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看上去一本正经，实际上大脑一片空白的颜昭昭，顺着对方手势的指引，机械地走进休息室。
室内在刷手机的几个人下意识抬起头，看向门口，交谈声戛然而止。
半响后，有人低声：“安排你接去参加直播活动的新人长什么样来着？”
“他们家经纪人原话，‘人群中你第一眼会注意到的那个人’。”其中一位梳着马尾的年轻女孩开口。
“刚刚我们怎么吐槽来着？”
“脸好大哟。”
一个新人，活动姗姗来迟，经纪人也不靠谱，把台里实习生当艺人助理用，这都算了，问她要照片识人，还翻白眼说大话。
没错，她们是搬砖人，但也是在娱乐圈搬耶。
这地方，美貌从来都不是稀缺资源。
不过一切的腹诽都是过去时，此时此刻，三个人忍不住再次抬头看向颜昭昭，而后对视一眼：“……”
人家经纪人脸大不大先不说，她们仨脸肿了啊。
是，美貌或许不是。
但，顶级美貌绝对、永远是一种稀缺资源，不论在哪个圈。
深呼吸后，实习生起身走到颜昭昭身前，试探道：“鄢老师？”
此时的颜昭昭满脑袋毛线团，“无地自容”都没法精准描述她目前的感受，被身前人唤了几声，才条件反射应了一声：“嗯？”
这一瞬，实习生竟有被眼前人雪白肤色闪到眼的错觉，待稍稍回过神来，便沉陷于一双莹亮澄明的眸子。
淡淡的茶褐色，剔透，像玻璃珠子，水润晶亮。
是很多演员找各种角度，用上反光板，设计好灯光，才能勉强达到几分之一的秋水明眸。
“鄢老师，x经纪人让我在这里等您。”
“经纪人？”
“对，鄢老师，时间比较紧张，我先带您过去，我们路上边走边说可以吗？”
颜昭昭来不及细想，但表示理解。
季苏木作为艺人时间确实比较紧张。
况且是她和禾禾麻烦了人家，总不能还像大爷一样坐着等对方来找自己。
她配合起身。
出门的时候，身边人接了一个电话。
颜昭昭默默走在对方身旁，听她说“接到了”、“前面还有几个人”、“下一个就是吗，好的没问题，马上就到”……
两个人走入电梯间。
颜昭昭按着电梯上下键，待对方挂了电话，微笑说：“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实习生似乎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直摆手：“没有没有，应该的。”
颜昭昭含笑的眼睛看着实习生，抬手问道：“几楼？”
实习生微微红着脸，垂下眼眸，侧过身，按下楼层：“鄢老师，我来就可以。”
电梯向上移动，实习生始终没换姿势。
随着提示音，电梯门缓缓拉开。
实习生这才反应过来，还没交代事项。
她边往外走，边低声道：“鄢老师，新人从——”
与此同时，颜昭昭一眼瞧见前方的机器镜头，她察觉不对，立刻打断：“什么新人？”
实习生诧异：“您不就是来参加我们省广电推出的新媒体平台举办的直播活动的新人吗？”
“什么？我是来接我儿子的。”
“什么儿子？”
“颜禾，就是——”
“颜禾？啊，”实习生秒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控制不住低声惊呼，“你就是季老师的隐婚太太？！”
话音刚落，她便反应过来，慌忙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说季老师隐婚，虽说这年头大眼仔几乎每个月都在随时随地发现新孩子，但别人隐婚是隐婚，季老师这种除拍戏连人都快隐了的，还隐什么婚，不过是他一贯的注意保护隐私罢了！”
颜昭昭：“？？？”
特殊情况紧急状态，颜昭昭果断过滤掉对方语无伦次无用错乱的信息：“直播镜头是从出电梯就有的，是吗？”
实习生回神，“对。我们往前走拐个弯，还有一位主持人，简单聊几句后，穿过新媒体工作区，再从节目制作区进入演播大厅。期间，只有演播大厅的门口通道是没有实时直播镜头的。”
“怎么办？”实习生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们现在怎么办？”
她们现在是压低声音边走边说，但走得再慢，步伐再小，也快要走出电梯间。
“别慌，稳住。”颜昭昭略一思索，硬着头皮安慰对方。
