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认清
林松烟这番表白,只要不是聋子,都听得到。一时间,地牢内寂静如死。
壁上烛火跳动,暗影憧憧,猛然一声浑浊的爆喝传来:“松烟!你说的什么胡话?!”
贺凉水歪着脑袋斜乜,隔着两个空牢房,正关着徐平宽这老家伙,那叫一个面目狰狞,就像活吞了一百只苍蝇。
楚孤逸不惊不动,目光诡异地望着林松烟,说:“我对你从未有过那种心思。”
这拒绝有够直白,贺凉水堵在心口的郁气倏然消散,笑吟吟地望着林松烟。
林松烟指着贺凉水头上的万人迷光环,“师弟,你是被他的幻术迷惑了。所有人都被他的幻术迷惑了,你清醒一点好吗?”
楚孤逸近乎冷酷地望着林松烟,道:“我不奢望别人理解我,至少,与我一同长大的你不会阻拦我,然而从头至尾,你不是推波助澜,就是冷眼旁观,甚至,三番两次对贺先生动杀心。我只问你一句,你真的是林松烟吗?”
林松烟怔住了。
“我认识的林师兄,不会如此偏激,如此心机,如此冷漠。我不杀你,就是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林松烟冷笑一声:“我就是林松烟,林松烟就是我,我伴你长大,只是你从未看清我。”
“也许吧。”楚孤逸道,“不重要了。在我心中,林师兄已死。”
“……”
“杀你,不应该脏了贺先生的手。”
林松烟怆然问:“你当真是来杀我的?”
楚孤逸丢一把匕首进去,“念在师出同门,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你自己动手吧。”
林松烟望着地上的匕首,眼眶渗出湿意,他抬起眼睛,昂起下颌,没让那湿意落下来,道:“你已经刺我一剑,还怕杀我吗?”
楚孤逸道:“我要为贺先生积德。你若暂且苟活,三个月后,我会亲自动手。”
说着,询问贺凉水意见,“贺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不管是积德还是咋的,反正只要楚孤逸不造杀孽,贺凉水一概同意,他笑道:“好啊。”
至于三个月后的事,再说吧。说不定那时候楚孤逸脱离入魔状态,不会有那么大的杀心。
除了来见林松烟,楚孤逸似乎没打算见别人,徐平宽没了屁放,他就怕楚孤逸一个不顺意,动动手指就把他宰了,是以能不招惹就不招惹,也就对林松烟与其他弟子发发脾气。
“……贺公子?是贺公子吗??”一道急切而年轻的声音不停叫唤着。
贺凉水举步往循声而去,楚孤逸只得跟着。
“贺公子?真的是你?”安俊扒着牢门,脑袋夹在铁栏中间,喜极而泣,“你没死啊?你头发怎么了?”
贺凉水没有多作解释,笑道:“换个发型,换种心情。你在这里怎么样,过得还习惯吗?”
“……”鬼在牢房里还能习惯。
看安俊那张苦瓜脸就知道过得不怎么样,他一个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哪里受过这种苦,短短半个月,弄得灰头土脸不说,人也干瘦了。
贺凉水跟楚孤逸打商量,“你看邓阳在外面一个人多无聊,不如把安俊放出来,跟他一起玩耍?”
楚孤逸:“把邓阳关进来就行。”
“牢房这么小,他们根本玩不开。”贺凉水目测道,“最多在地上滚三圈,而且有那么多人看着,听着,多不好意思。”
安俊:“??你们在说什么?”
子车良在隔壁听得真真切切的,脑筋比徒弟好用太多,大怒道:“不知羞耻!小楚,你就是跟这种人在一起?看他说的叫什么话,不堪入耳。这魔修几次诈死,焉知不是他诡计,小楚你莫要上当啊!”
楚孤逸原本在考虑将安俊放出来的可行性,子车良一出声,顿时什么心情都没了,道:“贺先生,我们走吧。”
贺凉水也不想搭理,朝安俊投去遗憾的一瞥,道:“吃好喝好睡好,有空邓阳来看你。”
安俊:“我不要邓阳看我,我要贺公子看我。”
“……”
楚孤逸冷冷道:“以后贺先生都不会来看你。”
语罢,拉着贺凉水就走。
安俊哀哀叫唤:“贺公子!贺公子你多保重啊,楚孤逸你敢对他不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贺凉水扶额,大少爷,你还是顾着你自己吧。
这一地牢的仙门,也不是贺凉水说放就放,就算不给吃穿,他们在牢里也饿不死,是以除了防备他们逃跑,天水宗也不用干别的。
不知是不是地牢太过阴冷,上了地面后,贺凉水看到艳阳天,照耀漫山银装素裹,只觉身上暖融融的。
走到哪儿算哪儿,路过一小片梅园,里面红梅绽放,暗香幽幽。二人漫步其中,就像在一幅画里。
“你是打算三个月后放了他们?”贺凉水问。
楚孤逸道:“我本打算将他们关个十年八年的,只是碍眼得很,既然要放,就把该放的先放了。”
“那,不该放的呢?”其实贺凉水已经猜到答案,“真的要杀?”
楚孤逸反问:“不该杀吗?”
“他们固然可恨,但我不希望你杀人。”
“那就让朱长老代劳,他应该很乐意。”
朱长老当然乐意,这位光头长老比入魔的楚孤逸还像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如果不是楚孤逸坐镇,仙门恐怕早就被他屠戮殆尽。
贺凉水犹豫的样子让楚孤逸困惑:“贺先生,你到底在怕什么?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没有任何人可以分开我们。”
雪晶在脚底咯吱作响,贺凉水缓慢地走着,思忖道:“我不是怕,我只是觉得,不值得。”
“不值得?”
“恩怨是非,若一定要算个分明,那便永远断不了,舍不了。”贺凉水驻足,拨弄一枝梅花放到鼻尖轻嗅,“天道是公平的,我能回来,你又何必执着报仇?”
楚孤逸抿唇不答。
贺凉水摘了一朵梅花戴在他耳鬓,“当然,如果你真的想这么做,我不会拦你。”
楚孤逸捉住贺凉水手腕,低头亲了亲他微凉的手指,“贺先生,我们之间只要有一个人善良就够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会后悔。”
贺凉水眉眼柔和,终是叹息一声:“好。”
楚孤逸想去做的事,谁都阻止不了。贺凉水能做的,不过是将伤亡减到最低。况且,并非仙门正道,就一定代表着正义,人在做天在看,孰是孰非,天道自会评判。
穿过梅园就是一座宫殿,名为机巧阁。
楚孤逸听朱长老说过,脚步陡然快了几分,道:“二师兄与三师兄就在这机巧阁里。”
“是吗?”贺凉水感到意外,又高兴,“他们怎么样了?”
楚孤逸上次听到这两位师兄的消息,还是在半个月前,当时说还没醒,“……不知道。”
这座楼阁比邓阳所在的大多了,外表看着普普通通,进去之后发现别有洞天,各种机关说不尽的巧妙。
贺凉水最先被吸引的,是一个类似电梯的东西,伴着吱吱呀呀的降落,那方块从上面慢悠悠地降下来。
“……君上?”方块上站着一个身穿白袍、金发碧眼的老外,戴半片眼镜,随着谦卑一躬身,眼镜链发出细微的声响。
贺凉水惊奇须臾,便接受了这个设定,楚孤逸身上既然有天魔君血统,天水宗本宗又在炼魔境以西,再往西的大陆,便是异域。天水宗里有几个老外,很正常。
楚孤逸仿佛司空见惯,别说金发碧眼,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头发眼睛他都见过——在妖的身上。“贺先生,他就是天水宗的大魂修……”
老外非常自然地接口:“鄙人姓土。”
贺凉水:“……土公子,你好。”还是大魂修比较霸气。
“我二师兄与三师兄在何处?”楚孤逸单刀直入地问。
大魂修道:“回君上,您的二位师兄已经醒来,出去放风了。”
“放风?”
“多走走,对恢复记忆很有帮助。”
“他们去哪儿了?”
“呃……属下只是下了暗示,天黑前他们会自己回来。”
楚孤逸面色冷肃,大魂修立即补充:“君上请放心,他们绝不会走丢,就在天水宗内。我、我这就去找。”
冷脸的楚孤逸让人非常有压迫感,大魂修赶紧出门寻找自家主子的两位师兄,一米九的壮硕体格,愣是被贺凉水看出了落荒而逃。
并且,贺凉水发现,这大魂修在大太阳底下,是没有影子的。
“……这就是魂修啊。”
“也不过如此。”楚孤逸道。
贺凉水揪一把楚孤逸腮帮子,“朱长老怕你,那个刺猬头怕你,大魂修也怕你,这还没继位呢,等继了位,还了得?”
楚孤逸蹙眉,“贺先生的意思是,是我的问题?”
“你没有问题。”贺凉水理所当然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要是对别人太好,别人只会蹬鼻子上脸。你现在挺好的,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楚孤逸眉眼舒展,“嗯。还是贺先生懂我。”
弟弟真好哄。贺凉水心里美滋滋的,别人怕楚孤逸不要紧,在他面前,楚孤逸一直乖就行。
“走,我们也去找找你两位师兄。”贺凉水笑道,“也许他们也在找你呢。”
……
地牢,暗无天日,逃也逃不掉,众仙门一派低迷。
徐平宽叫了林松烟好几声,都没听到回应,不由得恼怒至极,破口大骂。
好一阵,才听到林松烟的声音,幽幽的,像鬼魂:“当今世上,还有一人能阻止楚孤逸。”
“谁?谁?”徐平宽立即问。
“大师兄,段鸿。”
作者有话要说:
假如把邓阳与安俊关在一起——
贺凉水:第一天打得鼻青脸肿,第二天打得爹妈不识,第三天狼狈为奸!
安俊:不!!!
邓阳:我在上面吗?
第202章 听话
楚孤逸没有盲目地寻找两位师兄,他以搜魂术探测方圆十里,很快确定两道魂魄的位置。
这两个魂魄一为死魂,一为生魂,除了秦枫与叶青飞,别无他人。
楚孤逸御剑携贺凉水前往,半刻钟后落于天水宗边缘的一座小山头,踏雪复行片刻,只见一面波光探影的雪糊,清凌凌的映照苍穹白云。
湖边有座石亭,一道身着黑色披风的高挑身影,坐在亭中;另一道身影则蹲在湖边,不知在看什么。
贺凉水看那姿势,像是要跳下去。
果不其然,湖边的人犹豫片刻后,扑通跳了下去。
楚孤逸忙用将暝接住那道身影,叶青飞挂在突如其来的剑上,挥舞手脚,宛如蛙泳。
将暝把人运到岸边放下,叶青飞视而不见走近的两人,蹲在湖边,又要跳下去。
贺凉水惊道:“他是不是脑子坏了?”
何止是脑子坏了,魂魄都被打散重塑过。叶青飞就像变成了三岁稚子,咿咿呀呀,贺凉水听了半晌,勉强分辩出支离破碎的字句:“鱼,鱼!好吃!”
贺凉水:“……”都这样了,还想着吃呢。
将暝什么都会,钻进水中,刺了两条鱼上来,叶青飞这才停止跳湖行为,巴巴地把鱼送到亭子里。
秦枫是死魂,瞳色漆黑,不看那鱼,专心致志地擦着生前配剑。
楚孤逸来到他们身边,道:“秦师兄,叶师兄。”
两人就跟瞎子聋子似的,看不到也听不到,沉浸在自己混沌的小世界里。
叶青飞把鱼往秦枫嘴边凑,秦枫也不知阻止,唇与鱼嘴贴在一起。
“吃,吃。”叶青飞说。
秦枫不动如山,就那么看着叶青飞。
叶青飞当他吃过了,张嘴就要吃鱼尾。好在楚孤逸及时将他手中的鱼换成一截嫩竹笋,叶青飞蹲在秦枫面前开开心心啃着竹笋,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
秦枫继续拭剑。
贺凉水发觉秦枫的身形有些模糊,若隐若现的,心下有了猜测,“他的身体……”
楚孤逸道:“死魂所寄居的身体,无法保持长久。”尽管那是秦枫自己的身体。
此时的秦枫,更加类似一个鬼魂。叶青飞则不同,他是生魂,留在自己的身体里也没事,能活蹦乱跳的。
贺凉水发愁,这两位师兄将来该当如何?
楚孤逸看穿他心思,道:“无论是魔修、魂修还是鬼修,只要我在,这个世界永远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琴若欢已死,傀儡术失去效用,秦枫与叶青飞体内的符咒除去大半,恢复自由之身指日可待。唯一可担忧的,就是他们能否保持理智,关键在于能否唤醒他们往昔的记忆、感情,如此才不会再次被人利用。
“在他们恢复记忆之前,会一直在天水宗。”楚孤逸又道。
贺凉水好笑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了我肚里的蛔虫,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楚孤逸纠正:“我与贺先生是心有灵犀。”
天色将晚,大魂修寻来,循循善诱带走秦枫与叶青飞。楚孤逸难得给了除贺凉水之外的人好脸色,道:“万望善待我两位师兄,日后必有重酬。”
大魂修受宠若惊,谦恭表示:“君上言重了,君上之事,我等自当尽力而为。”
叶青飞捧着竹笋,高高兴兴地跟在秦枫身旁,说:“鱼,鱼真好吃,回去给楚师弟也尝尝。”
殊不知他的楚师弟就在身后望着他们,却是对面不识。
楚孤逸握紧五指,道:“小时候,三师兄得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会留一份给我。”
他遭遇过许多挫折磨难,见过各式各样人心丑恶,为数不多的欢喜,就是曾经拥有过如同手足的师兄弟情谊。
林松烟变了,秦枫与叶青飞死在了三年前,如今,可挽回的也不过这两缕幽魂。
“他们会回来的。”贺凉水一点一点掰开楚孤逸手指,使之放松。
楚孤逸道:“每当我把事情朝着好的方向想的时候,事情就会变坏。我不奢望了,就算他们永远这样也没关系,谁都不能再伤害他们。”
贺凉水握着楚孤逸的手,迎着夕阳慢慢地往回走,“我相信,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此后几日,一切如常,风平浪静。
肥啾与柳画鸢柏灵儿厮混,乐不思蜀抛弃贺凉水这个宿主。贺凉水也不想这只肥鸟,把之前没睡足的觉,用这几天都补了回来。
吃了睡,睡了吃,一日醒来胖了三四斤。
必须起来走动走动了。
楚孤逸闷不吭声的就把贺凉水之前用的贺冽躯壳给烧了,贺凉水都没能见最后一面告别,他明白,楚孤逸大约是怕他别扭,毕竟长得那么像。
虽说是躯壳,到底贺凉水用过大半年,楚孤逸对其也有感情,烧了之后一把灰扬在天山雪岭中,他痴痴在天上待了小半天,才回去找贺凉水。
“贺先生。”楚孤逸一来就埋胸,寻找贺凉水的小樱桃吃。
“……”贺凉水推开他脑袋,“肿了还没消呢。”
楚孤逸抱着贺凉水不撒手,又蹭又亲,表情很没有安全感,“你现在只有一个了。”
贺凉水听出端倪,“烧了?”
“嗯。”
“怎么不叫我?”
楚孤逸不答反问:“你还有别的身体吗?”
贺凉水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孙悟空,拔一根毛就能变一个分.身。站在你眼前的我,就是全部了,没有了。”
楚孤逸说:“我要给贺先生造很多很多个分.身,万一哪天……用上呢。”
贺凉水敲他脑袋,“能不能盼着我好?”
“可是贺先生太弱了。”
“我可以锻炼嘛。我现在不是那什么空灵根,修魔修仙都可以吧?”
“可以倒是可以,贺先生想修魔还是修仙?”
“你现在是修魔还是修仙?”
楚孤逸被问住了,“不知道。”
贺凉水担心:“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特别好。”楚孤逸目光灼灼,“不信你摸摸。”
“……”
弟弟的那里,是真的好。贺凉水怀疑自己这几日嗜睡,与晚上的颠鸾倒凤有直接的关系。
对于楚孤逸的身体,贺凉水只能从表面进行了解,至于修炼一道,还需楚孤逸自己慢慢摸索。楚孤逸说回正经的:“贺先生不必担心,我并无不适,许是因为这天魔血脉本就在我体内,修魔与修仙并无冲突。”
天魔君是魔,楚姬却是修士,二人结合诞下楚恒这半魔之体。楚恒又与元瑶生下楚孤逸。人魔之血已然融会贯通,这大约就是楚恒入魔易失控,而楚孤逸还能保持理智的根本缘由。
都说小别胜新婚,两人蜜里调油,连奇老与柏灵儿走了也不知道,还是柳画鸢来通知的他们。肥啾别提了,那小模样恨不得跟着柏灵儿一起飞走。
贺凉水稀奇道:“奇老不是说,我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就找他?”
楚孤逸道:“他说的话向来不着调,难作数,贺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万一哪天用得着奇老,正好用这个讹他。”白给的便宜不要白不要,贺凉水盘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讹他。”
“……也好。”
这还是柳画鸢第一次被允许踏足干爹干娘的寝宫,四处打量,看到什么都想摸摸,捡起一只青玉香炉把玩,“邓阳这几天都干瘪了,你们也不去瞧瞧。”
楚孤逸:“那就去地牢充充气。”
柳画鸢这个局外人对大多事不好指手画脚,只说:“我就是看着可怜,爹你何不发发慈悲,就当他们是阿猫阿狗,放几个出去。”
“我看你就像阿猫阿狗,你可以出去了。”
柳画鸢娇哼一声,扭头就走。出了门,遇到刺猬头魔修,这魔修名为萧特,特别有个性,也特别会舔:“美女,你爹今日心情如何?”
柳画鸢就奇怪了:“你每天拐弯抹角问我,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萧特诚实道:“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又不会吃了你。”
“如果是以前的君上,我当然敢去,甚至打架。现在嘛,”萧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识时务者为俊杰。”
柳画鸢沉思,“楚孤逸最近,是变得不好说话了。”
也就贺凉水的话,楚孤逸能听进去。至于其他人,哪凉快哪呆着。
这般过了一个半月,正是严寒凛冬时节,鹅毛大雪覆盖整个天山山脉。
贺凉水烤着炭火,朱长老言辞诚恳地在他对面喋喋不休。
大意是,天水宗势力庞大,看似蛰伏多年,一些势力却一直在修真界活动着,其中不乏有反对楚孤逸的。楚孤逸再不继位,恐生动荡。
而且前有仙门不共戴天,后有血魔宗虎视眈眈。现下大多数仙门囚禁天水宗,风声已经走漏,以北冥为首,正在聚集散落的小仙门,讨伐天水宗也就近两个月的事。
楚孤逸若不继位,则名不正言不顺,天水宗如何齐心协力抗御外敌?
