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砂汇聚成的人形发出了一连串怪笑,一缕魔气逃逸而出,散作青烟消失不见。
但它带来了一个可怖的讯息。
隐匿多年的无情道,再现于世。
刹那间,十几束目光如箭|矢般射向霜绛年。在那些仙君的身后,传出了拔|出兵刃的细微声响。
晏画阑护在了霜绛年身前。
威压袭来,所有疑点在霜绛年脑海中一一串联,之前的很多疑问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霜怀慕能准确说出他们在秘境中与黑蛟交战的细节?
为什么魔主知道他修无情道?
因为魔主通过某种方式,再现了秘境中有关黑蛟的部分影像,发觉他不畏魔毒、身怀九刺,早就得知他无情道修的身份。
而霜家这一闹,尽在魔主的掌控之中,目的就是在仙盟一众仙尊与仙君的众目睽睽之下,操控庄淑兰的尸身,曝光他修无情道!
一道道白衣金边的身影,向他们慢慢靠拢,包围而来。
麒麟仙尊沉声问:“刚才那魔物所言,可是真的?”
晏画阑嗤道:“无稽之谈。”
“这样便好办了。”麒麟仙尊道,“霜小友只要运行一个小周天,修炼天地灵气,便能直接洗脱嫌疑。”
“仙尊管得未免太宽了。他没必要为了一项莫须有的指控而自证清白,我妖族的王妃,轮不到任何人置喙。”
晏画阑面上沉着应对,袖袍下抓住了哥哥的手,两人手心里满是冷汗。
他传音道:“别怕,一会儿我找机会带哥哥走。”
“不。”霜绛年传音,“若是就这么跑了,不但我无情道修士身份坐实,连你也会背上包庇邪道的罪名。你就当全然不知我修无情道,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我再找办法解决。”
他向着殿中众人,淡淡开口:“修炼无情道,我别无选择。师尊隐瞒无情道之事,引我为他传承衣钵。在我得知自己走上无情道之时,为时已晚。但是,在我修炼年间,从未害过任何一人。”
寒光凄清,在他肩头渲染出青白的光晕。他长身玉立,眉眼勾勒如画,恍若雪山深处的谪仙。
此情此景,所有人心中因“无情道”激起的敌意,为之一消。
他们不由想,这样的人合该餐风饮露,游之红尘之外,不被任何世俗感情所染指。修无情道,似乎也合乎情理。
短暂的动摇之后,他们被麒麟仙尊的声音呵醒,艰难地稳住了心境。
——邪道就是邪道,外表再怎么具有迷惑性,也会为祸三界苍生。
麒麟仙尊问:“妖王可知此事?”
霜绛年:“他并不知……”
“本尊全部知晓。”晏画阑打断他,“他句句属实,我们曾经多次神交,本尊看过他的全部记忆。他踏入无情道,确实是逼不得已。”
霜绛年眼睫颤动,低声道:“你何必要蹚这浑水。”
晏画阑宽抚地捏捏他的掌心:“哥哥是我至亲至爱。道侣之间,勠力同心,荣辱与共。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霜绛年握紧了那只烫热的大手,心中的空洞被填满。
不一样了。
和他小时候的踽踽独行不同,接下来的路,不管多么艰难,都有人陪他一起走。
晏画阑此话一出,便有仙君高喝道:“这么说来,妖王是知情不报,故意包庇邪道?!”
攻讦者是祺瑞仙君,他是霜怀远在仙盟中的旧友,本就对妖族害友人家破人亡之事分外不满,此时抓到线头,立刻紧咬不放。
晏画阑沉着以对:“既然王妃从未行过恶事,凭何要以恶人处置?”
“记忆亦可造假!”祺瑞仙君道,“待我等搜魂霜绛年之后,自可证明妖王的清白。”
搜魂?搜魂这等重刑,非死即伤。即便侥幸存活,余生也将在痴傻中度过。
“你放屁!”晏画阑怒极反笑,颈间竖起簇簇靛蓝羽毛,“何人敢动本尊王妃!”
“祺瑞。”麒麟仙尊不赞同地呵止祺瑞仙君。
他看向霜绛年,目光带着锐利的审视:“小友可曾有过利用他人修炼的念头?”
“我发誓。”霜绛年竖起三指,郑重道,“若我有以无情道损人利己之心,当即天诛地灭。”
极重的誓言。
麒麟仙尊眼中锐色缓了缓,道:“你可还有其他想说的话?”
