，打了个比方道：“大概是神灵眼中的‘前朝余孽’吧……”
……
等到晚上杨岐离开不争堂的时候，他身上已经萦绕上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梦幻气息。
而这一个变化，立刻就被周围关注着杨岐的神灵们知晓了。
“神印！他竟然被打上了神印！”
“到底是怎么回事？！立刻彻查清楚！”
察觉到这一点，好几位神灵怒不可遏。
神印是神灵能够留在凡人身上的一种关联标记，特殊之处在于需要双方都同意才能缔结，这种神印是一次性的，唯一的效用在于可以召唤神灵，当然，这需要神灵相应才能做到，但是通常既然神灵留下神印，自然代表了对这个人的关注。
在杨岐如今这种情况下，在他身上留下了神印，无异于在这场属神争夺中宣告了胜利。
其他神灵怎么都没想到，之前油盐不进的杨岐居然去了一趟不争堂就同意了，更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留下神印是会有波动的，哪怕如今不争堂是宁越的神域，波动也会传出来，因此一众神灵之前都没有担心过这一点。
就算宁越说动了杨岐，关注着的神灵们感应到波动的瞬间，也来得及联手阻止她。
可没想到，这一切竟然就在无声无息间完成了，这其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宁越是怎么做到的？！
同一时间，不争堂之中，阿玺从画中出来。
“太好玩了！”他眼神发亮地看着明黛，以及宁越这个新认识的神奇的朋友。
厉害的人的朋友果然也是厉害的人，显然方才的画中游让他兴奋不已。
“明黛、宁越，谢谢你们带我去这么好玩的地方。”天运王虽然心智不成熟，但是教养很好，十分讲礼貌。
结果听到这话，宁越却道：“不，今天应该我是谢谢你。”
“诶？”阿玺挠了挠脑袋，不明所以。
两人对此没有再做解答，而是互相转头，相视一笑。
第120章
阿玺这阴差阳错的出现，无意中帮了明黛她们一个大忙。
若不是因为他的到来，杨岐还不一定会来到不争堂，没有他身上这份让人琢磨不透的特殊，两人还无法这么顺利的在众多神灵的关注之下，给杨岐留下神印。
留下神印，在其他情况下最多意味着神灵多了一个眷者，但是在杨岐之前表现出来对成神抗拒的态度上来看，能经由他自愿留下神印，已经可以说明态度了。
遭遇这种情况，一众神灵原本是恼怒不已，想探明其中的原因。
第二天，不争堂照常开门，原本只有一个大夫坐堂的不争堂多了一个兴致勃勃的跑堂药童，负责引导病人排队、区分急诊病人等等。
看到这个药童之后，原本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的一众神灵们，出乎意料的风平浪静，竟然一点想要找宁越麻烦的苗头都没有。
见此情况，宁越更是肯定了：“天运、天运……可惜安山君死得干脆，我的法身虽继承了敕令，里面却只有与神职相关的信息，不知道其他的消息，看这些神灵的反应来看，阿玺身上的不凡，在不少高位神灵中不算秘密。”
明黛点点头：“所以他走失之后，追踪救援的阵仗，一点也不像一个王爷该有的规格，当初他能遇上大青鱼，周围的人也并不以为异，看来是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宁越沉吟：“或许他的不凡与如今大陈王朝的气运有关，王朝气运香火，是直接关联天庭的。”
王朝气运庇护，不仅神鬼辟易，还会体现在每次就算遭遇到什么意外，也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这样一来，阿玺即使心智有缺，安全也不会太让人操心。
这个世界，所有的凡人几乎都处于神灵的全面监视之下，最多只有地方小神不认识阿玺，参与争夺杨岐的高阶神灵们，在第二天关注之后，明显是认出了阿玺的身份，才会突然沉寂。
阿玺因为两个新朋友的关系，开心的在不争堂当伙计，至于徐峰，自然是失魂落魄的自行离开了。
在不争堂遭遇的事情，在他心中留下了足够的阴影，认识到了这个世界不同寻常的一面，说不定连红花会的造反事业都没有信心继续了。
毕竟在这个各种信仰大行其道的世界，普世观点之中，神灵青睐，本就是代表了天命所归，由不得人不信、不敬。
在这一天，不争堂又一次改了规矩，收治病患的收费标准变得和生生堂一样，隔壁关门了许久的生生堂也再度开门，病患纠结一番之后，差不多均分成了两股，自己选择想去的地方看病。
而在这天两家医馆关门之后，周围的人们惊奇地发现不争堂的女神医居然主动去到了生生堂之中，手拿着病案，与杨神医探讨起医术。
众人啧啧称奇：这两位之前似乎还在互别苗头的神医，一夜之间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居然就这么和解了！
消息很快传扬开来，又是引起了一番热议猜想，不过两个当事人都没有在意，而是照常接诊看病，一直等待着一个日子——
七天之后，将手中融合了明黛针灸之术的医典收尾之际，杨岐忽然福至心灵一般，心有所感地放下了笔，没有再去整理成册，而是没有招呼自己的任何徒弟，独自走到了一旁的摇椅上坐下。
这张摇椅是杨岐父辈传下来的老物件，他小时候就经常在摇椅上面攀爬玩耍，长大了之后，看诊的闲暇之际，他也最常躺在上面看医书。
坐下之后，他在这躺椅上，慢慢的闭上了眼。
