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烂漫,满山翠绿,这玉泉寺的景色素来被文人骚客称赞为帝都一绝。


    只是宋静嘉站在寺庙门口却是无心欣赏,只顾着眺望着寺庙下一眼望不到底的台阶。


    扫地僧瞧见了她,神色是见怪不怪的,信口问道:“姑娘可是还在等陛下?”


    宋静嘉掩去眼底里的焦躁,垂眸笑了笑,清脆的嗓音含着清晨的山雾说道:“你又是如何得知我在等陛下?”


    那僧人闻言笑了笑,也不说话,径直扫着自己的地去了。


    秋月从寺庙里一处独立的小院子里走出来,唤道:“姑娘,快些回来用早膳啦!”


    宋静嘉那站的有些麻木的双脚动了动,刚打算转身,就瞧见那台阶上出现的一抹身影。


    她瞬间展开了笑颜赶走了眼底里的失望,她原本就涨的好,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削肩细腰,眉目含水,如今一展笑颜似是比这背后的青山绿水都多了几分妩媚,又带着少女青春的活泼。


    秋月脚步匆匆跟在身后,一边不放心的说道:“姑娘,可得仔细着脚下才好,小心别摔着了!”


    宋静嘉哪里还听得见旁的话,只见她穿着的花鸟裙裙裾层层叠叠的摇曳,踩在石阶上的修鞋露出一点素白绣竹节。


    楚策安穿着一身玄色道袍,白玉金冠将他满头乌发束起,露出的整张脸俊美如斯,剑眉星目,鼻梁挺直,那犹如墨笔一笔勾勒的下颚却是棱角分明。


    瞧见她跑下来,他负手顿步,立于原地仰视着她。


    宋静嘉一股脑的跑到了他身前,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的孟浪了些,顿时有些羞涩,她连忙开口问道:“怎的如此早就上来了?”


    楚策安神色不变,目光犹如这山间的薄雾,带了些不经意的凉意,声音也带了些漫不经心:“嗯。”


    她此刻像是全然的忘记了几乎半月的空等,只顾着瞧见他那张面容,心里欢喜的紧。


    她总是担忧他日夜忙碌于案牍,从而忽略自己的身子,偏偏他每次上山都是独自一人,从未带过他现在身边服侍之人,她想去别处问,都没有法子。


    楚策安瞧了眼面色担忧的女子,神色淡然,阔步走上台阶,绕过她,先行走上前去。


    宋静嘉连忙转身问道:“我到底何时同你下山?”


    秋月瞧见陛下,先规矩行了礼,这才跟着打趣道:“是啊,陛下,姑娘近日里可是望眼欲穿呐。”


    “快快闭嘴,你可别说什么胡话了!”她挑起眉头,目光瞪着秋月,瞧着秋月老实了,这才接着说道:“快别说下山了,就你这副没规矩的模样,我才不带你下山呢!外祖父说了,帝都里的高门大户,规矩可多,礼仪也重。”


    楚策安并未搭话,他坐在南窗下的铺着山水翠绿掐金丝毯子的炕上,漠然瞧着那只顾着欢喜的主仆二人。


    “近日里,你还不能下山。”


    宋静嘉的笑颜猛地凝固住,她甚至有些不确定的眨了眨眼,上次见面之时他明明说过下次来,定然会接她回府的。


    “永宁侯府的人到时候会来接你,朕接下来政务繁忙,就不特意上来了。”


    或许是两人自从两年前他被先帝召回皇宫,两人就聚少离多,每一次见面子硕的声音就会冷淡几分,他的面容也变得逐渐冷峻。


    一开始她还有些不习惯,如今却是习以为常了,习惯了他在她瞧不见的地方变得越来越陌生。


    她的心忽的像是扑簌簌的涌入了一股凉水,直到她的目光瞧见了他坠在腰间的玉佩,这才心里安定了几分。


    楚策安顺着她的目光瞧了眼今早特意让人找出来系在腰间的玉佩,接着起身说道:“朕今日还有事,就不在这里耽搁了,你若有事情吹哨三声,自会有人出现。”


    宋静嘉点了点头。


    他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开口说道:“若是你听到了些什么,不要当真。”


    宋静嘉也跟着脚步一顿,她蹙起好看的眉头,抬首瞧着他问:“我听到了什么不必当真?”


    楚策安却是不欲解释,转而说道:“朕知那永宁侯夫妇冷淡了你,但如今他们却是不敢了,你只管回去便是。”


    秋月听着也跟着着急,是啊,陛下明明知道姑娘不受宠爱,为何还要让那永宁侯夫妇来接,这不是给姑娘心里添堵吗?


