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霜降。
位于衡直街的汇来居悬挂上了红色幌子,门口亦铺上了红色的毯子。
两层高的小楼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被扎上了红绸。一水儿的大红色灯笼高高挂起,垂在灯笼下的红色吉祥灯穗甚至还编入了金丝线。
纳妾罢了。可这一水儿的正红却摆明了宣平侯的决心。不光要纳,还要以正红点缀,狠狠地削了正妻的脸面。
城里那些本对左玉有些想法,觉得她是沽名钓誉之辈的人在看了这一幕后,忽然就对左玉就同情了起来。他们不由想起十三岁时的左玉为了天下百姓奔走,身陷囹圄的事来。
以她的名望家世本该寻个如意郎君的。如今下嫁给一个纨绔,这纨绔还想娶个暗娼,她极力阻止,似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凡事不能过,过了就会有反弹的效果。陆岺的“胡作非为”倒是帮左玉又争回了一些舆论,陆岺这样做却是很合他们心意,是个好消息。
左玉与陆岺闹得越凶,真相就越容易被掩盖。且他们也寻到机会传话了。想着夏书玉那失望的表情,众人心安了。
她果是不安分。竟是想瞒天过海的骗过陆岺,将羊满仓当作陪嫁丫头一起带走。
如今羊满仓已被他们带走,这夏书玉应知她若是泄露半个字羊满仓会是什么结果。当然,最保险的法子还是得将宣平侯纳妾一事给搅了,所以他们便极力配合左玉,将全县的乡绅以及其家中有出息的子弟都请了来。
按照左玉的计划,她要将这条路堵死,让一个宾客都进不去汇来居。陆岺好面子,要是无宾客去,绝不会将宴会办下去。只要不停地闹,闹到长公主派人过来催回家,这事就成了。
陆岺谁也不怕,唯一怕的人只有长公主。
梁尽忠对这话倒是信的。这再混账的人也总有怕的人和事。这陆岺浑身毛病,但可能真就是孝子,所以怕长公主也属正常。如是这样,事就好办了。只要帮着左玉拖,拖到长公主派人来催,将这瘟神送走就行。
而且这还有个好处。他们俩这样闹,就不会再注意其他。
双方各有盘算,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契合了。
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汇来居门前变得热闹了起来。眼看吉时将至,尚算宽敞的街道上也变得拥挤了起来。
各路人马坐着车马前来,但却并未进汇来居,而是去了对面的茶肆。
这些达官贵人进了茶肆后,又有穿着襕衫的学子过来。三日前就传出女圣今日要在八方茶肆讲经的话来。经过打听,确定了消息后,这些学子也纷纷赶来。就想着哪怕不能入内,但若能在门外听得女圣一句半句的讲解,那也是受益无穷。
八方茶肆门前热闹了起来。而对面张灯结彩的汇来居则显门庭冷落,满目的红绸红灯笼似也成了一张张嘲笑的嘴,嘲笑着宣平侯的荒唐与无能。
左玉坐在太师椅上,面前摆着一本《易经》。随着铴锣被敲响后,左玉开始讲经了。
受过现代辩证教育,又阅过无数名家注解的左玉现在对于四书五经也有了自己的理解。因此,随着她慢慢的讲解,本是来应付的乡绅们慢慢倒也静了下来,开始认真听她讲经。
“不愧是女圣啊!”
有人在暗暗想着,“这学问真是扎实,且理解多有新意却又符合圣人之道。虽是一家之言,但也有可取之处。”
讲完一章,便有人提问,左玉也一一解答。这一答一问的,气氛显是融洽极了。
只是这份和谐很快被陆岺打破。
他带着人冲进来,指着左玉便骂道:“左玉!你诚心与我作对是不是?!”
左玉冷眼望着他,道:“侯爷,妾身在这里讲经,哪里算得上是与你作对?”
“你哪天讲经不好,偏偏选今天?!”
陆岺大怒,“且偏偏选八方茶肆,你安的什么心你心里清楚!”
左玉轻笑了声,“侯爷,妾身可曾去您纳妾宴上捣乱?这八方茶肆乃是城里最大的茶肆。我既要学圣人传道,那自是要选大一些的地方。若是冲撞了侯爷的美事,妾身也只能对不住您了。”
“你真是反了天了!我要休了你!”
“陆岺!”
左玉站了起来,柳眉倒竖,面色冰冷地道:“胡闹也该有个限度!你要休便休!总之只要我还是陆家的媳妇,我就决不许一个暗娼进门!”
“左玉,自成婚以来你仗着自己女圣之名对我多有不敬!你只知圣人言,却不知什么叫妇德吗?!好好好,老子换个地方办!”