贺凉水问:“这些话,你应该对楚孤逸说。”
趁着楚孤逸外出给贺凉水找什么冰雪莲,朱长老瞅准了机会,赶紧来给贺凉水透透口风。
“少主他……”朱长老叹息一声,“他只听你的话。”
贺凉水弯起唇角,“他恋爱脑嘛,没办法。”
“恋爱脑?”朱长老不解其意。
“就是他爱我,我爱他,所以他更爱我了。”
“……”朱长老努力维持正经的表情,“所以贺公子的意思是?”
贺凉水随口道:“我说说看。”
如今,楚孤逸入魔,即便还能回归仙道,又如何立身仙门?天水宗虽是魔宗,却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眼里的楚孤逸,阴沉严肃可怕。
贺凉水眼里的楚孤逸,乖巧可爱……涩涩。
第203章 继位
因仙门弟子每年的试炼当中,总有一项任务是寻找天山冰雪莲,随着时间推移冰雪莲越来越难找,倾尽全门派之力,能在一天之内找到一朵冰雪莲就是走大运了。
楚孤逸当年找了好几天才在悬崖下找到一朵,这些年过去,别说仙门,就是常驻天山的天水宗,也没有留存一朵。
冰雪莲花期短暂,药用价值有限,通常用于抵御体寒,平常倒是不紧要,一旦专门去找,反倒成了稀罕物。
贺凉水毕竟是肉.体凡胎,纵然成了空灵根,却还未修炼一星半点。天山酷寒,夜间时常零下三四十度,滴水成冰,一觉醒来,他身上还是冷的。
白天他又爱装酷,人家只穿两三件衣服,他最多给自己加一件狐裘,手里的扇子换成汤婆子,饶是如此,手脚依然生了冻疮,痒得不行。
楚孤逸给他吃了几副药,不管用,还是萧特提醒了一句,说万物相生相克,要想在天山呆得住,就得吃天山的东西。
这个东西,自然是冰雪莲。
楚孤逸立时想到冰雪莲的效用,二话不说出门亲自去找。
弱鸡贺凉水在寝宫一待就是一整天,根本不想出门,闲了,就看会儿书,烤个栗子,煮一壶茶,用传音玉符与楚孤逸通话:“找不到的话早点回来,晚上没有你给我暖被窝,我可就冻死了。”
风雪夜归人,天色黑透之时,楚孤逸总算回来,手里拿着两朵冰雪莲,一朵煮药,一朵备用。
贺凉水伺候着娇贵的冰雪莲,移栽到花盆里,说:“朱长老同我说,天水宗此时内忧外患,你必须尽早继位,稳定人心。”
楚孤逸坐在小炭炉边熬药,满屋清香,反问:“贺先生想待在天水宗吗?”
“说实话?”
“嗯。”
“我不知道。”贺凉水拿起剪刀剪去冰雪莲枯死的叶子,“我只是觉得,树挪死,人挪活,天水宗也许不是我们最终的归宿,但目前形势看来,继承天水宗于你而言并非坏事。”
楚孤逸像是已经深思熟虑过,道:“只要贺先生跟着我不吃苦,我怎样都行。”
在楚孤逸眼里,天水宗与其说是魔宗,不如说是权势的代名词,他需要这权势,来对抗仙门,掣肘血魔宗,不说保持中立,起码不会再任人欺凌。
贺凉水喝药的时候皱了眉,“还说不让我吃苦,这药这么苦!”
“……”楚孤逸捧来一盒蜜饯,“先苦后甜。”
朱长老得知楚孤逸愿意继位高兴得面泛红光,这就开始准备继位大典,择吉日,昭告修真界。楚孤逸这回是彻底与仙门断绝关系,做他的魔宗魔君了。
天水宗为此准备了三套冕服,让楚孤逸挑选,楚孤逸不耐烦穿这种华而不实的衣服,凑合着选了一套,冠冕他就用自己的,一应配饰也都从简。
贺凉水倒是兴致盎然,俨然将楚孤逸当成了换装模特,晚上悄悄玩了一把“冷酷魔君俏先生”,事后非常有罪恶感,求着楚孤逸的用净衣咒将冕服弄干净才敢睡觉。
此后几日,贺凉水该干嘛干嘛,逗鸟养闺女打雪仗,人手不够,邓阳来凑。
邓阳蔫蔫的,显然对于楚孤逸即将正式成为天水宗魔君的事无法接受,贺凉水就问他:“就算楚孤逸变回从前的样子,你觉得他还能回青霄派,在仙门当中有立足之地吗?”
邓阳愣住了,然后说:“楚师兄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哪怕当个散修也好。”
“散修是好,自由自在。”贺凉水就事论事,“但楚孤逸无法当个散修,因为他已经得罪了仙门,与血皇天也结下了梁子,他走到哪儿,都不会太平。”
“我相信,以楚师兄的能力,他能应付。”
“那你有想过,他会累吗?”
“累?”
贺凉水叹道:“楚孤逸活了二十五年,所经历的生死考验却是别人的十倍还多。从前,别人依赖他、夸赞他,却又怀疑他、苛刻他。现在,他只需要别人忌惮他,因为他太累了。”
邓阳沉默下来。
贺凉水拍拍他肩头,“当然,你可以相信,他永远是你的楚师兄,这点我可以保证。他变了,只是变得更清醒了而已。”
邓阳道:“别人都说楚师兄入魔,性情大变,阴晴不定。”
“……有那么一点。”贺凉水情人眼里出西施,楚孤逸怎么变在他眼里都是好的,不好也能找到理由,“以前,楚孤逸就是太好说话,别人才会蹬鼻子上脸,现在他只是收回了这点善心,不再当烂好人罢了。”
邓阳表示怀疑,“楚师兄以前好说话吗?那为什么我每次向他借钱,都要费好大的劲?”
“你那是借吗?你有还过吗?”
“……”邓阳脸热,“我、我给楚师兄别的东西了呀。”
“楚孤逸给你的更多,不是吗?”
邓阳垂下了脑袋,无地自容。
贺凉水笑道:“你们是师兄弟,这点不算什么。要是别人比你还厚脸皮,朝楚孤逸要东要西,你觉得正常吗?”
邓阳知羞地摇摇头,“我明白了。”
这个世界可供楚孤逸选择的路,太少太少。虽然天水宗是魔宗,却比仙门好。
二月底,天气渐暖,天山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贺凉水早起踏雪寻梅,得了一枝罕见的红白两色梅花。
与此同时,天水宗祭司开了祭坛,九座十人环抱的巨鼎对应吉星分列高高的祭坛上,天梯足有九百多阶。
楚孤逸在侍女的伺候下穿上繁复厚重的冕服,到底不能失了体统,该戴的要戴。贺凉水将双色梅插进花瓶,亲自给楚孤逸整理着装,侍女谦恭退下,门外等候。
贺凉水抻平黑底绣金的衮服衣襟,拍去细小的灰尘,笑问:“紧张吗?”
楚孤逸垂着眼睛,睫毛浓密纤长,像两把小刷子,挠人心痒,他不答反问:“贺先生,我是魔君,你就是魔后。”
“……”贺凉水被囧到了,“什么魔后,真难听。”
“那就魔妃?”
贺凉水略过这茬,说:“过了今日,你就是万人之上,谁都不敢再欺负你。”
楚孤逸翘起唇角,“只有贺先生能欺负我。”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都是你欺负我……”贺凉水微微脸红。
楚孤逸抱过贺凉水的瘦腰,“我那是疼贺先生。”
贺凉水推开他,“别不正经,大典马上开始了。”
说来就来,朱长老的声音在外响起,“少主……君上,要开始了。”称呼这就改了。
贺凉水打开寝殿的门,迎着雪亮的天光,与楚孤逸一道走了出去。楚孤逸牵住他手,一路千人随行,浩浩荡荡地朝祭坛出发。
祭坛位于天水宗东南角,日出开始的地方,象征无上的辉煌荣耀。
千山雪景,尽在眼下。
朱长老笑道:“这祭坛还是天魔君在时,为求子嗣而建,果不其然,在他求了三年后,楚姬就有了身孕。实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们的爱感天动地!”
贺凉水:“……”
楚孤逸:“我要是求子嗣的话,贺先生也能怀孕吗?”
朱长老:“说不定就有了呢。”
楚孤逸陷入沉思。
贺凉水窘迫赧然:“不许想!”
天魔君是先天的魔,而楚姬是人类,从生物学上来说,他们是不同的物种。楚姬能怀孕,确实称得上是奇迹。
贺凉水心有戚戚,如果这个祭坛真这么灵,楚孤逸要是煵是不是疯求了,他一个男儿身,该不会也能怀孕吧??
……打死也不要。
柳画鸢作为干女儿,有幸随行在侧,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爹,娘,我想要一个妹妹。”
贺凉水没好气:“自己生去!”
楚孤逸挠了一下贺凉水手心,轻声道:“贺先生放心,我谁也不求,只求贺先生。”
贺凉水这才舒坦了,“不许骗我。”
“嗯。”楚孤逸本就不喜欢孩子,何必造一个出来跟他分享贺凉水的宠爱。
贺先生只要爱我一个人就好了。楚孤逸在心里偷偷许愿。
继位大典并不复杂,到了祭坛前,祭司焚香祷告上苍,奏乐,编钟、箜篌、大鼓依此响起。
青烟袅袅升空,楚孤逸手持凤凰令,割破手指,以血为祭,滴在凤凰令上认主——
正当此时,一名弟子来报朱长老,朱长老闻言面色惊变,立即道:“开启法阵!”
弟子四散,一同触动法阵机关,水一般的结界升起,即将护住祭坛,却有一把铁剑嗖地射来,以千钧之力瓦解结界。
水面哗然落下,浇了天水宗弟子一头一脸。
紧接着,一道深蓝身影当空飞来,唤回铁剑。朱长老喝道:“保护君上!”
天水宗弟子整齐划一,有条不紊地排列出防御阵法,团团将楚贺二人包围成铁桶,滴水不入。
柳画鸢吱哇乱叫:“什么情况??”
肥啾将自己的娇躯藏进她头发中,露出一颗鸟头,“终于有好戏看了!”
贺凉水仰望天际,问:“谁啊?”
楚孤逸波澜不惊道:“我大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肥啾:打起来打起来!
贺凉水:妙龄美女,头上为何顶着一只鸟窝?
柳画鸢:??啊啊啊肥啾!
第204章 两剑
段鸿其人,刚正不阿,作为青霄派的大弟子,便是徐平宽这个当师父的都有些怂他。
段鸿醉心剑道,一把天风剑使得出神入化,在仙门素有剑圣美誉。楚孤逸自从进了青霄派,除了师门任务,与几次师兄弟的切磋中与段鸿交手,平时与这位大师兄接触并不多。
上一次还是在三年前,一同追杀琴若欢时。
段鸿与楚孤逸一样,算得上是少年成名,同样正直寡言,作风冷肃。想来正因为脾性相近,才相斥,每次见面说话基本不超过五句。
三年前,段鸿中计负伤,闭关修炼。这三年里,楚孤逸长进迅速,段鸿修为本就比楚孤逸高出一截,闭关三年,更上一层,能一剑斩碎天水大阵就是最好的证明。
天水宗也不是吃素的,能逼退血魔大军,自是有一把刷子,很快重整旗鼓,护住楚贺二人的同时,自四面八方围住段鸿。
朱长老在青霄潜伏多年,与段鸿亦有交往,冷声喝道:“段鸿,你今日若是来破坏君上的继位大典的,就大错特错了!”
天水宗这么多人,不信捉不到一个段鸿。
贺凉水仰着脑袋,一个多月过去,他头发长长了些,可以在脑后扎一个小揪揪,他望着段鸿,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他第一次见到楚孤逸的时候。
楚孤逸也是这种游离于众人之外,孤傲刚正的模样。
此时的楚孤逸,神性尤在,却沾染了烟火气,有了七情六欲,有了爱恨情仇。他下颌微抬,嗓音清冽:“大师兄,你出关了。”
段鸿年逾三十,面貌清俊,他提剑腾空,声音比楚孤逸还冷:“五师弟,听闻你叛出师门,投靠天水宗。”
楚孤逸往前走了一步,弟子自动退让,散落周围。楚孤逸与段鸿遥遥相望,道:“我是叛出师门,至于投靠天水宗,无稽之谈。天水宗本就是我囊中之物。”
贺凉水想喝一声彩,好一个囊中之物,霸气侧漏。
段鸿脸色愈发阴沉,“为何?”
“为何?”楚孤逸抬眼,眼尾幽蓝火焰若隐若现,“师兄竟不打听清楚,就来闯?”
“无论缘由如何,你叛出师门,囚禁各大仙门,已铸成大错。”段鸿语声一顿,紧盯楚孤逸,眉心皱得死死,“你入魔了?”
楚孤逸不置可否,将暝化形,“大师兄若是来阻止我的,还是放弃吧。”
段鸿手中亦是剑意凛然,局势一触即发。
贺凉水忙喊道:“段大师兄且慢!难道你不想知道楚孤逸为何如此吗?”
段鸿道:“错,就是错。”
语罢一剑袭来!
贺凉水:“……”还真是个直肠子啊。
楚孤逸仿若料到会如此,不慌不忙应战,天水宗其余人等一并退后,不许参战。朱长老急得不行:“少主!”
高手对决,从来只在瞬息毫厘之间,众人也没看清天上的二人是如何交手的,再定睛,两人已是遥遥分立。寒风凛冽,吹得二人衣袍猎猎。
剑光如水,两道身影又交错在一处。
段鸿一开始还留有余地,但见楚孤逸是真的想要击溃他,不由得冷了脸。
贺凉水也着急,楚孤逸本就不善解释,段鸿也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他可算知道之前楚孤逸为什么说他跟段鸿不对付了。
这两人遇到一起,就像铁蛋碰石头,看谁更硬。
朱长老虎着脸,蠢蠢欲动,萧特提醒:“君上自己的事,还是让他自己解决的好。”
若是冒然插手,恐怕会让楚孤逸生气,若一气之下撂挑子,就得不偿失了。
这般周旋片刻,忽有乌压压一片人影御剑而来,朱长老沉了脸:“宵小之辈,也敢来天水宗撒野。”
这些人正是以北冥为首的散落仙门。
天水宗弟子按兵不动,严阵以待。
楚孤逸的青霄剑法不如段鸿,暂且败下阵来,一击而退,落地踉跄一步。贺凉水忙去扶住他,楚孤逸表示没事,现下只是过过招,探探虚实罢了。
段鸿确实有资格做青霄派的大师兄,修为在青霄当属第一。
卓南晴率众而来。段鸿刚打完头阵,气血略有些翻涌,沉沉注视楚孤逸。
“楚孤逸,”卓南晴目光极为复杂,“你这又是何必?”
楚孤逸反问:“是啊,我这又是何必呢?”
卓南晴道:“难道你要步你父亲当年的后尘吗?”
楚孤逸目光落在卓南晴身旁的梅挽霜身上,“后尘?”
梅挽霜痛惜道:“你会后悔的。”
“我永远不会成为我父亲,哪来的后悔。”楚孤逸冷静道,“我父亲入魔,是逼不得已,我却是自愿的。”
段鸿冷声道:“你竟甘愿入魔,自甘堕落。”
楚孤逸嗤一声笑了,不光眼尾,眉心亦隐约显现天魔印记,他掌心握着吸饱了血的凤凰令,垂眸瞧去,“你们凭什么以为,入魔就是堕落?难道大家求的,不都是与天同寿,大道长存?仙道固然好,魔道又有何不可?”
“魔道与仙道,怎可相提并论?”段鸿低斥,“五师弟,你若只是入魔,不造杀孽,尚可回头。师父与林师弟他们在何处?”
楚孤逸淡淡道:“杀了。”
段鸿面色惊变,杀气腾腾。
邓阳跳出来说:“没有没有!楚师兄他没杀人!段、段师兄,你别冲动,楚师兄他就是把他们关几天,出出气。”
楚孤逸却道:“总是要杀的,还望大师兄做好收尸的准备。”
贺凉水:“……”弟弟这张嘴,气死人。
段鸿果然被气到了,“楚孤逸,放了他们,我不予计较。”
楚孤逸道:“我却偏要计较,不杀他们,难消我心头之恨。”
“你有何恨?”段鸿不解,“师父他待你不说恩重如山,总归是教养一场。林师弟与其他师弟们,何曾对不起你?”
“大师兄既然想知道,那就让你们一起死个明白好了——带人来。”楚孤逸吩咐朱长老。
朱长老担忧:“这……”
“带人。”楚孤逸用“不要让我说第三遍”的目光盯着朱长老。
“是。”朱长老不敢违逆。
不多时,青霄南斗两派被带上来,三大仙门凑齐,两个落魄潦倒,一个全是女子。尽管卓南晴集结了小仙门,若真动武,还是吃亏。
魔宗有的是方法不让修士逃走,因而徐平宽与子车良被押上来时,就像两只软脚虾,站都站不稳,遑论动用灵力。
子车良还算体面,死撑着自己站直,不让人扶。徐平宽则靠两名弟子架着,地牢一个多月的折磨,让他花白了一半头发,形容憔悴,胡子拉碴。看到大弟子时,眼中骤然冒出精光:“段鸿!段鸿!”
就像要饭的老爹,见到了自己当官的儿子。
段鸿差点没认出来这是自己师父,他不惊不动,视线落在林松烟身上。
林松烟瘦成了竹竿,面颊微微凹陷,怔忪地望着段鸿,“……大师兄。”
段鸿目光微动,落在离他们不远处,天水宗弟子毫不客气地将枪尖对准他们。徐平宽指着楚孤逸,爆发出悲怆的怒吼:“段鸿,快、快杀了这孽障!”
子车良上前一步,却被阻拦,他干涩地问:“小楚,你要做什么?”
楚孤逸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道:“我本打算三个月后再杀你们,如今看来,今天确实是个黄道吉日,适合祭祀,杀人。”
徐平宽恐惧一抖,“段鸿,快杀了他啊!”
段鸿蹙紧了眉,“五师弟,究竟为何会这样?”
