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划桨险些掉入水中,沈云翘磨了磨牙,一阵凉风袭来,提醒自个儿他是皇帝,是皇帝老爷,才把心里的怒火压了下去。
“其实我小时候也掉过水,若不是被人所救,现在应该也没我这个人了,所以遇见同样的事,我觉得我应该伸出援手。”沈云翘道。
“哦,什么时候落的水?”刘曜似乎有点好奇。
沈云翘记得很清楚,“是七岁那年夏日。”
刘曜问:“那沈姑娘可还记得你的恩人,可有报恩?”
沈云翘沉默了下,道:“我不知我的恩人是谁。”
刘曜疑惑:“自己的恩人都不知道?”
“我掉水后扑腾了几下就昏过去了,不太清楚谁救了我。”
刘曜看着她。
沈云翘连忙补充了句,“不过我敢肯定,他是个心地仁义,不求回报的好人。”她当初是在皇宫里的碧波湖偷偷游湖落了水,那个时候她姑姑还是颇受先皇敬重的皇后,皇后对她的疼爱有目众睹,他救了皇后娘娘的侄女,能得到大大的好处,而且康远侯府也会欠他一个大人情。
可他救了人就走了,可不是个天大的好人吗?
沈云翘这般想着,余光又瞥了眼刘曜,就觉得刘曜看她的眼神有些怪,沈云翘揉揉眼睛还想再看,就见刘曜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再说话,沈云翘也松口气,因为刘曜说话实在是太混账了。沈云翘赶紧把船往岸边划去,四月的夜晚有些冷,河水很是寒冷入骨,沈云翘浑身湿漉漉的,被这寒冷的夜风一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刘曜又睁开了眼,盯着她。
沈云翘瞬间懂了刘曜的意思,他嫌她咳嗽扰到他了,可咳嗽也不是她能控制住的,此时又是一阵凉风袭来,沈云翘喉头忽然发痒,她忍了忍,没忍住,咳出一阵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咳完之后,她后背一僵,想去看看刘曜的表情。
一件暗蓝色的这时候外袍落在她头顶,沈云翘赶紧把衣裳拽下来,便听到刘曜烦躁的声音,“披上。”
沈云翘呆了呆。
刘曜眉心拧起来,语气变得危险,“怎么,不想披我的衣裳?”
“怎么会怎么会?”沈云翘赶紧否认,她只是惊讶刘曜居然会把外袍脱了给她。
刘曜倒不是看见个美貌的小姑娘湿淋淋的一身起了怜惜之情,只是他看着吧,沈云翘下水后的脸色苍白了几分,他有些怕她染病了,虽然说生病的沈云翘应该会可怜兮兮的,头昏脑涨身体不舒服。
但是这样一来,他岂不是好些日子不能欺负她了,比起生病让她不舒服,刘曜更想自己让她不舒服。
外袍带着股清冽中夹杂沉厚的龙涎香味,沈云翘赶紧用它裹住自己冰凉凉的身体,一时间好像呼吸间都萦绕着这股味道,这股味道近些日子给她的都是不舒服想忘记的记忆,突然之间,成了给她温暖的味道,沈云翘有些不适地瞅了眼对面的男人。
对面的男人正瞅着她呢,沈云翘目光和他一触,就赶紧收了回来,专心致志地将小船往岸边划去。
一刻钟后,游船便到了岸边。
沈云翘放下船桨后便想下船,然而刘曜不开口她不敢撂下他跑,他可是掌握着她生杀予夺的皇帝老爷。沈云翘只好软着嗓音开口问,“我可以下船了吗?”
刘曜没直接回答她的话,他心里还有些烦躁,因为沈云翘太冷了又扯了扯他的外袍,属于他的衣裳牢牢地裹住一个姑娘家的娇躯,那个姑娘还是他最讨厌的沈云翘,刘曜心里非常不得劲儿。
一不得劲他又想欺负人了,他牵起一侧唇角,问:“沈姑娘,你今夜玩的开心吗?”
“开心啊。”沈云翘说。
刘曜唇角扯起来个弧度,“是遇见我之前开心,还是遇见我之后更开心?”
“当然是遇见你之后更开心了。”沈云翘语气真诚。
刘曜坐直了身体,挺拔的脊背往沈云翘倾斜,他垂眸轻啧了声问:“沈姑娘,欺君之罪应当何处?”
沈云翘一脸的铿锵正义,“我哪儿有欺君,我说的可都是心里话。”
刘曜不吭声,就直勾勾地盯着她。
沈云翘拢紧了外裳,觉得有些不太妙,她眼皮子重重跳了几下,这刘曜不会还在憋着坏主意来欺负她吧。
说起来这简直是她过的最不愉快的一个花灯节了,大半夜都在心惊肉跳伺候一个大混蛋。
心里腹诽,沈云翘脸上不露分毫看向混蛋。
然而混蛋开了口的话却是她想听的,“滚吧。”
沈云翘心弦一松,顾不得计较他的语气,连忙道了声臣女告退,便迫不及待地合拢衣裳下船。
听燕在岸边苦等许久,终于等到沈云翘下船,她着急忙慌地走过去,见沈云翘头发衣裳湿了,活像是水里捞起来的,身上还有件属于她的袍子,尤其刘曜还在不远处的船上,听燕一时也不顾不得问刘曜的事,先白着脸问:“小姐,你怎么了?”
