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晋见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手机屏幕,懒懒地喊他:“怎么了?”


    裴鸣的脸色冷了下来,将电话挂断后扔到一边,低声道:“没什么。”


    刚才还热情似火,现在却一脸的不开心,鬼才信真的没什么。


    林子晋微微蹙眉:“你能不能别天天神神秘秘地像个不做好事的?”


    裴鸣动了动唇,刚要说话,放在一旁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还是那个号码。


    裴鸣刚要挂断,却被人按住了手。


    林子晋抬了抬下巴,十分冷酷地命令他:“接。”


    “可是”


    “谁的电话把你怕成这样?”林子晋微微眯眼,“我其实挺好奇的,但你要是真的不想接我也不逼你。”


    他这么一说,裴鸣倒不敢太抗拒了。


    林子晋看着裴鸣的脸色,这才真正感受到“欲擒故纵”的快乐来。


    电话铃自己在一边突兀地响着,林子晋慢慢收回按着裴鸣的手,刚准备起身下床,便听身后的人轻声道:“喂,陆先生。”


    这句“陆先生”十分疏离客套,似乎在和什么商业伙伴打招呼一样。


    林子晋侧眸瞥了他一眼,有些意外。


    对方不知道在说什么,情绪好像很激动,声音透过话筒直接传了出来,却仍有些词句模糊成一片。


    “我回不回去和你有什么关系?”


    裴鸣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倔强:“你管好你自己,还有陆平那个缺心眼的东西,别再让我见着他。”


    他说完后顿了下,又微微提高了声音:“你管我?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就是全天下最不配管我的人。”


    电话那边不知道骂了什么,被裴鸣直接挂断了。


    林子晋犹豫半晌,轻轻拍了拍裴鸣的肩:“没事吧?”


    裴鸣深呼吸了一口气,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我没事,你别担心。”


    “还没事?”林子晋说,“都快哭了。”


    裴鸣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抹了下眼睛:“哭?我没有啊,我”


    他话音还未落,双唇便覆上一处柔软的湿热。


    林子晋蜻蜓点水似的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轻声问道:“感觉好点了吗?”


    “林哥,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怜?”裴鸣牵着他的手反问道。


    可怜吗?


    确实有点。


    像只心情低落的大狗狗。


    他却轻咳一声:“没有,你有什么要被可怜的?”


    “我刚刚不是和人吵架了吗?”


    “要照你这么说,我天天都得被人可怜。”


    林子晋将枕头向上拽了拽,垫在自己的腰下:“昨天刚吵完架呢,和你那个白痴弟弟。”


    裴鸣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扣着他手腕的五指收紧:“他去找你干什么?”


    “和小陈谈恋爱被拍了,本来说好私了的,但是他突然半路反悔说要我们赔,不然就曝光到网上去,”林子晋叹了口气,“结果是冲着和我示威来的,真是没想到。”


    裴鸣索性坐在他身边,一双眼中满是紧张:“和你示威?他说什么了?”


    林子晋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说你之前带别的男人回家气你爸,真的吗?”


    裴鸣的脸顿时涨红了,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我没有带别人回家过,我一直只喜欢你一个人你别不信我好不好。”


    “我没有不信你。”


    林子晋见他急了,缓下声音哄道:“就是想问问你和你弟弟到底怎么回事。”


    裴鸣倚在他身边,沉默半晌后才开口道:“林哥,我要是说了实话,你还会喜欢我吗?”


    “你不和我说实话的时候可多了,”林子晋冷哼一声,“反正我拿你没办法,你说吧。”


    裴鸣的父母都是云南人。


    当年父辈的父辈从山沟沟里走了出来,一同在京城打拼出了成绩。两家是世交,连带着给两个孩子也培养出了感情。


    但实际上裴鸣的外公却并不想让他母亲嫁给他的父亲。


    外公在外闯荡了大半辈子,见的人多了,只能看见陆家的儿子满嘴哄人开心的鬼话,却没有半分真心实意在里面,于是时不时地旁敲侧击着自己的傻女儿,要她一定别所托非人。


    但裴鸣的母亲显然没听进去,借口和陆程泽回云南考察,实则悄悄地领了结婚证,生下了裴鸣。


    然后陆程泽借口回京,和她分居两地,明面上是为了维系公司总部与分部的平衡,实际上是跟人跑了。


    就这么过了两年多,裴鸣的母亲才知道陆程泽在京城干的那些好事,带着刚满四岁的裴鸣就杀了回去。


    裴鸣的童年伴随着家庭的分裂和父母的争吵,在这样满是戾气的环境下长大,无师自通了名为“城府”的原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十四五岁孩子身上的东西。


