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侯府假千金(3)

    三月初八, 天气渐暖,万物复苏,天气晴朗, 是个出外踏青的好日子。

    这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明月院的彩环就来到了鹤松院的小厢房外敲门,成功把付绵绵唤醒之后又殷勤备至的伺候她梳洗,直到亲眼看着她穿上了之前送过来的新衣服和新首饰, 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付绵绵全程一副没怎么睡醒的样子任由彩环摆布,一路被推着走出了威武侯府的大门, 门外已经有两辆马车等候。大夫人钱氏和赵乐之自然是坐在前面的那辆马车里,而她则是被推进了后面的那辆马车,之后伴随着两道清脆的马鞭声,车轮开始缓慢的滚动了起来,将石板路压出了咯吱咯吱、十分有节奏的声响。

    马车里还坐着另一个同原主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是威武侯一个姨娘所出, 叫赵卉之。眼瞧着也要到了议亲的年纪,估计这次钱氏把她带出来也有让京中其余勋贵家中夫人相看的意思。

    之前付绵绵还是侯府小姐的时候, 赵卉之对她颇为友善, 然而眼下二人再次相对而坐,对方却是连个招呼都懒得打,甚至还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轻哼, 扭过头去掀开车窗上的帘子,独自打量着外面的风景去了。

    人家避嫌的意图这般明显, 付绵绵也懒得敷衍, 这一路上都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的像是在小憩。

    两辆马车在摇摇晃晃将近半个时辰之后终于走出了京城的范围, 接着又过了一个时辰, 才隐约能够看到前方猎场的轮廓。猎场周边设有木质栅栏, 栅栏上插着与大昌国战旗同色系的旗子,那些旗子在春风中猎猎作响,显得相当的有气势。

    威武侯府的马车抵达的时候,前面还有不少别家女眷的马车排队等待进入围场,场面很是壮观。骑射节在大昌国也算是一年一度的大日子,皇家会邀请朝中大臣极其家眷前往皇家猎场,除却打猎之外还有很多的项目。比如年轻的一辈可以凑在一起,比骑射、比拳脚等等,这些比赛虽然在上过战场真正厮杀的老一辈人看来有点小孩子玩乐的意思,但是若真的有实力,运气好的话也会受到皇帝的青睐。

    之前就有过因为骑射功夫好,被皇帝夸赞并且直接入宫当了禁卫军的例子,是以有点野心的年轻儿郎都纷纷摩拳擦掌,只等着在骑射节上大放异彩,最终平步青云。

    至于女眷们,一般都是安安稳稳的坐在休息区欣赏自家爷们儿们的飒爽英姿,不过每年也有一小部分武官家的女子选择策马奔腾,亦或是表演一下射箭技术,若是皇帝或者皇后和太后看的高兴了,也会得到夸奖和赏赐。

    这年头,皇家的口头夸赞比什么珠宝首饰都来的吸引人,毕竟是皇家都称赞过的女子,娶回去做媳妇儿岂不是倍儿有面子?且大昌国民风素来彪悍,刚刚开国的时候朝中也曾有过女官,所以女子习武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稀罕事儿,也不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

    终于到了猎场内部,付绵绵和赵卉之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乖巧的跟在大夫人钱氏身后前往前方那用几个大帐篷搭建而成的女眷休息区。迎接钱氏的是众多夫人的问好声,钱氏带着赵乐之结识着各路京中贵女,常年养尊处优的矜贵面庞这会儿竟也笑出了鱼尾纹。许是大家伙对赵乐之的夸赞让她觉得十分受用,就连笑声都比平日里爽朗了不少,任谁都能听出来她是真的高兴。

    这样一来,在场的那些夫人和小姐们在看向其身后站着的、沉默不语的付绵绵的时候,脸上就都带了些深意。在京城的女眷社交圈里,大家对于付绵绵并不陌生,毕竟之前也是经常跟着钱氏在外吃茶听曲儿的,未曾想一朝剧变……

    于是不少人在背地里嘲笑:假货就是假货,即便贵人再抬举,最终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顶着众人那毫不客气的打量,付绵绵神色如常,不若最开始那段时间动不动就委屈到红了眼模样,徒惹别人耻笑。

    钱氏用眼角余光观察了她一番,露出了还算满意的表情,甭管她今天把人带出来是个什么目的,算这个丫头有点眼色,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添堵。

    很快,远方传来了皇家仪仗那悠长的号角声,众人即刻停止了闲聊,各自整理了一番仪容,然后快步走出帐篷。

    外面文武百官都已经在前方静候了,等到皇家仪仗映入眼帘的时候,所有人跪成了一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踩着脚踏和皇后一起下了那辆外表豪华至极的马车,然后叽哩哇啦的说了一大堆振奋人心的话,紧接着从一直候在一边的男主唐胥的手中接过了弓箭,用力将弓拉满射出。

    嗖!

    箭只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去,甚至隐隐发出了破空声,之后精准的射入了一只野鹿的后腿,于是现场便响起了一震高过一震的热烈的欢呼声。皇帝即便已经年逾花甲,可从这一箭仍然能瞧得出他的身子骨还是相当的不错的。

    这一箭正式拉开了今年骑射节的序幕,朝中以威武侯和唐胥为首的武官们纷纷姿态潇洒的飞身上了马,一时间马的嘶鸣声及人类发出的吼声掺杂在一起,让人觉得热血沸腾。然后在马蹄踩踏出来的阵阵浓烟中,武官们都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不远处的密林里,每个人都期望能够成功猎到那头事先做过标记的野狼,拔得骑射节的头筹,好在皇帝面前露露脸。

    至于剩下的文官则是陪着皇帝走向了最大的那顶帐篷,依着官职有序落座,一边饮酒作诗一边陪着皇帝看着外面的小年轻们瞎折腾。

    很快,各家的公子哥们就开始出动了,在广袤的草地上成群结队的骑着马,还真有种年少恣意的风流。

    紧接着又有几家的小姐换上了方便活动的骑马服,跑到一边打起了马球,悦耳的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天空,在场的众人在这种环境下俱是放下了平日里的一身疲惫,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松快了不少,其中更是多了几分真心。

    因着威武侯在朝中颇受到皇帝的倚靠,是以大夫人钱氏的座位离着皇后很近。

    皇后从外面的马球场收回了目光,之后落在了正乖巧坐在钱氏身后的赵乐之的身上,随即又打量了付绵绵和赵卉之两眼,这才笑吟吟的开了口:“本宫在宫中早就听说了威武侯寻回了丢失了十多年的爱女,还未恭喜侯爷夫人,这么多年的乐善好施,终究是得到好报了。”

    “你叫什么?”皇后很亲切的问道。

    赵乐之急忙低头,柔顺的回应:“臣女赵乐之,见过皇后娘娘。”

    “很有规矩,长相也秀美,性子看起来更是个好的。侯爷夫人,您可真有福气。”皇后说着场面话。

    钱氏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急忙拉着赵乐之谢恩,惹得其他的夫人和小姐们有些眼红,不过碍于皇后还在,不便表现的过于明显,只是互相交换着眼神。一时间,帐篷内暗潮汹涌。

    付绵绵跪坐在最后方小心翼翼的动了动已然酸麻的腿,而旁边的赵卉之则是一直异常的乖巧,一动也不动的垂眸,像是一尊毫无生命的娃娃,期望能够能到哪个买主的青睐。

    彼时赵乐之正在口齿清晰的回答着皇后的问话,付绵绵试探的伸出手轻轻的拽了拽钱氏的衣角:“大夫人,我想去更衣。”

    当着皇后的面,总不好说如厕污了凤听,于是她选择了一个相对于含蓄的说辞。钱氏许是怕她打扰到赵乐之在皇后跟前刷存在感,倒是没怎么迟疑,只是挥了挥手让彩环跟着她一起出了帐篷。美名其曰她带着丫鬟要方便些,实际上不还是怕她乱跑,若是万一冲撞了谁,那岂不是坏了事儿。

    付绵绵对此毫无意见,一路沉默的跟在彩环的身后,等到解决完内急之后,再跟着对方返回。

    途中经过了马球场,彩环不由得有些走了神,满脸艳羡的看着马背上的小姐们,眼底是藏不住的向往。她虽是侯府内得势的大丫头,可也不常见这种热闹的场面,更别提这般自在的跑马了,压根从未有过这种机会。

    付绵绵则是静静的站在她的旁边,抬起头看了看蔚蓝的天,被太阳刺的眯起了眼。

    很快彩环便回了魂:“抱歉了姑娘,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不然夫人该等急了。”

    付绵绵自然是无不可,二人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忽然一根箭不知从哪里射了过来,直直地钉在了二人身前的草坪上。那箭羽还在微微颤抖着,可见能够射出此箭的人,武力值不可小觑。

    “啊!!”彩环被惊的尖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拉过付绵绵就是后退了一大步,不过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她很快就收了声,紧闭着嘴巴避免自己再次失仪,即便她已经被吓的全身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

    付绵绵冷眼看向了正前方,七八名公子哥骑着马凑在了一起,其中还有赵固。而在他旁边,骑着枣红色宝马,手里还拿着弓的,可不就是一个月前在侯府后花园想要她陪着吃酒的那个?据说是皇后娘娘的侄子,叫谢正业,其父在朝中任尚书,虽说品级不是顶尖的,但架不住人家是国舅啊!

    赵固似是有些不满,嘴巴里嘀咕着:“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刀剑无眼,若是伤了人怎么办?”

    可谢正业就好像没听到似的,将他的愤愤不平忽略了彻底,坐在高高的马背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不远处那个眼神晶亮的人,唇角微勾扬声道:“付姑娘,许久未见,近来是否安好?”

    “……”付绵绵忽而一笑:“好的很,托了谢公子的福,不缺吃也不缺穿。”

    此话一说,赵固便在心中叫糟,果不其然只见谢正业的脸色一变,从旁抽出一支箭就这么搭在了弓上,箭尖直指付绵绵所在的方向,蓄势待发。

    第32章 侯府假千金(4)

    “喂!”赵固见状有些慌, 他胯|||下的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安,于是忽然打起了响鼻,小范围的挪蹭了两步。他一边要扯住缰绳安抚马儿, 一边还试图伸出手去阻止谢正业的动作,看起来狼狈又滑稽:“那日赌也是我跟你赌的,你若是不满冲着我来就好了,欺负一个妇道人家算什么本事?”

    旁边的彩环已经吓到两腿发软了, 这会儿也全然不记得什么上下尊卑有别,直接环抱住了付绵绵的手臂, 为了不跌坐在地,几乎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付绵绵的身上。

    付绵绵则是有些讶异的看了赵固一眼,印象中原主和这个便宜哥哥的交流十分有限,不过之前对方也是爽快的拿了银子换玉佩,想来这人的确是纨绔了一些,但本质却并没有黑透了。

    可任由赵固怎么闹腾, 谢正业就好似没听到一般,紧紧拉住弓弦的右手就这么一松, 箭只再一次以极快的速度奔着付绵绵所在的方向飞去。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 就到了对面那两个人的眼前,眼瞧着就要见血了。

    彩环终于忍不住了,尖叫着双手抱头蹲了下去, 鼻涕眼泪往下一起流。从她有记忆开始就是做丫鬟的,比旁人更知道这些贵人有多么视人命如草芥, 她是真的控制不住那从心底漫上来的恐惧, 怕的牙齿都在打颤。

    然而那支箭却只是从付绵绵的脑侧擦着飞了过去, 没入斜后方的土地里, 只余下半个箭身在外, 彰显着刚刚的情景究竟有多么凶险。

    “啧。”谢正业一挑眉,看着前方仍然站的直挺挺的人,忽然就来了点兴趣。他当然不会蠢到在皇帝和皇后眼前伤人,只是没想到对方一个常年养在侯府后院的娇小姐,竟然半点不怕,还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彩环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好一会儿,才敢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在发现自己毫发无损并且付绵绵仍旧安然站在原处的时候,干脆一屁股就坐在了草地上。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仪态,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她的四肢瞬间失了力气,想站都站不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她的尖叫声过于凄惨,使得原本那边正在打马球的几位小姐开始往这边张望,还时不时的抬起手中的马球杆,冲着这处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不少人从女眷的休息区走了出来,夫人和小姐们虽都站在离着帐篷不远的地方看向这里,但也都派了丫鬟过来打探情况。

    眼瞧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付绵绵略微弯下腰把彩环给搀扶了起来,并且为了避免其再次受到惊吓,她直接拍了拍对方的后背:“你先回大夫人那里,免得她担心。”

    彩环似乎把这句话理解成了求救的意思,急忙抹了一把眼泪,跟发誓似的扔下一句:“姑娘放心,我这就去禀告大夫人!”

    然后拔腿就往女眷休息区跑去,那速度快的,身后只留下了一溜烟儿。

    “……”想到钱氏在得到消息之后指不定要怎么发疯,没准过后回到侯府还要承受不明不白的斥责,付绵绵只觉得脑壳疼,连带着对始作俑者也没什么好气儿:“谢公子可玩够了?”