“他就是个魔头!还用问为什么吗?”徐平宽恨声道,“段鸿,如今,为师只能指望你,为仙门正道除去这一大患了啊。”
段鸿望着林松烟,“林师弟,你也不说为什么吗?”
林松烟嘴唇嗫嚅,终是苦笑摇头,“楚师弟要杀我,便杀吧。”
贺凉水:好一朵绿油油的山茶花。
指望青霄南斗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得磨叽到猴年马月,若是从天水宗人的嘴里说出来,又令人难以信服。
贺凉水正自苦恼,楚孤逸出声:“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语罢提剑走去。
“楚孤逸。”贺凉水捉住他手腕。
楚孤逸轻轻挣脱,坚定不移地走向林松烟,段鸿脸色越发难看,挡在林松烟身前。
“大师兄,让开。”楚孤逸道。
“你还叫我一声大师兄,说明你并未入魔太深。”段鸿道,“回头是岸。”
楚孤逸道:“他们害我父母,杀我道侣,到头来,反倒成了我的错。大师兄,你说回头是岸,哪里是岸?”
段鸿怔然,“什么?”
“我不是没有给过他们机会,相信他们,结果得到的只是绝望。”
楚孤逸双瞳浮现一点猩红,如同醉人的葡萄酒,一点一点晕染开来,天魔印记完全显现,“我不入魔,谁入魔?”
段鸿抿唇默然,用眼神询问徐平宽。
徐平宽目光躲闪,“难不成你入魔,反倒成了我们的错?你若知错就改也就罢了,你一再执迷不悟,贪恋男色,实在有辱仙门!”
“……贪恋男色?”段鸿捕捉重点,眉梢一抽,“什么意思?”
“这孽障的道侣,是个男人!还是一个魔修!死了也就死了,值得这么大动干戈?不知廉耻……”徐平宽一语未了,强风乍起。
魔气席卷,楚孤逸电光火石般出剑——
锵然一声,两剑相击,剑锋差点削平徐平宽的脑袋,风是南他张着嘴,一句屁话不敢出。
“……楚孤逸。”段鸿生生截住了这一剑。
楚孤逸道:“今日,挡我的人,都要死。”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时速最后一秒没赶上,昨天的小红花没了呜呜呜tvt
贺凉水:请把男色,换成色色。
楚孤逸:贺先生色色。
第205章 逼杀
在青霄,几个师兄弟当中,唯有林松烟与段鸿交往密切。也只有温文儒雅的林松烟,在刚硬如铁石的段鸿面前,能以平常心待之。
因而段鸿待林松烟又与其他师弟不同——当然,是过去的林松烟。
闭关三年,天翻地覆,同门相残,师父被囚,这一切的起因,竟是自己师弟“贪恋男色”,实在让段鸿难以接受。
两剑相击,铮然有声。剑气相撞,段鸿身后青霄弟子俱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徐平宽攥着两名弟子胳膊,双目怒瞪:“段鸿,为师命令你,杀了这欺师灭祖、残杀同门的楚孤逸!”
段鸿不吭一声,剑锋死死截挡楚孤逸的将暝剑。
楚孤逸剑锋一转,擦着段鸿肩头削过,脚下腾起两片白色花瓣,因与雪色相同,段鸿一时不察,待反应过来,醉花阴法阵已是铺展开来,将周遭百余人席卷其中。
失去灵力的青霄弟子首当其冲,慌作一团。
段鸿一剑劈斩,花海飞扬,与雪共舞迷人眼,眼前哪里还有楚孤逸的身影。他心神一凛,立时回头——
将暝剑至,离一截雪白脖颈近在三寸之间。
林松烟勉强站直,脚下花瓣缚足,稍稍昂起下颌,脖颈不明显的喉结微颤,目光落在将暝剑主人身上,嗓音干涩:“楚孤逸,你当真要杀我?”
楚孤逸一剑刺去,段鸿急奔而来。
林松烟眼色一厉,展开手臂,袍袖飞扬,往后飞去。
贺凉水:“……”果然是装的。
其他人灵力被困,只有林松烟保留实力。徐平宽登时傻眼,一同被关的仙门无不惊愕。
楚孤逸不慌不忙,使了一个眼色,朱长老会意,立即让天水宗弟子挨个控制无法动用灵力的弟子。
卓南晴皱紧了眉,离盼已是忍不住,大声质问:“楚孤逸,你究竟要如何?”
楚孤逸并未紧追林松烟,两相落下,遥遥相望,他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只要你们杀了林松烟,除去徐平宽子车良外,其余仙门弟子,我都能放。”
众人愕然,“杀了……林松烟?”
“没错,”楚孤逸剑指林松烟,“杀他一人,保全几千仙门弟子。这笔交易很划算吧?”
“荒谬!”卓南晴喝道,“人命岂可交易?”
楚孤逸唇角微翘,眼尾幽蓝火焰灼灼,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仙门,淡声道:“卓仙师言之有理,人命岂可交易?当初你们逼我杀贺先生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语罢,不管他人神情如何,自顾走向贺凉水,“今日,你们不杀林松烟,便一齐葬身此处吧。”
贺凉水原本还担心,楚孤逸若是当众杀了同门师兄,往后落人口实,竟想不到,会想出此“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计策。
他不杀林松烟,林松烟自会被千夫所指。
人心,从来都是善变的。
天水宗弟子搬来一座双人宝座,楚孤逸携贺凉水落座,道:“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香炉摆在脚下,弟子点燃一炷香。香烟袅袅中,楚孤逸如同一个王者,睥睨周遭,“当然,你们可以选择与我同归于尽,不过,我想这应该很难。地牢里还有两千余人,就算这里天塌了,只要有一个天水宗弟子还活着,就能一把火烧了他们。”
“你们应该庆幸,还有选择的机会,当初,我可是一点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楚孤逸袖藏乾坤,从中变出一套茶具,倒了两杯泉水,一杯给贺凉水。像是说得渴了,他慢慢啜饮一口,不急不缓地望着正在燃烧的香炷。
贺凉水心中快意又忐忑,“弟弟……”
楚孤逸轻声安抚:“没事,就当是看戏。”
如今的楚孤逸,只有贺凉水明白他的心思,明白他曾经遭遇的困顿、痛苦。这鞭子不落到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多疼。
贺凉水视线掠向林松烟,但见这位绿茶的脸已青白交错,好不精彩。
当初,所有人都在逼迫楚孤逸杀贺凉水,如今,也该他们尝尝这锥心刺骨的滋味了。
楚孤逸的话,无疑是一颗裹着蜜糖的炸弹,诱人粉身碎骨。
被困一个多月,暗无天日心惊胆战怕被杀的仙门弟子们动摇了,只要杀了林松烟,就能放了他们?
“楚孤逸。”段鸿面如结冰,握剑的手隐隐发颤,这是怒到了极致,“你休想。”
楚孤逸不惊不动,“大师兄最好别冲动,刀剑不长眼,看看你身后的仙门,不止林松烟一个想活着。杀他一人,就能救下几千人,我自认已仁至义尽。”
寒风烈烈,朔雪纷飞,香炉里的香燃得更快了些。
林松烟定定地望着五十步之外的楚孤逸,一步一步,走近了,天水宗弟子持□□阻拦。楚孤逸抬起一根手指,弟子退下,任由林松烟接近。
“林师弟……”段鸿欲言又止。
林松烟恍若未闻,只直直地望着宝座上身着黑色冕服的男子,“……楚孤逸,有本事,你亲手杀了我。”
楚孤逸抬起黑沉沉的眼睛,眉心天魔印记像一道伤疤,无端给他这张年轻而俊美的脸平添一丝苍凉,“原本,我是想亲手杀了你。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你的血,不配用染红我的剑。”
林松烟捏紧十指,眼中布满血丝。
楚孤逸轻慢地移开视线,道:“还有半炷香。”
步步紧逼之下,仙门已是濒临崩溃,唯有卓南晴还算沉着:“楚孤逸,你为何一定要杀你师兄?”
楚孤逸:“不是我要杀他,是你们,要杀他。”
“……”
“杀与不杀,全在你们一念之间。要想好了,活着,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是吗?”楚孤逸轻飘飘地将问题的原因略过,抓过贺凉水冰冷的手,当众给他呵气。
贺凉水赧然,欲要收回手,楚孤逸却道:“贺先生,别人已经奈何我们不得了,不必在意。”
贺凉水:“……”我只在你身上看到了狂霸拽。
楚孤逸平时不是这般张扬的人,今日却非要如此不可,这是他继位天水宗魔君的日子,也是与各大仙门清算陈年旧账的日子。
更重要的,是楚孤逸自己想这么做。
“楚孤逸,你逼杀同门师兄,不得好死!”不知是哪位勇者喊了出来。
不需楚孤逸动手,天水宗弟子一枪便将那人捅了个对穿,只剩一口气吊着。众仙门瞧着,心凉半截,恐祸水引到自己身上,纷纷做起了鹌鹑。
朱长老冷笑:“你们当初逼我们君上杀他道侣的时候,可有想过今日?”
无人应声。
楚孤逸慢条斯理地摩挲手指,“萧特。”
萧特上前,“在。”
“看谁考虑好了,给他解药。”
“是。”萧特肩上扛着一条雪白的小蛇,慢悠悠地绕着场内打转,手中拿着一瓶药,“谁想要?”
众仙门直勾勾地盯着那瓶解药,他们现今全身乏力,乃是中了天水宗特有的毒药所致,若是吃了这解药,当即就能行动自如,恢复灵力。
只要恢复灵力,就什么都好办了。
但同时意味着,要担下杀林松烟的重任。
谁敢?
萧特放慢脚步,到了子车良面前,讥笑问:“子车掌门,你来?”
子车良撇开脑袋,冷哼一声。
萧特又到了徐平宽面前,没问一句,将要走过去时,徐平宽急忙说:“等等!”
这两个字,宛如一根导.火索,瞬间将凝重的气氛点燃,众仙门目光熠熠地望着他,不可置信、狂喜、鄙夷、困惑,以及讶异,掺杂各种情绪的视线,锁定了他。
徐平宽迟疑着,踉跄一步上前,犹豫不决须臾,干瘪了嘴开口:“松烟啊,为了仙门正道,为了大家,你就……牺牲一下吧。”
贺凉水几乎要笑出来,徐平宽果然从来不让人“失望”,干啥啥不行,“大义”第一名。
楚孤逸不动声色,仿佛料到结果如此。
段鸿冷了脸,“师父。”
徐平宽当真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这个罪过,就让为师来背负吧。”
“……”
萧特晃着手中的药瓶,“徐掌门,你想好了?”
徐平宽不接话,环顾周遭仙门,“我都是为了你们啊!”老泪说下就下,“楚孤逸逼人太甚,试问,除了我,你们还有谁能背下这罪过?”
周遭默然,唯有青霄弟子白了脸:“掌门,你当真要……杀了林师兄?”
徐平宽涕泪横流:“我不愿,又能如何?松烟,你莫怪为师,为师都是被逼的啊。”
林松烟:“……”
贺凉水:“真能演啊。”
楚孤逸:“嗯。”
恐怕只有段鸿看不出徐平宽在演,他横剑挡在林松烟身前,道:“敢动林师弟,先过我这关。”
徐平宽喉头一梗,指着段鸿,“难道你还看不清如今的形势吗?松烟不牺牲,是救不了大家的。”
段鸿冷冷道:“我不管。”
徐平宽气得不行,若是恢复灵力,他一人勉强可对付林松烟,若是段鸿阻拦,那是万万不能得手的。
僵持之际,一炷香即将燃尽。
贺凉水叹道:“你这大师兄……还挺好的。”
若是段鸿早早出关,众人逼迫楚孤逸之时,段鸿大约会站在楚孤逸这边。
楚孤逸淡声道:“大师兄向来面冷心热,怜贫惜弱。”
三年前,大家都在责怪楚孤逸引狼入室琴若欢时,段鸿未曾说过一句。
“只可惜,他此时用错了地方。”贺凉水道,“林松烟,早已不是当初的林松烟。”
“……什么意思?”
贺凉水摇扇不语。
楚孤逸心念电转,猛然起身,“他,被夺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体会到了做反派的快乐!
楚孤逸:谁都别想欺负贺先生,只有我能欺负。
第206章 反将
楚孤逸不是没有怀疑过林松烟,然而当时怀疑,转头就给淡忘了。
这样的情况,有两三次。楚孤逸思及此,背脊窜起一丝寒意,如若不是知道贺凉水从另一个世界来,他是不是会一直“忽略”林松烟身上的异常?
林松烟变了那么多,但他周围的人,居然迄今为止都不觉得他有问题。
难道这也是一种幻术,或者像贺凉水万人迷光环那样的“金手指”?能让人下意识打消对他的怀疑。
场内,段鸿执意护着林松烟,徐平宽进退两难,眼看一炷香燃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段鸿,你是拿几千人的性命,去抵你林师弟一条命吗?”
段鸿冷脸,道:“他们的命是命,林师弟的命也是命。”
“你以为为师想如此吗?松烟是我徒儿,我也痛心。楚孤逸只给这二选一的选择,要不,你来选?”
段鸿抿唇默然。
朱长老忽然出声:“一炷香时间到了,诸位,可有想清楚的?”
众仙门惶然,视线纷纷投向徐平宽。
卓南晴蹙紧了眉,暂且按兵不动。子车良则置身事外,被杀的又不是他徒弟。箭在弦上,只看谁发了。
楚孤逸往前走了几步,他一动,全场气氛登时紧绷。他问:“无人动手吗?”
徐平宽恨声道:“楚孤逸,你可说话算话?杀了林松烟,就放过各仙门弟子。”
“自然。”楚孤逸话是对徐平宽说的,眼睛却紧盯林松烟,“除了青霄南斗两位掌门,其他人皆可安全离开天山。”
“……”徐平宽急了,他冒着一世骂名的风险,主动手刃自己的亲传弟子,就是为了有个活头,楚孤逸竟还不打算放过他,“杀了林松烟,你待我如何?”
楚孤逸轻蔑地一瞥,“徐掌门怕了?”
徐平宽踉跄半步,差点没站稳,那脸说变就变,比翻书还快,哀戚地望着林松烟,“松烟,为师……为师下不了手啊!”
林松烟:“……”
贺凉水:“……”绝了,从未见过这么能演的老头。
显然,徐平宽是眼瞅着楚孤逸不会放过自己了,那何必还要去杀林松烟呢?要死大家一起死吧。
徐平宽这么快放弃,众仙门始料未及,失望的失望,惊恐的惊恐。
楚孤逸不为所动,问:“谁来?”
场面一时寂静如死。
“果然是仙门正道,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杀一人。”楚孤逸道,“那便如你们所愿?”
这是要大开杀戒的意思了,众仙门顿时只觉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铡刀又近了一寸,一些人慌乱喊道:“我、我来!”
此起彼伏,不下十余人,都是小门小派的,不怕笑话,活命要紧。
林松烟脸色难看至极。
萧特持药高举,“上前来!”
一人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唯唯诺诺上前来,萧特丢给他一粒药,他连忙吞下,待周身灵力运转自如,他唤出配剑,对林松烟道了一声“得罪”,举剑劈砍。
林松烟岂会被这等杂鱼给料理了,不出三招,那弟子便摔了出去,掼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众人见状骇然,为何只有林松烟没有中毒?既然灵力还在,在牢里又为何装老实?
“林公子,当真深藏不露。”楚孤逸面不改色道,“还有谁,敢上前一搏?”
谁不知道,在青霄,徐平宽这个掌门不咋的,但他的亲传弟子却是一个赛一个有出息。不说楚孤逸,段鸿林松烟,当年活着的秦枫与叶青飞,那也是个顶个的优秀。
想杀林松烟,还就真得亲传弟子以上的级别。在场的各大仙门顿时就剔除了一大半人选,众人的脸又黑了几分。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性命攸关,很快,又有三名弟子上场,这三人在仙门当中算得上是有名有姓的了,实力尚可,若是联手,未必不能击杀林松烟。
楚孤逸示意一眼,萧特给了那三人解药,却有一人在恢复灵力后,拔腿就跑。
萧特放出小蛇,迅如雷电地攀咬上那人,小蛇瞬间化作巨蟒,将那人捆了结实,脸立时变得青紫,竟是活活差点被勒死,摔在地上后抽搐几下便晕厥过去。
“想跑的,可要想好了。”萧特痞气一笑。
众人面对巨蟒,胆子又吓小了几分,如今的境况,看来只能杀了林松烟,保全大家了。
余下的两位勇士一同朝林松烟刺去,这回确实难缠了些,林松烟用了足足半炷香,方才脱身。不堪用的两人无颜面对众人,矛头怒指林松烟,“林公子,你未曾吃解药,为何灵力无半分阻塞?”
林松烟冷冷道:“修为高低罢了。”
“你师父修为如何?子车掌门修为如何?难不成他们的修为都比你低?”
徐平宽也觉奇怪,“这是何故?”
子车良以审视的目光打量林松烟,忽道:“徐兄,你下不了手,那便由贫道会会你这天赋异禀的徒弟如何?”
徐平宽私心里觉得子车良脑子被驴踢了,反正楚孤逸是不会放过他们了,林松烟死不死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居然上赶着找罪受。
子车良再问一遍:“徐兄,你可愿意?”
“……”徐平宽怄出一口气,“子车兄既如此大义灭亲,我岂可阻拦。”
“师父!”安俊大惊,“不可。”
这一步要是迈出去,别说是不是为了大家,这名声必然受污。
子车良面部线条冷硬,仍是踏出了这一步,接过解药一口服下,气沉丹田道:“林公子,请赐教。”
林松烟面色铁青,“真是愚蠢,以为杀了我,楚孤逸就会放过你们?”
众人本就信心不足,闻言自是动摇。
楚孤逸下颌微抬,道:“此时,除了相信我,你们别无选择。”
“楚孤逸。”段鸿低声喝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闹?”楚孤逸不置可否,“我只是很奇怪,这么明显的破绽,你们为何看不出来?”
“什么破绽?”
楚孤逸目光锁定林松烟,“杀了他,就知道了。”
子车良手握配剑,携符箓一跃而。林松烟错身闪躲,段鸿更是护在林松烟面前,与子车良两剑相击,剑锋火花迸溅。
“子车掌门,请冷静!”段鸿道。
子车良沉声道:“我也很奇怪,为何林公子还能如此游刃有余?”
