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灯光，没有行人，没有人声，只有空洞如鬼哭般的风声在呼啸。
月光洒在容宵的手指上，她警觉地将手缩回黑暗，迅速起身紧贴背后冰冷的墙。
被武器瞄准的危机感还没消失，是从街对面二楼的馄饨店窗口传来的。
她刚想起身出去确认，散发着蓝色冷光的子弹撞破窗户射到她藏身的便利店内。
容宵从容躲开，子弹打在一旁的木桌上。
那不是子弹，而是像针管一样的东西，里面还有蓝色的液体伴随着惯性晃动。
从叠了两层的桌面跳下，看起来杂乱的小店在容宵灵敏的动作下没有发出任何磕碰的声响，她快速打开门冲去对面。
昏暗中，二楼的窗口有人慌忙逃离的影子。
果然是刚才直觉感应到的位置！
出口只有一个，容宵对于附近的环境了如指掌，那人要想离开，必被她堵住。
对方没想到容宵这么快，手里还拿着一把比手臂还长的枪，一见她追过来，又慌忙准备用枪瞄准。
身体里仿佛有什么被唤醒，容宵的眼眸冷漠地蒙上一层无情的冰冷，瞳仁深处溢出的狠劲有种让人害怕的危险。
刚要举过来的枪被容宵凌空踹飞，偷袭者暗骂一声，扑过去想捡枪，突然，他的头炸了。
容宵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阻止他开枪后，提前蹲到垃圾桶后面。
地上丢着的那柄枪也在那人死后一起炸了，里面的蓝色针管和整个枪身成了几坨废品。
又是这样。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等到确定那人死透后，容宵仔细检查了他身上的衣兜和裤袋，里面没有任何身份证明。
只要偷袭失败，偷袭者和武器就会被极端的方式处理。
容宵实在不明白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被反复偷袭。
一个多月前，容宵是在死人堆里醒来的。
记忆全无，除了衣兜里一张被血浸透的工作证上能勉强看出一个名字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一无所知，懵懂迷茫。
她只知道自己醒来时，世界已经被一种不明病毒袭击，人类一旦被感染，就会变成嗜血的怪物，疯狂追咬活人。
这种怪物被叫做丧尸。
一旦遇上，要毫不犹豫攻击丧尸的头部，千万不能被它咬到或者抓伤。
只是容宵有点搞不懂，自己没有被丧尸偷袭，反而被不明身份的活人偷袭了3次。
重新回到小店将门上的绳索套上，容宵捡起那针奇怪的蓝色针管看了看，随手放在一旁的盒子里。
里面已经有两只一模一样的蓝色针管，加上今天的，一共有3只。
冷风卷起，原本锁好的后门打开一条细缝，漏着冷风。
锁被破坏，歪挂在一边，应该就是趁她刚才从正门出去的那时候干的。
有人进来了。
“咔哒……”
旁边的转角有石子在地面摩擦的轻响，容宵假装没发现，若无其事抓过扫把朝那边靠近，趁其不备手起帚落。
木柄被暗处伸出的手准确抓住，跟着探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抱歉，我们不知道这里有人，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待一晚上，明天就走。”举枪的人走到明处，枪口只顿了三秒就马上移开，像是为了表达他不会伤人的诚意，还缓缓地点了下头。
端着枪的是个男人，个子不算高，但身材还挺健壮，穿着衣服都能透出肌肉线条。
皮肤偏黑，看起来三十多岁，那张脸正气十足，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
男人又掏出个东西，小心地举到容宵眼前给她看：“我是警察，不会伤害你的。”
容宵不见外地伸手抓过来仔细看了看，才把证件还回去。
证件上有男人的名字，叫龙青予。
“请进，随便坐。”容宵宛如招待客人的口气，差点让龙青予无奈地笑出来。
见她的表情不再紧绷，龙青予终于放心用重物将后门抵住，找了个角落席地坐下，很知趣地和容宵保持距离。