    “小爷我什么时候玩儿了?”谢正业一边说着,一边驱马上前,停在她身前不远处的位置上,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

    付绵绵忽而就收起了冰冷的表情,转眼笑的那叫一个灿烂:“原来谢公子不是在同我玩闹啊?那就是故意的咯?谢公子莫非是在怪我前些日子赢了你的白玉腰带?没想到堂堂谢尚书家的公子,竟然是个输不起的。”

    “……”谢正业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之前的事儿公之于众,顿时就黑了脸,只觉得那张笑脸未免过于刺眼了:“爷怎么输不起了?爷就是……就是刚刚射箭射偏了!”

    可身后的那群公子哥却有人在这个时候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嘲笑声:“正业,原来那日赵小侯爷在我们面前吹嘘的,在自家后花园推牌九赢了你竟然是真的?当时我还在想着,以赵小侯爷的赌艺怎么可能赢的了你,原来你竟是输给了侯府的小姐!”

    另一个跟着接过了话茬:“怪不得那日我撞见你的时候衣衫不整,感情让人姑娘把裤腰带都给扒下来了。”

    话音落下,那群公子哥儿中爆发出了一声接一声的闷闷的笑,这笑声成功的让两个人变了脸色,一个是赵固,另一个自然是谢正业。

    赵固是因为自己之前为了面子吹出去的牛逼被人当场戳破了,于是表情有些讪讪。而谢正业则是有些恼羞成怒,这还不如说输给赵固了呢,再怎么也没有输给一个小女子丢脸!

    “我才没有输给她!”谢正业恶狠狠地反驳:“小爷只是不愿同妇道人家一般见识,让着她罢了,不若改天咱们重新赌过,小爷保准让你把之前吃进去的吐出来!”

    “谢公子这是不服气?”付绵绵扬了扬眉,语气讥诮:“要不咱们现在再赌一场?”

    谢正业一愣,对方到底有没有赌技他是最清楚不过了,是以眼神因为心虚而飘向了一边:“这里是皇家的骑射节,难不成小爷我还有给你找副牌九来?简直不成体统!”

    他说着说着,就理直气壮了起来,难不成还能在皇帝和皇后的眼皮子底下玩这种东西?不是他不愿,更不是他怕了,而是时间地点都不对!

    “哦……?”

    后面的那群公子哥唯恐天下不乱的发出了嘘声,还有那不怕死的开口建议:“这有什么,你和这位小姐可以另选一天,我们都到场为二位做一个见证!”

    得到的是谢正业那刀子一般凌厉的注视,不过眼下这群人家世都颇为不俗,没有几个会真正怕了他。就像是赵固,平日里瞧着窝窝囊囊的,好似有些受众人的欺负,但若是真的较起真来,以威武侯在皇帝面前的地位,他又真的怕过谁?

    “倒也不必那么麻烦,谁又规定对赌只能用牌九了?”付绵绵干脆双手背后,略微扬起了头看向了马背上的人。

    谢正业有些微愣,看着眼前的那张明媚的脸,觉得有些奇怪。随后他将目光移到了别处,干咳一声没好气的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付绵绵没吱声,先是弯了腰略微用力把脚前的那支箭拔了起来,然后握在手中打量了一番,之后才开了口:“可以看得出谢公子的功夫不错,不如咱们今日不比牌九,比比拳脚如何?至于赌资……谢公子说了算。”

    “哈?”谢正业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反应了两息的时间之后,抬起手夸张的掏了掏耳朵:“你刚刚是说想跟我比拳脚?”

    紧接着,他没有给付绵绵回应的时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到极点的事情,直接在马背上笑弯了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付姑娘,你若是怕了,尽管承认便是,小爷我最有人情味了,必然不会与你为难。可你偏偏说出这种话,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吗?小爷我怎么可能答应跟你比拳脚,到时候万一真的闹出人命,谁的脸上可都不好看。”

    那些公子哥自然也跟着附和的笑,全都觉得这是一个笑话。

    付绵绵浑不在意的将那支箭在手中耍了一圈,在翻出几个让人眼花缭乱的箭花后这才施施然的继续背过手去:“谢公子这是怕了?我一个‘妇道人家’都敢提出挑战,您武艺高强,总不会是觉得还会输给我,所以才百般推诿?”

    谢正业自然看到了她方才那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略微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用带有深意的目光重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同妇人动手。”

    “那就算了。”付绵绵耸耸肩,倒也干脆,然后利落的抬手,将那支箭给掷了出去。

    咻——!

    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那支箭以几乎不逊于由弓上射出来的速度直直的奔着谢正业的面门飞了过去!在男人那因为惊恐而略微放大了的瞳孔的注视下,箭只堪堪擦过了他头上的银质发圈,然后‘咚’的一声盯在了离着他所在位置十几米远的一个草靶上。

    紧接着,在周围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下,谢正业头上的银质发圈忽然裂成了两半掉落在了草地上,于是那一头长发便在空中飞散开来。

    “……”

    大家似乎都被眼前这一幕深深的震撼住了,至于谢正业本人更是瞠圆了双目,满脸的不敢置信。

    “明满京城的谢公子,不过也就是徒有其名罢了,连一个小女子的赌约都不敢接,还说什么公子如玉、举世无双?”付绵绵拍了拍手,说完之后十分潇洒的扭头就走。

    “站住!”谢正业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很明显这位自小长在侯府的小姐手头上还真有两把刷子,方才对方露了这么一手也是变相的在告诉其余人,她并非是不自量力更不是疯了。这样一来如果他强忍住被当众散发的屈辱仍然死咬着不接赌约,想必日后因为这件事,他将会被嘲笑到死为止。

    但若是接了,不管输赢也仍然避免不了别人的讥讽,赢了就是胜之不武,输了则是还不如个娇小姐,真是怎么想都难受。

    谢正业咬紧了后槽牙,暗道这姑娘真是好毒的心思,竟然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把他逼到这般难堪的境地。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后悔,都怪他自己手快射出的那两箭,不过现下却是说什么都晚了。

    见付绵绵依言停下了脚步,他重重的说道:“这赌约,我接!你若是输了,不仅要把那白玉腰带还回来,还要陪爷喝酒!”

    这人还真是对‘喝酒’这件事有着一种奇怪的执着。

    听到他的要求,公子哥儿们发出了男人都懂的笑声,这可不是什么轻拿轻放的赌注,眼下几乎所有京中的勋贵人家都在场,若是付绵绵输了,可以说是清誉全无。毕竟没有哪个门风清正的人家,会求娶一个在闺阁中就名声尽失的女人。

    “成啊,可若是谢公子输了……你得给我磕头赔罪。”付绵绵笑眯了眼,语气中多少带着点挑衅。

    “上台!”谢正业一声怒喝,直接从马背上飞身而起,跃上了不远处用来比武切磋的擂台上。身姿在半空中恍若游龙,看起来的确有两把刷子。

    “好!!!”

    “漂亮!!!”

    “正业你可手下留情,不然人家姑娘是要哭鼻子的!”

    起哄声四起,显然每个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连之前在远处跑马的在听到动静之后都赶了回来,生怕错过什么热闹。

    而在众人的注视下,付绵绵先是抬手取下了脑袋上最碍事的那个金步摇,拜托身边的一名不知是谁家的小姐代为保管之后,才一步一步顺着台阶走上了擂台。

    只见她左手背后右手一伸,朗声道:“谢公子,请吧!”

    第33章 侯府假千金(5)

    因为坐在了皇后的身边, 所以钱氏和赵乐之就算心中再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也是一直按捺着没有动作的。直到几乎休息区的所有夫人小姐都跑出去了的时候,彩环也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帐篷里, 她姿容狼狈,一下子便跪在了地上:“参见皇后娘娘!夫人……夫人!不好了,付姑娘她……谢公子……付姑娘……”

    “有话好好说,慌里慌张的成什么样子?”钱氏出言呵斥, 不悦的拧起了眉。

    而赵乐之则是第一时间抓住了彩环断断续续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装作吃惊似的抬起小手用帕子掩住了微微张开的嘴:“彩环, 你是说姐姐冲撞了谢公子?”

    彩环只听到了付姑娘和谢公子这两个关键词,急忙的点了点头,随即又觉得好像有些不对,立马摇了摇头。

    她的举动把对面的三个人搞得愈发糊涂了几分,而皇后则是在听到事关谢家人之后就坐不住了,开口问道:“你刚刚说的谢公子, 可是谢尚书家里的?”

    彩环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皇后面上无奈的起了身,语气听着像是在斥责, 但任谁都听得出里面的宠爱:“正业这小子, 平日里目中无人惯了,这回不知道又在闹什么幺蛾子。咱们现在也出去看看,若是他真的欺辱了你们家的姑娘, 本宫定会重重责罚于他!”

    钱氏闻言只能惶恐的跟着起了身,十分不安的落后半步于皇后, 表情讪讪:“皇后娘娘说的哪里的话, 定是我府上这个一不小心冲撞了谢公子, 要知道她自小就跟个皮猴子似的, 满府都装不下她, 能惹出什么事儿是再正常不过了。”

    她话语中那微不可查的宠溺,及眼底的怀恋成功让赵乐之愣住了,可当赵乐之再抬头看过去的时候,钱氏的表情就只剩下了嫌弃和厌烦,再无其他。

    三人加上彩环各自都抱着不同的心思,快步走出了帐篷外,其他人发现皇后也出来了后,十分有眼力见的纷纷让开了路,让皇后顺利的走到了最前方,将擂台上的情况看了个清楚。

    旁边还有那快嘴的及时向皇后交代了一下情况:“娘娘您来了,要不您赶紧阻止一下吧,这不胡闹呢吗!威武侯府上的付姑娘非要同谢公子比武,这谢公子自小就有名师教导,万一出了人命可就不美了。”

    可还没等皇后娘娘开口回应呢,钱氏就大惊失色的上前一步惊呼:“什么?是她非要和谢公子比武?简直就是胡闹!我这就去把人叫下来让她给谢公子赔罪!”

    “侯爷夫人,你千万莫激动,我刚刚可是把这件事从头看到了尾呢!明明是谢公子先用弓箭射付姑娘的,付姑娘是忍无可忍才提出用比武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说话的是付绵绵在上台前拜托其暂时保存簪子的那家小姐,这会儿还穿着打马球时候那身跑马服,手中紧紧地握着那根金簪子:“侯爷夫人若是不信,你尽管问问你家的丫鬟,她当时可是在场的!”

    彩环被众人看过来的目光吓得一哆嗦,但仍旧颤颤巍巍的点了点头,证实了方才那位小姐的话。

    钱氏和赵乐之顿时神色一紧,小心翼翼的看向了皇后所在的方向,皇后娘娘有多宠自家这个侄子全京城都知道,付绵绵此番得罪了他,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威武侯府。

    未曾想皇后面上依旧是笑吟吟的,随即派出了身边的宫女去擂台边上传话:“连翘,你去知会正业一声,让他有些分寸,付姑娘到底是女子,年轻人之间玩玩闹闹,便罢了。”

    看样子,竟是不打算阻止这场比武了。

    紧接着,皇后扫视了一圈身边的夫人和小姐们,最终把目光落在了钱氏的身上:“你这个养女……倒是颇有几分你家侯爷年轻时候的威势,她竟会些拳脚功夫吗?”

    钱氏诚惶诚恐的弯了腰,回道:“的确会上一些,她自小对女红就不大感兴趣,也读不进去什么礼仪诗书,只喜欢看府中的武师们舞枪弄棒。后来侯爷见她实在喜欢,便让府上的武师教过一些功夫,可都是胡闹的,上不得什么台面。”

    钱氏并不是在撒谎,原主性子跳脱,加上府上的武师顾念着她是女子,所以大多数时候只是敷衍着的,原主的确只是会一些皮毛,较之一般男子是毫无可比性的。

    “不错。”皇后娘娘听后只扔出了这么一句评价,然后便把视线挪回了擂台之上,脸上笑眯眯的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那边宫女已经匆匆赶到了擂台之下,冲着台上的二人说了几句什么,之后谢正业就看向了女眷休息区,冲着皇后所在的方向作了一揖。至于付绵绵也是有样学样的冲着那边福了福身,不管结果如何,皇后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二人做完了表面功夫,付绵绵再次恢复了一开始的动作:“谢公子,请吧。”

    “小爷我没有先动手的习惯,念在你是女子,小爷让你三招!”谢正业一抬下巴,语气潇洒的说道。之前他都没打算先出手,更别提眼下皇后还在对面看热闹了,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好,那谢公子小心了!”付绵绵懒得跟他继续磨洋工,话音落下便起身上前,速度一般,不快不慢。紧接着双手呈掌状,直接往对方的胸口扑去。

    即便如此,谢正业也神情凝重,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一看付绵绵的起势就已经在心里暗道糟糕了。随着那阵阵掌风的逼近,他心里清楚这次想来真的遇上了茬子,不得不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应对。

    可大话已经说出口,他也只能咬紧了牙挪腾闪躲,没想到刚刚躲过了那一掌,付绵绵却忽然身形一矮来了一记扫堂腿。

    之后呈现在众人面前的画面就是,付绵绵在台上不停的追,谢正业则是不停的躲,但躲避的动作怎么看怎么都有点不成章法,就好似……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儿。

    然那群看热闹的公子哥儿们仍然在嘻嘻哈哈:“哟,正业这是怜香惜玉,打算手下留情了?”