林松烟屈身退到十步之外,慢慢站起,气势骇人,“别逼我。”
姜还是老的辣,子车良挑开段鸿的剑,再次袭向林松烟。林松烟运足灵力,一掌击去,竟将子车良震出五十丈开外,安俊大喊一声“师父”,奔了过去。
四下哗然,竟连子车良都没办法取林松烟的性命?
看了半场戏的贺凉水放下茶盏,心中敞亮,抚掌高声喝彩:“林公子好身手!”
众人:“……”你还有工夫拍手!
段鸿似也没想到林松烟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击败子车良,怔了半晌,“四……师弟?”
林松烟冷然道:“他们要杀我,难道还不准我还手吗?”
“……”
徐平宽颤声问:“松烟,你的修为何时如此之高了?”
贺凉水笑了,这哪里是修为,分明就是金手指。牛逼啊牛逼,在场恐怕只有楚孤逸这个男主,能跟林松烟过过招了。
林松烟只道:“弟子藏拙,让师父见笑了。”
徐平宽就跟吃了苍蝇似的,这世上哪有人藏拙藏成这样的??
有人问:“既如此,在地牢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逃?”
林松烟未置一词,不屑回答。
朔风凛凛,夹杂着点点雪晶,楚孤逸摩挲中指细黑的戒面,漫不经心道:“这谜底,是该揭开了。”
“什么谜底?”众人不解。
“林松烟,早就不在了。”楚孤逸字字肯定,“站在你们的这个人,并非林松烟。”
林松烟悚然失色,“楚孤逸……”
楚孤逸不看他一眼,自顾说下去:“大概是从半年前开始,林师兄就被人替换了,到今日我才发觉,不得不说这位林公子瞒天过海的本事实乃一绝。”
段鸿惊疑道:“五师弟,你莫要胡说。”
语罢,一把捏住林松烟手腕,放出一缕灵力试探,“他身上并无魔气。”
林松烟面沉如水,没有收回手。
楚孤逸轻笑:“谁说,只有魔修会夺舍?”
“不是魔修?那是……鬼修,魂修,妖修?”众人猜测,“不对,若是鬼修,会有鬼气;若是魂修,会有阴气;若是妖修,则有妖气。”
段鸿道:“皆无。”
楚孤逸:“你们看,你们又被他蒙骗了过去。”
“……”
“且不管你们眼前的林松烟什么修,”贺凉水起身,取出一张纸条,“这是青霄特产的纸,上面的字迹,可是模仿林松烟的?”
这张纸,正是当初贺凉水被掳去血魔宗时,从血皇天手里拿到的。本以为派不上用场了,没想到还有用。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贺冽在安善城。”
贺凉水念道,说罢一扬手传了下去,徐平宽接住纸条,仔细辨认:“这、这是何意?”
“众所周知,”贺凉水道,“在影魔城,楚孤逸一剑斩杀魔头贺冽。在安善城,只因我与贺冽有几分相似,就有人勾结血魔宗告密,说已死之人在安善城,害我平白被绑到血魔宗。这张纸,正是从血皇天那里拿到的。”
“勾结血魔宗?”大家看向林松烟的眼神变了。
徐平宽怒声质问:“这可是真的?”
林松烟指着贺凉水,“他才是魔修!”
贺凉水:“我也不是想洗白什么的,只是被人诬陷的滋味当真不好受。你们信不信,我也不在乎,反正今天要死的又不是我。”
“……”
“段大师兄,”贺凉水慢悠悠摇扇,“他们都是瞎子,难道你也看不出来吗?”
若段鸿是扭转这场战局的关键,不如反将一军。
林松烟脸色越发阴沉。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还能洗白!
楚孤逸:贺先生本来就白,特别是屁股()
贺凉水:……
第207章 诘问
“段大师兄闭关三年,却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贺凉水坦然自若道,“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林松烟道:“难道楚孤逸入魔是假的,你是魔修也是假的?”
贺凉水微笑:“楚孤逸入魔不假,我曾经是魔修也不假,但我从未害过一人,楚孤逸因何入魔,你们最清楚。”
“荒谬,难不成这都是我的错?”
“是不是你的错不要紧,要紧的是,曾经对楚孤逸百般呵护、视若亲弟的林松烟,忽然在半年间变得面目狰狞,工于心计,一度将楚孤逸逼至绝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贺凉水不偏不倚拉回正题,“除了被夺舍,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林松烟还欲再辩,楚孤逸截断他的话,道:“如果你当真是林师兄,就向众人证明。”
林松烟目色冷然,“你要我,向众人证明我是我?”
见周遭无声,显然是在默认,他握紧双手道:“你十二岁那年,师父传授你的青霄剑法有误,是我帮你纠正过来的。”
徐平宽腮帮子一抽,没吭声。
段鸿问:“可有此事?”
徐平宽支吾,当然不能当年是故意的,“……那日,为师吃多了酒,记不清了。”
林松烟又对段鸿道:“十五岁那年,我从万妖境偶然得了一支天魁人参,恰逢大师兄练功出了岔子,是那支参帮你渡了难关。”
段鸿沉吟,“确有此事。”
“够了吗?”林松烟问楚孤逸,“从小到大的每件事,我都记得。”
贺凉水摇扇轻笑:“果真?”
林松烟蹙眉。
“青霄四弟子林松烟,以娴雅温润之名,闻名仙门。传闻他乐善好施,路见不平总会帮一把,在场的弟子当中,应当有不少接受过他帮助的吧?”
仙门弟子面面相觑,几道声音传来,“我等受过林公子恩惠。”
贺凉水让那几人上前来,问林松烟,“你可记得他们?”
林松烟冷冷一瞥,“难道我见过的每个人都要记得?”
“哦,你记得你跟楚孤逸之间的每件事,唯独到了外面,见人就忘?”
“……”
原书只是这么形容过林松烟,说他贤名在外,真正落实到“剧情”上,却是少之又少。看书人知道的只有片面的信息,而这里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林松烟帮助过的人,是确实存在的,有头有脸的。
林松烟反问:“难道贺公子会记得自己年少时遇到的每个人?”
那必然不能记得。贺凉水换了一招:“段大师兄,听说在青霄,唯有林松烟与你最亲近,你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比较私密的事吧?”
段鸿:“……”
楚孤逸是男主,原书基本围绕着楚孤逸的视角展开,但林松烟与段鸿这位大师兄交好,是真真切切的。既然林松烟不记得外人,总该记得与段鸿之间发生的事吧?——自然,是除了书里写过的那么几件事。
段鸿思忖片刻,问林松烟,“林师弟,三年前,我闭关之前,你送我几瓶药,还记得是什么药吗?”
林松烟:“无极丹、太虚膏、百花蜜、回魂香。”
“不错。”
贺凉水:“……段大师兄,有更私密些的吗?”
林松烟精于符箓法阵,身上的丹药就那么几样,瞎猜都能猜到。
段鸿眉心微蹙,沉默半晌,只得再问:“林师弟,五年前,在沧海阁后面的清泉池内,你撞见我沐浴,还记得后来发生的事吗?”
林松烟:“……”
众人:“???”
林松烟撞见段鸿沐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记得。”林松烟道。
段鸿道:“你再想想,不会不记得。此事我永生难忘。”
林松烟:“…………”
贺凉水扇子差点脱手,一头草泥马踏着蹄子哒哒奔过头顶,稍稍偏过脑袋悄声问楚孤逸:“你大师兄,与你林师兄,不会有奸情吧?”
楚孤逸回答不上来,他从未把他的两个师兄往那方面想过。
更为持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段鸿目光冷肃,直视林松烟,“还没想起来?”
林松烟道:“过去那么久,大师兄何必念念不忘。”
“是我念念不忘,还是你根本不知道此事?”
林松烟抿唇。
段鸿缓缓提起铁剑,直指林松烟,“我再问你,三年来,我闭关之时,你可曾来看过我?”
“自然看过。”林松烟下意识答道。
“错。”段鸿嗓音似掺着冰渣,冷得惊人,“我此次闭关,并未告知任何人在何处闭关,你如何来看我?”
“……”
“你不是林松烟,不是我师弟。”段鸿满面肃杀,“说,你究竟是谁?”
林松烟环顾周围,“你们宁愿相信一个魔修的话,也不相信我,可笑,可笑至极。我若不是林松烟,可曾害过你们?”
贺凉水凉凉道:“你害的人,就在你眼前呢,你别顾着看他们,看看我。”
林松烟含怒带怨地望着楚贺二人,“楚孤逸,你一定要逼我至此吗?”
将暝化形,楚孤逸眼色幽暗,“你,是如何杀了我林师兄的?”
林松烟冷声喝道:“我就是你林师兄!”
“你不是。”楚孤逸道,“可笑的是,我今天才发现。”
在楚孤逸出剑之前,段鸿挽了一个剑花,倏地斜刺而去——!
林松烟脚步闪挪避开这一击,却有一道符箓凝于段鸿掌心,隔空一掌拍来。林松烟受了这一掌,踉跄一步站定,符箓亮起金光,渗入他肩头,顿觉剧痛袭来,神魂震荡。
“此为引魂咒,”段鸿道。
引魂咒,落于人身可强行引魂出窍,是鬼是人,魂魄是骗不了人的。
林松烟眼底泛出猩红,站定了,手中竹绿扇化为石泉剑,咬牙道:“那你们,可要看清楚了。”
剑尖抬起,林松烟割破自己手掌,以血画符,猛地朝段鸿拍去!
段鸿周身灵力暴涨,持剑相击,血气弥漫,风云变色。
众人面露悚然之色,楚孤逸提剑冲入血气中。
有楚孤逸相助,段鸿原本只可勉强招架林松烟,此时顿时得以游刃有余:“引魂咒为何无用?”
楚孤逸一剑击碎林松烟符咒之力,沉声道:“恐怕他是外来之人。”
“外来之人?”
“只能杀了他了。”
段鸿目露迟疑,“五师弟……”
楚孤逸道:“大师兄下不了手,我来。”
在双剑夹击之下,林松烟落了一个狼狈至极,他堪堪站稳,发丝凌乱,看着楚孤逸走近,怒恨交加:“楚孤逸!”
楚孤逸手握将暝,不曾慢半步,茫茫细雪迷人眼,“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如何杀了我林师兄的?”
真正的林松烟,修为并不浅,与楚孤逸一样结了金丹,一般修士根本近不了他的身,遑论杀害。除非,这个夺舍的人,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占据林松烟的身体的。
林松烟死死抿着唇,望着杀气腾腾的楚孤逸,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不说也罢。”楚孤逸眉心天魔印记灼灼发烫,双瞳流转殷红,缓缓举剑,风云聚集,魔气汇成排山倒海之势。
这一剑落下,能荡平方圆十里。
正在这时,柳画鸢宕机了,躲在她头上“鸟窝”里的肥啾,急忙忙飞到贺凉水肩上,叫道:“001说林松烟没死!没死!”
贺凉水立即反应过来,真正的林松烟没死!
若是楚孤逸杀了这个林松烟,那真正的林松烟就死透透了!
眼见那剑将要落下,贺凉水狂呼一声“等等”,发足飞去——
没有半点灵力的他,居然真的变成了飞人,如同嫦娥奔月,奔向楚孤逸。
楚孤逸强行扭转剑势,准备接住贺凉水。
贺凉水放心地飞过去。
林松烟反手一剑朝近在眼前的楚孤逸捅去。
这一刻,被放慢,拉长,成了电影里的慢动作。贺凉水睁圆了眼,难道他注定要为楚孤逸挨第三剑?
这次要是再被捅死,怎么办?
他一把扑到楚孤逸身上,距离被捅,秒。
贺凉水赶紧吻住楚孤逸的嘴。
一吻,地老天荒。
预想中的痛并未袭来,贺凉水保持着与楚孤逸拥吻亲嘴的姿势,当了足足一分钟雕像。
周围的时间仿若静止——事实上,那并不是他的错觉,时间确实静止了十几秒,在贺凉水即将被捅之时。
抵在他后腰的剑,蓦然化作齑粉。
一片柔和如雾的空白,笼罩了他们三人。
紧接着,一个身穿白衬衫、黑色西装的高挑男人,几近悄无声息地走来。他驻足欣赏了会儿这“沙雕”三人的姿势,打个响指,静止的时间倏然流动起来。
只有贺凉水还保持着跟楚孤逸亲亲的姿势,他意犹未尽地亲了又亲,心想这时间还挺长,居然还没被捅。
“你们要亲到什么时候?”冷冽的男声传来。
“……”
贺凉水小心翼翼与楚孤逸的嘴分开,缓缓偏过脑袋,对上001那张古板英俊棺材脸。
楚孤逸:“?”
001道:“初次见面,欢迎来到系统空间,楚先生。”
楚孤逸环顾四周,除了雾蒙蒙,与不远处的林松烟,什么都看不见。他困惑地望着眼前穿着古怪的男人,猜测:“你也是系统?”
“是。您可以称呼我为001。”
“……林林一?”
001望向林松烟,“林响先生,你好,欢迎来到穿书系统主空间,这里你应该不陌生吧?”
林松烟的脸比周围的雾还要白几分,他失神地望着001,“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等等,你叫他什么?”贺凉水忽然问。
001:“林响。他的本名。”
贺凉水震惊了,“我有个高中同学,也叫林响!”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大师轰,求沐浴后续!到底发生啥了??
楚孤逸:贺先生,我们洗个澡不就知道了。
贺凉水:嗯……啊……
段鸿:……真不是你们那样。
第208章 遣返
贺凉水最近的关于高中同学的记忆,还是在五年前的同学会上。
那时刚大学毕业一年,参加工作,正式从学生变成社畜。因成绩优异,做人做事又八面玲珑的,贺凉水的工作自开头就比大多数毕业生高出一个档次。
同学会上一对比,差距就出来了,不过并未引发大家过度的艳羡,因为他在同学的眼里本就是个学霸,每次大考小考准保年级前三,从来没掉下来过。
优秀的人走到哪里都优秀,是理所当然的。
同窗三载,记忆里,大多数同学的面目都是模糊的,甚至有人连名字都没能记住。事实上,五年前那次同学会之后,大家就彻底各奔东西,鲜少联系,只在朋友圈看到一些老同学的生活痕迹,现实当中换了几部手机也没联系一句。
这些同学当中,包括林响。
林响当年也算得上是学校的风流人物了,若说贺凉水以学霸、以颜值出名,林响就是以才气出名的。
林响从初中开始,参加市作文比赛,一直到高中,稳拿第一名。并且,在学校的论坛上,他还会发表一些短篇小说、散文、现代诗,时常刊登当时中小学生最为流行的文学杂志。
最重要的,林响长得眉清目秀,虽然学习成绩不是拔尖的,但他的才气,依然引得各年级的女生为之春心萌动,收到的情书仅次于贺凉水。
大概因为两人在同一个班级,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又多是爱幻想的年纪,学校论坛一度出现贺凉水与林响的同人文,内容之大胆,贺凉水看了直接傻眼。
因而过了这么多年,贺凉水才没有忘记林响这号人物。
“……你是林响?”贺凉水不可置信地问。
林松烟——此时应该称他为林响,双瞳有瞬间失去焦距,旋即矢口否认:“我是林松烟,我不认识什么林响。”
“……”
001与楚孤逸一般高,站得笔直的时候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他凭空拿出一纸电子合同,对比上面的照片与签名,道:“确实是你,林响先生。”
林响如同一只被逼到绝处的野兽,竖起了全身的警备,然而不过是纸老虎,一戳就破:“我说了,我是林松烟。”
贺凉水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眼前男人的面貌,这才发现,林松烟的面貌,与林响确实有几分相似。
一时间,周遭沉寂下来。各有各的复杂滋味。
忽然,楚孤逸问:“你与贺先生来自一个世界?”
林响咬紧了牙,没说话。
001道:“林响先生,我来这里,是与你做一个交接。”
“……什么交接?”林响面色微变,“不管你是谁,都没有资格控制我。”
“真是抱歉,我已经申请到了资格。”001又拿出一份文件,“这是你的主神系统的许可声明。”
“什么许可?我不知道!”林响道,“让你上司来,还有我的系统,去哪里了?”
“你的系统保不了你,因为你已经违反穿书法则——占据活人的躯体,几次试图干涉剧情,影响主角选择。”
林响没有否认前一个,嗤的一声笑了:“干涉剧情?你懂什么,这本书是我的!我想让它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真正影响到楚孤逸的,是他!”
抬手指着贺凉水,“是他,改变了楚孤逸,偏离原本的人设。他该死。”最后三个字,可谓是发自肺腑。
贺凉水愣住了,“这本书是你写的?”
“当然是我,只能是我。”林响指尖发颤,“我花了那么多心血创造楚孤逸这个人,你却一来就抢走了他。”
“……”
“贺凉水,从以前开始,你就什么都有。我不同,我想要什么,必须靠自己双手去争取。这本小说,我写了将近五年,你凭什么窃取我的劳动成果?凭什么?”
贺凉水确认了,眼前的人,就是他曾经的高中同学,林响林大才子。也只有才子,才会这么酸。
楚孤逸蹙紧了眉,“是你,创造了我?”
林响眼中绽出光亮,似愤恨,似悲哀,“是啊,楚孤逸,是我创造了你。可你为什么选择了别人?”
楚孤逸默默消化过于庞大的信息量,缓了半晌,道:“我从未对林师兄有过那种想法,我想,他对我也应如此。”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选择一个魔修!”
“在我眼里,贺先生就是贺先生,与他是魔修还是普通人并无关系。”楚孤逸道,“我想要的,是他这个人。”
林响呵的冷笑:“他这个人?他有什么好?”
“贺先生哪里都好。”
“……”
林响近乎陌生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你真的,是楚孤逸吗?”
楚孤逸道:“遇到贺先生之前,我是你笔下的提线木偶;遇到贺先生之后,我才成为我。我是楚孤逸也罢,不是也罢,贺先生知道我是谁就好。”
贺凉水弯起唇角,“你是我弟弟。”
“……是道侣。”
林响蓦然后退,眼眶发红,“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也许,”001淡淡开口,“在你的大纲中不是这样的。但毕竟只是大纲,你没有写到最终的结局,那就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林响失神喃喃:“我本可以亲自续写的。”
“你不能。”
“为什么不能?我是作者!我是楚孤逸的神!本来,应该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你不能。”001冷酷道,“这个世界,并不是你创造的。”
“……什么?”
“小说是小说,你千万不要搞混了。楚孤逸所在的世界,却是三维立体的。当他‘存在’,就已经脱离了你的掌控。”
贺凉水很快理解:“就像平行世界?”