霜绛年镇定道:“魔主的目的,就是引我们内讧。他在此时挑起人族与妖族的纷争,说明魔军进攻仙盟,就在这几日。大敌当前,切不可自乱阵脚。还请仙尊三思。”
他所言不错,殿内仙君们暗自点头。
“有理。”麒麟仙尊道,“在本尊击退魔军进犯、抓获魔主之前,你可愿留在仙盟?”
“不行!”晏画阑道,“哥哥身怀心疾,我们此行正要去找医师救治。若再拖,就来不及了!”
霜绛年亦道:“无情道非我所愿,脱离无情道的方法,我们已经找到了。七日之内,我定重塑肉|身、碎丹重修。我可以发誓。”
“空口无凭!”祺瑞仙君高叫,“无情道修士断绝天地联系,他所发誓言,本就得不到天道承认!”
也有其他仙君向麒麟仙尊进言:
“此等邪道极擅隐匿,若此次不留住,恐怕日后再难觅得其踪影。”
“盟有盟约,界有界法。还请仙尊切莫为一人之故,坏了千万年的约法,酿成大祸。”
麒麟仙尊扫过殿内诸人,视线最后落在晏画阑那张肖似凤凰的脸上。
他闭上了眼,长叹一声。
“辰儿,你与爱侣的遭遇令人惋惜,但仙盟,不是本尊一人的仙盟。本尊肩上担负着的,终究是守护天下苍生的责任。”
他张开苍老的眼眸,目光沉沉落在晏画阑身上:“而你身上所肩负的,也不仅仅是你自己,而是整个妖族。”
“本尊当然会承担妖族的责任。”晏画阑收敛了笑意,面色冷肃,朗声道:“但我妖族之人,定不会让妖王的救命恩人被他族欺负!定也不会允许,任由良善之人含冤入狱!”
殿外传来高喝:“臣等愿追随陛下,保护殿下,万死不辞!!”
是随晏画阑前来的妖族侍从和亲卫。
“而作为我自己,”晏画阑眼中盛满戾色,“除非我死了,没人能动哥哥一根头发!”
后半句话变得嘹亮雄浑,一只庞大的孔雀妖拔地而起,羽翼击退众仙君,载起霜绛年,直冲长空!
晏画阑只希望麒麟仙尊来不及阻止他,否则对方有一招,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破解。
身后,麒麟仙尊的嗓音响起,一股玄妙的灵气突破时空的界限,笼罩了他们。
“天地寂灭——万古同生——”
怕什么来什么。
麒麟仙尊竟然直接发动了时空停滞之术!
这是身为神兽的天赋技能,就像凤凰能□□重生,像孔雀能吞噬万物,而麒麟掌控着时间,在这个领域里,没有任何人能插手。
晏画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时间的寒冰中冻结。
但和上次在丹会上的完全静止不同,这次他的思维还能活动,能眼睁睁地看着,在这个万物静止的空间里,麒麟仙尊一步踏来,伸手就要触碰到霜绛年。
不要。他想。他不许!
丹田中的火焰呑嚼着禁锢之力,率先破出寒冰,身周的时间好像在缓慢融化。
静止的时间里,晏画阑的眼珠转动了一下。
麒麟仙尊知道他有意识,语重心长道:“辰儿,我绝不想与你为敌。但你尚还年轻,不懂其中利害。无情道一脉曾带来可怖的灾难,若是无情道修士得道升仙,取代天道,那未来几万年九州将受其统治,那将是漫长的浩劫。”
他诚挚道:“我答应过你母亲,保护好你和晏青,无论付出何等代价。”
麒麟仙尊的手,握住了霜绛年的右肩。
晏画阑艰难地张开口,想要解释,烫热的鲜血堵在嗓子眼里。
他一挣扎,全身脏器都好像在时间的利刃中搅动,疼痛万分。
麒麟仙尊不忍,想要打晕他。
却在这时,另一个声音徐徐响起。
“星轨。”
星空入侵,覆盖了寒冰,满眼皆是星辰,星辰中似乎暗示着命运的轨迹,无尽的星空似乎包罗上下千万年的宇宙洪荒。
在他们上空,不知何时站了一名白衣男子,雪发雪肤,睫羽间笼罩着经久不化的霜雪。
是国师。
晏画阑发觉自己能动了。
他不及对国师表达感激,便趁这来之不易的自由,抱起哥哥冲出了审讯大殿,将诛仙台远远抛在身后。
麒麟仙尊欲追,命运的锁链却将他锁在原地。
“放下你的执念。”国师道,“你一字不差地遵循凤凰的遗言,却不知万物奔腾不息,天命有变。一心为着过去的那个她,反倒适得其反。”
“你不懂。”麒麟仙尊嘴唇颤抖,“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或许,现在的她并不希望你这么做。”
国师将一片枫叶递给他。
枫叶落在麒麟仙尊掌心,化作一个丹凤眼、玉雪可爱的小女孩。
恍惚间,麒麟仿佛回到了幼时,就是这幅模样的小女孩,坐在梧桐枝上大大咧咧地摇晃着小脚丫,喊他师兄。
“……凤凰?”他不可置信。
“不是哦。”小枫摇头,“不过凤凰说她很喜欢儿媳妇,以及,她已经去投胎了,不想复活,你不要浪费心力。”
她纯真地歪了歪头。
“她还说,如果晏青执迷不悟,走上绝路,请你务必阻止他。”
“——哪怕是杀了他。”
仙盟之外的深林里,晏画阑扶着树干,咳了一大口血。
霜绛年吻上来,丹田相贴,灵气快速在双方体内循环,以简单的双修恢复灵气和伤势。
唇分,晏画阑舔去他唇角染上的一缕血迹,笑了笑。
“哥哥,要是我们一边双修一边打怪,岂不是三界无敌?”
