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府中除了世子,就是循郡王和安阳郡主关系最好,循郡王虽然敬成王为父,但看他是怎么养的明蕙也看得出,他这个敬也就那么回事儿,他不觉得有什么是商量不了的,偏偏在安阳这事儿上成王不讲理的很,循郡王觉得成王不可理喻,还用他给李明蕙举例子,让她以后若是见到这种人,务必要绕着走。
循郡王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他那席话,尽数被元昭听了去。
他喝了口茶,在心中暗想,人人都说循郡王无能糊涂无为,他却觉得循郡王是个难得清醒的人。
循郡王懒得一直和这些愚昧的人说话,索性搬了椅子去了少年这一桌,元昭旁边正好空着一个位子,他便挪了挪好让循郡王坐下,循郡王满意的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话一出,李二爷的脸就先拧了起来,穆家人来了快半个月了,他这三弟倒好,连外甥叫什么都不知道。
元昭倒没什么想法,长辈问了,他便认真回答:“我叫穆元昭。”
循郡王接着问,“哪个昭?”
“青春受谢,白日昭只的昭。”
昭字多义,本义却是指阳光明亮,这句《大招》里的昭正是明亮之意,循郡王点点头,又问:“你妹妹叫什么?”
“小妹元真,”料到循郡王要接着问,元昭笑了一下道,“返璞归真之真。”
元昭和元真的名字皆是穆老国公起的,既简单又不简单,他希望他这对出生就不注定凡的双生重孙和重孙女能够始终保留本心,不负日月,更有借这两个字警示后辈之意,要谨记,昭者自明,真者自真。
循郡王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远处正凑在一起说话的明蕙和元真。
循郡王虽然为人古怪,时常会挑剔兄弟行事,但对侄子侄女们却很好,成王府里的小辈也都很喜欢他,见他来了桌上也并不拘束,都端着酒要和循郡王碰杯,循郡王挨个碰了,然后一巴掌拍到侄子头上,“小兔崽子也学会喝酒了。”
李明琛嘿嘿一笑,看一眼世子没有什么反应,这才大着胆子跟循郡王道:“我师傅说了,男子就是要喝酒的。”
“你那武学师傅是练家子,喝酒练功不耽误,但你那爪子是要做文章的,喝了酒不写了?”循郡王就这么一说,倒也没真拦着他们,反正只是米酒,并不醉人。
连李明宇都悄悄倒了半杯尝尝,元昭却只守着一杯清茶,循郡王放下酒杯道:“元昭怎么只饮茶?不喜欢喝酒?”
元昭笑着摇头,“我不会喝酒。”
“这倒是奇了,”循郡王左右看看,“你们穆家人竟还有不会喝酒的。”
穆家人以前多守在边塞,边塞苦寒,喝一口酒既暖身又暖心,所以拎一壶酒来人人都能饮上两口,如今穆家退居山东,不用像旧时在边塞时那般日夜警惕,也就不用酒吊着了。
元昭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长年待在西北的二哥酒量更好些。
循郡王笑着给元昭倒了一碗酒,“哪有男子不善饮酒的,早晚要来这么一遭,现在不学起来,以后就只有被人灌的份儿了。”
元昭哭笑不得,他是真不善饮酒,小时候他曾偷过祖父的小酒壶,到手之后只喝了一口就睡过去两三天,吓得元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小酒壶是他们两个一起去偷的,元昭只提了个建议,出谋划策的却是元真。
话虽这么说,循郡王却让人把桌上的酒收了起来,李明琛要说话,循郡王道:“你们今晚还是去灯会,喝了酒不好。”
李明琛这才作罢。
没一会儿人就都到齐了,成王端起酒杯,带着儿子和孙子们去给沈太妃敬酒,每个人先说一句赏月诗,然后再喝一口酒,沈太妃微微颔首,亲手切了月饼,给每人都给分了一块。
元昭敬过酒之后凑到元真身边,张嘴接过元真塞过来的盐渍青梅,道:“待会宴上别吃太多,我带你出去吃。”
元真点点头,又仔细看看他,元昭被她看的不自在,伸手把她的脑袋转过去,“三舅舅把我的酒换成了水。”
“这倒是个法子。”元真啧啧一声。
元真这桌上的菜几乎没怎么动,一桌人几乎全都在想着外面的灯会。
今年的中秋灯会,皇上是下了旨说要大办的,且不说商贩们怎么花心思布置,便是官员也会时刻督促着,元真和元昭是来着了,正好赶上京中最热闹的一次灯会。
只可惜元姝和元容不能去,元真有些遗憾的想。
先帝是去年八月薨逝的,所以太皇太后作主停了一年中秋灯会,又因为年节的时候皇上下旨考核百官,便连元宵灯会也没怎么大办,当时京中人人自危,哪里还顾得上作乐,新帝是沙场里拼出来的皇帝,每个人都怕皇上会突然翻脸要推了人去砍头,战战兢兢挨过正月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位新帝的脾气居然比先帝好上一万倍。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灯会,喜欢灯会的带着奴仆护院出去,不喜欢外出的,便留在宴上陪着沈太妃成王等人赏月,除了元姝和元容,李明言和李明宇也是不打算出门的,沈知懿病着不会出门,李明致年纪小,沈太妃便开口把他留在了身边。
元真原以为明蕙也会留下,没想到她竟然跟着一起出来了,元真看看她道:“你不是不去吗?怎么也跟着出来了?”