001:“可以这么说。一个小世界的构成极为复杂,文字、信息、思想,也是构成的一部分,偶然的情况下,一本小说所描绘的世界在另一个时空成了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莫不如说,正因为常见,才会有穿书系统的存在。
名为穿书,实际上穿的是以原书为蓝本的三维世界。书里存在的人,可以说是作者创造的,也可以说是宇宙创造的。
贺凉水原本有那么点心虚,听到这话放下心来,他眼前的楚孤逸,并不完全是林响创造的那个角色。
他都能听懂,林响又怎会耳聋,满面颓然。
贺凉水望着林响,说:“在你眼前的楚孤逸,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林响握紧手指,“我当然知道……”
“你真的有他当成一个人,而不是一个角色吗?”
“当然了!”林响凄楚嘶吼,“他的原型,就是——”嗓音戛然而止。
“原型?”楚孤逸疑惑。
林响怔忪地望着他,像是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有多少次,林响用这种眼神看他,浑不在意的一个个瞬间,此时有了答案。
楚孤逸忽然明白了。
贺凉水问:“所以贺冽的原型,是我?”
林响没有否认。
贺凉水又气又好笑,早该想到的,贺冽跟他长得像也就罢了,贺泠居然跟他亲妹妹长得一模一样,太过巧合,反而不是巧合。
原来他们都是有原型的。
“林松烟的原型,是你自己?”贺凉水又问,不待回答便说,“你真自恋。”
林响:“……”
“我就奇怪了,我跟你没什么过节吧?”
贺凉水自认从未得罪过林响,上学时井水不犯河水,除了论坛那篇无稽之谈的同人文,两人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结果倒好,这家伙写小说也就罢了,居然把他也写进小说,还是一个出场就下线的恶毒反派。他的妹妹更是被性转了,也是反派阵营的。
林响自己呢,从一开始就美美地设定了一个光风霁月、温润儒雅的角色——林松烟。
林响不答。
贺凉水又说:“这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吧。”就算林响自比林松烟,穿来之后却是原形毕露。
林响沉了脸,欲要辩驳,001却道:“时间紧迫,林响先生,我此次来,主要为一件事,就是遣返。”
“遣返?”林响拒绝,“我不回去。”
“这恐怕由不得你。你的权限,已经全权交由我这边的系统。”
“你们没有资格遣返我!我是作者!”
001:“是的,你是作者,不是创世神。”
林响指着贺凉水,“那他呢?”
贺凉水一惊:“我不回去啊!”
001:“贺凉水先生不用回去,他已经与楚孤逸发生过关系,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贺凉水老脸一红。
楚孤逸握住他手,像是怕001变卦,把贺凉水也送走。
林响怔了须臾,难以接受,“凭什么?他也是外来人,他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001机械重复:“他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人,不需要回去。林响先生,请做好传送准备——十、九……”
倒计时开始,林响泪水潸然,望着楚孤逸,嘴唇嗫嚅,却是再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三、二……”
“谢谢你创造了我。”楚孤逸在最后一秒说。
林响愣住了,而后缓缓地软倒下去。
楚孤逸看着地上的躯壳,平静地问:“他回去了?”
001双瞳闪过一串代码,“已成功遣返穿越者编号1458,林响。确认。”
贺凉水心下唏嘘,其实他还有很多疑惑没有得到解答,但似乎都不重要了。林响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界的剧情,终归抵不过顺其自然。
楚孤逸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的选择才是最重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为什么他们都知道我跟楚孤逸……
楚孤逸:因为贺先生被我翻来覆去污污了,全身都是我的味道吧。
贺凉水:……我明明洗澡了!
第209章 落幕
“林师兄他,还活着?”楚孤逸并起二指,试探林松烟脖颈的脉搏。
001道:“经过系统检测,林松烟的魂魄还在。”
楚孤逸收回手,目光复杂地望着地上的人,一时间还难以从林松烟被林响顶替的感觉中出来。
贺凉水何尝不是如此,问:“那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就要看他自己了。”001说,“这个世界往后,也要看你们自己。”
楚孤逸忽然问:“你们系统为什么存在?”
001愣了一下,给出解答:“人为什么存在,我们就为什么存在。”
没有人,就没有系统。
楚孤逸:“类似于神?”
001那张棺材脸难得展开一点笑颜,“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算什么,我喜欢人类,喜欢每个富有生机的世界。”
楚孤逸真诚道:“谢谢你们选择这个世界,把贺先生送到我身边。”
001:“三句不离道侣,果然是恋爱脑。”
“……”
“罢了,只要你觉得幸福,也就了却了这个世界的遗憾。原书的怨念也会消除。”001查看手上的平板电脑,“嗯,平衡了。”
贺凉水探头探脑,想去看001手上的平板,001却把平板收起,郑重道:“如无意外,以后我们应该见不到面了,祝二位幸福。”
贺凉水:“哎,你……”
“告辞。”001说走就走,白茫茫的雾迷了眼睛,眼前再次亮起时,仍是在天水宗祭坛下,青砖蓝天,雪延千里,山势巍峨。
朔风凛凛,各大仙门,天水宗弟子,尽皆在此。
贺凉水回过神,转目望去,林松烟软倒在地,就像凭空摔了一跤,便人事不省。
周遭的时间倏然流动起来——
段鸿急奔而来,奔到近前脚下生生顿住,他原本看着“林松烟”行将刺进贺凉水腰窝,本欲施以援手。
“……”他望着栽倒在地的林松烟,目露疑惑,他根本没看清林松烟是怎么倒下的。
众人一脸懵,刚才发生了什么?贺凉水与楚孤逸的位置,是不是一眨眼就变了?林松烟怎么躺在地上??
便是卓南晴,也没看出门道来。
楚孤逸对段鸿说:“林师兄没死。”
段鸿手一颤,提剑便砍。
楚孤逸一惊,阻止道:“大师兄这是做甚?”
“自然是杀他。”
“……我说的是林师兄没死,占据林师兄身体的人,已经走了。”
段鸿愕然,“你如何知道?”
楚孤逸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日后再详说。还请大师兄先带林师兄离开。”
段鸿当即收剑,弯腰打横抱起昏迷的林松烟,脚下却未动一步,他梭巡一圈,问:“他们呢?”
他们,指的自然是仙门。
楚孤逸冷酷一瞥众人,道:“除了徐平宽与子车良,其他人都可以离开。”
这已然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恩典。他从来不是一个记仇的人,但也不是一个受尽迫害,还能一笑泯恩仇的人。
段鸿的脸肉眼可见的沉下来,“五师弟。”
楚孤逸眼尾的幽蓝火焰消失,只剩眉心那道细细的天魔印记,他道:“到了今日,我已无可回头,也不愿回头。我还叫你一声大师兄,已是顾念往昔的同门情谊。”
段鸿道:“那毕竟是我们的师父,是你的长辈。”
若是当众弑师,无论缘由如何,有多深的深仇大恨,传出去总是有理说不清的。
贺凉水担心的也是这个,好不容易洗白了一回,要是杀了徐平宽,解气是解气了,名声可就坏了。
不值得。
“弟弟,要不……”贺凉水试着劝说,“再把徐掌门与子车掌门关一阵?”
哪怕关个十年八年,也比杀了要好。而且关起来会让这两人更痛苦。
在这令人心惊胆战的沉默中,徐平宽活似筛子成精,抖个不停。子车良倒是站得笔直,仿佛无论楚孤逸怎么处置他,都无惧无畏。
良久,楚孤逸下达了最后的处决:“我不杀他们。”
徐平宽骤然松了一口气,抹把冷汗,只要不死,便是关个十年八年,他也受得住,就当是闭关。况且,十年八年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未必不会提前出来。
不料,楚孤逸冷冷瞧他一眼,又道:“但我要他们,自毁丹田。”
徐平宽惊怒地瞪大眼睛。众仙门哗然,谁人不知,修士若是丹田毁了,不光这一身修为尽散,恐怕此生无望仙途,只能庸碌度过属于凡人的一生。
对于大多数修士而言,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狠。
楚孤逸道:“我父亲最后被逼得自戕而亡,母亲郁结而死。你们自毁丹田,种种前尘过往,我一概不计,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恩怨两消,各不相犯。”
徐平宽两股颤颤,往后退了一大步,几乎站不住。
楚孤逸咄咄逼视,“是今日就以死谢罪,还是自毁丹田苟且活着,全凭两位掌门选择。”
段鸿出声:“五师弟……”
“除此之外,别无他路。”楚孤逸断然道,眼底决绝含悲,“退到这一步,已是我的极限。”
段鸿沉默下来。
“趁着我没有后悔之前,选吧。”楚孤逸垂眸,慢条斯理地用袖子轻轻擦拭将暝剑锋。
徐平宽哪里说得出一个不字,惨然笑道:“好,好……我便如你所愿!”
语罢,狠下心一掌拍向自己小腹,当即呕出一大口浓血来。“掌门!”青霄弟子纷纷搀住他。
楚孤逸眼也不抬道:“没碎。”
徐平宽血泪横流,为了苟活,只得发力又拍了自己一掌,发出悲怒的吼声:“楚孤逸你这个孽徒!我当年就该杀了你!”
楚孤逸不惊不动,贺凉水搭在他手上,无声安抚。
楚孤逸轻声道:“没事,他,他们,已经无法用任何方式伤害我了。”
他对徐平宽这个师父的心,早就寒了。他眼前的徐平宽,不过一具苍老的肉身。
徐平宽若此,南斗弟子看在眼里,无不悚然。安俊嗓音干涩:“师父?”
子车良长长呼出一口白气,道:“安俊,以后南斗,就交给你了。”
“……师父?!”
子车良拔剑横于颈前,沉声道:“小楚,这条命,是我欠你父亲,欠楚师兄的,我这就还给他!”
不是人人都像徐平宽,没有失去尊严也要活着,子车良做不到,他宁愿一死了之。
子车良腕部用力,一剑封喉——
安俊眼眶盈泪,出手想要阻止,却在电光火石的刹那,一把黑色铁剑,砰地击飞子车良手中的剑,高高抛到空中,又锵然摔在地上。
细雪纷飞,子车良颈部留有一道细细血线,渗出血珠,无碍性命。他怔怔地站着,望向楚孤逸。
将暝当空旋转一圈,回到楚孤逸手中,他道:“你要死,就到别处死,别脏了我的地,也别用我父亲的名义。”
“……小楚……”
“我父亲,从未怀疑你,怪过你,更不想要你的命。他不会在奈何桥畔等你,你去了也见不到他。你这一生,就在赎罪中活着吧。”
子车良踉跄后退,泪水潸然,“我连死,都不配吗?”
楚孤逸转过身,对朱长老道:“放了地牢里的人。”
朱长老根本没有过瘾,“真的就这么放了他们?”
“若他日有人来犯,自当严惩。”楚孤逸道,“别让全修真界觉得,我们欺负人。”
“……是。”朱长老只得应下,吩咐人去办。
仙门们走的走,也有留下的,天水宗魔君继位大典还在继续。这一历史时刻,三大仙门必须亲眼见证。
楚孤逸不再看任何人,他望向高高的九百多阶梯的祭坛,那里,才是天地间最为至高无上的地方。
登上之后,受众生敬畏,同时,也会成为很多势力的眼中钉。
楚孤逸一振袍袖,大步走了过去,贺凉水站在原地,望着他。
编钟奏响,楚孤逸在踏上第一级台阶时,回过身,伸出手,“贺先生,来。”
贺凉水愣了一下,征求地看向朱长老,朱长老只低头表示恭顺。贺凉水大着胆子往前走,把自己的手交给楚孤逸。
楚孤逸紧紧握住,眉眼含笑。
贺凉水亦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一同登上祭坛。
漫漫长阶,苍天细雪,钟声悠远,香火飞舞,仿若走进古老的神话。
楚孤逸带着贺凉水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往上走,道:“从今往后,无人能挡我的脚步。”
他是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
楚孤逸,可以还是从前的那个楚孤逸,也可以不是,看他心情,全凭喜好。善恶喜怒,只在他一念之间。
所以,别惹他。
贺凉水侧目望着楚孤逸俊美无俦的侧脸,他的弟弟这回才是真的长大了,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就算世上所有人都怕楚孤逸也没关系,他疼他。
祭司念过祝祷词,匍匐在地,祭坛之下,以朱长老萧特为首,天水宗弟子跪倒一片,右手触碰左胸心脏,齐声高呼:
“魔君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回声震荡整座天山。
如此壮观宏大的声势,贺凉水为之震颤,原来拥有权势是这样一种感觉。怪不得男人喜欢争权夺霸,这感觉,实在太爽了!
贺凉水真想喊一声“众爱卿平身”。
不料,众人又齐声拜道:“魔妃倾国倾城,万古长存!”
“倾国倾城,万古长存!”
贺凉水:“…………”
谁?谁是魔妃?该不会是他吧??
贺凉水现在就想从祭坛跳下去,要不了三天,他这男魔妃之名就会传遍全修真界。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难受,以后的世界是夫夫俩的!
楚孤逸:爱妃。
贺凉水:=_=
第210章 腻歪
大典过后,余下的仙门各自离去。
只有梅挽霜留了下来——准确地说,她已经不算是仙门中人。
天色渐晚,天水宗流水般的筵席,摆满整座起凤殿前,楚孤逸在高台之上象征性地喝了三杯,随即将余下的欢庆交给众弟子,与贺凉水一道离席。
天水宗灯火辉煌,几乎照亮小半个天山,如果此时有修士从天上飞过,定会以为这是遗落的天上仙宫。
夜间赏景别有一番趣味,贺凉水在席上也喝了三杯,不多,却不知这酒是用什么酿成,后劲大,人微醺,脸颊透红。
他歪歪扭扭地走,有楚孤逸拉着,才不至于走错了路,绊一跤。
晚风微寒,吹一会儿,贺凉水酒醒,望着楚孤逸笑:“人家都叫宗主,就你叫魔君。”
楚孤逸也笑,谁让他是天魔君的嫡亲孙子,“人家都叫夫人,你叫魔妃。”
贺凉水不高兴,“我不要叫魔妃,赶紧给我改了。”
“那就夫人?”
“楚孤逸,我是男人。”贺凉水义正辞严。
楚孤逸想了想,“魔先生?”
“那还不如叫摩登先生呢。”
“?”
贺凉水也没想出什么好的身份代称,烦道:“算了,他们爱叫什么叫什么。”
楚孤逸问:“那我叫你爱妃行吗?”
“不行!”
“他们爱叫你什么叫什么,我就不能?”楚孤逸语气酸酸。
贺凉水:“那能一样吗?我跟他们隔着一层,我无所谓他们叫我什么,你叫我、叫我爱妃,是发骚!”
发骚的楚孤逸:“……”
贺凉水又说:“我受不了你发骚。”
楚孤逸懵了会儿说:“我不发……我不叫你爱妃就是,何必这么说我。”他自我怀疑,难道他真的骚吗?怎么会??
贺凉水见他面色讪讪,不忍地补充:“我是说闷骚,不是那种骚,是那种平常看上去很正经,不正经起来比谁都撩。”
楚孤逸勉强能理解,“贺先生不喜欢我这样?”
“胡说,你怎样我都喜欢。”
“那你为什么受不了?”
贺凉水亲身示范,捏住楚孤逸下巴,掐着嗓子温柔款款:“君上~我的小心肝儿宝贝蛋~你受得了吗?”
楚孤逸耳根一红,捉住贺凉水的手放在唇边,认真道:“受得了。还想听。”
“……”贺凉水完败。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恋爱脑弟弟对甜言蜜语的承受能力。
两人着实过了几天蜜里调油的小日子,贺凉水几乎从早到晚都在被“吃”,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
眼看小樱桃越来越肿,要破皮,贺凉水嘶着气儿拢好衣服,暗骂,小狼崽子,专攻他弱点。
说来也是他自己不矜持,楚孤逸一撒娇,他就什么都抛之脑后了,由着楚孤逸十八般花样地折腾。
知道贺凉水爱吃人间的食物,一大早,楚孤逸亲自跑了一趟,进了寝宫,食盒里的早餐还热乎着。
贺凉水被勾起食欲,他向来好哄,这就忘了楚孤逸对他的欺负,满心满眼扑在了吃食上。
楚孤逸慢慢地喝一碗豆浆,看着贺凉水吃,说:“要不请几个厨子来天水宗,每天给贺先生做好吃的。”
贺凉水含着包子摇头,“不用,不用,偶尔吃一顿就好,我还要修仙呢。吃太胖了,飞不起来。”
楚孤逸弯起唇角,“贺先生怎样都好看。”
贺凉水白他一眼,“说的好听,若我腰粗如水桶,你肯定都不想抱我了……哎,这个可以啊,我吃胖点,你就能节制欲望了。”
“……”楚孤逸彻底放弃了招几个厨子的打算,现在这样挺好的。
楚孤逸转移话题:“贺先生想好要修仙了?”
贺凉水现在是空灵根,修啥都可以,唯一的区别就是修仙比较缓慢,修魔不出三五年就能打遍天水宗普通弟子。
贺凉水喝口豆浆,上唇沾了一圈奶胡子,“想好了,你仙魔共修,我修仙。修魔路子不正经,容易出岔子。哪天你要是出岔子,我还可以帮你一把。”
楚孤逸的天魔血脉与他自身融合得非常顺利,几乎感觉不到阻塞之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好。”楚孤逸伸手抹去贺凉水嘴上的奶胡子,“贺先生谪仙一般的人,不修仙确实可惜了。”
贺凉水问:“那你还想回仙道吗?”
“大道自然,没有任何一条道是堵死的。”楚孤逸道,“于我而言,仙道魔道没什么区别。”
刚吃完早饭,朱长老掐准了时间,腆着老脸求见。
楚孤逸问:“何事?”
朱长老笑眯眯的:“君上,你歇息了这些时日,也该办正事了。”
“正事?”
朱长老跪地,郑重恳求:“请君上,攻打血魔宗。”
“为什么要攻打血魔宗?”楚孤逸不解。
朱长老义愤填膺:“血魔宗从很久以前就对天水宗虎视眈眈,若非这些年我们藏得好,早就被血皇天那厮掘墓三尺。君上当血魔宗最开始的基业是怎么来的?都是从天水宗掠取的!难道不应夺回来?”