暗处一直有什么随着龙青予在悄悄移动，容宵这才看见他身后还有个女人。
女人探着脑袋好奇地看容宵，小小声惊喜道：“是个女孩子。”
容宵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小店一安静下来就无端冒出点尴尬。
大家隔着一段距离坐下，在黑暗里互相打量。
过了会，女人从小背包里翻出一袋饼干和干净的矿泉水，像仓鼠一样和龙青予分着吃东西。
吃着吃着，女人感觉自己浑身如针扎一样不自在，遵循本能抬起头——
容宵正目不转睛盯着她，小声用气音问：“你在吃什么呀？好吃吗？”
女人重新拿了没拆开过的饼干和水递过去：“你要吃吗？都是干净的，没有打开过，你放心吧。”
进来时她就打量过这个便利店了。
能吃的东西已经被洗劫过，剩下的都是些杂货，吃的东西一个没看见。
容宵看起来很瘦，皮肤惨白惨白没什么血色，嘴唇也是淡淡的粉色，还有些干涸开裂。
也不知道容宵在这里饿了多久，光是发散思维联想了一下，就激起灵奚的恻隐之心。
“谢谢。”容宵礼貌倒是礼貌，但一点也不客气，道了谢伸手把吃的接过，坐在一旁的桌上拆开包装吃了一口。
饼干脆脆地泛着甜，和她这几天啃的树叶完全不一样，容宵忍不住又往嘴里塞了两口，差点被呛到。
“快喝水，喝水！”角落的女人急急地提醒。
一口清甜的凉水下肚，容宵满意地眯起眼睛，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甜甜脆脆，咬在嘴里会变成渣，最后甜味会打着转流入胃里，心情也在瞬间变得好起来。
角落里的女人挪了挪，大胆朝容宵那边靠近，笑着打招呼：“我叫灵奚，你叫什么啊？”
嘴里嚼着饼干，容宵含糊不清回答：“容宵。”
灵奚又问：“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容宵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点点头，抱着饼干吃得像只仓鼠。
灵奚一下就笑了：“傻妹妹，要是以后再有人这么问，你可别老实回答啊。”
“为什么？”容宵没明白。
“有些人就喜欢欺负落单的，”灵奚语重心长地提醒，“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这样啊，谢谢你。”容宵似懂非懂地点着脑袋，不知道是真懂还是假懂。
灵奚微微一愣，马上猜到什么，惊异地朝身旁的龙青予投去一抹视线。
灵奚：是个傻孩子？真·傻孩子？
眼睛里又止不住蔓延出一丝同情，又摸出一盒罐头给容宵。
龙青予秒懂她眼神里的暗示，不过他的想法却和灵奚有点不同。
“好了，你别吵着别人休息，快睡觉，明天还有重要的事。”龙青予打断灵奚的说教，冲容宵不好意思地笑笑，示意她不用理。
灵奚嘟囔了几句不再说话，拉拢外套缩回墙边睡觉。
灵奚认为容宵是个傻子，可龙青予并不这么认为。
能一个人在便利店活下来，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容宵重新爬回窗边叠了两层的桌上，她的动作很灵敏，没有发出太大声响就靠坐在了最上层，闭上了眼睛。
是时候去上课了。
要是她心中所想被灵奚和龙青予知道，一定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去哪里上课？
梦里。
容宵每一夜的梦境都是在一个空荡无人的都市。
今晚，天空和现实里一样挂着一轮月亮。
走进不远处的咖啡厅，写餐单的小黑板被摆在收银台上，旁边正有人念念有词地在上面写着板书。
“末世生存守则一，加入可靠值得信赖的强大队伍。”
“末世生存守则二，……”
这人明显比容宵高大颀长，但身体却像接触不良的广告灯，会时不时闪烁一下，如一片被投射的光幕。
他转过来的脸仿佛蒙了一层马赛克，模糊不清五官难辨，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出男女。
