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九郡主提出的“住一间房”的想法,少年没有任何异议。


    九郡主严肃解释:“我不是想占你便宜,只是你被人盯上了,我得离你近点才能保护你,如果像今晚这样我迟来一会儿万一就出事了呢?”


    少年弯着嘴角“嗯”了声,指尖点了点下颌,若有所思:“如果一定要说占便宜的话,反倒是我占便宜了吧。”


    “是、是吗?”


    “是呀。”少年摸摸她脑袋,乌黑的眼底亮着细碎的光,拖腔拖调说,“孤男寡女共住一间房,不管怎么看都是男方更占便宜,阿九,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九郡主非常自信:“你现在这个身体,确定能做什么吗?”


    多少还是可以的。


    少年笑了声,收回手,眼也不眨地看着她起身将东西放到桌子上,准备出门前不太放心地回来拉他一起走。


    “我去隔壁把被子和枕头带过来,你一个人留着我不放心,万一有人趁着这个时间过来就危险了。等下我和船上的人说一声晚上注意些。”


    她开门就看见周不醒捂着脖子唉声叹气地站在外面。


    周不醒幽幽说:“我怎么就没有人帮忙处理伤口?”


    少年冲他扬了下牵着九郡主的手,懒懒地嘲道:“老光棍想什么呢?”


    周不醒:“?”


    老光棍怎么了?老光棍最光荣!


    周不醒嘀咕:“至少我不会像某人那样心思歹毒地嚯嚯女孩子。”


    九郡主回屋将桌子上止血的东西端了出来:“周七两,你怎么也受伤了?”


    “当然是因为来暗杀的不止一个人。”周不醒摸了摸手上的血,觉得自己这回真是无妄之灾,“我遇到的是个姑娘,阿月你呢?”


    “灰袍,青年。”少年想了想,补充道,“用剑。”


    “对,我遇到的那个蓝衣姑娘也用的剑,不过她走之前朝我甩了个暗器,我倒是没想到她还有这招,反而叫她人跑了。”周不醒说得十分轻松,意有所指地瞅着少年,“阿月你怎么也能让人跑了?”


    少年眼尾余光瞥向好似并没有多想的九郡主,淡定地露出缠着绷带的手,以及同样缠着绷带的颈项。


    “毕竟我这段时间用不了蛊,也用不了内力,还受了点小伤。”他神色自若道,“来者武功高强,我当然打不过他。”


    周不醒用眼神谴责他:你装,你就装。


    少年懒洋洋说:“我可是差点死在那个人的剑下,我这浑身的伤还证明不了吗?”


    周不醒:我信你个鬼。


    九郡主已经从屋里抱了被子和枕头出来,周不醒不太懂:“小郡主这是干什么?搬家?”


    “贴身保护。”少年慢悠悠说。


    周不醒:“……”


    九郡主朝周不醒抬了下下巴:“你的伤口也在脖子上,周七两你可以自己上药吗?”


    “当然不能。”周不醒脸不红心不跳。


    九郡主哦了声:“那正好,宋长空那边不知道有没有事,到时候你俩可以互相帮助一下。”


    周不醒:“我感觉你是在诅咒我们出事。”


    九郡主发誓:“我只是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你们,绝对不是诅咒,而且我没听见宋长空房间里有其他动静。”


    她将被子枕头塞给少年,转身走到宋长空门前敲门,没人应,最后还是周不醒一脚踹开的门。


    宋长空趴在床上呼呼大睡,被子掉了大半,怀里抱着个枕头,果真是孩子的睡姿。


    少年嫌弃地撇开眼,周不醒习以为常地拎起被子整个盖在宋长空头上,生怕闷不死他似的还在四角分别掖了掖。


    九郡主感同身受般呼吸不过来了。


    少年手中闲闲抱着一坨粉色的被子,这个颜色和他完全不搭,他不以为意,低头用下颌顶了下快要滑下去的枕头,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宋长空。


    “宋长空睡觉喜欢踢被子,只有塞紧了才能老老实实睡到天亮。”


    周不醒给他竖了根大拇指以示赞同。


    九郡主看看宋长空,又看看似乎对此毫不意外的少年,招呼着周不醒去隔壁坐下上药,周不醒哪敢真让她上药,抱着东西就想跑。


    九郡主关上门说:“那就让阿月给你上药吧,反正你俩都是男子,不用讲究男女授受不亲。”


    两个男子同时沉默了。


    少年看了眼周不醒:你敢让我给你上药么?


    周不醒把头摇成拨浪鼓:我宁愿血流尽而死也不敢让你上药啊!


    于是俩人默契地同时扭头看向九郡主。


    九郡主拉开门,回头,弯起嘴角道:“我去和船上其他人说一声今晚发生的事,让他们多注意些,顺便去看看船上有没有异常的地方,你俩就先看着办,有事喊我。”


    九郡主发现少年对宋长空这个弟弟似乎并不如表现得那样淡漠无情,他甚至晓得宋长空睡觉的习惯。


    九郡主想,还有周不醒,平时看起来好像很怕阿月,但每次又总是胆大包天故意在惹阿月生气的边缘来回试探。


    所有人都说苗疆月主残忍无情,没有在乎的人,也没有人在乎他,可是周不醒和宋长空偏偏喜欢围在他身边。


    九郡主沉思着,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


    ·


    和船上的人打了声招呼后,九郡主沿着整条船走了两圈,在周不醒原先站着的地方找到一枚飞叶暗器。


    她揣着这枚暗器回到少年房间,周不醒已经拿着药跑了,只留下少年坐在桌边托着腮打哈欠。


    粉色被子和枕头放在他床上,就在他的被子里面,紧挨着,似是在无声表示他的态度。


    九郡主戳戳他肩膀:“阿月,我本来是想打地铺的,可是你把我的被子放里面了。”


    少年眯着眼看向那张床,转头:“那你睡床,我打地铺。”


    他起身准备把被子薅下来,还有点困,这几天大概是封蛊钉的缘故,他经常容易感到困。


    九郡主跟在他身后说:“你身体不好,而且我们还在海上,又是冬日,睡在地上容易受凉。”


    少年停下脚步,她脑袋撞到他后背,他回身,抬手揉揉她额头:“那你说怎么办呢?”