他望向梁尽忠等人,冷笑道:“世道真是变了,一些阿猫阿狗的东西也敢给我脸色看了。侯三!”
“在!”
“今日没来的人都给我记下来!这宴会我明日换地方办!要是这些人还是没来,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属下明白!”
“咱们走!”
陆岺走了,而梁尽忠做出害怕的样子,上前拱手道:“姬,姬君……要,要不还是算了吧?”
“亏你还是读过圣人书的人!!”
左玉呵斥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暗娼入门有违礼法!今日|你不能坚守礼法,来日就会成为失德之人!你若害怕便去赴宴,本君绝不为难!”
“姬,姬君……”
梁尽忠“哭丧”着的脸道:“您那夫君可是连陛下南书房都敢烧的人,下官实在得罪不起啊。”
“好。”
左玉坐了下来,“本君不为难人。我就问一句,明日谁去赴宴?”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他们自然不想陆岺纳了夏书玉,但也不能表现太明显了。
“都不说话?”
左玉抿嘴笑了笑,“那本君就当你们是不愿去了。芙蓉,将他们名字都记下来。本君要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有德君子!”
啥?您也要记名单?!你们真不愧是夫妻啊!赶紧换个地方闹行不行?
众人有种吃了屎的感觉,偏偏又无法反抗。自身不正,心里有鬼,自是硬气不起来。
芙蓉与侯三在茶肆里挨个点名。好好一场讲经会,这下成了点名大会。有那胆小疑心重的,甚至联想到了:这,这该不会是在摸底吧?
名字都记录下后,左玉又继续讲经。本以为稍稍讲讲就差不多了,哪里晓得这姬君似乎很喜欢给人上课,讲起来竟是没完了。
眼看天都快黑了,这位竟是自己掏钱,让人买了茶点过来,吃完休息了下后竟又继续开始讲了。
这下有人怀疑了。
这不会是故意的吧?将他们困在这里,好让那陆岺脱身去调查?但这疑虑很快被打消了。因为吃过东西后,她讲了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一群人不敢在城里住下,纷纷连夜出城去询问情况。得知无任何外人入内后,才稍稍放心。
果是自己多心了,左玉应该什么都没发现。
听了一天课自是累了。一觉睡下,正睡得香甜,却被家中奴仆叫醒。
那陆岺存了心要气左玉,竟又派人下帖了。今日下午在德来顺继续办宴,要是敢不去,他就带人来砸门!
一群乡绅忽然就想哭了。
这,这人也太不讲道理了!而更让他们欲哭无泪的是,县尉派人来通知,下午姬君也要讲课,地点还是在八方茶肆。
众人听完仆人的禀报就一个念头:你们夫妻俩怄气为啥要拉上我们?
这下到底去哪边就成了个问题。
不去陆岺那,以那小子混账嚣张的性子必是会来砸门。这不用怀疑。他连泙京府都敢拆,南书房都敢烧,砸几个乡绅之家算什么?
可要是去了陆岺那儿就得罪了左玉。左玉手中笔抵得过千军万马。昨日被她记了名单,要是不去,来日一个附炎趋势的帽子扣下来,他们哪里承受得起?这等于是被圣人盖章,永无翻身之日了啊!
最可怕的是,万一闹着闹着一些事就暴露了呢?万一有人在这时起了心思,跑了出来,拦了左玉告状,那就真只有造反一条路可以走了!
所以,思来想去的,众人都觉得不能任由他们这样怄气下去,大家得去做做和事佬。
下午,诸乡绅分成两波,一波去左玉那,一波去陆岺那。左玉倒没说什么,见人来了,便又继续讲经。可陆岺不干了,妾也不纳了,带着人就冲到八方茶肆,当场就将没去他那的乡绅都打了一顿。
一群心里有鬼的人被打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哪里晓得,这还不算完。陆岺说明天再办宴席,今日不办了!要是明天谁没来,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敢不给他陆岺面子,他就要那个人永远当地下的鬼!
这是打算跟左玉斗到底了!这下梁尽忠也慌了!忙找到左玉,道:“姬君,您看……这事,怕,怕是难办了啊。”
见左玉神色难看,他拱手道:“姬君,要不您就先让让侯爷?等回了京,自有殿下做主。您,您现在这样跟他硬碰硬的,只会让那暗娼占了上风呐”
“要占便占。”
左玉道:“这宴会办成了,那就是陆家的妾了。这口子不能开!殿下待我如亲生,我决不能看着夫君将她老人家的名声都给毁了!他若想纳那暗娼进门,除非我死了!你且去通传,明日还是在八方茶肆讲经!来去随意!我倒要看看,这天下是他宣平侯的权势大,还是道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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