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佩莹居然是这种态度,众人脸色皆是一窒。
兰佩莹从容地微笑着,朝着皇宫的方向行了个拱手礼:“三娘子有所不知,承蒙皇上厚爱,积年赏赐良多,库房里剩下些不成匹的织锦妆花料子,我想着这些都是皇恩浩荡,白白放在库房里吃灰可惜了,正好云想阁的裁缝新想出来一个衣裳样子,叫天工百色绚霞裙,我便把料子送去云想阁,做下这条裙子,也算践行太后娘娘的节约之意。”
这件裙子后头有个缘故,明王府盘账以来,有一间叫云想阁的布庄报上来一笔损耗。
云想阁在京城经营了二十年有余,因为明王府远在南疆,无瑕管顾,京城里裁缝铺子众多,云想阁也一直没做出特色来,所以生意只能算马马虎虎。
现在明王府回京盘查产业,云想阁的李掌柜从刘管家手里借了人手,将自开业以来库房里,做成衣剩下的碎边角料彻底清理了,各色各样都有,全是不够做出一件完整的衣裳的布头儿。
李掌柜打算亏本价出清,卖给人家做个鞋面坐垫之类的小物件。
明王府虽然不差钱,但谁也不会嫌钱多不是,因为这笔损耗金额不小,兰佩莹便派安逸去云想阁的库房里亲自查看了一番,安逸去了之后,发现库存中,有不少边角料都是十分昂贵华丽的锦缎,亏本甩卖了实在可惜。
她灵机一动想出个办法,让云想阁裁缝们把这些贵重料子挑出来,拼起来用一下试试,不料成衣做出来后惊艳了。
李掌柜觉得云想阁的转机来了,立刻给起了一个极其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叫做天工百色绚霞裙。
但酒香也怕巷子深,若想让京城闺秀买起来,还是需要有人先将这裙子穿的美不胜收才行。
这个任务自然落在了兰佩莹身上,用安逸的话说,这天下就没有兰佩莹穿着不好看的衣衫,她披个麻袋都好看,不穿更好看。
当然,背后的故事不需要让小娘子们知道,只要让她们知道,这条裙子的初衷是为了节约,又好看,又能讨太后娘娘的欢心,就够了。
兰珮莹一番话说完,桑舒婉面色尴尬极了,她勉强笑道:“原来竟是这样,是我误会了。”
见诸位小娘子盯着裙子看个不停,兰佩莹似乎有些害羞了:“我从南疆来,对衣衫钗裙的搭配不太有心得,今日穿的随便了些,让诸位小娘子见笑了。”
不少小娘子听见这句,眼睛一亮,原来这条裙子随便穿穿都这么好看,若是用心搭配一二,说不定可以穿的比明郡主更美,她们忍不住跃跃欲试起来。
有人小声问身边的手帕交:“是哪家店?”
“云想阁,明日我们一起去定吧。”
兰珮莹闻到身边香风细细,一个白嫩嫩胖嘟嘟的小娘子靠了过来,正是先前第一个看见兰佩莹的蒋如兰,她热心道:“明郡主,我们正在讨论玉容坊今冬新出的十六色胭脂哪一个色儿最好看呢,郡主不如一起来聊天啊,郡主刚来京城大约不知道,玉容坊好贵的,可咱们的月例银子就那么多,郡主眼光这么好,你最喜欢……”
蒋如兰的话没有说完就顿住了,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惊讶道:“哎,你竟然没有描眉,也没用脂粉,老天爷,你这气色可真太好了。”
她这一嗓子,小娘子们齐齐朝兰佩莹看去,发现她的脸上确实未施粉黛,眉不曾扫,唇不曾点,她那动人心魄的好容色,全是天生的!