将死之际，人生的片段仿佛走马灯一样在眼前开始浮现……
杨岐毕生钻研医术，终身未婚无子，只收了几个徒弟在医馆里帮忙，如今水准拿出去外界医馆，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坐堂大夫，《医药杂论》已经完成，还补充了针灸之术，没有什么遗憾了……
杨岐感觉自己慢慢坠入了无边的黑暗，又猛然从最低处上升，他感觉整个人变得极轻，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但他周围都是模糊的烟云，这些烟云包裹着他，里面还有各种他救治过的病患感谢他，为他祝愿祈福的声音。
迷茫之中，杨岐看到了光。
一点本身就携带的光芒包裹住了他，那气息他很熟悉，是宁越留下的神印。
杨岐念头一动，神印被触发，他看到了似乎同时存在于真实与梦境之中的宁越。
温润清绝的女子伸手，朝着他一点。
一个复杂神秘的符号在她指尖诞生，既拥有新生的脆弱，也拥有了无限成长的可能性。
杨岐目光不自觉的被吸引，看着那符号烙印进了他的灵魂，渗透入他的四肢百骸，构成了一种独特的力量脉络。
这脉络一经生成，立刻就开始吸纳周围那些簇拥着杨岐的功德香火，飞速将其转化为神道修士的实力。
重获新生的杨岐睁开了眼，下意识的回头，看到了‘自己’躺在摇椅上安详的神情，再低头，又看到了穿戴全新法袍法冠的自己，再举目看这世界，只感觉什么都是全新的，一切都与过往的认知大不相同。
明黛在一旁围观的了全程，也是感悟颇多。
神道修士果然有其不凡之处，杨岐因为身上原本的功德，才一接受了敕令，一身实力就一步登天到达了结丹修士的水准，假以时日，突破金丹也有望。
缓过来的杨岐此时自己的感受更直观，他本能的知道自己的所有功德都凝聚于己身，并没有出现成为其他神灵属神需要‘上贡’香火的情况。
抬头看向正在朝着自己微笑的明黛与宁越二人，认真郑重的朝着两人行了一礼。
“见过两位道友。”
两人也微笑着拱手还礼。
这个世界，从此又多了一个修士。
因为之前神印的事情，再感受到杨岐这边确实‘成神’的动静，一众原本想要争夺的神灵们自然是彻底偃旗息鼓，收回了关注的目光。
有爱面子的神灵甚至托喜鹊送来了贺帖，仿佛之前想要谋夺杨岐功德的想法从未有过一样。
杨岐不是不懂变通之人，一一收下回复。
至此，此事彻底告一段落，宁越这番瞒天过海的情况没有一个神灵发觉，否则若是真被知道，估计那个神灵会感到一种认知被颠覆的惊悚。
准确点来说，宁越目前的道路，没有其他神灵的晋升局限，发展下去，完全有建立一个新天庭的潜质，这就和凡人王朝的官员，偷偷在所辖之地建立出了一个小朝廷一样，是绝对大逆不道之举。
如今，这个‘小朝廷’里，又多了一个‘神医’。
……
宁越给了杨岐安山君府邸的地址，让他先行回到安山巩固修为，熟悉自身力量。
自己则与明黛继续出发，准备陪同一边阿玺游玩一番，顺路将他送回接应的人手中。
毕竟这次能够如此顺利，还多亏了阿玺的存在。
而在带着阿玺的这一路上，宁越也打算接机去向一些城隍神灵打探一下阿玺身上有什么特别的。
三人用了五天时间来到了东江镇，这里的城隍与安山君有旧，宁越前去拜访城隍，明黛则带着阿玺在镇中的桥头看正好赶上的龙舟会。
“吼嘿吼嘿！”
现场气氛热烈，阿玺没多久就自觉的加入了周围的观众之中，模仿着正在划龙舟的船员们呼喊口号。
几乎没有感受过这样热闹的人间烟火气的明黛也有一种新奇之感，正看得津津有味之时，忽然神念有所感，随后眼神一亮。
因为聊天群内，莫淮的头像亮了起来。
“我回来了。”
“莫师兄！”明黛第一时间出现：“你没事吧？”
“莫师兄你终于回来了！”其他人也注意到情况，纷纷在群内发言。
“我没事。”莫淮顿了顿，随后有些迟疑地问道：“明师妹，你先回归？这次去到未来，你有没有……”
“有，我已经完成了你过去的因果。”明黛明白他想问什么，立刻回答道。
“……”莫淮一时沉默，似乎情绪复杂。
想来他也是在见到明黛恢复过后的真容，才明白了幼年发生的一切构成了一个循环。
叶千机这时候感叹道：“我们也知道了，可惜明师妹那时候联系不上群……”
另外三人也齐齐发出感叹：“是啊，可惜了……”
明黛嘴角抽了抽，果断不做声。
还能是可惜啥？当然是可惜没有围观到幼年的莫淮。
“咳……”莫淮干咳了一声，仿佛没听到一般转移了话题。
“敌人已经暂时摆脱，可以暂缓一口气，修改器虽然屏蔽天机的作用，师妹你在自己的世界里，若不是近距离遭遇，对方是找不到你的，等到团体任务开启的时候，我再将千面还给你。”
没曾想，莫淮这句原本十分正常的话里透出来的意思，却让群内其他人心中都齐齐一咯噔。
现实中的明黛脸上的神情都突然沉重了下来，与周围观看赛龙舟的热烈气氛格格不入。
“师兄，你刚刚的话可否再说一遍……”
莫淮闻言，声音也沉了下来：“发生什么事了？”
他刚刚回归到正常世界，就在群内联系大家，并没有来得及详细翻看之前的谈话记录。
明黛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们，突然感觉一种陷入巨大未知的惶惑浮上了心头。
“我现在，不在自己的世界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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