“到这时候了还说笑。”霜绛年心疼地望着他。
“我是认真的。”晏画阑煞有介事,“等有空了,咱们日日夜夜双修,说不定没几年就飞升成仙了呢。”
霜绛年呼了一口气。
好感度[95]。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系统还带在渔回身上,从仙盟那里传来消息:[刚才好像是国师说服了麒麟仙尊,麒麟仙尊并没有为难妖族,已经在筹备抗击魔主的事宜。]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晏画阑,两人心里都轻松不少。
他们即刻便启程去大椿的湖心岛。
一日之后,他们和妖族边境线擦身而过,晏画阑遥望着巍峨的城池,发了会儿怔。
霜绛年:“怎么了?”
“还是有些担心。”晏画阑道,“仙魔大战一旦打响,妖族难逃战祸。只希望这一天能来得晚一些。”
霜绛年道:“他若还存着一分良知,应该不会攻击妖族。”
“哥哥,”晏画阑回眸,探寻地望着他,“你是不是知道魔主的身份?”
“只是猜测,我没有证据。不过你要坚信,即便经历再多的背叛,这世上也有许多人爱你。黑暗或许很漫长,但只要耐心等待,终有一日阳光会降临。”
霜绛年握住他的手,真挚道:“这个道理,还是你教我的。”
晏画阑眉眼弯起来:“我是哥哥的阳光吗?”
霜绛年眼神微暖,不置可否:“如果那些年我放弃了希望,放弃了自我,我就等不到你了。”
他从来不明说“爱”,字里行间却满溢着爱。
晏画阑心里暖得快融化了,笑眯眯道:“我不一样。哥哥对于我……”
还未说完,忽然没来由一阵心慌。
他抬头望向阴沉下来的天色,一把捞起哥哥,飞速隐没在森林之中。
化神后期强者之间互有感应,所来之人不是麒麟仙尊,多半就是魔主。
上空传来魔主嘶哑的嗓音。
“你跑得了,妖族可跑不了。堂堂万妖之王,竟对自己的子民弃之不顾,光想着和爱宠一起逃命吗?”
他的声音笼罩了整片妖族边境线,落入了每一名妖族将士耳中。
全军戒备,镇守边疆的辛夷窜到瞭望塔的最顶端,举目四望,寻找魔军的影子。
“没有魔军。”她狐疑道,“魔主一个人前来叫阵?”
她和陛下都是妖尊,再加上守城的十七名妖君,魔主孤身一人,岂不是来送死?
晏画阑不听魔主的挑衅之言,继续向远离妖族的方向飞驰。
魔主的目标是他,战场远离妖族城池,反而是好事。
果然,不过几息,魔主便身拥蛇群,出现在他面前。
魔火与孔雀真火相撞,广袤的森林瞬间化为焦土。
魔主开口:“凤凰之子。你真的半点都不担心妖族?”
晏画阑反唇相讥:“你那魔军正在和仙盟交战,没有魔尊坐镇,你就半点都不担心他们全军覆没?”
“不担心。”魔主笑道,“他们本来就该全死在那里。”
晏画阑微愕。
既便魔主对魔军只是利用,魔军全灭也对魔主没有半分好处。
除非魔主只打这一仗,不需要魔军相助,而且胜券在握。
“本尊在这里,并不是孤身一人。”魔主解答了他的疑惑,“‘诸天天魔万象阵’,听说过吗?”