“我就是找个借口溜出来,”明蕙道,“留在漱玉楼比去看灯会还无聊,有这功夫我还不如回去躺着。”
元真笑了笑,和她在路口分开,明璨走一会儿回头看看,“她人呢?”
“康成县主吗?”元真回道,“她回自己院里去了。”
明璨虽然已经习惯了,但还是没忍住忿忿道:“又是这样,早晚有一天我要告诉□□母。”
元真和明蕙还没熟到连旧事都知晓的程度,还是明璨说了她才知道,这样的事明蕙不是第一次干了,明璨难得能找个人好好说一通,撇着嘴向元真控诉,“小时候除夕夜,她不耐烦待在席上,但二婶又不准她走,她就想法子抢走我的拨浪鼓藏起来,等我哭了之后说我想出去玩,直接抱着我出去,她当我什么都没记住呢。”
元真失笑,她实在没想到明蕙幼时居然会是这种性格。
也难怪明璨做什么都要顶明蕙一两句。
明蕙和沈知懿不出门,陈茹茵家中有事走不开,一起出门的便是成王府三姐妹和元真,元真原本有些犹豫,想着要不自己也不出去了,但元昭偏偏又使人来跟她说话,说要带她去个极漂亮的地方。
这下便没了法子,元真只好答应出门。
上了马车元真才想起柳素素,明璨一直不喜欢她,元真问起,也只是道:“柳郎中接她回去了。”
既不用见成王妃,又不用见柳素素,明璨今晚的心情格外的好,到了地方几个人下了马车,她立刻便钻入人群中,李明琛都险些没追上她。
少爷姑娘们身边都有护院,更别提明璨是有仪制的县主,安危问题根本就无需担心,元昭拨开人群寻到元真,在她边上笑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街上全是支起摊子的小贩,卖什么东西的都有,李明言和李明巧挽着手去答灯谜,元真便跟着元昭拐去了灯坊。
中秋灯会上的花灯和元宵时的不同,中秋不需要上门拜年,所以中秋的花灯都做的大大的,堆在街边或院中供人观赏,再有便是像河灯一样,做的小巧精致,让人可以买了放在河中。
河边的摊贩多卖花灯,而元昭来的这种灯坊,则是观赏花灯更多些,一进灯坊,元昭就让方槐蒙上元真的眼睛,“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不许偷看。”
元真觉得他幼稚,但也老老实实闭了眼让方槐蒙着,郑采扶着元真的手,跟在元昭身后引着元真往前走。
元昭早就来打过招呼了,所以这一处灯坊没有人来,周围静悄悄的,还有一股幽幽的暗香,元昭几个人也不说话,元真心里好奇,用手指挠了挠郑采的手心,道:“这是到哪儿了?”
郑采被她挠的痒痒,忍住笑道:“姑娘不要捣乱,这便到了。”
元真奇道:“你怎么知道要到了?”
郑采不说话了,只专心带着元真往前走,不出十步便停了下来,元真试探着问道:“可是到了?”
元昭替过方槐,自己去捂元真的眼睛,“要上楼梯了,你小心脚下。”
郑采收回了扶着元真的手,元真便扶上了楼梯上的扶手,一边走一边道:“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元昭“嘿嘿”一声,“等上去你就知道了。”
这楼梯又宽又长,不像是普通灯坊里会有的,元真心中疑窦丛生,但元昭的手捂得严实,又不肯再开口说话,元真只好先专心脚下。
等到上了二楼,元昭引着她拐了个弯,元真的手稳稳的扶在护栏上,拐过一个角又走了十来步之后,元昭才终于停下。
“到了?”元真问道。
元昭“嗯”了一声,然后冲着楼下喊道:“点火。”
随着他话音落下,元真清晰的听到了点火声,而后是扑鼻而来的香气,楼下有人惊呼,但很快声音就消失了,元真好奇心到了底,又一次想开口询问,元昭突然松开了手。
这里已经不是在灯坊了,而是在灯坊后面的一座回字形的小楼,他们两个位于三楼,面前是一盏悬挂着的巨大的花灯。
灯里不知加了什么香料,混着楼外的桂花香,莫名让人觉得舒服;制作花灯的纱布又透又薄,裹在纱布中的是雕刻着各色图样的木板,烛光将雕好的图样投在纱布上,一层一层,美轮美奂。
元昭让人熄了所有的烛光,只留花灯照着,他笑吟吟的看向元真,“之前答应你的花灯,有些赶,但好歹还是做出来了。吾妹芙蕖,中秋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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