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奉京挥了下手,外面有小太监提着食盒进来。
“臣是来给皇上送药的。”
“送药?”姜昭奇怪道,这江太医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竟然亲自给他送药。
江奉京见他这幅样子,忽的笑起来,“皇上不会是担心臣熬了毒药来吧。”
“朕相信江太医,你当然不会下毒。”姜昭知道,江奉京虽然讨厌他,可他承诺过会好好医治,即便再厌恶原身,原文中他也没害过原身,至于尽力了几分就不知道了。
他这般笃定的说相信他,江奉京垂下了眼,敛下了眼里的神色。
他抬头,唇角没了笑意,“皇上把药喝了把,臣调整了药方,看看皇上有没有不适的反应。”
江奉京忽然没了戏耍他的兴致,只想赶快离开,不再看到那张脸。
他的恶趣味不过是想看加了苦味的药,姜昭喝下去还会不会露出那种淡然温和的、无所谓的表情。
江奉京觉得他就是装的,他想把那张伪装的脸撕碎,露出原本的面目。
“喝药啊,江太医让人送来就行了,不必亲自跑一趟的。”
姜昭随意道,接过小太监端过来的药,甚至没有看一眼,便仰头一口饮尽。
别人不知道,可江奉京知道那药有多苦涩,但那人只微微蹙了下眉心,便再没了别的表情。
他神色如常的递回了一滴不剩的碗,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唇边,那抹药汁显得太过刺眼。
江奉京几乎是落荒而逃,“臣告退。”
姜昭愣了下,“江太医慢走。”
江奉京果然是避他如蛇蝎,看着他喝完了药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药里大概有安神的成分,加上身体非常疲惫,姜昭挥退了宫人便去睡了。
*
宇文绪出了宫门上马车时神色不明,眼里像是蕴含着即将爆发的风暴。
他上了马车,便闭上眼。
一身白衣,双目轻阖,恍若谪仙。
可唯有他知道,心中的暴戾无法纾解。
宇文府在中街最尊贵的地方,与摄政王府相对而立,两府占地极广,不过两个府门一个开在街头,一个开在街尾。
大有老死不相见的意思。
马车停在府门口,石墨从马上一跃而下立于宇文绪身边。
门内,石玉迎了上来,躬身道:“大人,此刻抓到了,在地牢里。”
宇文绪脚步一顿,侧头看向石玉。
石玉只觉得冰冷的目光从他身上滑过,他敏锐的察觉到大人今日心情不佳。
“去地牢。”
宇文绪眼里闪过一丝嗜血的笑意,方才冷到极致的人忽然有了一丝兴奋。
石玉垂头落后一步,石墨走到他身边时被拉住,他轻声问:“大人今日发生了何事?”
他们很早就跟着大人了,近几年已经很少见到大人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
石墨:“未曾。”
石玉直觉不对,可石墨从不说谎,那就是在石墨不在大人身边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宇文府有地牢,能被关到这里的,都会被特别对待。
若是让大人亲自审问,那下场只会更惨。
石墨走到地牢口便不再往里,守卫在门口,石玉快步上前。
地牢里的木桩上绑着一个黑衣人,此刻他双眼被蒙着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缓慢闲适的脚步声。
他身上的黑衣已经被血浸湿,身上的黑衣裂开露出模糊的血肉,脚下的地板上晕开了一片血色。
黑衣男人忽的啐了一口,骂道:“宇文贼子,你个狗日的,觊觎皇位把皇上当做傀儡,有本事你杀了我,否则总有一天你不得好死。”
“哦?你这话我听了好多次了,可我依然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他语调悠然闲适,像是在跟老朋友闲聊,“你们打的什么主意真当我不知道?如实说吧,否则就别怪本官无情。”
“我呸!”那人硬气道,“老子什么都不怕,还会怕你这个小白脸,有什么尽管招呼。”
“是吗?那我们来试试新玩具。”宇文绪声音不变,眼里的暴戾更甚,他从一旁的桌上拿了一根小小的刑具,慢慢的朝人走过去。
他挥了下手,“石玉你出去候着。”
石玉看见他拿着的小刑具都忍不住浑身抖了抖,听大人这么一说连忙应了声就退了出去。
他走到石墨身边,眼观鼻鼻观心。
很快,里面传来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
石玉默默垂头,那刺客他们已经审问过一遍了,就跟他说得一样,那刺客很是硬气,什么都不怕。
他这么想着,里面又传来一声厉叫,随后是一串断断续续的叫骂声。
那叫骂声越来越低,直到被嘶吼覆盖,到后来连嘶吼都没了。
石玉在心里数着,又不时去看沙漏。
