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里是空的。
空的！
操控死气进入棺材里，不放过一个角落，结结实实地寻了一圈。
真的是空的！别说化成水了，就连个骨头渣子都没有。
瞬息间，兰滢媛心里确定了。
聚妖林的那具尸骨，绝对是兰小姐！
这么一来，兰小姐的死因很明确了，是被妖兽所杀，是被那个面目狰狞的女人所杀！
真是一波三折，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看着在坟坑前陷入自己思绪的漠辉易，兰滢媛起身，在周边慢慢转悠起来。
虽然事情过去太久，这里飘散的死气不再记录两百年前的事情，但她仍然想找到蛛丝马迹，想知道兰小姐的尸骨是如何从棺材里消失的。
难道……
是被兰家人救走了！？
兰滢媛眼前一亮，又很快黯然。兰家人是亲眼看到兰小姐身亡的，又怎么可能去挖坟开棺地救一个死人？
在兰家祖坟中转悠着，很快，她发现了兰小姐的父亲，兰相的坟墓所在。
根据墓碑上刻写的时间，兰相是在兰小姐死后的第二十二年，病逝的。
一想到这位忠诚的宰相，为了皇上和太子的父子之情稳固，宁愿自己背下弑女的罪名，兰滢媛就心中憋屈。
凡人对仙，太畏惧了！
因为赐死是“仙”的要求，所以就连堂堂宰相也不敢为女儿的死，向皇上或仙人讨个说法，反而还要尽力遮掩。
探出死气，顺着兰宰相的坟堆，找到了兰相的棺材。
棺材很好呢，同样没有腐烂，没有裂缝，将浓郁的死气困死里面，不至于消散。
里面的陪葬品也很精美，尸身保存完整，像这位兰相只是睡着了一般。
兰滢媛探入属于兰相的死气，很快，兰相临死前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展开。
那是一间充满了汤药味道的屋子，夜深之时，除了躺在床上时不时大喘气一下的兰相以外，还有满屋子哭哭啼啼的妻妾儿女。
忽然，一切都静了。
无论是兰相的妻妾儿女，还是应该伺候的侍女，都仿佛中了迷魂香，一个个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却呼吸平稳地闭上了双眼。
在兰相剧烈的咳嗽之时，“咯吱吱”的一声房门开合音响起。屋外夜风袭袭地吹拂着，一道纤瘦窈窕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一个女子，伴随着烛火摇曳，一步一步从房门处走到了兰相的病床边，没有惊动任何一个兰家人。
当烛光照亮她的容貌，兰滢媛急忙细观。瞬间捏紧双拳。
此女子，正是兰盛锦！
在兰盛锦本应该死后的第二十二年，她出现在了兰家，出现在了自己父亲的病床旁。
她果然没死！
而且，有古怪。她是如何能使除了兰相以外的兰家人，都毫无察觉地陷入沉睡的呢？
“咳，咳咳咳……水……”
兰相剧烈地咳嗽，举手向下人索要水喝。
兰盛锦低垂着头，平静地去倒了一杯水，递送给父亲。
因为她没有搀扶兰相抬头，只是就在嘴边倾倒，所以水流了兰相一脖子。
“唔，嚯……”兰相恼火地睁开眼，骤然，眼眶瞪大，瞳仁也扩大得快要和眼珠子一样。
“锦、锦……”
兰盛锦收回水杯，放置在一旁，很平静地道了一声：“爹。我来看您了。”
“咳，咳咳！”兰相挣扎地想要坐起身，却只是使头抬得更高了一些，“是，你来接爹了。爹，要死了……咳，咱们父女俩，可以团聚……”
“不，”兰盛锦美丽的面容上，露出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我只是来见您最后一面，送送您。我们不会团聚，只会生离死别。”
久病的兰相无法立刻明白女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以为女儿是说他阳寿未尽，还不会死。
所以，他糊涂地摇头：“我要死了，否则，我怎么会见到你？”
兰盛锦笑道：“因为我没有死。”
顿时，兰相吃惊地望着女儿，声音颤抖：“你，没有……死？”
“是的，我没有死，我是大活人呢，”兰盛锦的面容稚嫩，神情却很沧桑，“我死而复生，成了不老不死的怪物。爹，我成仙了。”
随着“成仙”一词吐出，兰相激动不已，本来还很吃力的动作，一下子变得灵活。
他“腾”地坐起身，想要伸手紧紧抓住女儿，却被兰盛锦躲开。
“成仙？”
陡然间，兰滢媛想明白了。
那颗筑基丹！
兰盛锦当年并没有真正的爆体而亡，而是因祸得福，得以筑基，变成了修真者！