沈云翘赶紧解释:“我刚刚救了了个落水的小姑娘,没事的。”
听燕暂松一口气,沈云翘的手摸着冷冰冰的,听燕道:“我们快去买条裙子吧。”附近就有卖衣裳的铺子。
沈云脚手脚都发冷,闻言立马应了声好,跟着听燕往最近的成衣铺子走去。
刘曜余光一直盯着沈云翘呢,见沈云翘迫不及待跑下船,急不可耐地往远处走,从头到尾回头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刘曜扯了扯唇,整个晚上的心情忽然降到最冰点。
看来还是对她太温柔了。
沈云翘跟着听燕走了十来步之后,忽然想起了刘曜,她扭过头回眸朝船头瞅了眼,游船孤独地飘荡在湖面上,没寻到任何人的影子。
“小姐,你在看什么?”听燕的声音打断沈云翘的思绪。
沈云翘拢紧身上的衣裳道:“没看什么。”
买了身衣裳后沈云翘回了康远侯府,然而回到府中,有些事就瞒不过听燕了。
“小姐,你和他……”今儿那人对小姐的态度可不太好,和小姐说的平日里见着了只行礼请安的疏离也不相同。
房门被合上,卧间只有沈云翘和听燕,橘黄色的烛光撒在沈云翘洁白如鹅脂的脸蛋上,她尽可能不心虚地望着听燕的眼睛,“我还不是怕你担心。”
听燕静静地瞅着她。
“因为我们沈家去年夺嫡的时候,与他为敌,连带着他也讨厌我,有时候宫中见到了说着不好听的话。”沈云翘能想到的理由只能是这。
听燕觉得沈云翘隐瞒了她一些东西,然而刘曜没恢复记忆,似乎欺负小姐的原因只有它了。
“不过其实他对我也不是很坏,你看我今天落水了他不是还把外衣给我披上了吗?”沈云翘指了指美人榻上那件暗蓝色男子锦袍。
虽然说她觉得刘曜给她衣裳的原因应该不是避寒,但当着听燕只能这样说。
难道告诉听燕,我不知道哪儿得罪了刘曜,他老是想欺负我吧。
听燕要是有办法帮她解决她也就说了,听燕既然没有,何必说出来惹她担心。
听燕皱了皱眉,她思索了一会儿,道:“小姐以后还是少出门吧。”
沈云翘在漠北在家待不住,然而此刻听了听燕的话,她乖乖点头应了声好。
时间已晚,盥洗之后,沈云翘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午后,得知伯父和堂弟都从赵家回来了,沈云翘先把给堂弟买的狮子灯拿给他,再去康远侯书房,将给大伯父买的麒麟花灯送给他。
康远侯沈瑞接过麒麟花灯,细细打量一番后笑着望向沈云翘,“云翘,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
“千年灵芝有下落了。”康远侯说。
沈云翘愣了愣。
康远侯把麒麟花灯轻轻放在四四方方的酸枝梨木桌上,“今儿我回府就有人来禀,索县的药商有这味药,我已经派人去索县了,只是大概需要几天时间。”
需要几天时间,沈云翘的心沉了沉,万一这期间出了什么意外呢?
甩了甩脑袋,沈云翘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千年灵芝一定不会有事的。
“有了千年灵芝,姑姑的身体就能早些康复起来了。”沈云翘道。
康远侯也点了点头,他这辈人丁凋零,弟弟弟妹早早离世,他的妻子前些年也溘然长逝,如今剩下只有他和三妹两个人,得了千年灵芝的下落,他心中自然畅怀。
得了这个消息沈云翘虽然还是有几分忐忑,毕竟灵芝还没有到手,但总的来说心情不错。
一路挂着笑回到了春间院,而回到春间院又得到了个好消息。
“姑娘,漠北的信到了。”听燕递给她两封厚厚的信。
沈云翘赶紧接过信,她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打开第一封信。第一封信是外祖父舅舅他们写来的,主要关心她在上京过得怎么样?
沈云翘看完后先放在一边,迫不及待的打开第二封,然后她唇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摸笑。
最前面的信纸是一幅画,说是画也勉强,只有几条粗细不一弯弯扭扭的线条,硬要说能看出来的内容就是信纸最下方的那个小巴掌印了。
沈云翘盯着这张纸看了半盏茶的时间,才依依不舍地将它放在一侧,继续看如姨写的内容。
两封信看完,沈云翘赶紧给她们写回信,回信写好,沈云翘拿起那张奇奇怪怪的画看了半晌,重新拿了张信纸,在上面画了副画。
她画了一片草原,草原上有只飞鸟,而飞鸟身旁则是一只小鸟,两只鸟紧紧地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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