    “怕不是在故意逗弄着这位小姐玩乐吧,毕竟认识他这么久了,我可从未见过他怜香惜玉。”

    其余人颇有同感的点了点头,谢公子的混不吝是明满京城的,在他的身上可从未出现过什么‘风度’。紧接着大家自然开始同情起来那位侯府养女了,惹谁不好,偏偏惹上这么个霸王。

    就在下一秒,谢正业终于熬过了三招,抬手便是一记勾拳,准备正式开启反击。

    可没想到付绵绵的身姿竟然异常的灵活,毫不费力的轻松闪开,只见她跃身而起,右脚踩上左脚借力飞起来老高,直接从他的正前方骑着他的脑瓜顶落在了后方。

    谢正业自然是跟着回转了身子,但万万没想到啊,刚刚转过去付绵绵的右脚就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唔!”

    伴随着一声闷哼以及左脸颊上传来的剧痛,谢正业踉跄这后退了两步,几乎站不稳。脑袋里更是嗡嗡作响,让他眼冒金星,这一脚的力度更是让他心头发苦,不敢相信竟是出自一个女人的脚,简直堪比他家里将养着的江湖武师了!

    付绵绵才不管他的心中到底作何感想,追上去就又是一腿。

    谢正业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格挡,结果震的他小臂生疼,再次后退了一大步。

    就这样,不管远处还是近处的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擂台之上的两道身影,甚至还有的人抬起手揉了揉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瞧错了。

    付绵绵一脚接着一脚的追着谢正业踹,因为速度太快整个人看起来几乎就是在飞,在差不多把人逼到擂台边界的时候,她一声怒喝:“还想不想吃酒了?!”

    谢正业被她吼的一颤,却因为这会儿正把全部的内劲都放在了手臂上,不敢分心说话回应,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泄了这口气,到时候才是真的里子面子都没了。

    见他嘴硬,付绵绵冷笑一声,最后一脚加上了一些从丹田内调出来的内力,直接把人踹翻在地。

    随后她飞身上前骑在了对方的上半身上,一下又一下的挥舞着拳头,拳拳到肉,把人打的不停的痛呼出声。

    “还想吃酒吗?!”

    “还想继续射箭吓唬我吗?!”

    “还想强要回那条白玉腰带吗?!”

    谢正业从小到大就没挨过这么多的打,就算是日常习武,那师父们也都会点到为止,谁曾想今天竟然会在这骑射节上翻了船!因为实在是太疼了,他略微弓着腰双手抱头,用力的喊出了一句:“不想了!不想了!”

    “错没错!”付绵绵又落下一拳,趁机问道。

    “错了!我错了!”

    “输了就是输了,谢公子以后可别这般输不起,知道吗?”她说着,便又是一拳。

    “我认输了!付姑娘,我认输了!”谢正业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个道理,只是……实在太他娘的疼了,比他爹罚他跪祠堂的时候用藤条抽他还要疼上千百倍。鼻涕眼泪压根不受他的控制,就这么直接流了出来。

    听到他认输,付绵绵抬起来的拳头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呲了呲牙从对方身上站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整理了一番凌乱的头发和身上有些褶皱的衣裙,然后冲着地上躺着正喘着粗气的谢正业微微一福身:“谢公子,承让了。”

    面上一片岁月静好的娴静模样,就好像刚才怒喝着挥拳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

    谢正业自是不能够给她什么回应,于是她便转身看向了那群公子哥儿:“各位公子也算是见证人了,有你们在,想来我也无需担心这回谢公子再翻脸不认账了。”

    “自是,自是。”

    “正业的确是输了,付姑娘好身手!”

    那些公子哥儿表情尴尬的回应着,除了保证的话之外,竟全然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了。

    “那就好。”付绵绵翩然一笑,慢悠悠的走下了擂台,从方才的那名小姐手里接过金簪子并且道了谢,接着就利落的把簪子插了回去。

    等到她再次抬眼,就看到了钱氏那张铁青的脸,不由的抿了抿唇,只觉得牙酸。

    “绵绵,你过来!”钱氏冷声道。

    待到付绵绵走到了那跟前,迎接她的是一声意料之中的‘跪下’。

    她倒是很识时务的,钱氏那边话音还未落,她便已经直挺挺的跪在了皇后的面前,略微低垂了头像是犯了什么大错:“求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一挑眉,斟酌着开了口:“你……”

    未曾想忽然从远处传来了一声暴喝:“付绵绵!”

    众人皆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发出声音的方向。只见擂台上的谢正业已经挣扎着起了身,原本俊秀的面庞这会儿肿的跟个猪头似的,嘴角还往下留着丝丝鲜血,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索命厉鬼。

    而刚刚那句暴喝,自然是由他吼出来的。

    第34章 侯府假千金(6)

    见到谢正业一点一点艰难的从擂台上挪蹭了下来, 所有围观的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还有一部分人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再怎么说都是谢家千疼万宠养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任人欺负, 更何况这不也算是打了皇后的脸吗?

    “正业啊,要么先让连翘扶你回本宫的营帐, 宣太医来瞧一瞧。”皇后待他很是亲昵, 这无疑让钱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一些。

    “皇后姑姑, 不用,不过是些皮肉伤,侄儿并未放在眼里。”谢正业努力挺直了脊背,很是坚定的回应道, 只不过顶着那张猪头脸,一下子少了许多玉树临风的味道。

    “还有,皇后姑姑,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儿, 侄儿请求您能让我们二人自己解决。”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就连付绵绵也是略感诧异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原本还以为这货被揍哭了想告状,虽然她心里也未曾害怕, 不过却也对其多了点新的看法。

    “也好,你现在的这幅模样, 很有谢家儿郎的风骨, 本宫很欣慰。”皇后笑的温婉,之后冲着地上的付绵绵轻轻抬了抬手:“好孩子,你也起来吧。”

    紧接着她又看向了钱氏:“侯爷夫人你也是的, 无非就是小辈之间的小矛盾, 怎的不由分说就让自家的姑娘下跪呢?”

    钱氏闻言只能讪讪一笑, 不尴不尬的含糊着应了两句,转过头却是松了一口气。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要谢正业肯不追究,那便是没事了。

    旁边的人见状自然也是跟着打起了哈哈,纷纷称赞谢正业大气,没人在乎今天的冲突到底是因谁而起,能把皇后的马屁拍舒坦了才是正经。

    谢正业皱起了眉,可惜以他现在的状况,就算把眉毛皱到了天上去,也没有什么人能发现。他低头看了一眼还在地上跪着的付绵绵,用腿碰了碰她的肩膀:“喂,还不快起来?”

    可这边还没等他说完,人群外就传来了太监那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来不及思索,周边人立马便哗啦啦的跪倒了一大片,均把头压的低低的:“见过皇上!”

    “给皇上请安!”

    老皇帝的头发已经花白,今天穿着的也不是常规的龙袍,而是明黄色的、行动方便的常服。他大跨步的走到了皇后身边,带着微笑把正在福身行礼的皇后给拉了起来,随即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谢正业和付绵绵的身上。

    “都起吧。”

    见众人先后起了身,皇帝这才侧过头去看着皇后:“朕瞧着这边热闹的紧,便坐不住了,想着过来看看情况。怎么却听说谢尚书的儿子竟输给了一个女娃娃,当真是新鲜!”

    谢正业闹了个大红脸,一激动就牵扯到了脸上的伤,顿时原地表演了一个猪头呲牙。

    “女娃娃,就是你把那浑小子打成这样的?”皇帝上前两步,停在了离着付绵绵约莫一米开外的地方,双手背后优哉游哉的问道。

    “是,民女知错!”付绵绵说着就撩了一下裙摆,眼瞅着又要跪下。

    不过她的动作却及时被皇帝挥手制止了,老皇帝笑呵呵的捋了一把胡子,接着道:“你又何错之有?朕了解了前因后果,还不都是他这个浑小子惹出来的?要朕说,揍的好!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尽管狠狠地出手便是了,一场合乎规矩的比武,朕看谁敢说出半个不字儿?”

    皇后眨了眨眼,脸上的笑容未变。

    “对了,正业小子,朕怎么听说你和这个女娃娃之间还有赌约呢?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别想着赖账!”老皇帝搓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状似无意的说出了这句话。

    闻言,谢正业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了拳,而皇后更是轻轻皱起了眉,不过却也不敢开口替自家侄儿辩驳。

    谢正业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一咬牙,撩起了袍子十分利落的就冲着付绵绵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付姑娘,愿赌服输,之前多有得罪,还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嘶……”

    “嚯……”

    周围的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抽气声,似是没有料到谢正业会如此干脆。不过他这一举动倒是让有些人对他刮目相看了,不仅不会被人轻视,相反的很大一部分人都觉得他行得正坐得端,是一个男子汉。

    “谢公子既已履行了承诺,此事便罢了。”付绵绵往旁边挪了一步,并未受全了对方的礼。

    谢正业闻言眼睛一亮,迅速的从草地上爬了起来,十分自然的凑到了她的跟前,语气超乎寻常的热情:“真的吗?付姑娘若是原谅我了便好,之前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如今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付姑娘,方便透露一下你师承何人吗?你师父可不可以收我为徒啊?以后咱们俩就是师姐弟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如若这京中有谁胆敢欺辱于你,小爷我灭了他……!”

    眼瞅着他把人家姑娘弄的一愣一愣的,皇后终于忍不住的开了口:“正业!在皇上面前怎可如此胡闹?!”

    谢正业被呵斥的一哆嗦,急忙束手束脚的乖乖站了回去,只是那双眼却一直不怎么安分,一个劲儿的往付绵绵那边瞟。

    恰好此时远处的密林里正有两道骑着马的身影迅速的窜了出来,只几息的功夫那二人就到了众人面前,及时的勒住了胯|||下的马儿。来人正是朝中的两大武将,威武侯赵力和定国将军唐胥。

    唐胥的马背上还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血,那只事先被做好标记的野狼正静静的挂在了那里,想来今年的头筹已被他顺利拔下了。

    可惜眼下却是无人有心思替他庆祝,因为大家伙都忙着看热闹呢!刚刚从密林中返回的二人一脸懵逼,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知道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瞧着皇帝兴致正高,却也不敢出言打扰,只静静的下了马,立在人群外张望。

    “来来来,女娃娃上前来让朕瞧一瞧!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威武侯府上的那个养女,叫……赵……”老皇帝抬起手敲了敲额角,苦思冥想起来。

    “民女付绵绵。”

    “哦……付绵绵。”皇帝重复了一遍,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几乎要把头垂到地底的钱氏,之后便收回了视线:“今日你在擂台上表现的极好,可有什么想要的?”

    付绵绵听到这话,眼底一亮,先跪下谢恩:“民女……斗胆想要皇上的一副墨宝。”

    “墨宝?哈哈哈哈哈哈哈!”老皇帝闻言笑得很是开怀,抬手示意她起身算作同意了:“好说,等回宫之后朕便命人把赏赐送到威武侯府上。”

    闹了这么一通,倒是没什么人去在意谢正业吃了瘪了,毕竟付绵绵都得到皇帝的亲口称赞了,他输了也不丢人。

    老皇帝一转身,就注意到了人群后方的两个人,朗声笑了笑便穿过人群走到了他们跟前:“唐卿很不错,看来朕的那把大刀,你是势在必得了!”

