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庭早在第一声争吵爆发之初,就察觉出不对劲。


    正担心着。


    万万没想到,迎面就送来一个“大礼包”!


    顾、长、宁!


    沈月庭碾着牙根在心头念出他的名字,他是听她的话了,躲到后面没有往前冲,可这种推人致死的事,果然是做得无比熟练呢。


    “锵——”的一声,沈月庭握住的剑身发出嗡嗡轻震,一条巨物重重甩了出去。


    再次丢失一条手臂的石头怪显然气急,喉头发出“赫赫”的声响,一脚,就把跌跌撞撞挥剑扑过来的赵楚义踢飞。


    赵楚义被踹到一边,呕出一大口血,胸腹巨疼,石头怪见状,转头想挑软柿子捏,先杀个人解个恨!


    敦实的脚掌比赵楚义的脑袋还大,他看着遮蔽住视线的阴影越挨越近,死神的脚步仿佛踩到了他的心口,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懵了。


    “去后面。”清冷短促的低喝声响起,身体已被一股大力扯到了一边。


    赵楚义死里逃生,此刻是又窘又怕。


    直到跑回师兄弟身边,赵楚义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几乎被冷汗浸湿,他大口大口喘着气,一扭头,却发现旁边的顾长宁正看着他。


    顾长宁的目光黑且宁静,明明没有任何表情,赵楚义却从中读出了无限嘲讽和轻视。


    想到之前的事,赵楚义再承受不住,出离愤怒。


    “看什么,要不是沈师姐护着你,你能活得现在?”赵楚义怒吼,“你就是个低贱卑劣的魔族,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死在我们修士手中的魔族数不胜数,你不过是下一个……干什么拦着我,我说得有错吗?”


    赵楚义挣开孙闫,布满血丝的双眼怒瞪顾长宁。


    顾长宁的脸上依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淡淡地,落下一句;“你敢杀了我?”


    赤.裸.裸.的威胁。


    ……


    沈月庭沉迷作战,根本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


    一般而言,凡是没成大道的精怪,体型越庞大,越容易分辨出软肋。沈月庭尝试了大部分常见弱点,却一个不管用。


    难道,掩藏在哪块石头夹层的缝隙里吗?那怎么找?


    随着体力和灵力逐渐消耗,沈月庭原本靠嗑药好了一多半的伤口,成功撕裂。如若再解决不了,她只能带着几人顺风而逃!


    沈月庭寻找着逃跑的时机,下一秒——


    “弱点在它尾骨下半寸左右。”低沉清晰的声音传入沈月庭的耳中。


    她轻易分辨出这是顾长宁的声音,意识在挣扎,偏生地,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


    沈月庭目光一凛,锐利的剑锋顺着那个漆黑的窟窿,就插、进、去了。


    “噗!”


    一道凄厉的低吼,漆黑的东西喷了出来。


    沈月庭手一抖,差点把剑滑脱手,到底这把灵剑是她从剑冢的上万把剑冢淘出来的唯一一把,又跟了她这么多年,忍忍吧,忍忍吧。


    沈月庭内心默念,一闭眼,一咬牙,把剑拔了出来。


    又是一声低吼,这回黑东西倒是喷的少了。


    “菊花”撕裂般疼着的石头怪这会儿已经没了刚才的虎虎雄威,只见它用仅剩的一只手捂住应该属于腚部的位置,扭过头,虽然那双黑蛋眼中实在分辨不出任何情绪,但被盯着的沈月庭,还是感到了某种仇恨至极又恼羞近死的情绪。


    “……”


    “赫赫~赫!”


    两声低,一声高,最后一声落下的瞬间,石头怪脚往地面狠狠一跺,高大壮实的身影一步一步快速地跑远,林间树影摆动,让人生出望风而逃的感觉。


    “沈师姐,跑了?它跑了!”石头怪一跑,修士三人立马簇拥过来。


    “……”沈月庭见状动动嘴角,没憋出一个字眼,反倒是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


    除了那把剑,她小半个身子上都沾上了那种黑黢黢的黏腻东西。即使没有异味,貌似也没有腐蚀的效果,可从石头怪的那个部位出来的东西……她想忽略,也做不到吧。


    再看慢悠悠走来的顾长宁,沈月庭抿紧唇,深吸一口气。


    开口:“石头怪短时间应该不会回来,周围的妖兽都跑得差不多,你们三人先留在这。”她扭头,“顾长宁,你跟我来。”


    三人第一反应,沈师姐是不是要抛弃他们?


