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老师离开,班长廉荫喊住起身准备跟着走出教室的同学。
“等一下,我说个事情,”不浪费时间,他言简意赅地通知,“专业志愿表已经发到大家的‘好好学习’里了,大家填好想报的专业提交就行。”
简单两句话,整个教室便骚动起来。
“现在就报?”
“有点早吧。”
“别啊,我还没想好呢!”
“老廉,最晚什么时候提交?”
“我这不正要说吗,”廉荫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被打断也只是耐心等着,跟老父亲似的,“报志愿的截止日是六月十五号,逾期未提交的话会全部按调剂处理,所以大家千万别把这事儿忘了,等临近截止的时候我也会再提醒。”
说话间,大部分同学已经把手机拿出来开始找志愿表了,胡灵予亦然。
填报二年级专业志愿,对于他们的意义不亚于考大学。兽化觉醒大学毕业后基本都是包分配的,但分到哪里分到什么岗位,通常按照专业方向来,换句话说,真正决定他们未来工作的就是这场二年级分专业考试。
胡灵予暂时把路祈放到一边,打开志愿表浏览。
填报页很简单,只有六个选项:
1.兽化侦查学(80人)
2.兽化法学(160人)
3.兽化心理学(160人)
4.兽化教育学(160人)
5.兽化管理学(240人)
6.兽化医学(40人,仅限21班同学报考)
括号内是该专业的录取名额,但最终录取结果可能有细微差异,主要取决于21班也就是定向医学班的“流失”情况——学校规定,医学班的同学如果个人意愿强烈,可以在升二年级时改报其他专业。
据说每年都有几个学到怀疑人生的医学班同学改专业,以至于胡灵予不管在大学还是在进了兽控局之后,看见兽化医学专业的同学都会肃然起敬。
相比较之下,自己这个管理学毕业的就有些没出息了。
但重来一次,胡同学依旧不忘初心。
“哎,你想好报怎么报没?”黄冲一胳膊肘撞过来。
正准备点专业的胡灵予指尖一滑,差点选到侦查学,无语地退出填报表——还是等回宿舍妥妥当当再报吧——看向大黄:“你就死了心吧,反正不是侦查学。”
“我知道。”黄冲对这个已经不抱希望了,就是好奇,“那你报哪个?”
胡灵予:“管理学。”
黄冲:“……”
胡灵予:“你这是什么表情?”
黄冲:“大哥,管理学还用报?你就是不填表,到最后服从调剂也是管理学!”
作为阵容最庞大的专业,管理学注定无疑是所有调剂同学的最终归宿。
“既然管理学都行,那你还怕啥,”大黄直截了当,“你就把其他你真正想报的专业放前面,管理学放最后反正也没损失,万一考上……”
“没有万一。”胡灵予坚若磐石。
黄冲被胡灵予眼中强烈的拒绝弄得一愣。
意识到情绪过于外露,胡灵予立刻收敛,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管理学就是我的真爱,不能因为别人都嫌弃他,我就见异思迁,最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黄冲挠挠头,也说不上哪里不对,但见胡灵予坚持,便不再多嘴,正好后排有人拍他,他便转过去和对方说话。
胡灵予垂下眼睛,睫毛挡住了眼里的落寞。
大黄的思路没任何毛病。谁都知道管理学是兜底的,正常想法都是将其他难考的放在前面,万一超常发挥,捞到一个算一个。
胡灵予第一次也是这么干的,记得好像是把兽化心理学放在了第一位,想着“万一呢”。
结果期末考试成绩出来,离“万一”差着十万八千里。那时候的失落心情,他到现在都记得。
——“希望”这件事的可怕在于,就算你知道渺茫,却仍控制不住期待。
甩甩头,胡灵予将那些早就过期的负面情绪驱散。
时光重回,其实客观讲,他认为这次如果这次再报考心理学,成功概率要比上一次大得多。毕竟自重生以来,“在课堂看着看着教科书忽然就记起了该科期末考试某一道大题”这种事,已经发生了三回,照此频率下去,没准期末考试他都能给自己划复习范围了。
但就像你曾经很想要一件东西,一直没有,时过境迁,便不想要了。
而且还要考虑蝴蝶效应。
如果他改了专业,可能整个人生的轨迹都会发生改变,上辈子虽然结局不咋地,但过程平平顺顺,这也是胡灵予现在心安的最重要原因——他知道自己的人生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不想为一件已经不执着的东西去赌未知的风险。
“啥?侦查系?你开玩笑吧。”后面的说话音调突然提高。
胡灵予闻声回头,就见王则轩瞪大眼睛看着大黄。
这位同学是班里最爱搞怪的活宝,天天都嗨得像喝了假酒。
“没开玩笑,”黄冲的一板一眼和他形成鲜明对比,“我是真要考。”
侦查学和其他专业不同,期末考试成绩只占40%,剩下60%是体能考试。这意味着只要你报了这一专业——无论将其放在第几志愿——都需要参加体能考试。
对于他们这样的中小型犬科,只要一想到要在体能考试中和各种凶猛科属对抗,便足够打消填报念头一百次了。
一听黄冲要报侦查系,周围几个同学全聚过来了。
有看热闹的:“黄冲你可以啊!”