    说完不等唐胥回应,他又看向了威武侯赵力,话里有话的说道:“你养了个好女儿,只可惜,她不是个男儿。”

    即便大昌国开国的时候,朝中曾有过女官,可那毕竟是近百年以前,现下皇帝都已经换了三个了,固有的封建思想已然逐渐再次侵蚀了所有人的脑子。

    威武侯不明就里,不过仍然下意识的谢了恩。

    唐胥年纪轻,脑子总归是比威武侯赵力转的快一些,他盯着谢正业那副狼狈的模样看了好一会儿,之后若有所思的瞧了瞧付绵绵,不知为何有些出神。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全程站在钱氏身后的赵乐之的眼里,她抿了抿唇,悄悄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没过多久,付绵绵因为不堪受到谢正业的骚扰,也选择站到了钱氏的身后,同赵乐之肩并肩。钱氏到底是女性长辈,谢正业见纠缠无果也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她终于呼出了一口浊气。

    若是早知道谢正业是这种‘表里不一’的货色,她是断然不会置这个气的,和受了一些委屈相比,显然是被精神病缠上更可怕。

    就在她在心里腹诽的这会儿功夫,赵乐之忽然转过了身子,俏脸上挂着友善的笑意,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姐姐有这么好的身手,我竟从来不知道。”

    赵乐之的眼底深处,埋藏着没有外露的戒备,她甚至开始怀疑起眼的人,莫非对方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如若真是如此,那付绵绵的心机未免真的过于深沉了,她隐瞒自己的好身手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说……

    放着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她只觉得夜不能寐,毛骨悚然。

    “怎么?大小姐的意思是我应该没事儿就在大家面前表演一套螳螂拳?”付绵绵觉得她这话问的有些莫名其妙。

    赵乐之被她噎的一愣,俏脸是白了又红,红了又绿,好不容易自我调节了一会儿之后,恢复了原本稳定的情绪,她复又开了口:“刚刚光顾着看热闹,裙角不知道怎么弄脏了一块,彩环被吓坏了怕是当不了差,我带来的丫鬟得需留在这边伺候母亲。姐姐,你能陪我前去更衣吗?”

    “……”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付绵绵饶有兴致的盯着对方那张美人面瞧。

    赵乐之不愧是本书女主,即便被她这么看着,也是面不改色的模样,站在那里大大方方的,一双美目晶亮,半点不见心虚。

    “好啊,大小姐请。”付绵绵应了。

    下一刻,二人便相偕往女眷休息区后面的那几顶供女眷们更衣的小帐篷所在的方向走去。

    第35章 侯府假千金(7)

    “这皇家猎场, 果真风景秀美。”路上,赵乐之像是在感叹什么似的开了口,虽是在笑着, 神情却有些阴郁:“姐姐,你知道吗, 今天我其实怕的要死, 毕竟以前从未经历过如此大的阵仗, 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有记忆来的十几年,她都是生活的卑微而又小心,因着养父养母脾气不大好,她自小就学会了看人脸色做事。小的时候常常挨打, 后来她在一遍又一遍的虐待中学会了揣摩人心,随着年岁渐长,挨的打就渐渐的少了一些。

    原本以为这辈子许是就这么过了,她甚至开始盘算着怎么在及笄之前给自己找一户好人家, 只是万万没想到刚刚满十三就被在外欠了很多赌债的养父卖给了人牙子。

    好在几经周折后进了侯府,她又利用自小练就的‘眼力见’成功的从浆洗丫头调到了侯府小姐的身边当丫鬟, 也是因为走了这一步,她才有机会发现自己的身世, 成功的找回了她原本的位置。

    赵乐之不觉得玩心计有什么错,她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 全靠自己。但真的出手害人还是头一遭, 许是她心有所触,这才说了刚刚的那些话。

    可付绵绵却没有心思跟她在这里伤春悲秋,她微微皱起了眉, 回过身看着在后方越走越慢、甚至开始欣赏起草场风光的人, 不由得张嘴催促:“大小姐, 你若不快着些,一会儿大夫人就要自己来找人了。”

    钱氏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爱女,对她宝贝稀罕的劲儿简直超出了正常人应该有的范畴,说是半个时辰不见就心慌气短,那真是半点都不夸张的。

    赵乐之回了神,满眼复杂的看了在说完这句话后就径直走出去很远的付绵绵的背影一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缓缓地迈出了右脚。

    然而就在此时,还没等她的这只脚落地呢,从女眷休息区的方向就传来了一声惊呼。接着便是一片混乱的尖叫声,期间还夹杂着太监那奸细的嗓音:“保护皇上!!!保护娘娘!!!”

    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护驾!”

    听着声音挺耳熟,应该是唐胥。

    赵乐之登时就把脚收了回来,俏脸上的神色也是惊慌且不知所措的,还未搞清楚什么状况呢,身边却忽然出现了两个蒙面黑衣人,他们手中拎着的是白晃晃又刺目的大刀。

    “……”赵乐之还算有点深沉,生生的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呼救声,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她心知肚明这种情况之下慌乱是没有用的,只能伺机寻找活命的机会。

    她只是小步的往后挪蹭着,也没打算过去几步开外的付绵绵身边求救,在她的心里两个人早就已经是表面和谐,付绵绵即便有能力也不会救她的。况且这些黑衣人实力不详,就凭着女子的这些花拳绣腿,能否在这些人手下过上几招还未可知。

    “……”

    另一边的付绵绵也是无语了,原本她答应出来参加这劳什子的骑射节,无非就是因为想看看赵乐之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毕竟有些隐患是早些解决早些结束,脑瓜顶上悬挂着一把随时会掉下来的刀,这滋味并不好受。

    但没想到这麻烦事是一桩接着一桩,先是谢正业无缘无故的找茬儿,这又来了一出刺杀的戏码……人活在这世上真的是好累,你若是想达到一个目的,中间竟还要翻山越岭、打怪升级。

    在场的四人各占一角,初期呈现了相对稳定的对立姿势,就这么过了几息的时间,远处传来的厮杀声愈发的激烈了。

    两个黑衣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接着便十分有默契的提刀,打着一人负责一个、速战速决的算盘,迅速欺身上前。

    “啊!!!!”赵乐之加快了后退的步伐,可是因为一不小心踩到了裙角,整个人跌倒在了地上。眼瞧着那把大刀就要落在自己的脖颈上,她只能紧紧地闭上了双眼,终于狠狠地释放了心头的恐惧,声音无比的凄凉。

    她命怎么这么不好呢,前十几年在外漂泊、受尽了苦楚,好不容易成了侯府的嫡小姐,还没等怎么享受呢就要被人家抹脖子了……

    可预料之中的疼痛和鲜血迸射的场景并未发生,她咽了一口唾沫,颤颤巍巍的睁开了眼。

    却见付绵绵不知什么时候窜到了她的跟前,一脚便踹中了黑衣人拿刀的手臂,然后就像是一座巍峨且不可逾越的高山一般,立在了那里,将她完整的护在了身后。

    两个黑衣人见一击不成,毫不犹豫的聚到了一起,二话不说提刀又杀,行动之间配合相当的默契。

    付绵绵快速打量了一番周边环境,接着伸出了右脚往前探,从草地上挑起了一根还算粗壮的枯树枝,拿在手里后挽出了一个剑花之后,迎着那两个黑衣人便冲了过去。

    赵乐之用手撑着勉强从草地上半坐了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付绵绵与两名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虽然没有一个趁手的武器,但她的身姿仍然翩若游龙,几十招下来丝毫没有落于下风。

    因为过于紧张,赵乐之觉得自己已然呼吸困难,想要冲着远处呼救,却又怕发出声音引来其他的黑衣人,到时候她和付绵绵才是真的完了!

    于是她只能团坐在草地上,把那裙角边裾都归拢了起来,避免付绵绵因为一个不小心踩到她而影响了发挥。

    好在付绵绵并没有拖太久,瞅准一个机会,就用枯树枝的尖尖成功戳中了右侧黑衣人的手腕。只听到对方一声痛呼,手一松刀就掉落了下去,

    她如法炮制的用脚尖挑起了那把刀,握住之后回身就是一砍!不过好在她分寸把握的很好,没有发生什么血液四溅的情况,黑衣人只是痛苦至极的‘嗯’了一声之后就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另一个手腕已经受伤了的黑衣人见状,回身就想跑,付绵绵也不追,而是站在原地随手把大刀扔了出去。

    那大刀仿若一道催命符,任由黑衣人如何拼命都逃不掉,最终成功插入起背心,把人干翻在地。

    一时间周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赵乐之瞪圆了眼睛,看着草地上躺着的、那两个已然失去了呼吸的黑衣人,面上一片茫然。

    付绵绵上前分别确认了一下那二人的呼吸,之后才径直走到了赵乐之的身前。而她身上那间料子还算昂贵的衣裙除却有些褶皱之外,表面没有任何的污渍,完全看不出方才经历过一场血战。

    “你还能站起来吗?”付绵绵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草地上蜷缩着的人,凝声问道。

    “……能……”赵乐之咬牙应道,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牙齿还在上下的打颤,更别提脸上及身上的一片狼藉了。

    付绵绵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瞧着方向还是前面的那群小帐篷。

    “你……你干嘛去?”赵乐之艰难的开了口,不太流利的问出了这句话。

    付绵绵扭过头,疑惑的挑了挑眉:“你不是本来就要去更衣吗?”

    她俩的好戏不是还没开唱呢吗?好不容易解决了刚刚的小麻烦,她现在可是有些等不及了,若不快点解决回头再赶不上回京城的马车了。

    “我不去了!”赵乐之咬咬牙,一跺脚。

    “那怎么行,原本只是裙角脏了一小块就要死要活的,现下你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成了什么模样了?”付绵绵岂能让她跑了,她可不想回去之后整天还提防着这些有的没的,忒累得慌。

    是以扔下了这句话后,她转身继续往前走,动作快的一批。

    赵乐之直接傻眼了,眼瞧着那个背影越走越远,她脸色逐渐涨红,最终崩溃的大喊:“付绵绵,你是个傻子吗?!我是要害你!这样你还要过去吗?!”

    “……”

    付绵绵闻言有些吃惊,但显然不是对方认为的那种吃惊,她眨了眨眼后才开了口:“既然要害我,你为什么又阻止我?我若过去了岂不是正合你心意?”

    赵乐之将话说出来之后,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一般,干脆没什么形象的坐回了草地上,没好气的道:“你救了我,我难道还要去害你?我赵乐之虽然不是什么善类,但勉强还算是个人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被吓得狠了,她不自觉的褪去了一身的伪装,不似平常那般温婉可人、端庄大方,坐在那里的姿势仿若就是一个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姑娘。

    “你过来坐啊,我现在是真的迈不开腿,你说你眼都不眨了就解决了两个人,怎么一点别的反应都没有呢?”赵乐之伸出手拍了拍旁边的草地,发出了邀请。

    付绵绵耸了耸肩,无所谓的走了过去,一屁股也坐了下去。

    “诶……你说皇上会不会有事啊?”因为自身的危机已经解除了,赵乐之反而有空注意起远处的动静了,仍然呼天抢地的,似乎混乱并没有结束。

    “不会。”付绵绵头也不抬的回应。

    要是这种程度的刺杀就能危及老皇帝的性命,那唐胥干脆自己抹脖子算了,还当什么男主,主角光环放在他身上纯属白给。

    “我也觉得不会,毕竟有唐将军在……”赵乐之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些许的孺慕之情,显然是真的很喜欢唐胥这个人。

    等到察觉到自己身边还有人的时候,她便及时停了下来,斟酌着半天才再次开口:“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害你?”

    付绵绵闻言摸了摸下巴,她好奇的显然不是这个:“你今天本来想怎么害我来着?”

    赵乐之听到问话略微低垂了头,像是有些尴尬,更多的是后悔:“我想趁机把你赶出侯府……”

    “不过你放心吧,我以后再不会对你使这些昏招了。”她像是发誓一般的举起了三根手指头放在了脸侧,之后把手放了下,小声的嘀咕:“我也只是怕……”

    “因为我一直觉得,你更符合父亲母亲对女儿期待……”赵乐之说道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之后才继续道:“其实母亲很喜欢你的,我能感觉出来,她如今冷落你也不过是因为怕我难受罢了。她觉得亏欠我良多,更重要的是……”

    “知女莫若母,就算她未曾亲眼看着我长大,却也渐渐的发现了我的真实性格。”说到这,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约莫是怕我为难你。”

    这话说的还算是委婉了,毕竟她甫一回府就帮着钱氏收拾了两个姨娘,钱氏在高兴之余也是难免担忧。

    “今天的事,母亲并不知晓,因着是我的提议,她就算心中不愿也不好不让你同行。”赵乐之抿了抿唇:“其实她一直让彩环跟在你身边,就是变相的护着你吧……只是她越是如此,我就越……”

    “再加上你还喜欢唐将军……”她说到这,面色十分的纠结,最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一闭眼一咬牙:“从今往后咱们二人各凭本事,你若能赢得唐将军的欢心,我便祝你们二人幸福!”

    付绵绵被她的长篇大论弄的一愣一愣的,听到这终于忍不住了:“这又关唐将军什么事儿?我可不喜欢他!”

    赵乐之闻言更是惊奇:“你……”

    “那你之前不是还给我使绊子……?”

    “……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付绵绵脸色深沉,稍作思索,神色严肃的侧过了脸:“我要说之前的都是意外,你信不信?”

    信……

    不信……?

    赵乐之下意识的眨了眨眼:“那你说我应该是信还是……不信啊?”