看到父亲激动无比，兰盛锦的神情却愈发冷漠：“爹，我今夜前来，除了送您最后一程，还想趁您临死前，向您问一句……”
慢慢地，她一直平和的面容变得愤恨：“您为什么要替漠辉易担罪？你为什么不为我讨个公道？您知道的，是漠辉易杀了我，他亲手喂我服下了毒药！”
赫然被变脸的女儿惊到，兰相大喘着气，靠在床头，惊骇地盯着兰盛锦。
“我是您的亲女儿啊！您为一个杀女凶手顶罪？”
“不，锦儿……不，不是的……”
“那您说是什么！”
兰相神情怔怔。要他说，他能说什么呢？
他也是根据皇上命暗卫佯装赐死，还要收拾女儿的死状，并且还下死令绝不准透露给太子，才猜测女儿的死是藏有隐情的。
他猜测太子一定不知是自己杀死了锦儿，猜测皇上有替太子担负命债的想法……
可这些，都是猜测啊！
“锦儿，你……”
“父亲，您知道我这二十二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爬出了我的坟，却不敢回家。因为我怕一在您面前露脸，您会再一次为了皇权，真正地对我痛下杀手！
“我流浪四野，从不敢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五年。因为我不会老，我怕被人看出端倪，看出我是一个硬生生从坟里爬出来的活鬼！”
“不……锦儿！”
“我心怀怨恨，却无从报复。杀我的人，修仙去了，我无处去寻！而掩护凶手的人，又是我的亲生父亲！你们每个人，都过得心安理得！唯有我一个人，我一个无辜被杀的人，陷入痛苦仇恨的深渊！”
言语间，兰盛锦已经泪流满面，神色崩溃，痛苦不已。
兰相亦是老泪纵横，被女儿二十多年的凄苦生涯伤得难有言语。
哭泣良久，兰盛锦渐渐平复下心情，用手帕擦拭干净泪水，然后扔在床上。
“既然顶罪，就要付出代价。您是我的父亲，我不能找您要代价，但我可以去找皇帝索要。如今，终于熬到您要死了，我不用再怕牵连兰家。所以，我会想办法去见皇帝的，”
说罢，兰盛锦起身，离开床边，郑重地看向兰相：“您不为我讨个公道，我要自己去讨。”
“不！锦儿，你要好好活着啊……你已经成仙了……”
“对，我成仙了。所以我不仅会找皇帝讨要公道，我还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往那个仙界，亲自去找漠辉易！”兰盛锦双目燃火，恨恨咬牙，“讨个公道！”
音落，决然转身，任凭身后传来兰相的苦苦哀求。
当兰盛锦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口，兰相也“噗通”一声栽下床，摔得口吐鲜血。
这一声巨响，将屋内的所有人惊醒。人们惊慌地搀扶起兰相重新躺回床，兰相却一直挣扎着要起身，手中紧紧攥着一张手帕，指向房门口的方向：“锦，锦……”
好不容易听清楚兰相口中说的是“锦儿”，妻妾儿女们纷纷叹气。
“看来老爷子是时候到了，都见到亡魂了。”
自此，兰相陷入昏迷，病情骤然加重，时醒时晕，一直念念叨叨“锦儿”“坟”的字眼，但再没有神志清醒之时。没过几日，便与世长辞。
家人们发现兰相死后也紧紧攥着手帕子，掰扯不开，心想或许是老爷喜爱，也就让手帕子随着兰相，进入了棺材。
看完了兰宰相临死前的画面，兰滢媛操控死气去兰相尸身的双手处一探，果然，紧紧攥着一条手帕。
将死气从地下抽出，重归天日，瞧着那边坟坑旁，还在对着空坟忏悔怀念的漠辉易，兰滢媛眉头紧皱。
这是她第一次了解到前世作为兰小姐时的本人想法。
兰小姐恨，却也因为爱，保护了兰家二十二年。忍受孤独寂寞，忍受颠沛流离。
既然她在聚妖林见到了兰小姐的尸骨，说明兰小姐真的如所说的那样，想尽了一切办法，去往了修真界！
只是在那个生死由命的残酷世界，凭修为说话，仅仅是因为命大没死才筑基成功的兰小姐，没有坚持到找见漠辉易的那天。
想想聚妖林的位置，就在虹剑宗的旁边啊！
近在咫尺。兰小姐死在临门一脚的位置。
而漠辉易，连知道都不知道。他连兰小姐去了修真界都不知道！甚至连兰小姐当时没有死，都不知道！
现在，还坐在空坟前感伤呢！
感伤个头！
兰滢媛气呼呼地一起身，径直朝漠辉易走去。一挥手就往漠辉易后脑勺重重拍去。
“别哭了！棺材里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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