天色渐渐暗沉,他撞了下石墨:“喂,大人今日在里面待得未免太久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石墨看他一眼,“大人不会有事。”
“说得也是。”石玉道。
天幕降临之前,宇文绪从地牢走出来,他逆着光走上来,双手正在整理衣袖,眉眼冷淡至极,暴戾疯狂的情绪全部都被收敛起来。
直到他踏上地面,石玉才倒抽一口气,石墨面无表情的脸也微蹙了眉。
总是白衣胜雪的大人此刻外袍上全是血迹,就连脸颊也沾染了些许,他的手已经被血染红了。
整个人像从修罗地狱爬出来一样。
他缓缓解开外袍,往地上一扔,鞋子踩在上,便往他居住的小院走去。
“烧了。”
立刻便有下人来收走了白色外袍。
石玉跟石墨对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却听宇文绪道:“等那人醒了,再去审问,应该会有结果。”
石玉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又听他说:“还剩一口气。”
石玉松了口气,还有一口气就好,就怕大人一个不小心……
“沐浴。”
宇文绪的声音又轻又淡,似乎带着些疲惫。
宇文府中立刻便忙碌起来,方才还安静的院落从四处出来许多人,各个都安静的低着头不发一语,乍一看仿佛都像是假人。
但他们动作麻利,很快便准备好了浴池。
宇文绪脱了衣裳缓步走进浴池,他双臂舒展搭在池边,朦胧的水雾遮住他的面目,他闭上眼。
四周仿佛都萦绕着淡淡的药香,脑中是那双明亮的眼、苍白绝美的脸。
宇文绪沉沉吐出一口气,缓缓没入池水中。
石玉站在门外,看了眼高挂半空的月亮,又看了依然亮着灯的书房。
石墨在一旁站着阖着眼闭目养神,石玉叹了口气:大人今日看来是不会去睡了。
“石墨你去歇着,我守着大人,明日你还要跟大人出去。”
石墨睁开眼,冲他点了下下巴,转身就走了。
谁知第二日到了大人习惯出门的时间,石玉久久不见人出来,石墨来了询问的看向他。
石玉摇摇头,打了个哈欠:“大人尚未出来,我先去休息了。”
*
卯时一刻,萧从妄去了后院校场练功,每日雷打不动,若是要早朝则会再早半个时辰。
校场空旷,放置着十八般兵器,还有四个木桩。
守在一旁的小厮也不知为何,只觉得今日王爷整个人都杀气腾腾的,他看着看着就瞪大了眼,下巴都合不上。
只听啪啪的几声,供王爷劈打的木桩便四分五裂。
这、这是使了多大的劲儿啊。
然而今日练完功萧从妄却犹觉不够,换了常服便翻身上马去了城外驻防军营。
众将士惊道:“王爷,您怎么今日来了?”
摄政王五日巡防一次,会挑将士们进行单独指导,也就是单方面挨着,毕竟没人能打得过王爷。
萧从妄俊脸面无表情:“怎么,你们害怕本王来是疏于训练还是如何?”
来了来了。
将士们哪里敢多话一句,一个个都抬头挺胸站好,就怕被王爷领出去单独关爱。
可倒霉蛋总会有,轻骑校尉被点名出列。
轻骑校尉别过头,一顿龇牙咧嘴:他今日竟然如此倒霉,被点名了,上回被揍出来的伤还没好全呢。
萧从妄肃肃而立,低斥道:“出列!接不下十个来回,今日不许吃饭。”
“喝!”轻骑校尉一听不能吃饭,这还了得,大喝一声便扑了上去,“王爷指教。”
七个来回后,萧从妄道:“千夫长出列!”
所有的千夫长踏出一步,“到!”
“一起上。”萧从妄从容不迫。
小兵们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评头论足一番,“王爷也太厉害了!”
“一起上都没人能伤到王爷一招。”
“今天千夫长们没饭吃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多吃一碗。”
“可怜,真可怜。”
……
一个时辰后,萧从妄骑着马神清气爽往回走,今日本是休沐,可他却不由自主往皇宫走去。
被身、下的照夜带到宫门口他才回过神来。
萧从妄轻笑了一声,摸了摸照夜,“你倒是机灵。”
来都来了,他翻身下马,把马交给值守。
御书房里,正在找书册的姜昭听见声音回头,便看见身穿黑衣的萧从妄从外面进来。
他愣了一下,姚喜明明告诉他说今日这两尊大神休沐他才来找书看的。
萧从妄看见他也是脚步一顿,他垂着的手指动了动,朝姜昭走过去。
“臣见过皇上。”
姜昭直起腰,语调轻松,“摄政王免礼,今日休沐,王爷也如此勤勉,实乃大庆之福。”
“臣忘了东西。”萧从妄随口一答,眼睛却看向姜昭手里的书,“皇上这是?”
姜昭手里拿着大庆的史册,以及有关这个世界的史书,他想了解一下这个世界。
“朕,闲着无聊看看书。”
萧从妄却道:“皇上勤勉用功是大庆之福,何时用功都不晚。”
姜昭:……
他看得出萧从妄是真心实意在鼓励他,否认的话如何都说不出口。
“咳咳。”
姜昭憋了一口气,把自己给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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