晏画阑没听说过。
霜绛年却身形一颤。
“诸天天魔万象阵,能将人间化作炼狱。阵中炼狱万象折磨生魂,心魔丛生,成为魔毒最好的沃土。”他双拳紧握,“泉客岛被魔毒污染,便是他在鲛人族的尸身上用了此阵。”
魔主嗬嗬大笑。
“怀念吗?历史将在妖族重演。新的魔军,这不就重生了?”
晏画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妖族城防极严,怎么可能在城防的监视下布置这等庞大繁复的杀阵?”
说着说着,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哥哥说过,“魔主若有良知就不会攻击妖族”,还说魔主的真实身份对于他是一种“背叛”。
也就是说,魔主是妖族,说不定还在妖族位高权重,足以令部分城防军背叛……然后瞒天过海,耗费几十年,积少成多,布下如此杀阵?!
魔主骨链后的脸咧起一个笑容:“本尊有没有骗你,我们拭目以待。”
话音未落,晏画阑已然腾身而起,尾翎大展,现出俱缘慧眼幻阵。
九千九十九只凤眸齐睁,从四面八方向魔主团团包围。
俱缘慧眼幻阵攻击性不佳,迷惑性却很强,极难逃脱。
待一炷香之后,魔主破除幻阵,却发觉只有晏画阑一人面对他,霜绛年早已不见了。
在俱缘慧眼幻阵开启之时,霜绛年便起身折返回妖族边境,入城破解诸天天魔万象阵。
晏画阑维持了这么久的幻阵,就是为了给他的离开拖延时间。
魔主望着城中的方向:“他不过一介小小的金丹期修士,你竟这般信任于他。”
晏画阑笑得恣意:“哥哥有哥哥的厉害之处,你当然不懂。”
“真可怜。”魔主似是叹惋,“你的盲目自信会杀死他。”
他咧开满口利齿。
“——城里,还有更可怕的怪物等着他。”
这么多年来,城防军都没发现诸天天魔万象阵,说明此阵极其隐蔽,直接寻找此阵是最蠢的方法。
霜绛年牵起一匹飞天灵马,扬起马鞭,向臧青山飞去。
如果三界只有一个人知道诸天天魔万象阵的位置,那么这个人就是魔主——或者说,晏青。
霜绛年对晏青的怀疑由来已久。
怀疑最初的萌生,是凤凰之死。
凤凰为什么要替杀死她的真凶隐瞒?
除非她想保护那个真凶。
除非凶手是她最亲近、最爱的人。
霜绛年首先便怀疑上了麒麟仙尊和金翅大鹏。
在凤凰羽衣上残留的魔毒伪造出的幻境里,是麒麟仙尊杀害了凤凰。
如果真凶是麒麟,那么他没必要再制造一个幻境,给自己泼脏水。
那么嫁祸之人,兴许就是晏青。
而刚才系统传给他的话,彻底证实了晏青和魔主的关系。
系统听到小枫对麒麟说,“如果晏青执迷不悟,走上绝路,请你务必阻止他。”
晏青和魔主,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臧青山前,霜绛年打开了地底封印的门。
他与晏画阑神交数次,身体和魂魄都染了对方的气息,能够以假乱真,也算是臧青山的另一把钥匙。
他只身踏入地底隧道,九刺已先他一步飞入其中,九根银针抵在了晏青的丹田间。
人未到,声先至。
“每一针都有九分之一的可能毁掉你的妖丹。尊上,您敢不敢和我赌,这九刺齐发,您会是毫发无损,还是妖丹上多了九个窟窿?”
霜绛年站在石洞的洞口。
只要他动一个念头,晏青就会当场身死,然而这名驰骋妖族疆土数的妖尊,面色仍是云淡风轻。
晏青浅色的瞳孔看向霜绛年,其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
“仙长之姿,让本尊见之难忘;仙长之针,亦令本尊受之难忘。”
“看来尊上记性不错。”霜绛年开门见山道,“那想必也是记得,诸天天魔万象阵的阵眼在何处了?”
晏青并不掩饰,微笑道:“记得。”
是识时务,还是另有手段?
霜绛年从储物灵戒里取出一架轮椅,踢到他面前:“上来,带我去阵眼。”
晏青:“我为何要听从于你?”
“不听我的就会死。”霜绛年笑意冰冷,“尊上死了,外面的魔主也会直接消失,尊上这么多年的谋划,岂不就功亏一篑了?”
“你说的有理。”晏青直接承认了,艰难地爬上了轮椅。
霜绛年上前,推动轮椅向山外走,九刺随着他一步一动,一直稳稳贴在晏青丹田前。
晏青疑道:“你说我是魔主,就不怕我突然发难?”