实习生不自觉被她所表现出来的镇定影响，安静下来，只余光瞄着，发觉身边人似乎换了一副微表情。
在走出电梯间的那一刻，颜昭昭自然地牵起嘴角，笑容标准而得体，仪态挺拔而轻盈，气场冷静而自若。
她步伐大频率快，脸上的微笑却从容坦然，因而整个人丝毫不显匆匆。
她并未特意看向镜头，也未偷偷摸摸躲躲闪闪避开镜头，只淡淡地扫了一眼镜头和主持人，便无比自然地继续往前走去，并未停顿。
自然得让主持人和观看直播的观众怀疑，觉得这一幕奇怪的自己才奇怪。
与此同时，总部大楼三十五层。
省台互动访谈类品牌节目制作人兼主持人走出会议室，穿过长廊，便瞧见立在不远处落地窗旁的季苏木。
老实说，能约到季苏木做访谈，她不是不惊讶。
季苏木，这个名词前可以一叠一叠地加定语，或是圈内大导的溢美之词，或是拿到手软的含金量极高专业奖项。
但节目之外，私底下她个人评价的话，很简单：
季苏木，是流量至上资本造星时代非常独特的有一定关注度，却又同时具备神秘感的好演员。
神秘，在于，他似乎只拍戏，深居简出，不维持曝光率。不谈综艺商务，即便是颁奖典礼，他都极少出席。据闻片酬要价极低，因为合同会明确要求不参与任何宣传活动。
这样的做派，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居然还有一定的关注度，细想来，原因大抵有二，一则是当年奖项之争下他的“横空出世”，二则免不了肤浅世俗——
脸。
无非是脸够好看。
是那种乍一看便移不开眼，又越看越好看的好看，是无论多少次看都惊心动魄的英俊。
更难能可贵的是，业务能力杰出，荧幕上可塑性极强，演技极其难得的优越于面容。
天生吃这碗饭的罢。
就像现在，他立在角落，身量修长挺拔，衣着简单，气质冷淡，仅仅是站着专注地看墙上的显示屏，便有莫名的氛围感，仿若一幅故事感浓烈的电影海报。
可惜的是，有人破坏了整幅画面的和谐度。
身后跟着助理的副台长从顶楼行政区下来，直奔季苏木，伸出手，圆胖的脸笑呵呵打招呼：“季老师。”
季苏木收回看屏幕的视线，偏头看向来人，与之握手，“王副台长，您好。”
王副台长面上热情无比：“听闻前段时日老先生入院，不知近日恢复如何？”
季苏木：“尚可。”
他的态度温和有礼，偏偏还是能让人感受到无法忽略的疏离感。
那是骨子里的冷淡，谈不上冷漠，仅仅是冷淡，不恣意不张扬，是“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般自在闲适的冷淡。
制作人不由想起方才访谈中的一段。
她谈起粉丝影迷朋友。
季苏木回应：“不需要他们为我做什么，因为我也给不了他们什么。”
她补充：“除了作品。”
“影视作品？”季苏木一直平视她的视线略微移开，像是思考了一下，而后颇为认真的答复，“那是我的工作。”
她当时就想，眼前这个人，五官立体深邃，气质却像透明的。
倒是他们这位空降而来，一贯拜高踩低，平素最厌恶别人提“副”的王台长，竟应季苏木的“王副台长”应得如此甘之如饴，令她颇为惊讶。
也是，神秘、低调，某种意义上，在这个圈子是需要足够的资本支撑的，这种“资本”不仅仅指代业务能力，还有真正意义上的世俗资本。
经纪公司毕竟不是做慈善的。
另一边，王副台长顺着季苏木的视线望向显示屏，助理上前耳语提示几句后，王副台长笑着对季苏木说：“季老师，您是对我们xx视频的直播活动有兴趣吗？”
季苏木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王副台长讪讪一笑，后退一步，正欲离开。
季苏木转过身来，淡声道：“王副台长，我想，可能要麻烦您一件事。”
王副台长不像是听到什么麻烦，反倒像抢到什么宝贝，连连应声：“您说。”
……
等待实习生善后的同时，颜昭昭刷了下直播平台单个回放镜头。
她悟了。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不好意思，季太太，都是我搞错了。”实习生处理完事项，脸红道歉，“我也已经让同事留意季老师那边。”
颜昭昭诧异地抬起眼眸，眼睛睁的大大的，瞳仁圆溜溜，雪白的肌肤迅速泛起薄粉，像受惊的奶猫快要炸毛一般。
实习生忍不住默默感叹：
同志们，我们季老师哪里是不看脸。
他是比谁都挑啊！