当年天魔君自绝,天水宗四分五裂,血皇天的势力最大,他向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烧杀劫掠了天水宗,又一一铲除对手,这才有了炼魔境第一大宗的今天。
楚孤逸却道:“树倒猢狲散,那已是三百年前的事。我一继位就大兴兵事,恐怕有伤天水宗根基。”
朱长老:“君上请放心,天水宗养精蓄锐多年,这一仗,不说十足的把握,七八成还是有的。”
“也就是说,要死两三成的天水宗弟子,就为了那一点被血魔宗劫掠的财物?”
朱长老愣住了,“可是,可是血魔宗如此猖狂,终归是我天水宗的大患。”
楚孤逸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贺凉水给他扶正发冠,插上簪子。
朱长老等了会儿,不见楚孤逸开口,心下越发忐忑。从前,楚孤逸也内敛,但好歹性情耿直,不难猜出他的行为动机。
现在,谁都无法从楚孤逸沉静如水的面容上,琢磨出一丝他的心思。
半晌,楚孤逸方道:“若是血魔宗来犯,我自当全力应对,平日也要防范于未然。在海边讨生活的人,一生当中总会遇到几次海啸,难不成因为怕发海啸,就把海水掏空了?”
朱长老:“……”
“炼魔境如今鱼龙混杂,即便血魔宗倒了,还有下一个血魔宗。我天水宗撤离炼魔境太多年,那里早已不是我们的地盘,想在那里扎根,就得脱一层皮。”
朱长老眉宇凝肃,“是。”
楚孤逸又道:“如今仙门、天水宗,与血魔宗,算是三足鼎立,天水宗在两境交界处,不偏不倚,才是正道。无论是仙门还是血魔宗,有任何一个倒了,天水宗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修真界,还有安宁的日子吗?”
朱长老醍醐灌顶,“这才是君上放走仙门的原因?”
楚孤逸:“我只是不喜欢麻烦而已。”
“……君上深明大义,聪慧果决,真乃天魔君在世。”朱长老厚着脸皮拍马屁。
楚孤逸一挥手,让人下去,“别忘了我交代的事。”
朱长老看一眼贺凉水,顿时变得喜气洋洋:“君上请放心。”
贺凉水:“?”
贺凉水的头发又长了一点,能完整地扎一个丸子头。楚孤逸给他梳拢到头顶,抹上特制的药用发油,这样就能长得更快一些。
“听说梅夫人留下了,怎么也没见着她?”贺凉水问。
楚孤逸笑道:“贺先生这几日都在屋里,当然没见着她。”
“……”贺凉水这就站起来,活动筋骨,“你见着她了?”
“嗯。”
“说什么了?”
“关于我父亲的事。”楚孤逸不瞒贺凉水,娓娓道来。
当年,仙门围剿楚恒,在天山入魔大开杀戒,随后楚恒在神志不清中逃到了炼魔境。恰逢血皇天路过,就把人给带了回去。
血皇天的目的很简单,楚恒是天魔君之子,一方面要羞辱他,以报当年在天魔君那里受到的耻辱;另一方面要拉拢他,为自己所用。
血皇天就是这么不要脸。
当时梅夫人正得血皇天宠爱,但她的私心里,还惦念着对楚恒无疾而终的爱恋,楚恒一来,她就慌了。
梅挽霜几次想放楚恒走,奈何楚恒入魔,被关押在血魔宗地牢,她去探望楚恒,很快就被血皇天识破。
血皇天辗转知道梅挽霜对楚恒的感情,但他不在乎,他跟梅挽霜本就是你情我愿的男女苟且,得到身子就好,心这种东西,血皇天自己都没有。
甚至,血皇天指着疯魔状态的楚恒,对梅挽霜说:“你看他现在谁都认不清,要不你把他上了,反正他不知道。”
梅挽霜咬牙切齿地瞪着血皇天。
血皇天勾唇一笑:“我给过你机会,你不要,可别后悔。”
梅挽霜骂他:“无耻。”
血皇天听而不闻,望着楚恒,眼瞳灼灼,“等他清醒,定会十分好玩吧。”
“……”
一度,梅挽霜以为血皇天看上了楚恒。
事实证明,血皇天只想让楚恒永堕地狱,变得更糟糕,这样才能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在楚恒稍微恢复意识后,他就不断地向楚恒输出仙门中人都是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观点,试图唤起楚恒的仇恨。
但最终,血皇天失败了,楚恒的心中,更多的是杀了近千名仙门弟子的愧疚,与绝望。
他再也回不去,见不到他心爱的人,与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儿。
楚孤逸望着廊外的树枝上融化的阳春白雪,道:“我父亲不死,他们是不会放过我母亲的,更不会放过我。”
贺凉水握住他手,“我明白,我都明白。”
楚孤逸垂下眼睛,亲了亲贺凉水额头,“贺先生与我父亲,很像。”
“……”
都是可以为了心爱之人,决然牺牲的人。
贺凉水好笑又心疼,他这是又当母亲又当父亲?
“楚孤逸,我把全部的爱给你。”贺凉水肉麻地说。
楚孤逸就像吃了一朵甜甜的棉花糖,弯起唇角,“我也愿意把所有的爱,都给贺先生。”
“我爱你。”
“我也爱贺先生。”
贺凉水:“我爱你爱得不行。”
楚孤逸:“我爱你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永生永世。”
“……”贺凉水绞尽脑汁,“我爱你到宇宙坍缩,再大爆炸!”
“?”
“靠!”躲在廊下啃鸡腿的柳画鸢一大早就被酸掉大牙,“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腻?腻死了!”
楚孤逸瞬间冷脸:“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好不好。”柳画鸢没好气,“是你们忘记还有我这么个人了!再这样,我就回家了。”
贺凉水一惊:“你要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的甜言蜜语真好听。
贺凉水:土味情话都能哄成那样,弟弟就是弟弟。
第211章 眷属
柳画鸢拿着啃到一半的鸡腿,嘴上油光水滑,愤愤道:“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几天见不到你们人影,我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欺负?谁欺负你了?”贺凉水问。
“多了去了。”柳画鸢指着自己的脸,“我可是绝世大美女欸,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小啾呢?它不是陪着你?”
“那只肥鸟,早就跟漂亮侍女卖萌去了。”柳画鸢用贝齿狠狠撕下一块鸡腿肉,“指望它看家守门,不如准备一根木棍放在床头来得实在。”
贺凉水撸起袖子,“谁欺负你了?我去揍他。”
柳画鸢:“我怎么记得,都是小喽啰。也就那个萧特比较有个性,对我特别殷勤,我怀疑他图谋不轨。”
楚孤逸立时对远远跟着的侍女道:“叫萧特过来。”
侍女办事效率惊人,只过了片刻,萧特就来了,刺猬头一如往常十分吸睛,野性而不羁,“君上,有何吩咐?”
楚孤逸道:“柳画鸢说,你最近对她十分殷勤?”
“……柳姑娘是君上的干女儿,属下多照顾些是应该的。”
“那你愿意一辈子照顾她吗?”
“啊?”
柳画鸢傻眼,“爹,你……”
楚孤逸:“你年纪也大了,是该出嫁了,有了男人护着你,其他人自然不敢再欺负你。一举两得。”
萧特嘴角一抽,他要是娶了柳画鸢,岂不是成了楚孤逸的乘龙快婿?别看他表面年纪轻轻,实际年龄可以当楚孤逸的叔叔了……
柳画鸢吱哇乱叫:“什么鬼?我不要嫁人!”
贺凉水也没想到楚孤逸会这样提议,“这个,不好吧。”
楚孤逸:“只要柳画鸢嫁给萧特,就能留下来,天天哄贺先生开心。”
“……”
柳画鸢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难道我留下来的意义就是哄贺凉水开心??我他妈、他妈……操!”
楚孤逸这就端起老父亲的做派:“女孩子家说话,要文雅,否则谁敢娶你?到了夫家之后,要常回家看看,做你娘的贴心小棉袄,再生个大胖儿子给你娘玩玩……”
贺凉水扶额,“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楚孤逸问:“有什么不对吗?”
“哪里都不对。”贺凉水赶人,“去去,忙你的事,我跟柳画鸢说。萧特你也下去吧。”
萧特看向柳画鸢:“那婚事……”
“屁!”柳画鸢喷口水,“你在想屁吃!”
萧特摸不着头脑地走了,楚孤逸还有天水宗的事要忙,前往大殿。
贺凉水好生给柳画鸢拍着后背消气,“开个玩笑嘛,那么大火气。”
柳画鸢控诉:“都没人关心我,陪我玩,这几天我都要无聊死了,你们还拿我开刷。再这样,我就真的走了。”
贺凉水说:“你要走,我真舍不得。我是没法再回那个世界的。”
柳画鸢叹气:“我要是回去,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你们了,与这个世界彻底告别。”
“那就别走?”
“不行。”柳画鸢意志坚定,“我必须回去,我爸妈还在等我。要是我留在这里,那他们怎么办?我家里只有我一个。”
贺凉水没再勉强,“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柳画鸢掰着手指数,“再过个……两三年吧。至少要把这个世界周游一遍,才不枉来一次。”
贺凉水展开扇子摇,他还以为过个两三天柳画鸢就走了,白浪费感情一场,“行吧,有空我跟楚孤逸安排,带你周游世界。”
柳画鸢开心了,这就把底子全都抖落出来,“其实我在这里待二三十年也没问题的,因为我在现代的身体时间是停止的!”
贺凉水笑道:“你待一辈子也没问题,养得起。”
“那不行,待得时间越久,我怕自己就不想回去了。”柳画鸢拎得清。
“父女俩”一路走去,侍卫侍女无不恭敬行礼,贺凉水瞅着,拿扇子敲了柳画鸢一下:“撒谎,根本没人欺负你。”
柳画鸢嬉笑:“我这叫狐假虎威。”
行到一处,恰逢楚孤逸与梅挽霜,两人面对面,不知在说些什么。
柳画鸢见风就是雨:“这些天,那位梅夫人也在天水宗,我碰到两次她找楚孤逸说话,还不准我靠近。我看不简单。”
贺凉水倒不觉得有什么,坦坦荡荡走了过去。
梅挽霜回过身来,朝贺凉水一颔首,贺凉水亦笑笑:“梅夫人。”
楚孤逸主动解释:“梅夫人要走。”
柳画鸢添乱:“哦,所以你不舍吗?”
楚孤逸冷脸:“一边儿去。”
贺凉水拎着便宜女儿的胳膊,丢到一边,对梅挽霜说:“梅夫人见笑了,这丫头向来不讲规矩,性情烂漫直脑筋。”
梅挽霜只笑笑。
“梅夫人这是要走?”贺凉水回到正题,“去哪儿?”
梅挽霜道:“天大地大,总归有去处。”
在血魔宗这么些年,梅挽霜并未修魔,依然保持着普通女修的身份,北冥是回不去了,但在修真界,还是有她的立足之地的。
贺凉水沉吟,“梅夫人不如留在天水宗,若是遇到血魔宗的人……”
梅挽霜笑了:“多谢贺公子挽留。只是,我并不是个怕事的人,血皇天也没大家想象中那么可怕,自保能力我还是有的。”
若是留下梅挽霜,确实不成体统,血皇天若是知道,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贺凉水没再强求,道:“若是梅夫人在外遇到麻烦,尽可使唤天水宗弟子。”
“楚孤逸也是这么说的。”梅挽霜美目在二人之间流连,“你们……真好。”
贺凉水当然不会以为这是一张好人卡,而是出于情感的羡慕。
梅挽霜也曾年轻过,遇到过很多人,追逐过真挚的爱情,到头来,不过一场幻梦。她爱的,离她而去;爱她的,不过是图她美丽的皮囊。
这世上,为了爱情终成眷属的,从来少之又少。
梅挽霜走了之后,楚孤逸向贺凉水提起:“我打算在天山给父母修一座陵墓。”
贺凉水:“好啊,这是再好不过了。”
百善孝为先,楚孤逸没有当了天水宗魔君,就忘了父母。
“只是,”楚孤逸犹疑,“母亲的尸骨在青霄,父亲的尸骨在血魔宗。”
这确实是个问题,贺凉水思忖道:“从简到难,我们先去青霄。正好去看看你林师兄。”
楚孤逸点头,“嗯。”
说走就走,翌日过了午时,正是天气爽朗、晴空万里,楚孤逸轻装上阵,御剑带着贺凉水与非要跟来的便宜女儿,一同前往青霞派。
朱长老带着三千天水宗弟子,悄然随行。楚孤逸如何不知,没有戳穿,若是遇阻,这三千精锐也算是个后盾。
青霄还是熟悉的青霄,山脉绵延,苍翠百里。
大约未曾料想过楚孤逸会来,没有设防,待到楚孤逸轻车熟路带人落到元清殿前,弟子们吓坏了,称呼都未能改过来:“楚、楚师兄?!”
待看清楚孤逸额上的天魔印记,想起在天山的遭遇,顿时慌作一团。
楚孤逸道:“徐掌门何在?”
“掌门……掌门……快去通报掌门!”
徐平宽自从自毁丹田,回了青霄就闭门不见人,专心休养,此时听得弟子来报,惊得直接从床上滚到了地上,颤个不停:“楚孤逸来找我报仇了,他终究是要我的命!”
说到此处,竟活活吓晕过去。
弟子:“……”
没办法,去通报大师兄段鸿。
段鸿来见楚孤逸,贺凉水先行一礼:“大师兄,打扰了。”
楚孤逸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段鸿不带半分犹豫,道:“你的母亲的尸骨,自当由你来安葬。”
这是应允了的意思。
段鸿出面,事情办得十分爽利又痛快,徐平宽爱晕哪儿晕哪儿去吧。
天色尚早,柳画鸢跟肥啾去梧桐镇上玩耍,楚孤逸与段鸿于沧海阁内谈话,贺凉水陪着。
日暮时分,他们移步到听松苑。贺凉水凑到床榻前瞧了瞧,林松烟还睡着,奇妙的是,从前看林松烟这张脸,只觉装十三;如今再看,却从中品出了温润安静的味道。
眼角眉梢,气质,都变了。
“试了很多方法,皆无用。”段鸿嗓音低低的,面上透着愁绪,“也不知他之前是如何被夺舍的。”
贺凉水:“你亲他一口,说不定就能醒来了。”
段鸿愕然:“这是何道理?”
贺凉水怕段鸿当真,哈哈笑道:“我随口说的。”
在青霄大半天,没看到邓阳,贺凉水觉得奇怪,就听楚孤逸说:“柳画鸢说,邓阳在镇上。”
为了方便,楚孤逸给了柳画鸢传音玉符,保持联络。毕竟柳大美女容貌太惹眼,随时有被人贩子盯上的危险。
楚孤逸带着元瑶的骨殖行将离开青霄时,徐平宽总算醒来,从弟子口中得知此事,踉踉跄跄跑出来,那叫一个疯癫:“楚孤逸!你不可以带走我元师妹的遗骨!你不可以!她是青霄派的人!”
楚孤逸冷眼瞧去,“她是我母亲,我带她回家。”
徐平宽花白的头发散乱,衣袍邋遢,再无从前仙风道骨的模样,他颤颤巍巍伸出手,“楚孤逸,我只有元师妹这么一点念想了,别带走她,把她留下来。”
楚孤逸不为所动,“我说了,她是我母亲,就算死了,也该与我父亲葬在一起。”
“不!”徐平宽老泪横流,“她、她是我师妹……”
楚孤逸转身就走。
徐平宽狂吼着,狼狈地追逐楚孤逸的身影,奈何已无半分灵力的他,却是再也追不上自己曾经的徒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点念想也被带走。
他跪在地上,仰天哭嚎,此时此刻,才体会到了彻彻底底的悔恨。
作者有话要说:
拿回母亲的,再拿回父亲的~
贺凉水:要见泠泠啦!
楚孤逸:……
第212章 攀亲
暮色四合,二人落在梧桐镇上。
柳画鸢在阿叶家做客,邓阳也在,原来他又帮着阿叶卖了一天豆腐。
阿叶腼腆又热情,盛了两碗专门留下来的豆腐脑招待楚贺二人,她一个小镇姑娘,自然无从得知这些日月里发生的大事,唯一让她震撼的,还是之前的蛊王事件。
阿叶细声细气道:“听闻是楚公子救了我们,公子可还好?”
楚孤逸微一点头,“都好。”
阿叶没问太多,只觉得楚孤逸与邓阳之间的氛围怪怪的,不似从前亲密。
贺凉水明白其中缘由,楚孤逸离开青霄,成了天水宗魔君,邓阳却还是青霄弟子,从前的情谊再深厚,此时的他们毕竟隔了一层。
说白了,就是还没适应彼此身份的转变。
与楚孤逸的淡定形成鲜明对比,邓阳屁股就跟着了火似的,动来动去坐不住,霍然站起:“那啥,我先回去了。”
“站住。”贺凉水说。
邓阳干瞪着眼,静待下文。
贺凉水笑道:“没事的话多去天水宗走走。”
“我……我去干嘛?”邓阳别扭地一瞥楚孤逸。
楚孤逸仍是那副冷淡自若的模样,贺凉水睁眼说瞎话:“你楚师兄想你。”
邓阳:“……”那像是想我的样子吗?
楚孤逸直接说了大实话:“我没有。”
邓阳觉得心口中了一箭,干笑:“我知道,贺公子在开玩笑。楚、楚师兄不必介怀。”
“他口是心非!”贺凉水努力弥补这对师兄弟间的感情,“邓阳,楚孤逸的性子你还不清楚?”
“楚师兄从来不撒谎。”邓阳说,“他说他不想我,就是不想我。”
“……”贺凉水强行辩解,“他在清醒的时候不想你,但在做梦的时候,叫了你名字!”
邓阳受宠若惊:“真的??”
楚孤逸怀疑:“……我怎么不知道?”
贺凉水越编越离谱:“我每晚睡在他身边,当然是真的,听得真真切切的。譬如昨晚,你楚师兄说,邓阳,等过些时候选个好日子,我就把安俊许配给你。”
邓阳:“……”
楚孤逸相信了,“这确实是我会说的话。”
贺凉水笑而不语,弟弟心里那点小九九,他还能不知道?
