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深玉垂了垂眸,放下书走了过去,陈楚圆性格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恶劣,最爱做的事便是让人以为她放过对方时,又突然给予对方重重一击,这在圈子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她俩从幼儿园开始便是一个班的,哪怕没有深交,曲深玉也不八卦都知道这些,所以陈楚圆喊她进去时,她反倒松了一口气。
未知反而才是最可怕的。
见曲深玉进来,陈楚圆冲着她抬了抬下巴,颐指气使:“水冷了。”
曲深玉闻言,直接就过去放水了,浴室是被陈楚圆特意装修过的,大圆浴缸坐下两个人绰绰有余,旁边放着伸手就能够到的酒杯,巨大的窗户视野开阔,曲深玉看着浴缸里没放满的水想,不知道等会儿她喊陈楚圆把窗帘拉上,她会不会拒绝。
看着曲深玉低眉顺眼的模样,陈楚圆只觉出了一口恶气,她还记得当初上学那会儿曲深玉给谁抄作业就是不给她抄,虽然在这事发生的前一天,她还撂下了“再跟曲深玉说话她就狗”的狠话,但这并不妨碍第二天来到学校她发现自己因为昨天玩得太嗨忘了写作业后找曲深玉借作业抄。
曲深玉又不是没脾气,理所当然的没有借。
陈楚圆性子就是那样,自己拒绝别人可以,而别人,哪怕是仇人拒绝她她都能一直记着,哪天报复回来才肯在记仇本上勾掉这事,现在看曲深玉拒绝不了自己的命令,顿时只觉从脚舒服到了头发丝。
水很快被重新放满了,陈楚圆卡着她的命脉——钱,所以曲深玉服务态度极好的问:“这个温度可以吗?用我再换吗?”
陈楚圆伸脚试了试,她体温比一般人高一些,所以对水温的要求便会相应低一些才觉得舒服,现在水里的温度有些烫了。
她皱了皱眉,余光瞥见曲深玉低垂的眉眼,心里不由骂了句脏话,才不自在道:“可以了。”
陈楚圆想,天下间再没有像她这么心地善良的大好人了。
曲深玉这才站起来。
她身材纤细,比例很好,哪怕穿着不显身材的长衣长裤也有种目下无尘的矜持感,也无怪学生时代那么多人把她当成白月光,陈楚圆对此倒不觉得有什么羡慕的,她烦男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理直气壮地看了会儿,见曲深玉还站在那儿,没有走人的意思,才后知后觉眉头一皱:“你怎么还不出去。”
难不成还想跟她一块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曲深玉看她一眼,这才往外面走去。
陈楚圆被她临走前那一眼看得莫名其妙,但她懒得多想,直接就进去泡澡了,泡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正准备就这么出去,走到门口时才想起来屋里还有别人,又骂骂咧咧的穿上睡衣出去。
她没理会站着的曲深玉,坐梳妆台前往脸上抹化妆品,熬最晚的夜用最贵的化妆品一向是陈楚圆的行事方针,等她做完这一切后,就又过了半小时了。
曲深玉站得有些腿酸,陈楚圆看着都替她累的慌,又不是没有凳子,她还不至于刻薄到不让人坐,但她不想开口说,仿佛开口了自己就弱上一筹似的。
陈楚圆很有身为债主的觉悟,直接躺到了床-上盖上被子,很是期待道:“看到书签了吧?就从那页念起。”
曲深玉垂眸看书,并不是什么杂书,而是金融方面的,陈楚圆为人虚荣张扬是各方面的,什么都忍受不了被人压一头,但她那臭脾气,陈楚圆实在很难想象她做生意会是什么样。曲深玉一直怀疑,当初陈楚圆仇越结越深,就是因为上学那会儿她粗心大意考试总是丢分,以至于被自己拿了第一,但陈楚圆没承认过,曲深玉也无从考证。
毕竟她也不可能因为陈楚圆不满就故意让自己成绩变差,脑子得多不好使的人才干的出这种事?
在曲深玉清冷的念书声中,陈楚圆的困意重新被唤醒,被扰乱的心情又重新舒服了起来。
当初幼儿园陈楚圆意图以自己苦练的二胡技惊四座,结果就在自己后面上台的曲深玉靠着一首儿歌成了焦点,下台就被人围着送玩具送糖,陈楚圆那时还不懂什么叫曲高和寡,但她却因此而又记上了曲深玉一笔。
而现在,那些人心目中到现在还恨不得再听上一回的声音成了自己的哄睡机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和报复心。
心情一轻松,对陈楚圆来说,哪怕卧室有个陌生人也不影响她睡觉。
曲深玉念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目光不由落在陈楚圆身上。
她想过今晚会发生什么,甚至怕陈楚圆挑刺还专门去找了电影学习,却没想到陈楚圆会让自己在房间里念了快一小时的金融书。
她有些摸不清陈楚圆的想法,是准备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还是只是看在好歹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顺手帮一把?