    第36章 侯府假千金(8)

    终于, 前方的战乱区也在朝中那些武官从密林里陆续返回之后,逐步稳定了形势。

    一片混乱之中难免有些文官和女眷受了伤,是以就算把这些黑衣人都控制住了, 现场仍然是一片的哀嚎。好在老皇帝和皇后被唐胥和威武侯赵力保护的相当周全,二人只是神情略显狼狈, 身上倒是没有什么外伤。

    “唐胥, 去审审这些人到底是何人, 怎么进来的?”老皇帝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显然气的不轻,他只是老了又不是死了,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想着跑到他跟前秀一波存在感了?

    唐胥拱了拱手领命去了, 但没过多久便回来了,面色不大好看的复命:“皇上,所有刺客都已身亡。臣在控制他们的时候明明都已经卸了下巴,不存在自尽的可能。想来他们这群人是死士, 在行动之前就已经服了毒药了,不管行动成功与否都会死!”

    老皇帝眸光闪烁, 缓缓地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臣在这些刺客的身体上都发现了图腾, 怀疑他们是匈奴人。”唐胥给出了自己的猜测,在大昌国最西侧国线之外, 是一望无际的广袤的大草原, 那里便是匈奴人的故乡,他们各个骁勇善战,不畏生死。

    匈奴与大昌国的矛盾由来已久, 几乎每隔几年在边境上就会爆发一次大规模的战争, 可是近百年来, 匈奴从未在大昌国这里讨到过什么好处。

    匈奴人性子比较直爽,战术也和人一样只会直来直往的,这似乎还是第一次在国境之内同一时间出现了如此多的匈奴人。

    难道说这些野蛮人学聪明了?

    老皇帝的神色有些惊疑不定,不过他很快就挥了挥手:“把人都处理干净,朕乏了,先回宫了。”

    言罢,便起身带着皇后一起往马车那边去了,身后自然是呼啦啦的跟上了一群侍卫,生怕在回宫的路上再一次发生什么意外。

    唐胥弓着身恭敬的将人送走之后,这才冲着自己的部下挥了挥手,那些近卫兵反应也是极为迅速的,先是眼睛眨都不眨的给地上的那些尸体每个人补了一刀后,这才面无表情的将其拖拽至远处,准备一并焚烧。

    等到付绵绵和赵乐之回到女眷休息区的时候,现场已经基本处理干净了,只剩下嫩绿的草叶上还挂着丝丝鲜血,虽然看起来仍旧令人心惊肉跳的,但是好歹没有那般可怖了。

    钱氏见赵乐之回来,顾不得自己已经散落了的一头秀发,慌里慌张的就扑到了二人跟前。她先是用颤抖的手把赵乐之从上到下的摸了一遍,并且反复确定对方没有受伤后,这才看向了一边的付绵绵。

    “你……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啊?”她说这话的时候像是极力在克制着什么,嘴唇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付绵绵摇了摇头,之后就垂眸站在那里,和之前一样。

    赵乐之拉过了钱氏的手,说出了二人在回来路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我和姐姐都没事,我们两个在听到这边的动静之后就躲了起来啦!不过就是我不小心在泥地里滚了一圈,这才看起来有些狼狈不堪。”

    “之后我们二人觉得这边没什么动静了,这才爬了出来,匆匆往回赶。”

    “阿弥陀佛!”钱氏双手合十,不停的感谢着漫天的神佛,嘴里还在念叨着:“这真是老天爷开眼,幸而你们两个不在这边,万一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回去可怎么跟侯爷交代哟!”

    说着,钱氏便啜泣了起来,她显然对这种场景是有心理阴影的。毕竟赵乐之丢的那一天,也是这般,京城中到处都是厮杀声,威武侯府的大门也被叛军生生撞破,耳边能听到的都是哭嚎声,鼻间能闻到的都是血腥味。

    赵乐之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情绪激动的钱氏,吩咐彩环好好看顾之后,转身就出了帐篷。

    在外面正好碰到了还在指挥众人清理现场的唐胥,两个人默默地对视了好一会儿,赵乐之才羞涩的上前,将自己刚刚换过的那条干净的帕子用力的系在了对方的手臂上,试图阻止那道骇人的刀伤继续往下流血。

    两个人之间的粉红泡泡让付绵绵觉得有些辣眼睛,干脆直接把头扭到了一边,心里开始盘算了起来,今后的路到底应该如何走。

    毕竟她不是原主,她不可能一辈子就留在侯府后院,然后任由旁人摆布她的婚姻,最终嫁人生子,就这么过一辈子。

    只是现下还不到离开的时候,原主的真正死因,她还没有找到。

    哎……

    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之后,付绵绵站在帐篷门口仰望天空。

    人活着,真的是很不容易了。

    …………

    一行人返回威武侯府之后,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似乎皇家猎场发生的那起刺杀事件,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是威武侯赵力难免愈发忙碌了一些,时常会留宿在宫中和皇帝商议国家大事,难得回来也是虎着一张脸,行动之间十分匆忙,带着一些风雨欲来的味道。

    不过这些显然都与后院的女人们没有什么太大的干系,钱氏仍然没事儿就请人过府喝茶赏花,赵乐之在旁作陪顺便接受着众人的赞美,时不时的还会表露一下自己的才情,渐渐地她的才女名声便在京城中流传了开来,惹得很多人家都有意求娶,几乎都要把威武侯府的门槛给踏平了。

    但钱氏只是打着哈哈,暂且将那些人家都打发了回去,门第太低的侯府看不上,门第差不多的还得考量那几个公子人品如何。儿女亲事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定下的,她深觉亏欠赵乐之良多,一定要在嫁人这件事上好好补偿。

    付绵绵则一直都是悠哉悠哉的,付老太君的身子骨因为春天的到来日渐好转,慢慢的竟不用吃药调理了。这样一来她便彻底闲了下来,除却每日里去主屋请安陪聊的功夫,余下的时间她便几乎都关在自己的小屋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付老太君偶尔会派张嬷嬷过来关心一下,见她的确乖乖的呆在房内,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不过令鹤松院上下都略微感到吃惊的是,不知为何,最近几次赵乐之在给付老太君请完安之后就会一头钻进西厢房,一呆就是大半个时辰。

    这一举动足以让侯府内的所有人紧张起来了,可是每次赵乐之出来之后看起来心情都颇为不错,而付绵绵那边也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渐渐地,威武侯府的从上到下像是逐渐习惯了她们二人新的相处模式,偶尔有仆人在花园里看到二人共坐一处之后,也并不会觉得多么吃惊了。

    这日付绵绵又受到了赵乐之的邀请,偷偷摸摸的来到了前些日子两个人曾起了冲突的那处凉亭,彼时丫鬟已经备好了茶水和瓜子,等到她到了之后,十分有眼色的退出了凉亭,在树下阴凉的地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替二人望风。

    “要我说,你弄那么麻烦做什么?就让我和父亲母亲承认一下错误,然后你便安心的留在侯府里,不好吗?”赵乐之一边往外吐着瓜子皮,一边含糊的抱怨着。

    “千万别。”付绵绵忙不迭的摇了摇头,扔进嘴里两个瓜子,说起话来也不怎么清楚:“你让我继续做这个侯府小姐比杀了我都难受,当初也是为了报大夫人和侯爷的养育之恩,这才一直留在他们身边,不然我岂不是成了那忘恩负义之流?如今却好了,你能回来,自然要比我这个假货强的多了。”

    “可是……”赵乐之还试图说服她。

    付绵绵却挥了挥手:“你若是说出实情,大夫人定然会因为愧疚不肯放我走,所以眼下这样最好。我离开侯府也不会带走府内的一分一毫,至于大夫人和侯爷的恩情,只能日后找机会再报了。实在不成万一以后我成了大昌国首富,一年分出几股红利给你们,可好?”

    赵乐之被她说的哭笑不得,拿起茶杯喝了几口之后才继续问道:“那你最近天天夜里都出去,事情可是办妥了?”

    没错,白日里付绵绵的确像大家看到的那般一直留在房中,可每当夜幕降临之后,那间厢房内就会变得空荡荡的。没办法,想要完全脱离侯府又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只能趁着夜里多出去转一转了。

    说起来这件事赵乐之也没少帮忙,因为她在府内没什么可用的人,赵乐之便派了两个可信任的小厮,随她使用。

    付绵绵点了点头:“差不多了,相中一个好地段,等到价钱谈的差不多了,就可以入手了。”

    她相中的铺面位置在京城的西城区,那边要比侯府所在的东城区热闹不少,毕竟东城区算是勋贵聚集区,显得没什么烟火气。西城区则是不同了,不仅面积比东城区这边宽阔不少,还分布了各个阶层的人士,环境虽然复杂,但机会也会多上不少。

    最重要的是那边贵人不怎么会踏足,也能免去她行走在外的很多麻烦。

    赵乐之闻言忽而有些闷闷不乐,无意识的把玩着手中的杯子,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打起了精神,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转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个荒废的池塘。

    “那……找寻那个前些日子打了你的头还扔你入水的凶手,可有什么进展了?”说到这儿,她难免又开始了碎碎念:“你身手那么好都能被偷袭,凶手一定是个武林高手吧?”

    “……咳咳……”付绵绵猝不及防的被茶水给呛到了,勉强平复了呼吸之后,眼神有些飘忽,似是心虚:“还没什么头绪。”

    赵乐之恨铁不成钢的用力拍了拍石桌:“整个侯府就这么丁点大,上上上下下不过百十口人,你平日里只要肯多出来逛逛,没准就能得到点什么线索呢?”

    “要么说你那个脑子只适合打打杀杀,后宅里这点子事儿,你是万万没有什么天赋的。”

    “……”付绵绵十分认同的点着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如果忽略她一直往嘴里送瓜子这个动作的话,还是很乖巧的:“你说的对,我实在是没有这个天赋。”

    一旦说到这个,赵乐之便瞬间有了兴致,那双美眸亮的惊人,两只细嫩的小手也是按捺不住的搓了搓去:“不如我帮你,如何?”

    “怎么帮?”付绵绵好奇的瞪圆了眼。

    赵乐之缓缓地扯起了唇角,冲着她勾了勾手指。

    就这样,两个人的脑袋凑到了一起,就连凉亭外的丫鬟都听不到她们在说些什么。

    第37章 侯府假千金(9)

    五月, 天气已经逐渐热了起来,花园里的花儿开的正艳,威武侯府里的下人们也都换上了轻薄便利的夏衣, 手里均端着木质托盘在小路上穿梭,脚步匆匆。

    后院最大的花园里, 远远就能够听到那边传来的欢声笑语, 走近了就会发现常年不怎么出鹤松院的付老太君竟也在,坐在最前方的主位上, 笑眯了眼。

    钱氏坐在她的左下首, 看着对面难得在家的威武侯赵力, 捻着帕子笑了笑:“母亲,咱们府里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还是乐之这孩子说你整日里闷的慌, 这不从外面寻摸来了不少街头艺人, 想着让您乐呵乐呵。”

    “好, 好, 好孩子。”付老太君看着前面临时搭建的台子上正在杂耍的街头艺人,不住口的赞道。

    赵乐之得到了称赞, 钱氏是最为高兴的,特别是在看到赵力的眼底也透着满意的时候, 她的心里便愈发的舒坦了。那原本因着家中妾室和庶子庶女都一股脑出现在眼前而有些抑郁的心情, 也瞬间晴朗了许多。

    付老太君、赵力和钱氏在前面其乐融融, 下方的子女们则均有些束手束脚的坐在那里, 不怎么敢出声。赵力一向都是一名严肃的封建大家长, 包括赵乐之在内的几个孩子对他都很敬畏, 共处一室的时候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至于那几个妾室更是只被允许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里, 她们有的是赵力还未成亲时候的通房, 有的是皇帝给的赏赐,有的为同僚之间赠予,还有他当年戍守边关五年余,从驻地带回来的边境女子。

    总之数量还真不少,算上之前被赵乐之收拾了的那两个,竟然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赵力本就是武将,经常会在外行军打仗,留在府内的时间一向都不多。无怪乎在原主的记忆里,钱氏总是不太开心。

    原主那个时候年纪小,压根不懂得后院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她只是隐约知道钱氏的不开心来自那几个穿着艳丽的女子,她们看起来年岁都不大,走起路来腰肢还一扭一扭的。

    后来,府内的孩子便慢慢多了起来,钱氏也越来越不爱笑了。原主性子直,她唯一懂的讨钱氏欢心的办法就是没事儿跑到那几个女人的住所找麻烦,仗着是府内受宠的养女,经常搞得那些妾室鸡飞狗跳,哭爹喊娘。

    每每事后,她总是会被赵力罚跪祠堂,可原主并不在乎,因为当她回去跟钱氏讲述这些女人狼狈的模样后,钱氏脸上的笑是前所未有的开心。

    只是后来许是因为她年岁大了,要开始议亲了,钱氏便开始拘着她不许她再淘气,这项伟大的事业才逐渐地被搁置了下来。

    付绵绵从原主的记忆中回过了神,顺便把打量着那几个姨娘的视线收了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原主曾经做过的‘好事’,府内的姨娘在看向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不大好看。

    这样看来,的确还是赵乐之更适合留在钱氏的身边,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这话不假,瞧瞧人家才回来几个月,就已经利落的解决了两个对手了,而且还是那种让赵力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的手段。

    果然,钱氏最近的心情愈发的好了,连带着人看起来都年轻了几分。

    话又说回来,付绵绵瞧着眼前热闹的景象,不由得在心底感慨,赵乐之这办事效率真是牛逼。要么说专业的事儿就得专业的人来做,若是按照她自己的办法,想把侯府的百八十号人彻底摸透且不引人怀疑,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眼下大家都还觉得赵乐之和付绵绵之间还存有隔阂,是以应该没有人会对她设防,就连钱氏也想不到赵乐之提议的这次家宴,其真正的目的竟然是要帮某个人的忙。

    不过就这么一圈的瞧下来,好像大家都没有什么异样,难道说是她判断错了,原主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和别人没有什么关系。

    付绵绵抬起了头,再次不着痕迹的开始打量着每个人,最终和赵乐之对视了一眼。赵乐之隐晦的挑眉算作询问,她垂眸缓缓地摇了摇头。

    赵乐之眉头微微蹙起,然后扬手招来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道:“芙蓉,我让你通知全府上下,你可是通知全了,是否有人还没到?”