众人哗然,接着响起一片惊叹声。
兰珮莹美目弯起,淡淡笑着解释:“今日是七娘子的及笄礼,只要七娘子光彩照人便好了,我妆不妆点,没什么打紧的。”
众人顿时明白了,明郡主这是故意藏拙,因为在今天这个日子,她不愿意抢桑韶华的风头。
年轻小娘子们但凡有聚在一起的机会,哪个不是精心打扮自己,每次都是争奇斗艳。
相比之下,明郡主这份体贴,实在太让人钦佩了。
蒋如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兰珮莹:“明郡主真是人美心善。”
蒋如兰的皮肤白白嫩嫩,她虽然胖嘟嘟,但是看着很是喜人,兰珮莹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你也是啊,像一块软豆腐似的,你比年画上的娃娃还可爱。”
旁边十几二十个小娘子全笑了,蒋如兰的人缘显然很好,好几个小娘子凑趣过来捏她的脸:“年画娃娃,让我们也捏捏。”
桑舒婉冷眼看着在人群中光彩夺目的兰珮莹,拳头在宽大的袖子下越握越紧。
她想开口说话,让大家的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可喉头像梗着一根尖刺,又痛又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做美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从被人称为京华第一美人这些多年来,桑舒婉从不曾让别人见过她素颜的模样,无论多早多晚,只要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一定精心装扮过。
桑舒婉的衣裳钗裙,除了太子殿下赏赐的以外,余下的只要在公开场合穿用过,就绝不会再用第二次,她每次出现,都必须是艳压群芳的那一个。
桑舒婉不能接受,兰珮莹今天穿着破烂边角料做的衣裳,脸上未施粉黛,就已经美丽的让别人看不见她。
小娘子们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甚至有人喜笑颜开地叫着“郡主千岁。”
原来是兰珮莹笑着说:“玉容坊是明王府的产业,我今日同各位小娘子一见如故,难得小娘子们喜欢玉容坊新出的胭脂,那我明日让他们给小娘子们每人送一套,不必为难取舍了。”
对兰珮莹来说,二十几套胭脂水粉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她初来京城,人事不熟,既然已经打算留居京城,多些朋友总是好的。
桑舒婉终于忍无可忍了,她轻咳了一声,可是小娘子们光顾着开心,除了她身边七八个素日里巴结着她的小娘子,竟无别人听见。
葛黛娣一直挨在桑舒婉身边,见状十分上火,她提起嗓门朝着众人道:“你看看你们,吵吵嚷嚷像什么话啊,隔湖那边就是各家公子们,声音传过去多不好。”
她这么一说,大家便安静了下来,都是十几岁年纪的姑娘家家,很多人都将要或者正在议亲,名声重要。
桑舒婉娉婷一笑:“明郡主出手真是大方,我只是觉得,郡主性子这么张扬不太合适,我们闺阁女儿家还是应该低调一些为好。”
兰佩莹是当家多年的姑娘,比这些不谙世事的小娘子不知道精明多少倍,她方才就感觉到了,丰国公府这位嫡小姐不知道为何缘故,几次三番针对她。
恰好,兰珮莹也不喜欢这位桑姑娘,她暂时倒也说不上来这姑娘哪里讨厌,就是觉得做不成朋友,既然如此,便索性不同她虚与委蛇了。
兰珮莹眨着一双潋滟的美目,故意懵懂无知道:“三娘子这话说的真有趣,你让本郡主如何低调呢。本郡主五岁以前是侯府千金,五岁之后是王府郡主。自生下来,父王母妃便给了这等高贵的家世,这就是天意,本郡主也只能无奈接受罢了。并不是本郡主想去张扬,实在是不知平凡为何物。”
桑舒婉被兰珮莹这一番不软不硬的话顶的一阵心塞,偏又发作不得,她故作落落大方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说这些也是为郡主好,毕竟,一个闺阁女儿家的名字,整日被那些登徒子挂在嘴边上,也不大像话,郡主您说是吗?”
兰珮莹忍俊不禁,轻笑道:“三娘子真会说笑话,若说被人挂在嘴边上,那我可自愧不如了。连我这刚进京城不到一个月的闺阁女儿家,都已经听说过三娘子“京华第一美人”的名头了呢。”
边上一群小娘子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味,桑舒婉的“京华第一美人”这个名号,从明郡主的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像讽刺。
桑舒婉吃惊地看着兰佩莹,这个人居然敢对她这样说话。
从小到大,只要桑舒婉在的地方,她就是焦点,所有的小郎君都忍不住偷着瞧她,所有小娘子都争先恐后讨好她,谁让她是未来的太子妃呢,便是看不惯她,也不敢明着忤逆她。
今天被兰佩莹这么不软不硬的下了脸子,桑舒婉面色煞白,气到浑身发抖。
正巧国公府丫鬟送了温好的酒进来,葛黛娣连忙给桑舒婉找台阶下,故作惊喜道:“仙果酒来了,大家快尝尝,阿婉家里的这个酒可算是京城一绝了,我每次来,喝完都念念不忘好久。”
大家的注意力顿时都转移到了酒上。
葛黛娣悄悄扯了一下桑舒婉的袖子,贴在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阿婉莫气,她不过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连爵位都传不下去的绝户罢了。你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将来母仪天下,她算个什么狗东西,哪里比得过你。”
桑舒婉听完,想想觉得有道理,心中郁气消解了许多,脸上也恢复了笑容,她举起杯笑着招呼大家道:“这仙果酒是米酒和果汁混合制成,度数极低,又有鲜果的香气,最适合冬天暖身。”
兰佩莹饮了一盏,刹那间眼眸含春颊染飞红,倒不是她不胜酒力,她酒量其实还不错,只是她皮肤过于柔嫩,些许刺激便显出薄红。
她斜倚在鹅颈靠上听蒋如兰说话,举着酒杯,嘴边噙着笑意,这副模样真是要多魅惑有多魅惑。
葛黛娣瞧见了,面露不忿,低声嘟囔了一句:“瞧她那一副勾人的样子,狐狸精似的。”
这刺耳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够兰珮莹听得清清楚楚,她眼风扫去,发现说话的人是一直跟在桑舒婉身边的小娘子。
葛黛娣自恃有靠山,发现兰珮莹听见了,也并不怎么害怕的样子,往桑舒婉身旁挨了挨,挑衅了看了过来。
兰佩莹心里冷笑了一声。
她虽然年纪不大,却是管家的多年的小娘子,平日里收拾起家里的那些牙尖嘴利的婆子们都不在话下。
这些小姑娘之间的口舌官司,在兰珮莹眼里,简直如同儿戏。
要在平时,她大概会一笑了之,懒得计较,但今天不同,若是不给这个有眼无珠的丫头一点教训,以后她在京城还如何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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