    又一转念,觉得不会。沈师姐如果离开,白天就不会管他们,刚才更不可能花费功夫救赵楚义。唯一的解释,只有——


    前去教训顾长宁!


    哇,那魔族终于要有大快人心的结局了吗?


    顶着后背三人足以戳穿脊背的热忱视线,沈月庭步伐加快。


    树林深处的山涧里河水叮咚,今日寻找夜晚落脚点时沈月庭就打探过,周围并没有蛰伏的危险。


    “你先在外面等着,不许乱跑。”沈月庭丢下一句话,迫不及待踏入溪涧。


    清冽冰冷的泉水刺得她抖了下,浮水的衣摆如蝶般翩跹,走出几步,沈月庭猛然意识到。于是等顾长宁再看时,水面上升起一阵水雾,遮盖住其中人的身影,只留下微弱的水声。


    站在岸上的顾长宁弯了弯唇。颜容清丽,堪比印入水中的皎皎之月。


    小空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沈月庭的偶像包袱彻底碎掉。


    她龇牙咧嘴地擦洗身上被黑东西沾染到的部位,恨不得把自己撸脱掉一层皮,即使洁癖并不严重,被那种东西淋一声,也是够恶心的。沈月庭光是回想,就是一阵恶寒。


    如此,当她仔仔细细把身上的黑东西洗干净,佩剑也洗了五六遍,甚至喷了些之前哪位师姐塞给自己的香露,这才走出溪涧。


    散开迷雾的时间,沈月庭担心过人又不见,幸好——


    “顾长宁。”


    顾长宁闻声回头,溪涧边的风比森林里更冷,沁凉的风带来的纤细香味却是温柔的,直到沈月庭走近,顾长宁才发觉,原来这种香气和她此刻的笑容如出一辙。


    暖,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甜……这和他想象中的质问责令并不一样。


    沈月庭几步走到了他面前,身上的水汽在上岸的一瞬间已经被法力祛除,她上身微微前倾,问他:“他们三个,刚才欺负你了?”


    对战中接收到赵楚义版大礼包,沈月庭是很生气的,但听到他主动出声告知石头怪的弱点,对战完,沈月庭又见修士三人和顾长宁明显紧绷的气氛,顾长宁孤零零(错觉)可怜(错觉)地站着,她就不气了。


    “唔。”顾长宁回神时已经应了声。


    沈月庭的表情顿时生动起来,她单手按上他的肩头,即使身高的劣势迫使沈月庭要半边身子抬高踮脚,她此刻凶狠狠的表情也气势十足。


    “你放心,我们明天就加快速度,争取找到靖云派的人,把他们脱手。”她拍拍他的肩膀,偏心已经明晃晃地摆在了脸上,“你不用在意他们的话,等分开了,他们就成了路人!”


    沈月庭一长篇话说完,见顾长宁听的仔细,心头一松。


    “不过,你刚才也做错了知道吗?”她话音一转。


    沈月庭深谙给一颗甜枣发一碗鸡汤的优良教育方式。


    顾长宁没有反驳,潋滟的眸光轻晃。


    沈月庭拉回一瞬间几乎偏远的思绪,撇开视线,轻咳:“暴力不能解决问题。”


    “你觉得我做错了?”


    “错,”对上他的视线,“呃,也不算完全错。”


    沈月庭收回手,双脚站平:“顾长宁,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种,但我们要学会用最聪明的一种。”


    担心他又跳出一句,沈月庭连忙补充:“一般都是先动手的算错,赵楚义激怒了你,你动手伤人,那种情况下多半都是情绪作祟,不是你本来的想法。可如果反过来,赵楚义激怒你,但你无视他,他自找没趣,自然没了后续的事。”


    沈月庭的震慑力还在,赵楚义三人就算再怒,也不敢真对顾长宁下手。


    “你是想让我忍耐?”顾长宁略一挑眉,推出赵楚义的真正目的,现在已经达到了。


    他唇角扯开,笑容却不真切:“如果我说,我忍耐已经够久了呢?”


    行刑崖的酷刑,法力尽失灵骨折碎的痛楚,魔界一百年的煎熬,他已经忍耐了太久。


    顾长宁唇边的笑如最妖冶盛放的花,他一步步紧逼,清晰看到了她眼底的挣扎。


    想要站在制高点去救赎他,她,做得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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