“来了啊，坐好，准备上课了。”
“马赛克老师，上课之前，先玩次‘我画你猜’游戏吧？”容宵坐到靠窗的座位，抓起笔在本子上涂涂画画。
“都说了不要乱叫，什么马赛克老师！”
“是你说这个样子被模糊掉的东西叫‘马赛克’啊，”容宵眼睛黑亮有神，理直气壮对着他的脸比划，又把本子推过去，“你猜我画的是什么？”
充满期待的眼睛望着的不是马赛克老师的脸，而是一张破凳子。
只有容宵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有人提到游戏或者参与她提出的游戏，容宵的视线角落就会出现一条细细小小的进度条。
进度条的终点是一个等待开启的礼物盒，似乎是一个等待打开的奖励。
只要一提到游戏，就有机会触发进度条出现。
尽管不是每次都能凑效，但大部分时候进度条都会有反应。
她胜利，进度条前进；她失败，进度条不动。
这个进度条出现不到一周，容宵还没刷满过，很好奇尽头的礼盒里面到底有什么。
只看了不到三秒，那张马赛克脸爆发出笑声：“这不就是糖葫芦吗？太简单了吧！”
“……”容宵没说话，嘴角有一丝得意的笑。
重新低头看了会画上的纸，马赛克老师坏笑：“这是汽车底盘，这是车轮子！！这次绝对没错。”
“这也能猜到？！”容宵不甘心地把画纸翻了一页，继续画新图案。
哪怕没有对进度条的好奇，容宵也很喜欢游戏本身的刺激和挑战，任何游戏都会让她兴奋激动，肾上腺素飙升。
她知道的游戏……不，应该说一切全都来自马赛克老师。
容宵一个月前刚醒来的时候不止没有记忆，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不知道什么是汽车，不知道什么是电视机，甚至不知道什么是人，宛如刚刚出生的小婴儿。
后来，她在梦里遇到了马赛克老师。
教她常识，教她认识自我，马赛克老师还教她识字，教她怎么战斗。
尽管如此，这个世界依然有着太多容宵没有尝试过的新奇东西。
容宵学得很快，像个只需要接受知识的储存机器，短短一个月就变得和正常人一样，对这个世界有了充分的认识。
现在她知道且认识到的一切，全都是在马赛克老师耐心温柔的教导下慢慢累积的。
只是，有关进度条的事情她暂时没有告诉他。
正在画画的容宵用余光看了下进度条，又比之前前进了一点。
刚才第一次回答时，马赛克老师给的是错误答案，进度条已经前进过了，之后无论答对答错对容宵没什么影响。
她只是有点不敢相信，都画成这个样子还能被猜出来。
似乎每次她主动提出的游戏，马赛克老师都会先答错，再给正确答案，给她赚到一定的进度条。
她没有告诉过马赛克老师有关进度条的事，但连续发生过几次后容宵不免会产生一点怀疑。
难道他已经猜到了点什么？
马赛克老师抱着手臂，身躯时不时闪烁，哪怕听不出他的音色，也能分辨出其中的自信和得意：“别在心里骂我，无论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我才不会骂你呢。”容宵没有丝毫犹豫否定。
在她的心底，马赛克老师的存在，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桌边的身影一动不动，盯着容宵写写画画的样子渐渐怔神，神色有变。
最后仿佛下定决心般，马赛克老师突然开口道：“容宵，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女孩写字的手突然停住，没有回答马赛克老师的话，突兀挤压来的危险感让她的眼睛里卷起杀气，世界在顷刻间颠倒变换。
梦醒了。
容宵看向不远处的落地窗，围拢过来的丧尸越来越多。
睡着的龙青予感觉跟前有什么东西靠近，猛地睁开眼睛就要举枪。
枪口被快速挡开，一只手越过他，捂住了被惊醒后正要说话的灵奚。
容宵蹲在他们面前，小声道：“嘘，外面有很多丧尸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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