    丫鬟福了福身:“回大小姐的话,府上各位主子的住处,奴婢都亲自去过,确实没有任何的遗漏。至于还有人没到……”

    丫鬟放眼瞧了一圈,随即低了头:“好像是曲姨娘没有来。”

    赵乐之闻言微微眯起了眼,不过面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略显得有些为难和惊讶:“曲姨娘?这……祖母、父亲和母亲都已经到了,她还未到是不是有些,没规矩了。”

    果然,话音落下,付老太君不悦的冷哼了一声。

    妾室说句不中听的话,仅仅只是比仆人地位高一些罢了,哪里有主家都到了,她还未到的道理,若是主家仁慈,只稍作惩戒便罢了,不然的话打发着卖了出去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都是一群什么乌烟瘴气的东西!”付老太君也是有意给钱氏脸面,便开口重重的斥责了一句。

    她一开口,后面的那些姨娘都恨不得把脸给埋到桌子底下,生怕波及到了自己。

    威武侯赵力见状,表情有些尴尬,轻轻咳了咳斟酌的开了口:“母亲,曲姨娘是病了,早些时候特意派人知会与我,她也是怕过了病气给大家,那样反倒不美。”

    他丝毫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对劲,也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钱氏逐渐铁青了的脸色。

    付老太君却是眉毛一竖,干脆重重的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你糊涂!她一个姨娘有事自然是要同家里的主母说,和你一个爷儿们说什么?她这是仗着在你面前得了几分脸,就不把主母放在眼里了?成何体统!”

    赵力显然很久没见到自己母亲发这么大的火了,连忙上前帮着顺气,嘴上一个劲儿的道歉:“儿子知错了,等稍晚些时候儿子一定重重训斥于她!”

    “还要等?”付老太君气的直粗喘,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后张嬷嬷:“你去,你去把这不知规矩的给我叫过来,我今天倒要看看,这威武侯府是不是她一个姨娘就能说了算的!”

    张嬷嬷应是,随后便脚下生风,甚至让赵力都来不及阻拦,压根不像是一个已经年逾五十的老人。

    花园里原本热闹的氛围瞬间就变得凝滞了,甚至台上的街头艺人也不知所措的停了下来,得到管家的示意之后暂时下了台进行回避,免得听到主家的秘辛,回头再惹祸上身。

    最后只余下了钱氏轻声宽慰付老太君的声音,至于那些庶子庶女和姨娘们,更是恨不得连呼吸都停止了,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就这么静静等了有一刻钟,张嬷嬷终于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身上穿着柳青色的纱裙,走起路来姿态很美,似步步生莲。

    她在经过付绵绵跟前的时候,付绵绵忽然闻到了空气中飘来的一股奇异的香味,给了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位曲姨娘刚入府一年余,原主也仅仅只见过她两回,是以对这个人似乎并没有太多的记忆。

    “妾给老太君、大夫人请安了。”曲姨娘倒也干脆,直接跪了下去,以额触地,态度良好。

    赵力见状,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只是碍于身边的付老太君,强忍着没出声。

    “听闻你生了病,可是找郎中过府看过了?”付老太君虎着一张脸,问道。

    “回老太君的话,妾只是偶感风寒,将养两天便好了。妾只是一个姨娘,贱人之身,又何须请郎中来瞧看。”曲姨娘不敢抬头,细声细气的回应着。

    曲姨娘在底下装模作样,上面的钱氏几乎要把手中的帕子给扯成了碎片,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开口呵斥的时候,赵乐之及时上前拍了拍她的手,并且微微摇头示意她忍住。

    这个时候若是钱氏掺和进来,只会让赵力对其更多几分怜惜。

    钱氏用力的反握住了赵乐之的手,深吸几口气好歹把怒火按捺了住,只是嘴边挂着一抹冷笑的继续坐在那里,冷眼瞧着对方演戏。

    而对面的赵力果真是一脸疼惜,恨不得即刻就上前将人扶起。

    “你哪里是贱人之身,我看你矜贵的很!”付老太君自是看不惯这种娇媚的,说到气头上直接抄起了手边的茶杯用力的掷了出去!

    哗啦啦。

    茶杯落在了曲姨娘身前不远处,瓷片四射,曲姨娘被吓的直起上半身,俏脸上满是慌乱。

    赵力更是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结果只能僵在原地,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

    “身为妾室,不守规矩,恃宠而骄,藐视当家主母。”付老太君又种种的拍了一下扶手,喝到:“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罚你?”

    “妾该死!”曲姨娘一声悲鸣,就又磕了头,眼泪仿若珠子似的往下掉,哭得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然而付绵绵却在这时狠狠地拧了拧眉,这曲姨娘不像是京城人士,说起话来带着一些不知名的外地口音。方才说到‘该死’二字的时候,尾音很是特别,特别到让她的脑子里快速的闪过了一些画面。

    那夜在废弃的池塘边,原主的确是被人击中了后脑勺,之后被人扔进了水里,就在入水之前的功夫,她迷蒙中隐约听到了模糊的女声:“……谁让她……快些……她该死……”

    曲姨娘的啜泣声和原主脑海里的那道女声就这么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付绵绵从回忆中挣脱出来,看向了前方的赵乐之,冲着她眨了眨眼。

    赵乐之先是一愣,随后落在曲姨娘身上的目光多少带了些冷意。

    啊……

    找到你了。

    第38章 侯府假千金(10)

    既然已经找到了人, 付绵绵这会儿的心情就相当放松了,干脆用手托着下巴,在下方津津有味的看起戏来。

    算起来, 自打她来到这边之后,还真就一次都没与这位曲姨娘打过照面, 无怪乎之前一直没有触发原主临死前的这段记忆。也不知道那晚过后, 这曲姨娘知道她没死,会不会惶惶不可终日。

    想来是不会的, 她瞧着对方那张小脸可是有福气的很, 半点都不像茶饭不思的模样。

    不过今天这场家宴对方称病不来, 估摸着也是不大想和她共同待在一处太久,应该是出于谨慎才使出了装病这个办法。其实如若真的没什么事儿,也就被她给躲过去了, 可惜这场家宴本就是有目的的, 赵乐之又怎么可能让她好过?

    “母亲, 我瞧着曲姨娘的脸色的确不大好, 这生病应该不是在撒谎。不如这样,等到她的病完全好了, 儿子肯定让她去鹤松院领罪,如何?”赵力最终还是开口替自己的爱妾求了情, 全然不顾钱氏的脸面。

    付老太君重重的闭上了眼, 心中即便对他有些失望, 但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她的儿子。好半晌她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同我这个老婆子请什么罪?我是这威武侯府的主母吗?!”

    赵力这才注意到了钱氏那铁青的脸色, 急忙改了口:“对对对, 是要去明月院的, 到时候夫人说怎么罚便怎么罚。”

    钱氏几乎都要被他气笑了, 今天这是付老太君正好在这里, 底下跪着的那个妖精才能被下了脸。要真是就此揭过,那这件事就没有什么下文了,赵力想要护着人家,她一个主母又能如何?打不得、骂不得、卖不得,想想都要憋屈死了。

    脸色几经变幻,最终钱氏握着帕子的手还是松了下来,反正这种场景这么多年下来她都已经习惯了,于是便开了口:“都听侯爷……”

    可未曾想,她这边堪堪开口,那边赵乐之就蹿到了付老太君的身边,打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妥协。

    赵乐之表情娇憨的替老太君捶着肩膀:“哎呀,既然父亲都这般保证了,那祖母您就别生气啦!还是赶紧让曲姨娘起来吧,她的身子骨是真的不怎么好,倘若真的跪坏了,别说父亲,连我都要心疼了。”

    这话说的像是在打圆场,可是在场的有些心思灵活的细细品了两下,却好像又不是那么个意思。

    果然,付老太君冷哼了一声:“她身子骨不好,我这一把老骨头就强上多少?被她气上这么一遭,回头我得多喝上多少副苦滋滋的汤药?”

    “还有你!”付老太君顺了两口气,还算是平和且语重心长的对着左下首的人说道:“堂堂威武侯府的大夫人,怎么心慈手软成这个样子,竟还能让府中的妾侍欺负到头上来!以后如若后院有人再不听话,你尽管处置,谁人不服,你让他来找我这个老婆子便是。”

    这话显然是说给赵力听的,不过钱氏还是点了点头:“媳妇省的了。”

    “哎呀,祖母您就别批评母亲了嘛……今天是个大好的日子,怎么能让这种琐碎的事儿影响了您的心情呢?”赵乐之说完之后,挥手示意丫鬟上前,并且贴心的嘱咐道:“你们还不快把病着的曲姨娘送回去?再请个郎中过府给她好好的瞧一瞧,这三天两头的就生病,怕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暗疾吧?仔细诊断一下也好,免得真有什么病再不仔细的过给侯爷。”

    一句话直接把赵力的嘴巴也给堵住了,他到底也是心里泛起了嘀咕,再者说请了郎中对曲姨娘也是有好处的。

    然而还没等丫鬟俯身去搀扶地面上的人的时候,付老太君却又出了声:“等等!?乐之啊,好孩子,怎么祖母刚刚听你话中的意思,这曲姨娘经常生病吗?”

    赵乐之无辜的眨了眨眼,十分天真烂漫的点了点头:“对呀,我日日都去母亲院子里用早膳,别的姨娘也是日日都过来请安问好的,只曲姨娘,不是今天头疼就是明天腰疼,要么就是晚上没关窗着凉了,还经常会遛弯儿不注意花粉过敏染了咳嗽。一个月里,我最多能见到她两三面,可稀奇哩!”

    这番话一出口,钱氏差点跳起来给自己的女儿拍手叫好。反观另一面,赵力脸上的担忧更浓了,而下面跪着的曲姨娘干脆直接就软了身子,伏在地上不起来了。

    “荒唐!”付老太君这一嗓子,直接把百米之外的鸟儿都吓的飞上了天,她随手又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个瓷碗,用力的扔了过去!

    这次瓷碗没跑偏,直直的打在了曲姨娘的肩膀上,把人疼的一哆嗦但是却又不敢放肆吭声,只能委委屈屈的抽噎着,肩膀一耸一耸的。

    “从未听说这京城中有谁家的妾侍竟然敢不敬当家主母的!就算是生病了,主母只要不发话你也要从旁伺候!主母允许你养病那是天大的恩赐,你竟还半点不知感恩,今天我就要狠狠地掌你的嘴,看你下次再恃宠而骄!”付老太君一挥手,张嬷嬷撸着袖子就上前去了,毫不客气的一把将地下的人扯了起来,利落的一巴掌就打在了那张白嫩的面皮上。

    “侯爷,救我!”曲姨娘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捂着已然肿起来的半边脸就开始了哭天抢地。

    赵力果然受不住,回身就想跟付老太君求情,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呢,付老太君就伸出手指着他的鼻子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侯爷是吗?好大的威风!怎么,我这个当娘的竟管不得这侯府里的腌臜事儿了?她区区一个姨娘,我今天即便打死了她谁又敢所说半个字?到时候扔到侯府大门外倒也干净,也让这府内有坏心思的人都看看,不守规矩是个什么下场!”

    在她说这番话的期间,张嬷嬷又是两个大巴掌抽了下去,曲姨娘双颊红肿,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只知道呜呜呜的哭。

    “母亲!”赵力急了。

    “当今圣上!”付老太君拔高了音量,语气颇重:“同皇后年少夫妻,感情深厚,这些年再怎么宠一个妃子,那也一次都没有越过皇后去。侯爷,你是想让圣上觉得,陪伴了他多年的老臣,是个宠妾灭妻的浑人?”