    他的母亲抑郁而终,下葬的那天,少年和发怒的狮子似的拦在灵堂的入口,死活也不让陆程泽进去看他母亲一眼。陆程泽做的那些事虽然在圈子里也或多或少被八卦了些许日子,可这种不堪还是第一次被搬到明面上来讲。


    陆程泽丢了脸,愈发看裴鸣这个亲生儿子不顺眼起来。裴鸣母亲的头七还没过,便火速将他在京城找的新欢带进了家。


    连带着还有陆平那个便宜私生子。


    祖父那一辈的人年事已高,他爷爷又正醉心于自己的围棋事业,对年轻一辈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记得陆家亏钱裴家良多,在遗嘱上着重写了一笔——


    陆程泽若是想继承所有的企业与遗产,就必须承认裴鸣是唯一继承人,并且不得娶陆平的母亲过门。


    这份遗嘱横亘在两代人之间,恨得陆程泽一家三口咬牙切齿。裴鸣反而彻底不在乎这一切,学着人家染发烫头,在脖子上挂好几串金链子,和那些街头的小流/氓一起骑着机车在大街小巷上呼啸而过,拎着水管和棍子去给自家“兄弟”找场子。


    林子晋听到这儿后打断了他:“你那些伤疤就是这么来的?”


    裴鸣愣了一下:“什么伤疤?”


    “之前帮你洗澡那次,”林子晋移开目光,不自在地说,“我看你身上和脖子后面都有伤疤,还都不轻,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吗?”


    裴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当时看得这么仔细吗?”


    “我当时”


    林子晋下意识地要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说了一半却忽地止住了话头:“少给我往别处扯,说你自己。”


    “对啊,当时打架嘛。”


    裴鸣眯起眼,似乎又回到了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居然还有闲心思乐了下:“我当时打架可牛了,从一个小跟班混成了头部人物,连机车都骑的是最拉风的那种,一发动声音可大了。”


    他们这群小流氓正是最不懂事的年岁,碰巧裴鸣是个心眼多的,把他当成军师一样崇拜,事事都按着他的意思来。裴鸣也不负众望,替他们避开了无数次民警的突击检查。


    但就算再怎么心思多,到底是个成熟点的孩子带着一群不成熟的孩子。


    这群不良少年也曾当过街头一霸,可仅限于同龄人,遇见了成年的混混就显得很不堪一击。


    那次应该是打架伤得最重的一次。


    小孩到底还是小孩,不敢下太狠的手,只拿着棒球棍和水管子威胁人,却不料对面是一群有刀具的大人,顿时惊慌失措地溃不成军。


    裴鸣护着一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少年逃出混战,以为能趁乱溜走,却不想背后横过来一柄断了刃的西瓜刀,一片兵荒马乱里割在了裴鸣的后颈上。


    幸好刀锋很钝,不然裴鸣觉得自己估计会命丧当场。


    见了血,周围的人怕摊上事,瞬间作鸟兽散。一群头发染得花里胡哨的不良少年哭着喊着叫来了救护车,把裴鸣送去了医院。


    这一路上他的意识相当不清楚。


    一会儿想起母亲,想起两人在云南时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可画面倏地一转,又变成了父亲组建新家时冷漠的眼神,以及灵堂外自己抵死守着入口,不让他进去的绝望。


    旁人奚落嘲讽和怜惜的目光刀子似的扎了过来,纵然他用破罐子破摔的盔甲紧紧地保护自己,也抵不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刀光剑影。


    最终他有些茫然地想,不如就这么死了吧。


    最好是出血过多,抢救不过来,然后名正言顺地死去,不再成为陆程泽新家庭的眼中钉,也不再是阻挠他继承所有财产的拦路虎。


    裴鸣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语调很轻松,似乎在说的话和自己无关一样。


    林子晋撩起他的碎发,轻轻抚着那道有些狰狞的伤疤,轻声道:“我当时就觉得你这疤肯定有故事。”


    裴鸣被他摸得心头也痒痒的:“这个故事你满意吗?”


    林子晋瞪了他一眼,摸了摸他的头:“满意?我有病啊?”


    他说完后停了下,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你家里人什么时候有空?我想着无论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反正都这么久了,再不见见你家里人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就是说马上快完结了_∠)_


    但是番外一定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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