虽然认识这么多年了,但曲深玉与陈楚圆还真不熟,并不知道陈楚圆平常就有随便把副卡给人的习惯,在她看来,随随便便给人这么多钱,不可能只是助人为乐的。
——她原本以为陈楚圆所做的一切,归根结底就是为了上-床而已,毕竟她喜欢女人,而有什么比看曾经的对头躺在自己身下折辱她更能让人觉得出气的方式呢?
尤其是,在陈楚圆眼里,她们两看相厌。
曲深玉还记得陈楚圆曾经说过,她就喜欢看别人看她不顺眼还不得不在她面前忍气吞声的样子,曾经越是对她不屑一顾的人这么干她就越有成就感。
别说,还真有人不知怎的从针锋相对莫名其妙喜欢上她了,结果跟她在一起不到一周就因为给她写的忏悔信有错别字被她给踹了。
曲深玉还记得当时那家伙脸都给气绿了。
她垂了垂眸,陈楚圆脾气不好,耐心也算不上好,应该是玩不来什么攻心的把戏了,所以,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不,曲深玉觉得,陈楚圆或许没有跟自己上-床的意思,但想折腾自己的心肯定是真的,她找上门来时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和兴奋根本就没收敛过。
然而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帮了她。
曲深玉扭头看了一眼几米外的大门,思索片刻才轻轻将书放下,将反锁的门打开,又轻轻合上门。
不管陈楚圆是今天没兴致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对曲深玉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能拿自己换这么多钱,是她想都没想过的事。
曲深玉原本也没有考虑过这种做法,她还没毕业,赚钱能力有限,都做好了被债务缠身一辈子的打算了,而陈楚圆的行为,确实是让曲深玉懵了一下,说实话,曲深玉确实是为此而感到了难受,从小接受着正常三观教育的人都很难平静的接受这种事。
但她不喜陈楚圆的行事作风归不喜欢,却也很清楚这是一条怎样的捷径,而陈楚圆又是出了名的大方。
在很多事面前,自尊自爱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而陈楚圆,对曲深玉来说并不是多难以忍受的人。
曲深玉自嘲的想,曾经她以为自己有多清正,然而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个经不起诱惑的人,哪怕是做这种她瞧不起的事。
可重病在床的父亲,年纪尚幼的弟弟,以泪洗面的母亲,能撑下这一切的,竟只剩还没有毕业的自己。
曲深玉不知道这算不算为自己找借口,她只知道,别的什么都是虚的,而她现在只需要钱。
回到次卧,曲深玉有些疲惫的躺了上去,周围都是陌生的气息让认床又浅眠的曲深玉有些失眠,身上的衣服是陈楚圆留下的气味,是带着些许奶香的檀木香。
陈楚圆这人喜新厌旧,头天喜欢的东西隔天就不爱了,喜欢的香气倒是没变过,上学时班里的座位都是按成绩排的,以至于跟陈楚圆相看两厌的曲深玉坐了很长时间的一段同桌,对这种香味很熟悉。
闻着这样与陈楚圆身上如出一辙的气味,曲深玉缓缓的睡了过去,梦里,没有沉重的现实,而是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
这不是曲深玉第一次梦见她了。
但哪怕是梦里,陈楚圆那狗脾气也没有变化,因为曲深玉不擅长异想天开,哪怕是梦,都是曾经经历过的。而陈楚圆,对她向来不感冒,那会儿她每天对着跟班同学笑得开心,转头看到曲深玉就能垮起个脸。
但陈楚圆也有冲她笑的时候,她求人时也是高傲的,那天全班一起去野餐,跟她玩得好的都跟她一样要风度不要温度,而曲深玉则老老实实穿着妈妈挑的外套。
陈楚圆不想跟男生借外套,她男女有别的意识从小就有,于是冲她抬了抬下巴,理直气壮:“喂,曲深玉,外套借我穿穿。”
曲深玉本不想理她,但见她冻得发抖,又心软还是脱下外套递给了她。
本来皱着眉的陈楚圆这才眉眼舒展,给了她一个‘算你识趣’的眼神。
说实在的,曲深玉当时就想让她把衣服还回来。
然而当时陈楚圆心情好,便冲她笑了笑,低垂着眉眼看她,唇边的笑意跟身后的桃花相映成辉:“看在你这么识趣的份上,以后你就不在我的仇人名单上了。”
她难得有对她这么好脸色的时候,曲深玉被晃了晃神,没能第一时间回答她,然后,她就因为‘傲慢’没有顺水推舟同意而重新被她放回了仇人名单。
陈楚圆就是这么一个小心眼且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记仇的点总是奇奇怪怪,以至于小时候曲深玉对她是真的相看两厌,后来反而因为她小学生一般的脾气而哭笑不得,没那么讨厌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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