    其实一开始姑娘并非不受宠爱,姑娘刚出生的那日,旱了许久的大显王朝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整个帝都银妆素裹,人人都道来年定然是个丰年,侯爷也因此将姑娘视为吉祥,是以取名为嘉。


    姑娘满月之时,永宁侯府摆了席面,请了众多亲友,就帝都享皇家供奉的玉泉寺也来了一位和尚。


    那和尚一手捏着佛珠,一手轻轻摸了摸徐静嘉的小小头颅,面色一沉。


    永宁侯自是不会错过这目光,于是连忙将和尚从前厅请至书房中,丫鬟们奉上茶水瓜果。


    永宁侯这才面露忧色,开口问:“敢问师父方才为何面有异色?”


    那和尚也不打哑谜,先是念着佛珠双手合十诵了句南无阿弥陀佛,这才说道:“贫僧观侯爷之女有泼天的富贵,但却在十之有五时将遭遇血光之灾。”


    永宁侯一听大为悲痛,顾不得礼仪,初为人父的喜悦还萦绕在心中,他拉着和尚的手问:“可有阻碍之法?”


    和尚也悲悯人间悲痛,于是直言:“需此女三岁之时只带一位仆从,至此青灯相伴,消解血灾。”


    和尚瞧着永宁侯有些犹豫,接着说道:“带发修行而已,时日一到,此女即可回府。”


    永宁侯这才点了点头,强忍着悲痛将和尚亲自送出了门。


    永宁侯夫人姜氏知晓了消息,自是昏天黑地的哭了一场,但随后也只能细细挑选服饰的丫鬟。


    只是因着和尚的话,姜氏格外的重视八字,又求人算了最是合适的八字,遍地找丫鬟未果,没成想姜氏的娘家听说了,直接从江南送来一个家生的五岁的丫鬟,身上揣着那符合的八字。


    至此那丫鬟便做了还只会咿咿呀呀的宋静嘉的贴身丫鬟,两人形影不离,直到宋静嘉三岁那年,八岁的丫鬟抱着才将将满了三岁的宋静嘉一步一步踏进了皇家寺庙,玉泉寺。


    玉泉寺自是早早的准备好了适宜侯爷嫡女生活的院子,因着饭菜都是吃的寺庙小沙弥每日送的斋饭,所以也就在寺庙里给了三件瓦房,单独的用墙围了起来,形成一处院子。


    先前几年,要不是寺庙和尚阻止,姜氏恨不得住在了这玉泉寺里,但也因此让当时一位她自娘家带过来的丫鬟钻了空子,得了侯爷的意,甚至有了身孕,姜氏自是不肯,大哭大闹一番,那丫鬟终究是被送到庄子里去,不到三个月就香消玉损,而姜氏却是怀了孕,十个月后永宁府邸热热闹闹的生下了一对双胞胎,渐渐的这对夫妇一个忙着看顾双胞胎,一个忙于仕途,也就很少想起还在寺庙里的大姑娘了。


    都是后来得了消息的外祖父不忍心,经常借着在寺庙里和方丈参悟佛法,实则让姑娘承欢膝下罢了。


    姜祖父医药世家,虽无意让外孙女入杏林,但也日常会教习她认字,甚至连着琴棋书画也一一教习,在宋静嘉长到八岁的时候,一见瓦房里早就堆满了她看过的书,也是在这一年的冬天,外祖父也抛她而去了。


    秋月一想到当时听闻了消息之后的那一段对于姑娘而言最为艰难的时光,她就心疼得慌。


    尤记得姑娘得了外祖父于家中病逝,在弥留之际还念叨着她之时,脸色大恸,那天也是鹅毛大雪,厚厚的雪积满了院落,姑娘小小的一个人儿执拗的披着斗篷跪在佛祖面前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为外祖父念完一本经书之后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惨白着小脸的姑娘目光凄冷,语气伤怀:“秋月,至此之后,这世上唯一心疼,也是最疼我的亲人走了,这世间我犹如浮萍。”


    谁都没有说那早就是一年光景来瞧一次她的母亲,三五年见一次的妹妹和弟弟,还有那许久没见过的爹爹。


    她自认字读书以来,外祖父并不拘着她,所以她涉猎颇广,甚至她的聪颖通透,让寺庙里的方丈都赞叹不已。


    后来呀,宋静嘉就捡到了楚策安,这颗犹如浮萍一般的心才慢慢的定了下俩,至此之后她的一颗心慢慢的竟是全心全意的拴在了他饿身上,丝毫没有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楚策安起身离开,宋静嘉跟着楚策安的脚步一直走到了寺庙门口,这才停下。


    楚策安回首,立在理她不远不近的两个阶梯之下,这才说道:“你回去吧,乖一点。”


    他瞧着这照顾了他近十年的女子,心底里掀起的一丝柔情和波澜,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宋静嘉听见他的话。轻轻的点点头,眼底带着些不舍,眉目间也含着愁绪,眼瞧着他要转身,终究是只说了句:“多注意身体。”


    他神色依旧是像方才第一眼瞧见她一般,带着几分的漫不经心的瞧了眼远处的青山,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身影逐渐走出宋静嘉的视线,一颗未曾停留,也未转过身来瞧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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