邓阳一脑门懵逼,不知是该庆幸楚孤逸挂念着他,还是闹心楚孤逸要给他拉郎配。柳画鸢噗嗤一笑。邓阳好没脸,婉拒道:“这个,就不牢楚师兄挂心了。”
楚孤逸道:“只要你守本分,看上谁都可以,我为你做主。”
这个守本分,指的自然是不能肖想他的人。
邓阳傻,没听出言外之意,那日吃醉酒的胡言哪里还记得,他想了想,没把话说死,“那就先行谢过楚师兄。”
邓阳向来会抱大腿,楚孤逸都这么说了,当然是顺杆往上爬了。
一来二去,师兄弟间别扭的氛围消失,逐渐又有了笑语。
天色渐晚,各自告别,阿叶提着灯笼送他们出门,目光在楚孤逸身上流连,但见楚孤逸眼中只有贺凉水,终归什么都没说。
一黑一白的两人就像那天上的神仙眷侣,怎么看都登对,便是她这个小镇上没见识的孤女都能看出来,遑论其他人。
贺凉水临走之际带了一筐豆腐,阿叶说什么也不要钱,贺凉水悄悄留下几颗上好的珍珠作为酬谢。
这筐豆腐,到了天山之后就变成了冻豆腐。
贺凉水:“……”
楚孤逸说:“贺先生想吃的话,我们可以自己磨豆腐。”
“也行。”贺凉水心疼这筐豆腐,“其实冻豆腐也挺好吃的,烧大白菜,下火锅,配海鲜,都好。”
楚孤逸小心翼翼地将母亲的骨殖安置在偏殿中,这晚,他本不打算跟贺凉水做双人运动。
两人躺在一起,贺凉水还奇怪呢,今晚的弟弟怎么这么忍得住,就听楚孤逸说:“贺先生,接下来的三个月,要委屈你了。”
“?”贺凉水转过脑袋,“委屈什么?”
“我要守灵,不能跟你翻云覆雨、缠缠绵绵了。”
“……”贺凉水踢他一脚,“我委屈什么?我才不委屈!”
楚孤逸转过脸,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凉水,“贺先生不觉得饥渴难耐吗?”
贺凉水又好笑又好气,“也不知道即可难耐的是谁。别说三个月,三年不做,我都成。”
在遇到楚孤逸之前,他可是保持了二十八年的处男自身,四舍五入就是三十年,他相信自己的定力。
楚孤逸的脸肉眼可见的沉下来,明晃晃的不开心,“贺先生说真的?”
“那还能有假。”贺凉水丝毫不觉得自己在吹牛皮。
楚孤逸伸出魔爪,在贺凉水身上作弄。
贺凉水痒痒,笑个不住,“你干嘛呀,不是说要守灵,不许碰我!”
楚孤逸偏要弄他,贺凉水身上的弱点他再清楚不过,渐渐的,贺凉水就真的软成了一滩水,由着楚孤逸拨弄。
凉水,很快升温成热水,冒着丝丝热气。
贺凉水面红耳赤,搂着楚孤逸索求。楚孤逸却骤然抽身而退,说:“好了。”
“???”贺凉水直着眼睛看他,“好了?”
“嗯。”楚孤逸一本正经,“以后,我都会摸过贺先生之后,再睡觉。”
“…………”贺凉水联系之前的对话,顿时明白了楚孤逸在“报复”自己,气不一处来,又踢又踹。
楚孤逸几次差点被踹下床。
“好你个楚孤逸!小坏蛋!”贺凉水羞恼不已,偏偏热度不减反增,让他整个人像从云霞里蒸腾出来的,“以后你都别想碰我了!”
贺凉水抱起被子,拖拽着就要下床。
楚孤逸急了,赶紧扑过去抱住他,“贺先生我逗你的,我逗你的,你怎么当真了?”
贺凉水狠命挣了几下,消停下来,“你去守你的灵,我自己睡。别勾着我,又充孝子。”
楚孤逸从背后抱着他,亲吻他耳廓,“对不起贺先生,我太不会开玩笑了。”
贺凉水耳根已软了大半,“那你……还守灵吗?”
“等找回父亲遗骨,一起守。”楚孤逸抱着贺凉水躺下,翻身压上去,“贺先生不让我碰,我委屈。”
说着,压低髋部戳了戳贺凉水。
贺凉水唇角忍不住上翘,从被子里伸出手,脚也伸出来,勾住楚孤逸大发慈悲:“看把你委屈的,继续。”
楚孤逸便又开始了他的每日必修课。
第二天早上,二人前往血魔宗,这次没带柳画鸢,带了五千弟子。
朱长老又是兴奋,又是担心,几乎把天水宗半数的法宝给带上了,万一打起来,不至于吃败仗。排场必须足。
如此大规模的行进,几乎在越过天山,到达炼魔境的一刻钟之内,风声就传到了血魔宗,传到了血皇天的耳朵里。
“天水宗来攻打我血魔宗了!”探子如此禀报。
血皇天一如往昔泡在美女池子里,端着葡萄美酒,坦露胸膛,野性狂放。他撩起眼皮,嗤笑一声:“什么阿猫阿狗把你们吓成这样?一个几百年前就败落的魔宗,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又问:“楚孤逸来了吗?”
“来了。”
血皇天一口抿尽美酒,起身从浴池中走出来,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赤身裸.体穿过成群的美女,最后才披上衣衫,眼瞳灼灼:“那就去会会。”
在他眼中,天水宗也就一个楚孤逸值得劳动他大驾。
在见楚孤逸之前,要先见贺泠。
贺泠已经一个月没怎么搭理他了。
“阿泠。”
贺泠礼节性一点头,“宗主。”说完就走。
血皇天问:“你又去哪里?”
“人间,安插的眼线没了联络,我去瞧瞧。”
“不急。楚孤逸马上就到了。”
贺泠驻足,“他来做什么?”
血皇天:“还能做什么,肯定是来找麻烦的。阿泠,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不敢当,宗主要我做什么,吩咐就是。”贺泠一板一眼道。
血皇天靠近他,贺泠有些警惕地后退一步。血皇天叹气:“我们都那样了,你一定要这样吗?”
“……”
不远处的侍女竖起了耳朵。
贺泠羞怒道:“宗主,休要胡言乱语。”
血皇天:“你看楚孤逸与那个假阿冽,他们就狼狈为奸。我们可以学学他们……”
“宗主!”贺泠脸上的铁面具都快遮不住他的怒容,“你是要逼我走吗?”
血皇天抬起双手,是个投降的姿势,“我不说了。”
……
就在血魔宗全面迎敌之时,天水宗的五千弟子,忽然没了身影,来的,只有楚孤逸与贺凉水。
纵是如此,那日见识过楚孤逸入魔发疯的血魔宗弟子,依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亮出武器,自四面八方包围二人。
楚孤逸御剑半空,不动如山。
贺凉水朝他们打招呼:“你们好啊,我跟你们右使是朋友,跟左使是兄弟,跟你们宗主虽然现在没啥关系,将来说不定他要求着我成为我弟弟的夫婿呢。”
血魔宗弟子:“……”
话音落下,弟子们让开一条间隙,间隙的那头是贺泠黑沉沉的铁面具。
贺凉水热情高涨:“泠泠!”
贺泠剑指二人,“你们来做什么?”
“我想你了,就来看你了。”
“……”
楚孤逸的脸也黑了,“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贺泠:“你的东西?”
“听闻我父亲的遗骨在此,我想带回去。”楚孤逸道,“以示诚意,天水宗弟子在半途已被遣回天山。”
血皇天低沉又变态的笑声传来:“楚孤逸,你就不怕本座杀了你?”
楚孤逸:“我是你哥夫,你不能杀我。”
“??”
血魔宗弟子:“……”不愧是夫夫,这么能攀亲。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只要脸皮厚,全世界都是我亲戚!
楚孤逸:
第213章 唯一
凭空冒出一个比自己小几百岁的“哥夫”,血皇天那张充满异域风格的俊脸阴沉极了,像是要吃人。
“楚孤逸,别不知天高地厚。”血皇天嗤笑道,“若是本座动了真格,你觉得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话?”
楚孤逸自然知道,血皇天是一个劲敌,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遑论亲戚。
“血宗主,”贺凉水笑道,“你这话有道理。想来,你没动真格,也是想看看楚孤逸究竟作何打算,对吧?”
血皇天勾唇冷笑:“想要楚恒的尸骨,你们可来对了地方,二十五年前,子车良那腌臜玩意也来要过。”
楚孤逸问:“后来呢?”
“当然是被本座打跑了。”血皇天漫不经心道,“楚恒的根骨万中无一,就算死了,做成傀儡也是极好的。”
楚孤逸瞳孔一缩,周身魔气弥漫,“你,再说一遍。”
血皇天双瞳灼亮,血色撩人,“我说,我把你父亲做成了傀儡。”
楚孤逸二话不说,仗剑而去。
旁人的肉眼几乎无法看见他是如何穿过重重血魔宗弟子,与血皇天交击,剑刃与数道魔气扭曲而成的武器摩擦出尖锐声响,灵力激荡开来,周围的弟子一齐被震出十余步不止。
面对楚孤逸的进攻,血皇天越发显得兴致勃勃,“就是这个表情,我在你父亲脸上看过,可惜,他那么早就死了。”
楚孤逸冷声质问:“他在何处?”
扭曲的黑色魔气从四面八方包抄袭向楚孤逸,他灵巧腾空,以魔气相击,灵力辅助。血皇天转瞬间没了身影,楚孤逸却能从那些包围他的魔气中分辨出血皇天迅如闪电的真身。
眼看二人越打越激烈,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贺凉水被掀出百八十丈远,幸而楚孤逸提前给他设了一个球形屏障,稳妥地包住他,让他像磁浮的球一样在地上弹跳几下,稳了下来。
贺泠没有出手帮任何人的意思,只对他说:“楚恒没有被做成傀儡,血魔宗的傀儡术是为了强大活人体格,用以自保。我调查过,楚恒死时自爆丹田,全身经脉寸断,根本无法做成傀儡。”
贺凉水拍拍衣服站起来,喊道:“楚孤逸!别打了,血皇天是在存心激你,你父亲根本没有被做成傀儡!”
楚孤逸有心收手,血皇天好不容易遇到对手,又岂肯罢休,两人足足打了不下一个时辰,才堪堪罢手。
侧目再看,贺凉水与贺泠都不见了。
两人:“……”
血皇天冷声问:“阿泠呢?”
弟子回答:“左使说,他跟贺公子先去喝茶了,你们接着打。”
血皇天与楚孤逸对视一眼,若无其事往贺泠住处走。楚孤逸跟上去。两人颇似唱了半天大戏,蓦然回首,却发现台下无人的失落、尴尬。
“楚恒的尸骨在乱葬岗。”血皇天忽然松了口,“能不能找到就看你的本事了。”
楚孤逸没应声,不是他能不能找到,而是必须找到。
贺凉水确实在跟贺泠喝茶,开春的新茶,贺泠自从得了这茶,还是第一次有心情喝,拿出来招待客人。大约因为新茶滋味甘爽醇厚,他神情惬意,姿态放松许多。
贺凉水望着摘了铁面具,面貌姣好如女子的贺泠,无论怎么看,都像自己妹妹……他痴痴地看着,忘了收回视线。
贺泠不悦地蹙起两道柳叶眉,“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贺凉水回神,低头喝茶,“你好看,还不准人看了?”
贺泠面露古怪之色,“第一,你不是贺冽,与我毫无瓜葛;第二,你有楚孤逸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对你不感兴趣,有夫之夫别来肖想我。
贺凉水笑了一声:“我把你当妹……弟弟。”
贺泠:“……”
贺凉水略过这茬,“听说你在天山受伤了,严重吗?”
“不严重。”
“那好了怎么没去找我?”
“我为什么要去找你?”贺泠淡淡道,“我与你现在连血缘关系都没了。”
贺凉水惊讶:“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没有魔气,你自己感觉不出来?”
“那倒是。”贺凉水笑笑,“我现在是空灵根,适合修仙。”
“你洗髓了?”
“算是吧。”贺凉水说,“难道洗髓就没有血缘关系了?”
贺泠:“洗髓改变的不仅是灵脉,血脉也会随之而变。所以一些魔修在做尽恶事,走投无路之时,会选择洗髓来躲避追杀,如此旁人就无从判断他的气息。”
贺凉水听着贺泠的话,目光微微凝住,“你脖子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贺泠不解。
贺凉水凑近细瞧,“这、这好像一颗草莓印。”
“草莓印?”
“就是吻痕!”贺凉水惊悚地瞪着他,“不是蚊子咬的吧?”
“不是。”贺泠下意识说。
“那就是血皇天干的?!”贺凉水拍案而起,桌上杯盏颤动,茶水泼了出来。
贺泠怔住了,紧接着,终于意识到这桩难堪事,捂住脖子否认,“不是,不是!”
“除了他,还有谁敢碰你?”
贺泠面红耳赤,“你、你能不能小点声?”
贺凉水环顾四周,他们在一座凉亭中,不乏有侍女经过,伸长了脖子窥探,也不知听没听到。
贺泠站起来下逐客令,“你走吧。”
贺凉水却坐下,“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走。”
“……”
在贺凉水的死磨硬泡下,贺泠无可奈何说了此事。简而言之就是,自从贺泠受伤,回到血魔宗养伤,血皇天就把人呵护起来,什么好东西都往贺泠这里送,什么好药都让贺泠吃,差点没把贺泠补死。
在养伤的过程中,贺泠一如往昔薄情寡欲,恪守与血皇天的主仆之谊,血皇天这色胚子眼看从小看到大的美人娇娇弱弱,如同一只小白兔卧在眼前,哪里能忍得住?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血皇天对贺泠伸出了魔爪,将人强行亲亲抱抱,又摸摸了。
贺泠倍感羞耻,如果不是看在血皇天没有做到最后的份上,恐怕已经决裂了。毕竟多年的情谊,他的一切都是血皇天给的,他懂得知恩图报。
但把自己报答出去,是他纠结几年也没想好的。血皇天居然就这么戳破了这层纸,贺泠恼怒的同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只一味地能避就避血皇天这魔星罢了。
“你喜欢他吗?”贺凉水单刀直入地问。
贺泠一愣,蹙起眉心,“我……不知道。宗主是我主人,我从未对他有过非分之想。”
如血皇天这般强大、野性、狂妄的男人,是很多魔修甘于臣服的对象。贺泠也不例外,他曾把血皇天看作是自己的天,用一颗敬畏的心,走到血皇天面前。
虽然后来证明,血皇天本质上,是个野心勃勃的懒蛋,贺泠也没想过离开。
至于喜欢,这个词太浅了。不足以表达他与血皇天之间复杂的关系。
“那就是不喜欢。”贺凉水快刀斩乱麻,“喜欢一个人,是感觉,你犹豫,就代表没那么喜欢。”
贺泠怀疑:“是吗?”
“是的。”贺凉水这就开始出对策,“既然你不喜欢他,就应该离开他,免得受到更深的伤害。”
贺泠抿唇不言。
贺凉水再接再厉:“要不你去天水宗,我罩着你。”
“我要是去了天水宗,宗主也会去天水宗,直到把天山狂轰滥炸成一片废墟。”贺泠凉凉道。
这是非常有可能会发生的事,贺凉水想了想,“那要不你去浪迹天涯,让血皇天再也找不到。”
贺泠:“我为什么要让他再也找不到,我又没有做亏心事。”
贺凉水没辙了,“那你要怎样?”
贺泠:“我又没有让你出主意,你烦什么?”
“我当然要烦了,我担心你被血皇天玷污!”
“……”
一道黑沉沉的身影逼近,皮笑肉不笑:“我家阿泠的清白,就不劳烦外人操心了。”
贺凉水扭头望去,展开扇子,丝毫不怂,“我不是外人,我是阿泠的哥哥。”
血皇天居高临下道:“哦?那你敢昭告修真界,说你是贺泠的哥哥?”
“……”
真这么做了,纯属自找麻烦。
贺泠道:“你走吧。”
贺凉水犹豫不决,“泠泠,你要是受了委屈,就去天水宗找我,从今往后,那里就是你娘家。”
贺泠改了措辞:“滚。”
这么大的人了,感情问题总要学着自己处理,贺凉水只得跟着楚孤逸前往乱葬岗。御剑腾空,飞离血魔宗,他咬牙切齿地骂:“血皇天真不是个东西,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居然下得去手。”
楚孤逸对此不置可否。
“混账东西!”
楚孤逸默然。
“不要脸!”贺凉水继续骂。
楚孤逸浑身不对劲,“贺先生,我当初……也是强要了你。”
贺凉水:“??你哪里强要我了?”
“在情天幻海里,我是骗你入洞房的。”
贺凉水想起那七天七夜的精彩经历,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你骗我?”
楚孤逸:“我真的太喜欢贺先生,太想要贺先生,太想确认贺先生的心意,才骗你入洞房的。”
“你怎么骗我的?”
听完实情,贺凉水一拳头锤在楚孤逸后背,“原来你从那时候就变坏了!”
想了想又说:“你跟血皇天不一样,别拿自己跟他比。你比他好多了。”
楚孤逸转过脸,认真地问:“我哪里好?”
贺凉水最受不得楚孤逸用这种甜丝丝的眼神看自己,拧他腮帮子,“你哪里都好。最重要的是你专一,只跟我好过。你所有的第一次,都是我的。”
楚孤逸弯起唇角:“贺先生是我的唯一。”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啦~
第214章 换代
有人的地方,就有乱葬岗,在一个打打杀杀、恩怨情仇的修真.世界,更是如此。每天都有身份不明的魔修或修士死去,埋葬在无名的乱葬岗。
楚孤逸御剑而落,山坡腥气弥漫,寸草难生,成群的乌鸦惊掠飞去,发出凄厉的鸣啼。
贺凉水捂住口鼻,毫不夸张地说,这里的气味就像在酸菜缸子里腌制了九九八十一天的……屎。
楚孤逸眉心微蹙。
“弟弟,我们……”贺凉水差点被熏得透不过气来,“怎么找?”
说实话,楚孤逸也不知道,他特别实诚地说:“翻一遍吧。”
贺凉水环顾偌大的乱葬岗,这经年累月堆积的尸山骨海,若是一个个翻过去,猴年马月才能找到楚恒的遗骨。况且,楚恒死时的特征,他们一概不知,又如何知道,那就是楚孤逸的父亲?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贺凉水问,“比如滴血认亲、心有灵犀什么的……”
贺凉水甚至希望来一只陈年老鬼,提供线索。
可惜,这里的鬼魂一闻到楚孤逸身上的魔气,就吓得躲进地底深处。二人寻了小半日,除了累累白骨,肮脏腥臭,半只死魂的影子都没见着。
天幕擦黑,两人依然在翻找。
楚孤逸沉默地从泥石里扒拉出一具又一具的尸骨,只能用骨头腐坏的程度,来判断尸骨是死于何时。如此找起来,倒是能排除大部分死期过于久远、或过于近的死者。
贺凉水嗅觉几乎失灵,头昏脑涨,接下来恐怕有半个月吃不进任何东西。
楚孤逸见他难受,道:“贺先生,我们先回去吧。”
“不找了?”贺凉水错愕。
“明日我再来。”
贺凉水便知,楚孤逸这是打算自己找了,“那不行。我跟你一起找,你爹就是我爹。”
楚孤逸有了笑意,“嗯。”
忽而,一颗珠子从楚孤逸袖内落出来,一开始楚孤逸没注意,直到那颗珠子幽幽发散萤火般的光芒。
贺凉水被吸引视线,“这是什么?”