    赵力闻言彻底歇了火,显然他对于之前某个朝中官员因为家宅不宁而遭了皇帝的降职感到心有余悸,于是只小声的道:“曲姨娘只是有些不守规矩,但怎么都不至于打死吧……”

    付老太君只抿唇不语,冷冷的看着张嬷嬷那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的打,最终在把人打的神志昏迷且口吐血水之后,她才叫了停:“来人,把她给我拉到佛堂去,让她再跪满十二时辰,好好儿的在佛祖面前静思己过。不许请郎中,不许给吃食,我倒要看看她的身子骨到底是真弱,还是惯会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勾爷们儿!”

    曲姨娘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响,那张脸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已经疼到麻木了。在被两个婆子架着踉跄的往外走的时候,努力的把眼睁开了一条缝,视线却正巧和付绵绵的撞了个正着。

    付绵绵没吱声,只是唇角若有似无的勾起了一个弧度,眼底透出的冷意无比的骇人。

    单单就这一眼,曲姨娘混沌的思维瞬间就清明了不少,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在心底盘算什么。现下那张已经变了形的脸反而给她提供了一些便利,最起码不用费尽心力的去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因为不管如何,旁人都无法从那样的一张脸上看出什么表情变化来。

    等到曲姨娘被拖走之后,花园里仍然寂静的可怕,那些姨娘被吓得脸色苍白,全身颤抖。她们这些人里面,只有最早的那个通房见识过当年付老太君的厉害,其余人入府的时候便已经是钱氏管家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经历这么血腥的场面,简直惊得魂儿都要没了。

    付老太君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模样,出言让赵力坐回去之后,又吩咐管家让那些街头艺人继续上台表演。很快花园里就再次响起了热闹的锣鼓声,至于留在宴会上的这些人都各自报着什么想法,那便不得而知了。

    是夜。

    威武侯府佛堂外的树杈子上,付绵绵正蹲在那里一瞬不瞬的盯着佛堂的那扇门看,而赵乐之则是窝在另一根树杈子上,姿态不甚优雅。

    安静的等了好一会儿,赵乐之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喂,曲姨娘到底为什么要杀你啊?”

    付绵绵摇了摇头:“她砸了我的脑子,有些事实在是记不起来了,只不过她那晚肯定有同伙,毕竟……哪个好人大半夜的偷偷摸摸去那个池塘边啊?”

    “……”赵乐之嘟起了嘴,伸出脚踹了踹她的屁股:“会不会说话?”

    付绵绵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之前某天傍晚,赵乐之和唐胥在池塘边的凉亭见面的事儿,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抿着嘴低头控制了一下笑意后,才一本正经的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没事儿大半夜的跑那里去散心,可好,差点就让人开了瓢了。”

    “知道就好。”赵乐之嘟囔了一句,转而问道:“那你就确定今晚曲姨娘的同伙会来?白日里父亲来佛堂里看过她,之后又派了她的贴身丫鬟来给她送了饭。我依着你的意思,没有阻拦,母亲和祖母那边因着我刻意隐瞒,她们也未曾察觉佛堂这边的动静。”

    “八九不离十吧。”付绵绵回了一句,她确定白日里曲姨娘定是看懂了她眼底的杀意,对方若是个聪明人,只要还想活命,那必然会争取尽快离开侯府。

    “今天要是没什么动静,大不了我就多蹲几天呗。”她随后又接了两句,两手一摊,表情十分的无所谓。

    赵乐之闻言给了她一个白眼,接着说起了自己的部署:“我没有特意削减府外的护院,免得引起曲姨娘同伙的警觉,不过倒是找借口把佛堂附近的护院调走了两个,让其能够相对顺利的摸过来。还有我事先选了几个身手上佳的埋伏在了百米开外的地方,免得到时候真动起手来,你再吃亏。”

    “今夜我用计把父亲留在了母亲的明月院,那边离着佛堂距离最近,到时候派个脚程快的去叫人,只消一会儿便能到了。”

    这边付绵绵听完之后正欲开口夸上两句,却忽然耳朵一动,立刻示意赵乐之凝神闭气,二人透过浓密的树冠,双双看向了佛堂门口的方向。

    第39章 侯府假千金(11)

    起先佛堂门前仍然是肃静一片的模样, 然而也就仅仅过了几息的时间,二人就眼睁睁的看着一道黑影从院落东北角的那处矮墙上翻身进了来。

    对方先是隐藏在阴影里许久,见真的没什么动静才弯腰经过佛堂窗前,伸出手在窗棂上轻轻的扣了三下。

    很快, 里面传来了女人细碎的咳嗽声, 不多不少也是三声。

    那道黑影便鬼鬼祟祟的行至门前, 试探性的推了推那扇木门,发现真的没有落锁之后,才略微用上了力。紧接着整个人犹如一条泥鳅顺着门缝滑了进去,随即木门被人从里面又关了个严严实实。

    付绵绵在树上挑了挑眉,一把抓起了赵乐之的后脖颈就将人从树上带了下来。二人双双轻轻落地,赵乐之比划着示意自己准备去叫人,她了然的微微颔首。

    目送着赵乐之像是一只兔子一样跑远了之后, 付绵绵这才将丹田的内里集中在脚下, 万分轻巧的靠近了佛堂, 蹲在窗下听着里面传出来的隐约的人声。

    “秀秀, 你的脸?”来人惊疑不定的问道, 声音粗犷, 隐约夹杂着怒气。

    “今日家宴……巴掌……我暴露了……还是快些带我走吧!”曲姨娘许是因为脸上的伤,说起话来声音很小, 而且还不怎么利索。

    可虽然断断续续的,付绵绵仍然从中勉强抓住了重点,于是缓缓眯起了眼。她原本以为原主只是无意见撞到了曲姨娘偷人,这才招致杀身之祸, 万万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点隐藏剧情。

    联想起之前骑射节的那场刺杀, 说起来当天那皇家猎场的护卫似乎就是威武侯赵力负责的, 这么一想, 倒是完全能够说的通了。

    曲姨娘这一年来深受赵力的宠爱,甚至已经到了能够经常进出他书房的程度,想来偷盗一些猎场护卫布局图还是很容易的。亦或者她跟赵力哭上两声,借口替家里人安排差事从而把细作送进了猎场的护卫队里,那也不是不可能。

    行吧。

    怎么说为了国家大事而死,总比发现人家偷人而被灭了口更能让人心宽一些。

    “……”佛堂内的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咬着牙开了口:“成,我回去便安排一下,尽快找机会把你弄出这威武侯府!”

    谁知曲姨娘却不干了,偏要今天就走,见男人面露为难,她便冷笑了一声:“两个月前……我们在后院的池塘边杀了一个人,你可还记得?”

    “你不是说……她只是个不受宠的养女?并且咱们不是已经把她伪装成了失足落水?”

    “呵呵……”曲姨娘语气讥诮:“人家命硬的很,根本没死!我知道后也暗地里害怕了许久,不过等来等去都没等到对方揭露咱们,我还以为她被你敲坏了脑子,什么都记不得了。”

    “可今天我在家宴上看到她了,她绝对知道那夜害了她的正是我……只是我也不清楚她为何一直隐忍不发,会不会……”

    男人也是吓了一跳:“难不成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威武侯早就知晓此事,他们今日刻意欺辱于你就是想引出我……”

    曲姨娘脸色大变,随即认真的想了想开口辩驳:“不是的,这几日侯爷待我如常,他一定没有发现什么的……”

    男人上下打量她,似乎在思索其话语中的可信度。

    然而就在这时,佛堂的门忽然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踹了开,付绵绵看到屋内的二人瞬间变了脸色,友善的勾起了一抹笑:“曲姨娘大半夜的不按着老太君的意思礼佛,怎么还在这清净的佛堂干起了这些龌龊事!”

    “秀秀!你背叛我?!”男人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斥责出声。

    曲姨娘连连摇头,往付绵绵的身后打量了两圈,这才勉强稳定了心神:“我没有,你看看她身后并无人过来,就知肯定是她自己心血来潮想要找我报仇的!”

    “德哥儿,你还不杀了她,咱们得需尽快逃离这侯府才行!”

    男人咬紧了后槽牙,二话不说就祭出一拳,直直的奔着门口的那道纤细身影冲了过去!

    付绵绵见状也紧跟着欺身上前,整个人蹿进了佛堂之后用气劲将木门闭了上。她可不打算让人有机会跑去院子里,到时候四周没有什么遮挡再让人溜了,她哭都没地儿哭去。

    灵巧的躲过了来人的第一招,她头一件事就是把曲姨娘给打晕了,之后托着其软下来的身躯塞进了菩萨像旁边的缝隙里。

    接下来两个人在狭窄的佛堂里迅速交手了二十余招,男人是越打越心惊,心下骇然。这侯府内随随便便一个娇小姐竟拥有此等身手,今夜想要脱身怕是无比艰难了。

    让人想不通的是……眼前的女子在两个月前就有这种身手吗?那怎么还会让他在背后顺利的敲了脑袋?

    当然这种疑惑在他的脑海里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很快他就不能分心,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勉强支撑住付绵绵的攻势。

    不消一会儿,外面的院落里传来了两道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在外面说话:“姑娘!大小姐派我二人前来助你!”

    付绵绵闻言一个旋身,落在了曲姨娘的身边,然后拎着对方的衣领就把人直接顺着窗户给撇到了院子里。

    曲姨娘的后背生生的把木窗给撞破了,正躺在地上龇牙咧嘴呢,那两个护院便直接把她揪了起来,丝毫不怜香惜玉。

    此时付绵绵的声音从佛堂内传出,期间还伴随着拳脚相交的闷响及男人的怒吼声:“麻烦二位大哥把人看住了,别叫跑了就行,屋里这个我能解决,再给我几息的功夫就好。”

    两个护院面面相觑,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最终想起了赵乐之的话,几经犹豫之下决定听话的站在院里看着曲姨娘。

    在四只眼睛不眨眼的盯视下,曲姨娘躺在地上吭叽了两声,翻起了白眼,过了半晌总算恢复了一些意识,但是看着模样仍然不算清醒。

    紧接着佛堂里面再次传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乒乒乓乓的又过了十几息这才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吱嘎……

    门开了,付绵绵缓缓地走了出来,留下了身后的满地狼藉。她走到那两个护院跟前,有些好奇的问:“赵乐之怎么跟你们说的?”

    两个护院略微低了头:“大小姐说让我听姑娘的!”

    啧啧,付绵绵是真的有些佩服赵乐之了,才回到侯府多久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心腹了。

    “成吧,那你们一会儿只管点头就是了,千万别开口。”她嘱咐:“现在分出一个人去把屋里那个弄出来。”

    两个护院很听话,其中一个去里面把已经人事不知的男人给拖拽到了院子里,在过门槛儿的时候许是硌到了哪里,男人还无意识的哼唧了两声,想来只是被揍晕了过去,性命还是无虞的。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佛堂的院落外有了光亮,紧接着便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下一秒赵力就冲进了院子里,看着地上的曲姨娘和人事不知的男人,脸色变了几变。

    钱氏在赵乐之的搀扶下也小跑着紧随其后,待到看清院子里的情景后,钱氏几乎都要控制不住嘴边的笑意了。

    赵乐之则是跳到了付绵绵的身边,指着地上的曲姨娘道:“父亲,我本是顾念着曲姨娘身体弱,怕她挨不住祖母的责罚,这才趁着夜色偷偷来了佛堂打算给她送一些吃食。”

    “没想到啊!我来的时候佛堂的门儿竟然是半开着的,往里一看曲姨娘正……正同一男子姿态亲昵!我当时真是不该怎么办才好,恰巧姐姐过来佛堂给祖母取手抄佛经,我便让她守着去招呼了两个护院,然后马不停蹄的就去明月院找你了。”

    付绵绵往后撤了半步,低眉顺眼的,显得毫无存在感。

    赵乐之编起瞎话来一套一套的,加上地上确实还躺着一个面生的外男,赵力自然不疑有他。上前愤怒的转了两圈之后,指着哭哭啼啼的曲姨娘破口大骂:“贱人!!!贱人!!!”

    “我杀了你!”他从身后跟着的那些护院腰间抽出了一把刀,直奔着曲姨娘就去了。

    曲姨娘见状不好,直接扑在了他的腿上,嘴里哭嚎着:“侯爷!妾冤枉啊!!!妾……妾都不知为什么这男人就忽然闯了进来,一定是……”

    她忽而回了头,指着赵乐之,又指了指付绵绵:“是她们两个,侯爷!一定是大小姐看不惯妾分了夫人的宠爱,这才设下这等阴毒的计谋,妾实在是有口难辩啊!”