“你当然不是魔主。你只是一个失去力量、被魔毒侵蚀的残废罢了。”霜绛年说,“唯一比较特殊的一点是——你是魔主的‘根源’。”
他前后都想过了。
被封印在臧青山之后,晏青绝无离开这里的可能,哪怕是法术分|身也不行。
他为晏青驱毒多次,对晏青的身体了如指掌——这具身体确实虚弱而残败,骗不过一名资深医修的眼睛。
但晏青,又的的确确能从魔主那里获知消息,甚至掌控魔主。
唯一的可能——晏青是魔主的诞生之源。
“你分析得不错,我已经开始羡慕王弟了。”晏青道,“魔主因我而生……不如说,魔毒本身就因我而生。”
魔毒这一点,霜绛年倒是才知道。
“我生来喜食毒蛇,体内毒素积累甚多。偶然间我发现,体内淤积的剧毒竟然能与心魔产生美妙的反应,并且成为一种强大的力量,为我所用。于是,我迷上了魔毒。”
晏青顿了顿,神色微沉,略过了被凤凰封印的过程。
“被封印在这无日无夜的地底,那道裂隙只能带给我空气和水,却无法带给我自由。渴望自由的不只是我,还有魔毒中蠢蠢欲动的心魔。它们顺着裂隙爬出臧青山,久而久之,竟然成长为了一个魔毒的汇聚体。后来它吸收了泉客岛杀阵之中的魔毒,诞生出薄弱的独立意识。”
“——这些纯粹恶意形成的意识,就是你们所说的‘魔主’。”
晏青是魔主的诞生之源,也是魔主的“心脏”。
只要杀了晏青,魔主群龙无首,自然会变成一盘散沙。
霜绛年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屠杀鲛人族,是谁做的?是你,还是魔主?”
“是我。”晏青微笑道,“那时我还是妖族大将军,妖族唯一的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职务之便,能捞到不少油水。”
霜绛年扶着轮椅的手慢慢握紧。
“你在心存侥幸。”晏青微笑着回眸,狭长的凤眸中闪着恶意的光,“没错,你道侣的亲兄长,屠尽你全族。”
一根银针刺入他胸中大穴,晏青笑意散去,在剧痛之中,闷声吐了一口鲜血。
霜绛年拖着他,上了飞天灵马。
他坐在马背上,晏青绑起来吊在马尾后。
“你对我……恨之入骨?”晏青盯着他的背影,眼中布满血丝,咬牙呛咳,“那为何不现在就杀了我?”
霜绛年淡淡:“如果你听话解开诸天天魔万象阵,我可以不杀你,继续养着你。”
晏青微讶:“为什么?”
“因为你是晏画阑的血亲。”霜绛年目光放远。
他和晏画阑的关系不够干净,里面隔着陈年的黑暗与血污。
没必要让这段关系里,徒徒添上更多血腥的罪孽。
“看这苍穹,你觉得美吗?”他问晏青。
晏青没有回答,只是贪婪地睁大双眼,攫取着自由的风景。
他被关押在不见天日的地底一年,五万多天,六十万个时辰。除了一个小小的缝隙,没有任何五感,听不到、看不到、摸不到、尝不到、闻不到,只有永无边际的黑暗。
若是沉睡便罢了,偏偏那些魔毒还能传来外界的美景——只是印照在他脑海里的虚影,伸手去抓,却如同饮鸩止渴,只能碰到冰冷的石壁。
想出去、想出去、想要真正触摸到外界,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欲|望在他心中疯狂滋生,成为魔主无尽的力量源泉。
“喜欢这蓝天吗?”霜绛年微笑道,“多看几眼。以后,可就看不到了。”
晏青瞠目。
“是啊,我不杀你,甚至还会好好养着你的身体,不让你死。”霜绛年望着蓝天,“但我会驱除你身上所有的魔毒,散去你所有的力量,把你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
他用轻盈悦耳的嗓音,描述着可怖的情景:“臧青山的地底对你来说还是太宽敞了。不如把那道缝隙堵住,石壁再缩小几圈?折断你的骨头,最小大概能塞进一只木匣子里吧。”
他回眸看晏青:“你说呢,尊上?”
只见晏青面上冷汗遍生,瞳孔中毫无聚焦,手脚不自觉颤抖,仿佛遭遇了什么酷刑,发了癫痫。
堂堂妖尊,亦是万魔之主。
却被他短短几句话,就吓成了这幅模样。
霜绛年眼中掠过轻快之意,回答了晏青最初的问题。
“我当然恨你入骨。”
“简单死了,太便宜你。我让你活着,是为了让你承受最痛苦的折磨。”
“天、长、地、久,永、生、永、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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