有真情实感替他担心的:“你是不是嫌命太长。”
也有阴阳怪气的:“你们怎么说话呢,咱们好不容易出一个敢报侦查学的,我们得给与支持和鼓励。”
黄冲面不改色,目光坚定:“反正不报我肯定后悔,至于能不能考上,努力呗。”
“就算你真考上了,也不一定能顺利毕业,”王则轩罕见地收起调皮捣蛋,认真了一把,“我听说以前有个学长,文化课成绩特别厉害,但科属不行,体能考试的时候差点淘汰,后来是靠着彪悍的笔试成绩才压线进了侦查系……”
“然后呢?”有人等不及了。
“然后就悲剧了呗,”王则轩说,“进了侦查系还是要每学期体测的,而且难度一学期比一学期高,他每学期体测都得补考好几回,磕磕绊绊升到三年级,完了,补考多少回也过不去了,就开始留级,留一年,留两年……”
没人再催王则轩,气氛微妙地沉默下来,仿佛都有了某种预感。
胡灵予不用预感,因为让王则轩这么一顿叭叭,他已经想起了故事的后半段,毕竟上辈子听过,并留下了一丝心理阴影。
“最后留级到第三年的时候,精神崩溃,”王则轩摊手,三分唏嘘,七分同情,“直接跳楼了。”
课后,完全没有被“学长故事”影响的大黄直奔训练场,继续为他的侦查理想刻苦努力。
坚持信念是一种天赋,没有的再怎么羡慕也羡慕不来。
胡灵予一个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今天多云,放肆多日的阳光终于在云层后收敛。
尽管时隔多年又听一遍,胡灵予依然不能确定“学长故事”的真假,但不妨碍每次听见这个故事,心头都笼上一层阴霾。
不过刚才让王则轩这么一顿叭叭,倒是帮助胡灵予又回忆起些许久远场景。那是在疯传完路祈消息后的某天,班里的男生也是这样围到一起,王则轩就开始指点江山,像今日劝大黄一样,劝当时的他们千万别往强势科属堆里扎,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轻则挨揍,重则跳楼,末了还又撩闲大黄一句,你真不打算改志愿?
其实都多余问,胡灵予比任何人都了解黄冲,那家伙犯起倔来……
哎?慢着。
胡灵予脚步骤停,失神地望着前方。
身边人来兽往,川流不息,他像静止在时间长河中的旅人,找寻转瞬即逝的光影。
今天是六月二日,填报志愿的第一天,路祈还没有被打,而路祈被打后,大黄仍然可以更改志愿,也就是还没到提交截止的六月十五日。
路祈出事,就在这十四天内。
……
晚上八点的第四大,仍然处在鸡飞狗跳的蓬勃热闹中。
中小型犬科班404宿舍,王则轩和陈祝佳正在联机游戏,外面窗台上蹲了只角雕隔着玻璃盯住陈祝佳的显示屏,目不转睛,看暖橙色身份环,应该是一位热爱围观游戏的二年级学长。
两人一雕本来挺和谐,直到胡同学拿着两罐“凶狼”敲开404的门。
“玩游戏呢?没事,你们先玩,不用管我。”胡灵予贴心地站在屋中间。
陈祝佳、王则轩:“……”
战局草草结束,角雕学长悻悻飞走。
胡灵予笑容灿烂地往一人手里塞一罐凶狼,不等两人问,便开门见山:“你俩谁知道鹿科班的课表?”
如果说陈祝佳是全年级最死宅,那王则轩就是全年级最活跃,一个主内,上网冲浪无人敌,一个主外,交友广阔遍神州。
“你要鹿科班课表干吗?”王则轩莫名其妙。
“没事呀,”胡灵予一脸真诚,“就是好奇。”
“你可拉倒吧,”王则轩夸张地撇撇嘴,老师们都以为他是全班最调皮捣蛋的,殊不知,胡灵予这种一肚子鬼主意的蔫坏才是真绝色,“你到底想干吗?”
“追人。”胡灵予轻飘飘扔出两个字。
王则轩眼睛一瞬发亮,要是这事儿他可不困了:“你要追鹿科班的女生?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认识,还能帮你牵线搭个桥。”
胡灵予有些难为情地蹙起眉,声音呐呐的:“现在不能说,万一没追上,多丢人。”
“哎哟,还不好意思了,”王则轩乐得语调都升高了,“放心,我和老陈肯定帮你保密。”
胡灵予不言语了,像是陷入天人交战,好半天,才放弃似的落寞道:“那算了。”
“哎你别走啊,”王则轩赶紧拉住要转身的胡灵予,“我闹着玩儿呢,”不好意思再开玩笑了,他麻利地问陈祝佳,“老陈,你有鹿科班课表没?”
“我没有,”陈祝佳一边说着,一边拿过手机,“但我能查到。”
没几分钟,他就抬起头和胡灵予道:“发你了。”
话音刚落,胡灵予的手机应声响起。
“谢啦。”赤狐同学喜笑颜开,哪还有半点刚才的落寞,欢欢喜喜蹦跶走了。
404内安静了足足一分钟。
王则轩后知后觉地扭头:“老陈,我是不是被套路了?”
“如果是说没问出来女生名字的事,”陈祝佳盯着黑眼圈,默默看过来,“那应该是。”
王则轩:“靠,课表换名字天经地义,我为啥没坚持继续问?”
“……”陈祝佳无法回答,正如他无法解释不久前,为何就莫名其妙让出手机给胡灵予看了一场飞跳球。
狐狸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404两位狗同学默契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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