    她壮着胆子扯谎,只求能够活命,眼下她仍旧觉得付绵绵所知道的十分有限,若赵乐之的指责仅限于她‘偷人’,她便还有辩驳的机会。

    到底是真心宠爱过的女人,被对方这么一喊冤,赵力迟疑了,手中的剑更是迟迟没有落下去。

    “哎……两个护院大哥下手真是狠,我怎么瞧着地上的人进气儿多出气儿少了?侯爷要不先请个郎中替他瞧一瞧伤势,至于曲姨娘说的话是真是假,等人醒过来问一问不就好了?”付绵绵装模作样的开了口。

    至于旁边的两个护院则是眉头狠狠一跳,哭笑不得,这祖宗还真是张嘴就来,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

    曲姨娘闻言却猛地抬起了头,她当然不是怕男人醒来出卖她,而是觉得对方不应这么好心,这简直是在把活命的机会亲手送到了她的眼前。

    付绵绵似乎是感应到了曲姨娘的目光,微微侧过脸也看向了跪坐在那里的女人。

    四目相对。

    冲着女人缓缓地扬起了一抹没有什么温度的笑后,她红唇微张,无声的说了一句什么。

    第40章 侯府假千金(12)

    匈奴。

    看着付绵绵的唇形, 曲姨娘就好像被瞬间抽走了灵魂,甚至顾不上去抱着赵力的腿继续哭闹了。

    等她再次回过神,付绵绵却早就已经看向了别处,似乎方才的一切都出自于她的幻觉。

    然而下一秒赵乐之的话彻底打破了曲姨娘心底尚存的一丝侥幸, 只见她在得到了付绵绵的眼色之后便开口吩咐那两个护院:“没听到姑娘的话吗?还不快些把人抬起来送到空着的厢房去?免得曲姨娘总说我冤枉了她, 我一个尚未出阁的侯府小姐, 可不背这种不清不白的骂名!等着这人醒了,我倒要看看他自己怎么说!”

    那两名护院应了,手脚十分麻利的弯腰准备把人抬起来,可抬上半身的那个不知怎么的手上一滑,生生的将男人上半身的领口扯了开,露出了对方那古铜色的健壮的胸膛,上面布满了蜿蜒着的黑色线条。

    “天哪!这是什么!”赵乐之急忙后退了两步, 在看了两眼之后便扭过头去做避嫌状, 只不过嘴里却大声的嚷嚷着:“黑不溜秋的, 看起来未免太骇人了一些, 难不成是中毒了?”

    院落里的所有人闻言, 都开始探头探脑的张望着, 只可惜站在后侧的仆人借着微弱的烛光,并不能够看得到什么。

    钱氏倒是看清了, 可她也没多想,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满脸嫌恶的抬起手用帕子掩盖住了口鼻。

    而赵力的那张脸,在跳跃的火光的映照下, 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这时付绵绵开了口, 她本就不在意名声这个东西, 所以自然不必像赵乐之那般避嫌:“此人胸膛上好像是一个什么图案, 倒是让我回想起了月前的骑射节上……事后唐将军说那些人是匈奴人,身上有匈奴人的图腾。我只是个女子见识短浅,侯爷常年与匈奴人打交道,侯爷觉得呢?”

    赵力听到她的问话,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后脊背直直冲到了脑瓜顶,瞬间便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能替大昌国打了几十年的仗,自然不会是一个憨人,稍微一想便能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想他一生戎马,为大昌立下了无数战功,深受当今圣上依赖。却万万没想到晚节不保,竟然会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坏了事!好在骑射节当天,皇上没有受伤,而他也在事后处理了两个有嫌疑的小队长,这事儿就算暂时这么揭过了。

    万一今晚威武侯府上发生的这些事被有心人传到了宫内,他岂不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想到这,他的额头上的冷汗已经开始汇聚成流,一点点的往下滴了。许多想法在他脑子里打架,最终只留下了一个,等到他再次垂眸看向此时正跪在他脚边的女人时,眼底已然盛满了杀意。

    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神色,只保持着原本的怒气腾腾:“这人身上的图案与匈奴人并无关系,来人呐!把这对奸夫yin妇关到地牢里去!”

    在他身后的亲兵领命后迅速上前,业务十分熟练的将二人架起带走,整个过程也就几秒的功夫。曲姨娘在被带走的时候还试图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其中一名亲兵眼疾手快的卸了下巴,余下的话全都变成了‘呜呜呜呜’的声音。

    赵力先是叮嘱了一番钱氏做好下人的封口工作,再将这佛堂尽快恢复原样。紧接着他的视线便落在了付绵绵的身上,付绵绵倒是丝毫不惧的同他对视,那眼底透露出的意思,或许只有赵力才能够懂。

    赵力嘴角抽了抽,到底是没有说什么,之后大跨步的走了,背影看起来焦躁而又匆忙。

    其实就算他不嘱咐,钱氏也不会让自家爷儿们被带了绿帽子的这种丑闻传出去,这要是闹的整个京城都知晓,以后威武侯也不必在朝中混了,趁早辞官在家颐养天年吧!

    她先是恩威并施的警告了那些下人一番,好在能在明月院当值的多为府中的家生子,剩下的一部分为死契,倒是不必惧怕他们翻出什么风浪来。之后便让下人们开始了归整工作,付老太君是日日都要来佛堂礼佛的,这件事最好不要让其知晓,免得老太太一生气再晕过去。

    “母亲,您说……父亲会如何处置曲姨娘啊?”赵乐之开口问道。

    钱氏冷笑了两声,十分解气的说道:“最不济也得赶出府去,他这回算是知晓了吧?外面带回来的那些玩意儿哪有一个是好东西!”

    赶出去吗?

    赵乐之迟疑的看了一眼正在佛堂内帮着丫鬟们收拾一地残骸的付绵绵,她虽然没有对方知道的多,但却也从方才付绵绵与赵力那寥寥几句对话中听出了点猫腻,只怕这次不仅仅是赶出去那么简单了。

    一想到兴许会死人,赵乐之就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冷颤,不过她很快就把那股子不适感给强压了下去。曲姨娘害的付绵绵差点淹死,这是罪有应得,理应一命还一命才是。

    于是这天夜里在佛堂里发生的事儿,成了侯府上下的一个禁忌,一开始还偶尔会有人在私下里讨论那曲姨娘究竟最后会落个什么下场,怎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但在钱氏用雷霆的手段处置了几个长舌的下人后,这种声音便彻底消失了,甭管每个人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最起码府内清净了不少。

    与此同时,付绵绵开始将离开侯府正式提上了日程,等到宫里送来了骑射节那天皇帝答应赏赐给她的墨宝后,她便知晓时机彻底成熟了。

    当她去明月院给钱氏请安,顺便提出了想要离开侯府的想法后,出乎意料的钱氏并未同意,反而露出了坚决反对的神情。

    就算赵乐之在旁边帮着她说了几句话,钱氏也没有松口,并且在最后表示,想离开侯府也行,前提条件是要先嫁人。

    之前钱氏不是没动过将原主嫁出去的想法,只不过付老太君没同意便暂时搁置了。实际上那个庶人乃是钱氏千挑万选的,对方武艺身手都不错,虽然现下没有什么成就,但好在家世清白,无任何不良嗜好。只等着原主嫁过去,威武侯便会找个机会让他进入京城的城卫军,只要对方肯努力,日后当个小头头肯定不成问题。

    这也算是钱氏替原主铺好了日后的路,虽说肯定没有在侯府呆着舒服,但婆家定不敢欺辱与她,丈夫的身边也不会有什么通房、妾侍,安安稳稳的过上一辈子不也挺好的吗?

    道理付绵绵都懂,且不说这份姻缘是原主的,她是真的还不想成亲啊!在被雷劫劈中之前她独身了上千年,倒不是说排斥和别人发展一段感情,而是这种蒙着眼就嫁的婚姻,她接受无能。

    最终她与钱氏谁都说服不了谁,这件事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

    次日晚赵力从朝中归家,本来正在安稳的坐在书桌边看着兵法,没想到门口却传来的轻轻的叩门声。他没有多想,还以为是厨房的过来送宵夜,所以便扬声让其进来,万万没想到进来的竟是付绵绵。

    二人对视了好一会儿,谁都没有先开口,最终还是赵力先叹了口气:“你到底想如何?”

    付绵绵展颜一笑:“侯爷言重了。”

    …………

    那次与威武侯夜谈的结果便是,她用了曲姨娘勾结匈奴……不,应该说曲姨娘就是匈奴的事换来了离开侯府的机会。

    赵力也是没有想到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竟然还有着如此深沉的心思和筹谋,他想着拥有这等本事的人,就算离了侯府应该也能生活的很好,于是在考虑了一晚上之后,便同意了。

    临行前一天,她去给付老太君请安的时候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老太太坐在榻上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一句话未说只是红了眼眶,就这么盯着她看了良久,这才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当晚赵乐之则是一头扎进了她的小厢房里,两个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喝了不少的酒,赵乐之拉着她左说一句右说一句的没个章法。

    期间付绵绵也隐晦的打探了一下对方对唐胥感情的深浅,并且对他们二人的婚后生活做了一个冷静的侧面分析,只不过收效甚微。

    许是剧情大神的手在背后推动着,赵乐之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对唐胥情根深种了,过多的话付绵绵也不大方便说,最终也只能罢了。好在两个人最后的结局还算美满,每每想到这,她的心里才多了一丝丝宽慰。

    等到外面天边透出隐约的光亮的时候,赵乐之也成功的醉倒在了桌子上,她毫不费力的把人抱上了榻,之后拿出了事先收拾好的包袱,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威武侯府。

    同月,京城的西城区那边悄无声息的开了一家镖局。

    起初这家镖局并没有太多的人注意,可因为其收费合理,镖师都是个顶个的好手,自打开张以来从未丢过一趟镖而逐渐有了好名声。就这样生意一点一点的好了起来,到最后坊间还给他们起了一个花名:京城第一镖。

    这家镖局的老板也是个特别有头脑的,借着去各国走镖的方便的机会,竟还顺便做起了进出口的生意,很快就在镖局旁边盘下了一间面积更大的三层商铺,又开了一家名为‘珍宝阁’的店,里面卖的都是一些大昌国不常见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不仅日常生意火爆,还颇受东城区那些贵人的青睐。

    可是整整三年,众人却没怎么见过这两家店的老板,只有一个光头的中年男人自称掌柜的,常年行走在外。

    而真正的老板这会儿正裹着一层羊皮袄,一边骑着马,一边大口嚼着牛肉干填饱肚子,顺便也没有放松对周边环境的警惕。她的身前身后都跟着不少的镖师,中间还拉着客人的几大车货物。他们此时行进的速度不算慢,但也不快,盖因马上就要到达大昌国与匈奴大草原的交界处了,最近两国关系愈发紧张,到这边走镖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这也是付绵绵所开设的镖局特别受大家追捧的原因,许多别的镖局不敢接的镖,他们几乎是来者不拒。就拿这次的这个客人来说吧,给出的佣金相当的丰厚,但别家镖局一听说要穿过两国的国界线,便纷纷摇头婉拒。

    虽然赚钱很重要,但是也得有命回来才行啊。

    大约一炷香后,周围的景色愈加的荒凉了,因为眼下已经快要入冬了,所以匈奴国的草原也不再丰美,实在是没什么观赏性。付绵绵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来,随即出言吩咐:“结阵,原地休息。阿牛,你跟着我去前面探一探情况。”

    虽说他们这次选择的路线刻意避开了两国军队的交战区,可也说不准倒霉会遇到一些零散的小队,提前探一探稳妥一些,有些冲突最好是能避则避。

    话音落下,一个身高约莫在一米九多,极为壮实的大汉驱着马走了出来,二人一前一后的往远方跑去。

    觉得离着之前的大队伍有了一段距离后,付绵绵控制着身下的马匹放慢了速度,她先是在原地转了一圈,发现这里有着不少的小土包起起伏伏,地势上较为复杂,这才开了口:“阿牛,在路边做一下标记,咱们再往前走上个半柱香便往回返。”

    “是,当家的。”阿牛瓮声瓮气的应了,正欲下马,却忽然被付绵绵给叫了住。

    “等等!”她食指放在了嘴边,示意对方噤声,右侧的耳朵动了两下之后才神色一变:“糟了,前方有人正往这边来,听着马蹄声人数还不少!你先回去让他们找地方隐蔽和做准备,快!”

    阿牛不敢耽搁,对着马屁股就是狠狠地一鞭子,只在土路上留下了一阵浓烟,动作那叫一个熟练和迅速。

    付绵绵在其走后左右打量了一番,最终骑着马躲在了一块巨石的后面,静静的等待着,她胯||下的马儿竟也十分的通灵性,只是低着头用鼻子在地上拱来拱去,连个响鼻声都不曾发出来。

    也就过了几十息的功夫,那些马蹄声终于到了近前,她探出头看了一眼,是两伙人。

    后方的追兵大概是匈奴人,穿着动物皮毛制成的衣服,头上还梳着小辫子。他们在追逐的时候,还会发出类似于野兽的尖叫声,闹腾的很。

    至于前方的那两个……

    随着那些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付绵绵终于在漫天的黄沙中看清了前方那二人的面容,不由得瞳孔微缩,表情略显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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