此时，颜昭昭心中默念数遍“我不尴尬我不尴尬我不尴尬……”
她勉强镇定，竭力坦然：“也怪我。不过，我需要澄清一下，我不是季太太。”
“？”
“是这样的，我和季苏木，如果非要说有关系，那唯一的关系就是，我喜欢看他的电影，勉强算是他的粉丝吧。”
实习生自动忽略了前半句：“男神和影迷，偶像和粉丝？”
颜昭昭干脆利落地打断她星星眼的脑补：“不要多想，没有任何浪漫的爱情故事。”
实习生注视她的眼神立刻充满怜惜：“啊，这样啊……”
颜昭昭先是一头雾水，几秒后不禁失笑，她伸出一只手，按下对方脑补的暂停键：“朋友，思想纯洁一点，更不是睡粉之类。”
“我就说，季老师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颜昭昭脸上的笑意还未收回，刚刚那点乌龙反倒替她缓解了些紧张尴尬，于是接下来她解释得越来越顺畅，越来越自然：“我们就是纯粹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颜禾和季苏木那么像？”
“怀孕期间看漂亮宝宝的照片，生的孩子也会好看，你知道这一种说法吗？”
实习生懵不拉几点头。
“我知道这很玄学，包括我自己以前也根本不信。”颜昭昭有点无奈道，“但确实，禾禾和季苏木长得像，只是因为我孕期一直在看季苏木的电影。”
实习生在“你是不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和“可能玄学也有一定道理”之间反复横跳，满脸纠结。
“至于，禾禾认错爸爸……”颜昭昭扶额，一言难尽，“都怪我。”
“禾禾还小的时候，陪我看电影，当时他好奇问了一句‘他是谁’，我随意开了一句玩笑‘daddy’，没想到他当真了，还记住了。”
“……”就这？
不过，对此实习生倒很能理解，毕竟她自己一个周能换好几次荧幕老公、男友、儿子，熟练业务。
只是……难道孩子从未见过自己父亲吗？
原本颜禾随母姓她没多想，因为她本人也随妈妈，但现在……
犹豫再三，到底没多问。
颜昭昭：“所以刚才的失误，不止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当时我头脑一片空白，无地自容，也没仔细问。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承担责任。”
实习生摆摆手：“没事，刚刚应对得当，我还得谢谢你。”
颜昭昭：“既然是我做错了事，自然要承担后果，解决问题。不仅是误入直播事件，还有给季苏木带来的误会和麻烦。如果你方便的话，我刚刚那些解释——”
实习生秒懂：“噢……”
她就说，怎么和她一个无关小兵解释得那么细。
原来是要润物细无声，走群众路线澄清呀。
实习生正欲重新打量一番眼前人，余光恰巧瞄过门外。
实习生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像能塞进鸡蛋一样，颜昭昭瞧着略觉好笑，她顺着对方的视线回头看向门口。
然后，隐约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一位臂弯挂着西装外套的年轻男子立在门口，他身着简约纯黑衬衣，衣领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裸露的脖颈至锁骨处肤色冷白，在楼道灯光下有一种透明的错觉，发丝却如泼墨，修眉俊目，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纤细的金丝眼镜，整个人苍白而英俊。
也不知立在那儿多久了。
“啪——”
不待颜昭昭有所反应，就瞧见季苏木身旁一人手中的文件如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
对方却像未发觉一般，只直直地望向她，眼神惊愕万分，近乎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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