楚孤逸以掌心托住这颗殷红的琥珀珠子,道:“是在血魔宗藏宝阁得到的那颗血珠。”
这颗凝成琥珀的血珠,如果不是自己掉出来,楚孤逸都把它给忘了。
贺凉水灵光一闪,“你父亲逃到炼魔境之后,就被血皇天捡了回去,难道这血珠……”
是楚恒的。
楚孤逸惊愕之余醍醐灌顶,怪不得当初看到这颗血珠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血脉至亲,冥冥之中自有感应。
血珠颤颤地飞起,指引方向。
贺凉水急忙赶上,脚下被被一截枯树枝绊倒,咔嚓一声,还以为踩到了骨头,不由得大惊失色。楚孤逸揽住他腰,好笑道:“不急。”
说着,轻轻一带,腾空而起,去追血珠。
贺凉水暗暗发誓,此番回去,他定要好好修炼,起码要学会御剑之术。
血珠莹莹发亮,虽微弱,而温柔。楚孤逸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直到血珠降落在一面湖畔旁。
这小湖在星月夜色下粼粼烁烁,乱葬岗戾气阴气太重,别的地方几乎寸草不生,这湖畔却是一派春意盎然,甚至开了几朵洁白的小花,在晚风中摇曳。
贺凉水想,就是这里了,只有楚恒,才配得上这里的春色。
血珠摇摇颤颤,像是终于用尽残存的灵力,即将破碎。楚孤逸伸出手掌托住它,血珠忽而迸发出极致的光芒,照亮四周,一时间,竟亮如白昼。
在这光芒中,一些画面闪灯片般闪过,多是关于一个面貌秀美、笑容清甜的女子,没有声音,但可以从中看出,这些记忆弥足珍贵,以至于到了生命的尽头,这血珠的主人仍然回忆着她。
楚恒的手,放在元瑶的腹部,元瑶满面羞涩。紧接着,楚恒快意地抱起她转圈,元瑶笑容越发灿烂,他们之间有了一个新的生命。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
破碎的血珠,如同点点星火,散落湖面,逐渐趋于虚无。
楚孤逸久久伫立在湖边,仰起脸,一点光亮从眼角滑落。
贺凉水默然无声地站在他身边,待到光芒彻底散尽,轻声说:“他们很爱你,我也是。”
楚孤逸半跪在地,用剑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挖土,贺凉水蹲下来,用匕首挖。
泥土、花草、石子之下,露出雪白的骨,许是上苍的最后一点怜悯,骨架十分完整。
楚孤逸小心将其收纳,带回天水宗,与母亲的尸骨放在一起。他在灵前跪了一夜。
在天水宗弟子紧赶慢赶之下,陵墓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便修盖好,楚孤逸以金丝楠木作棺,各种玉器为陪葬品,郑重地将他父母二人合葬在一处。
朱长老长叹道:“当初,若是你父亲早听我的话,也不至于……”
楚孤逸冷冷道:“他的选择没有错。”
“……”
各人有各人的路,是对是错又岂是旁人一言两语所能断定的。楚恒是楚恒,楚孤逸是楚孤逸,楚孤逸敬慕他父亲,但不会成为第二个楚恒。
楚恒内心坚守正道,楚孤逸则认为世上各道皆相通,观念差异,无有对错。
陵墓封土,楚孤逸在陵墓前又足足守了七天,方才放下这一桩心事。
尽管,楚恒与元瑶的魂魄早就不在这里,不过是图个安慰罢了。贺凉水依然不时地就来看望自己的公公婆婆,烧点纸钱,万一呢,万一这对爱侣在奈何桥上,透过忘川看着人间,也好让他们知道,楚孤逸如今很好。
“你这儿媳当的,真是尽职尽责呀。”柳画鸢笑话他。
贺凉水摇扇往回走,“你想当别人儿媳,还没机会呢。”
柳画鸢翻白眼,“我一个花季美少女,才不要提前进入妇女行列。”
贺凉水一扇子敲她脑壳上,“再胡说八道,小心真嫁不出去。”
“这就不劳你担心了,喜欢本美女的人多着呢。”
“那怎么不见有人追你?”
“你说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爹是魔君,我娘是母夜叉!”柳画鸢说完吐舌头做个鬼脸,笑着跑开。
贺凉水也是没脾气了,“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欠收拾的柳画鸢走路不长眼,一脑门撞上一堵肉墙,差点没把鼻子撞歪了,“靠!”
邓阳也被撞得一趔趄,“柳姑娘,你没事吧?”
柳画鸢龇牙咧嘴,仿佛美艳版母夜叉,“你来干什么?!”
邓阳莫名其妙:“我来看楚师兄与贺公子啊,还能干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你还肖想贺凉水?”
邓阳吓了好大一跳:“这话你别乱说!”
贺凉水没好气:“柳画鸢,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去把你自己的缝的情趣内衣收起来,不然要不了多久,天水宗弟子人手一件。”
柳画鸢:“……”
柳画鸢:“我那是给你的!”
贺凉水:“不需要!”
邓阳傻乎乎地问:“什么是情趣内衣?”
柳画鸢:“拿剪刀,给你胸前剪两个洞就是。”
“??”
“别听她瞎扯。”贺凉水领着邓阳,去寻楚孤逸。
邓阳此番前来,也不光是为了看他的师兄嫂,他还有一件大事告知:“掌门决定,把掌门之位传给大师兄,传位大典就在三日后。”
徐平宽基本是个废人了,掌门之位名存实亡,传给大弟子段鸿理所当然。
楚孤逸只淡淡道了一声:“知道了。”
邓阳试探:“楚师兄,你去吗?”
“我去做甚?”
“就,观礼。”
“看徐平宽笑话?”
“……”邓阳立即改口,“你还是别去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就那么回事吧。”
楚孤逸不置可否,道:“我备一份礼,代我恭贺大师兄。”
邓阳连声应下。第二天收了礼,便折返回青霄。
青霄掌门易主,各大仙门前去观礼,这自是不关贺凉水的事,他潜心研究楚孤逸给他修仙入门教程,从早到晚看得那是两眼迷离,心头梗塞。
练气,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筑基,基本的科学依据是什么?哦,没有科学依据……
这是形而上的学问。
总而言之一个字,难。
楚孤逸却觉得,这已经足够简单了,贺凉水居然还不明白,他只能将知识点掰碎了,从细微末节开始讲起,一点一点喂给贺凉水。
身份转换,楚孤逸成了贺凉水的小老师。
贺凉水羞惭又好学,不夸张地说,花了足足一个月时间,才堪堪入门,还是托了他是空灵根的福,就算不明白,误打误撞也能通过实践领悟道。
楚孤逸望着如此好学的贺凉水,心痒难耐,几次在手把手的教学中差点没把持住。
“弟弟,守灵!”贺凉水用尽全部的力量唤回楚孤逸的理智。
楚孤逸憋闷道:“三个月,居然这么长。”
贺凉水好笑又心疼,“再忍忍,尽了孝再说。”
“嗯。”楚孤逸目光灼灼,“到时候,我们要把这三个月全都补回来。”
“……”所以守灵的意义是什么?
楚孤逸掰着手指数日子时,邓阳又来充当信使:“南斗子车掌门要传位给安俊。”
贺凉水:“哦。”
楚孤逸:“哦。”
邓阳:“……你们不表示点什么?”
楚孤逸无所表示,贺凉水备了一份礼,托邓阳送去。邓阳这回识趣,没再问他们去不去。
贺凉水唏嘘:“这就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吧。”
楚孤逸:“我要跟贺先生骚一万年。”
贺凉水:“…………弟弟,求求你别说土味情话了。”
青霄南斗换了新掌门,北冥重新由卓南晴接掌,太极门在不久后亦易主,如此一来,仙门算是重新洗牌。
贺凉水平淡如水地过着他的小日子,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一抹松绿的身影飘飘然御剑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修仙,好难。
楚孤逸:情话,好难。
第215章 聚首
贺凉水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眯起眼睛,定睛细看,青天白日,确有一道绿意盎然的身影御剑而来,与天水宗苍翠的春光遥遥呼应。
而在天水宗之外,海拔四千米以上,仍然积雪皑皑。
这里的春光还是楚孤逸用法术给贺凉水造出来的,远远眺望,宛如人间仙境。
贺凉水一袭白衣,几个月过去,他的的一头青丝在精心呵护打理下,已然垂至腰际,微风乍起,衣袂翩然,遥遥看去,他似画中谪仙。
天上的人,与画中人,四目相看。
林松烟缓缓落下来,天水宗侍卫见状,纷纷围过来。他们还记得林松烟的脸,自动归为楚孤逸的敌人。自家君上的敌人,也就是他们的敌人,长.枪尖纷纷对准他。
林松烟温文一笑:“敢问,此处可是天水宗?”
贺凉水以奇异的目光打量眼前的男子,道:“正是。”
林松烟拱手行礼,“在下不请自来,失礼了。敢问公子,可见过我师弟?他名叫楚孤逸。”
贺凉水何止是见过楚孤逸,那简直见过太多次,每天入睡睁眼,都是楚孤逸。
楚孤逸就在他身后的起凤殿内处理公务,贺凉水原本陪着他,因为觉得太过无聊,出来透透气、望望风,这一看,就看到了林松烟。
此林松烟,已非彼林松烟,眼前的林松烟,才是真正的青霄四弟子,楚孤逸的林师兄。
莫说言语气质,给人的感觉整个就是翻天覆地,对比之前的林响,贺凉水第一眼就想到了东施效颦。
林松烟眉眼弯弯,眸光温润,这一身绿穿在他身上,清凉飒爽,如同风过竹林。
贺凉水不答,他就安静且耐心地等着。
好一阵,贺凉水才回神,说:“随我来。”
侍卫们不明所以让开路,林松烟礼貌一颔首,微笑通过,登上殿前阶梯,随贺凉水入殿。
起凤殿原本是天魔君的书房,也是天水宗主要的议事场所之一,平日有什么事,都可以在这里商议。偏殿设了床榻,有时不想回寝宫,贺凉水就跟楚孤逸在这里休憩。
楚孤逸爱看书,几个月时间,处理公务之余,他已然将此处的几千册古书阅览大半。平时还要分出时间陪贺凉水,贺凉水怀疑他十天半个月才会真正睡一次觉。
贺凉水凡人之躯,在修炼初期,只有保证每天充足的睡眠,才能有所进益,要达到不眠不休也不累的境界,还早得很。
楚孤逸看书时向来专注,直到贺凉水的脚步声近了,他才抬起头来,“贺先生,怎……”
话语戛然而止,与林松烟对上视线的刹那,像是按了暂停键。
反倒是林松烟,欣然叫道:“楚师弟,真的是你?”
“……”
林松烟连忙上前两步,却又停下,惊疑不定地看着楚孤逸,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此时的楚孤逸,已不是当初的楚师弟。
楚孤逸的穿着打扮、整个人透出的精气神,较之从前,变了太多。
如今的他,是高高在上的天水宗魔君,无论是魔修还是仙门修士,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会有这个认知。
林松烟在须臾的惊喜后,眼色微沉,神情困惑,“师弟,你当真成了天水宗魔君?”
楚孤逸抿唇不言,或者说,他还在组织语言。
林松烟自顾难以置信,“师弟,这一切,都是你的计谋对不对?我还听说,你与一男子结为道侣,简直荒谬。”
“……”楚孤逸开口说了见到他林师兄的第一句话,“是真的。”
林松烟愕然,“什么?”
“我入魔是真的,与男子结为道侣也是真的。”楚孤逸道,“贺先生就是我道侣。”
贺凉水尴尬地笑笑:“林……师兄,你好。”
林松烟:“……”
虽然第一眼看到贺凉水时,他就觉得这人实在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但没想到,居然跟自己师弟有一腿……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一个吃惊,一个尴尬,还有一个淡然自若地继续盖章:“我跟贺先生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私定终身,我此生非他不可,他也非我不可。”
贺凉水:“……”
林松烟:“……”
楚孤逸大约是怕了除了贺凉水之外,旁人对他存着别的心思,特别是同门师兄,他万万不想再经历一次,是以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了。
贺凉水瞪直了眼,羞臊了脸,“你、你说什么胡话?”
楚孤逸将防患于未然的精神贯彻到底,起身走来,拉过贺凉水的手,“贺先生就不要害羞了,我们的关系,早就传遍修真界了。”
贺凉水气噎,那也不用专门在你刚醒的林师兄面前秀恩爱吧??
看看人家,都吓到了。
林松烟不是个冲动的人,他醒来之初,只见周围的弟子看自己的眼神格外敬畏,又显得怜悯。他只觉莫名,便问:“发生何事了?我这是怎么了?”
众弟子支支吾吾。
直到段鸿寻来,他很是惊诧:“大师兄,你出关了?”
段鸿目光冷肃,对他多有试探,直到确认他是真正的林松烟,但并未多作解释,只让他好好休息。
还是邓阳这个大嘴巴,向他说明了这近一年来发生的大事件。
在听到楚孤逸入魔,为一个“贺公子”神魂颠倒时,林松烟是不信的,他又气又急,呵斥了邓阳:“你怎能如此污蔑你楚师兄?”
私下里却是越想越心惊肉跳,当即御剑飞来天山,他倒要看看,这个天水宗是不是真的还在,他的楚师弟,是不是真的成了魔君。
“……竟都是真的?”林松烟呆立原地,岔了气,干咳起来。
贺凉水连忙道:“都别站着,不如去坐下说话。”
茶,天然给人心平气和的滋味。
贺凉水这些日子也不是白待的,除了修仙,琴棋书画诗酒茶,他都有涉猎,楚孤逸爱喝茶,他在茶道上下的功夫最多,泡出来的茶不比茶馆里里茶博士差。
林松烟喝了足足两盏茶,长长舒出一口气,礼貌地笑笑:“多谢贺公子。”
贺凉水再给他斟一杯,“不客气。”
静坐下来,半晌,林松烟叹道:“这一年来,我昏昏沉沉,懵然不觉,竟如死了一般,再睁眼,这世界让我看不清了。”
楚孤逸垂眸喝茶,淡声道:“林师兄聪慧绝伦,总能看清的。”
外面传来动静,一名侍卫在殿外侍候:“君上,青霄段鸿来访。”
段鸿是为林松烟来的,那架势颇似闯祸熊孩子的家长,冷声道:“林师弟,你身体未愈,岂可乱跑。”
林松烟道:“我来瞧瞧楚师弟。”
段鸿不忍直视楚贺二人,“五师弟与他道侣天作之合,你就莫要打扰了。”
“……”
贺凉水:大师兄你说话敢走点心吗?
段鸿接受了楚孤逸入魔,然而对于楚孤逸的道侣是个男人,至今仍是别扭,连带也要林松烟别扭。
殊不知,林松烟在亲眼看过之后,接受能力得到了大大的提升,他摇头笑道:“大师兄此言差矣,难不成因为楚师弟入魔,道侣是男人,我们就不是师兄弟了?”
这态度变的,贺凉水深深地惊了,林师兄你居然这么快就看清了?不愧是原书中护犊子第一名、永远站在楚孤逸那边的林师兄!
段鸿无言了,原本他还担心林松烟来这一趟会受很大的刺激,结果几杯茶下肚就好了。
如果不是林松烟的姿态太过坦荡,贺凉水都要怀疑,这个林松烟是不是也对楚孤逸有那种心思……
显而易见,是贺凉水多虑了,楚孤逸也多虑了,林松烟喝完茶,忽而问:“听闻二师兄与三师兄也在这里?”
时隔四年,师兄弟五人难得聚首。
物是人非,楚孤逸入了魔,段鸿林松烟仍在道门,秦枫身死魂在,叶青飞半痴半傻。
但总归,是团聚了。
贺凉水没去打扰他们,他为楚孤逸感到高兴,虽然徐平宽这个师父不咋样,收的徒弟却品行俱佳,大概是上辈子积了德。
更重要的是,这几个师兄,待楚孤逸都很好。
这大约就是楚孤逸曾经在青霄受再多的委屈,也未离开的缘由吧。
他们再也回不去,但有一番新的天地。
至晚,段鸿与林松烟一道离开,楚孤逸送了送他们,不知说了什么,林松烟诧异之余,含笑一瞥贺凉水。
贺凉水:“?”
两道身影御剑而去,沉入夜色。
漫天星子泼洒,光芒漏了一地,贺凉水披着星光走过去,问:“你跟你师兄说什么了?”
“没什么。”楚孤逸说。
贺凉水嘴巴微微嘟起,唇珠明显。
楚孤逸捏住他下巴,就要亲。
贺凉水偏头躲过。
楚孤逸低笑:“贺先生吃醋了?”
“我吃什么醋?”贺凉水不承认。
“林师兄的醋。”
“我干嘛吃他的醋?你可是在他面前说了,非我不可。”
“你就是吃醋了。”楚孤逸在贺凉水唇上蜻蜓点水一吻,“我喜欢看贺先生吃醋,再多吃点。”
“吃你个头!”贺凉水睬他一脚,潇洒转身。
楚孤逸仗着长腿优势,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是不是少了一只乌龟?”
“什么乌龟?”贺凉水莫名其妙。
“你说你吃我的头,是不是少了一只乌龟?”
贺凉水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惊觉楚孤逸在说荤话……并且是个又冷又骚的荤话。
楚孤逸脸颊一红,说:“随便贺先生吃。”
贺凉水当场愤愤地抓过楚孤逸的手,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如此又过了几日,贺凉水某日醒来,忽然发现楚孤逸不见了,留下纸条说晚上回来。
这样的纸条,他一收就是半个月,每一张都存着,能当钞票数了。
问楚孤逸去干什么了,只说去采药。
贺凉水:“……”采药?信你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
楚孤逸解开裤带:贺先生,给你看看我养的乌龟,大不大?
贺凉水:……大不大我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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