    九郡主指了指床上的被子,一本正经地说:“我睡外面,你睡里面,我要保护你的。”


    老实说,谁保护谁还有点说不准。


    没等少年说话,九郡主又开始自言自语:“要不要把宋长空和周七两也喊过来一起睡?万一到时候又有人杀过来,他俩能应付过来吗?”


    少年呵了声:“你要是真把他俩喊进来一起睡,不用等别人杀过来,我会先给他们一个痛快。”


    “他们可是你唯一的亲弟弟和好朋友呀,你忍心吗?”


    少年嗤了声,随后一顿,表情有些奇怪,垂着眼看她,像是没听懂她方才说的什么话。


    九郡主戳戳他的脸,她一直很喜欢戳他脸,尽管他的脸戳起来没有小钰的有手感,但她就是喜欢他的。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方才说的什么?”她眨了下眼,“我说,周不醒是你唯一的好朋友,宋长空也是你唯一的亲弟弟。”


    少年攥住她作乱的手,压下,没有反驳,却也没有承认:“阿九,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这种话的人。”


    “周不醒也没说过吗?”


    “没有。”周不醒哪敢自称月主唯一的好朋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那个对你有恩的眠师也没有说过?”


    “我懒得听她啰嗦。”少年一想到眠师,头有点疼,抬手摁了摁眉心,仿佛已经听见眠师念经似的声音,“她太啰嗦了,一句话能讲完的事非要用一百句话来解释,我每次听她说两句话就受不了走了。”


    所以眠师不是不想告诉他,而是她的话太多,导致少年抓不住她话中的重点,抓不住重点就更不想听她说话。


    九郡主笑得不行,蹦到床上将两人的被子互换,坐下后拍拍被子,认真地喊他过去睡觉。


    一小团毛茸茸的粉色坐在他床上招呼他过去睡觉,怎么看怎么奇怪。


    少年脚步一顿,神色不动地走了过去,披着玄青的外衫掀开被子,她自然而然地拉开被子钻了进去,跟着在他身侧躺下,与他一同望着床幔聊天。


    “阿月,我发现你很信任周不醒。”她数着一些细节,试图证明自己的说法,“封蛊钉是周不醒的,第一次封蛊也是找的周不醒,我们离开无极岛那次,你亲眼看到周不醒和宋长空来了后才放心昏睡过去,最重要的是,你很放心让你弟弟和周不醒一路同行。”


    “你平时好像很嫌弃宋长空给你惹麻烦,可你连宋长空睡觉必须要塞紧被子的习惯都知道。”


    “阿月,我在京城没有别的朋友,和我六姐姐既是姐妹,也是好朋友,所以在我看来,你和周不醒就像是我和我六姐姐,宋长空……勉强和小王爷搭个对比吧。”


    少年心不在焉地听着她絮叨,心里一派平静,也隐约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却并不是很在意,大约是情感比平常人淡漠,这些话在他心中甚至掀不起多少波澜。


    周不醒和宋长空都知道,所以他们从未想过改变他,也从未想过强迫他去理解正常人的情感。


    也许是蛊虫吞噬了他的情感,这几日封蛊钉将蛊虫死死压抑在体内,他倒是比以往多了些与外人说话的好心情,晚饭前他在船尾遇上一个船工,那船工颇好奇地问他日后如何称呼。


    放在以前他会当做没听见,今天他不仅回答了,并且微笑着回了个姓氏:“哦,我姓宋。”


    有的船工叫他宋少侠,有的船工叫他宋公子,船舱底下的两位厨师还给他塞了两个红薯,说这是刚烤好的,让他偷偷带上去给九郡主,因为只烤了两个,要偷偷的,不给周不醒和宋长空的。


    九郡主还在不疾不徐地絮叨,她的絮叨和啰嗦的眠师不同,声音轻轻的,透着些许困倦的软,一声声响在耳边,像棉花团挠耳朵。


    九郡主慢慢地说:“周不醒和宋长空上次还和我说你以前每次逃课都是他们帮你打掩护,虽然没人敢追究你逃课,他们还是多此一举给你编了好多个逃课的理由,比如说你的蛊叛逆啦,你的蛊饿啦,你的蛊困啦……”


    少年忽然翻了个身,被子从肩头滑下,黑色襟口微微敞开,露出两截干净修长的锁骨。


    九郡主住了嘴,也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目光从他的锁骨移到他好看的侧脸上,疑惑地唔了声,问他:“怎么啦?”


    他细细地看着她,从她的眉到她的眼,再到她不自觉弯着的嘴角。


    “阿九。”


    他抬了下眼睫,对上她仿佛蕴着水色的双眸。


    她含糊地“嗯”了声,音调轻轻上扬,是疑问的意思。


    少年乌羽似的眼睫缓缓落下,又抬起,声音好似透过挨在一起的枕头静悄悄地传递到她耳边。


    “你躺在我身边,却老是和我聊别的男子,我心里有点不开心。”


    她懵了一瞬。


    他似乎觉得这样说没有任何毛病,犹自点了点头,停顿片刻,语气更加确定道:“是的,我非常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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