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便往前厅走,走到抄手游廊时,宇文绪便道:“楚灵带皇上去琉襄院梳洗一下。”
侍女楚灵连忙应是,笑着道:“皇上,请随奴婢去梳洗一下,这边请。”
姜昭正巧手脚有些凉,回屋缓缓也是好的,便冲宇文绪点头道:“还是大人想得周到,朕去去便来。”
宇文绪目送人转过花门,抬步便跟了上去。
姜昭进了屋里,便秉退了楚灵,让姚顺和姚喜伺候他取了宇文绪的外袍。
姚顺道:“皇上,宇文大人的外袍奴才拿去还给楚灵吧。”
姜昭顿了顿,“不用清洗一下吗?首辅大人说不准会嫌弃,或者咱们直接带走吧,大人也不缺这件外袍。”
皇上说得不无道理,可姚顺觉得保险起见,还是要请示一下。
“皇上,不如奴才去问问楚灵姑娘如何处理?”
“也好。”
问问总是没错的,姜昭想。
姚顺从屋里出来,便见楚灵侯在一旁,他刚要开口,便见站在不远处负手而立的首辅大人。
楚灵问:“姚顺公公可是有何需要?”
姚顺把外袍捧着往前递了递,“皇上让我来问问姐姐,大人的外袍应当如何处理。”
姚顺说完便见大人侧头看了过来,那一眼他便明白,垂着头便走了过去。
“大人。”
宇文绪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衣袍给我。”
姚顺立刻抬手递过去。
宇文绪拿上衣袍便离开。
姚顺顿了半晌,只以为首辅大人定是十分喜欢那件衣袍,或许是太过厌恶想亲自处理。
难不成是亲自跟来就为了这件衣袍?
不不不。
一定是他想岔了,大人的心思不是他能猜到的。
宇文绪一路回了自己的院里,进了屋,他好似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看着手上的衣袍沉着脸。
好一会儿,他轻嗤了声,把衣袍扔到了软榻上。
姜昭梳洗了一番,又裹上了披风,便被楚灵带着去了正厅。
在琉襄院梳洗时,姜昭只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琉襄院应当是个偏院,摆设简单,可件件都是精品。现下进了正厅,他才明白,宇文绪的家底到底有多丰厚。
正厅是见客的地方,从入门起摆设便是仔细用心的,一应摆设件件都仿佛在说,这才配得上首辅大人的身份。
门口两个巨大的花瓶,乃是前朝宫中特制,世间独独只有这两件。
厅里的桌椅,全都是紫檀木制,雕花精美、活灵活现,必然是极品匠人用心之作。
屋里柱子漆的是金漆,上面绘制的是蛟纹,在云层中,像是要一飞冲天。
姜昭把一切都收入眼底,却只是这么一看便不关心的转开了眼。
这跟他没什么关系。
宇文绪已经换了衣裳在里面等着了,他穿戴整齐,头发玉冠高束,腰间压着一块暖玉,看起来玉冠和暖玉是一款的,一瞧就是稀世珍宝。
腰间的腰封是用金丝绣上了云纹,配上他日常喜的白色衣袍,整个人贵不可言。
姜昭打量的目光被他尽收眼底,可他仔细探究,也没从姜昭脸上看出任何不满的神色。
这一切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晴天白日,不过是一顿便饭,宇文绪却像是要故意展示一样,他嘴角含着不达眼底的笑,拍了拍手。
“开宴。”
姜昭刚坐下,便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四周乐声渐起,几个身穿清凉的舞姬便款款而出。
半纱遮面、风情万种。
姜昭看着姑娘们都觉得冷,他转向宇文绪,“宇文大人不必安排节目,不过是一顿便饭,吃过朕便回宫了。”
宇文绪不为所动,“皇上难得来一次,若是臣照顾不周,岂不是让皇上笑话。”
“怎么会。”姜昭说,“宇文大人跟朕,实在不必如此客气。”
宇文绪笑了下,“既然如此,那皇上便一边欣赏歌舞一边用膳,让臣尽尽地主之谊。”
话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姜昭也不再说什么,他披着外袍,实在不方便用膳,可又实在觉得有些冷。
大概是方才吹了风,染上了风寒。
一个炭盆端了上来,就放在了姜昭身边,这桌上就他跟宇文绪两人,地方大得很。
下人恭敬道:“皇上觉得可还舒适,是否还需要一个放在另一侧?”
姜昭摆手,“一个就够了,如此便好多了。”
他解开披风,纤细白皙的脖子便露了出来。
姚喜侯在皇上身边,却觉得好似根本没有自己用武之地,不是他伺候不周,而是首辅大人府中的下人训练有素,伺候得太过仔细妥帖。
姚喜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自认也没有府中的下人那么仔细。
刚上菜,便有下人拿来了温好的帕子给皇上擦手,檫完了手立刻给皇上递上玉筷,杯碟都是成套的薄胎,一看就是贵重之物,应当是摆着观赏的,首辅大人却用来用膳。
嗯,非常符合首辅大人的身份。
歌舞精彩、餐具精致,菜肴更是看起来非常让人有食欲,一看就是大师傅做的。
可都不是姜昭喜欢的口味,瞧着就有些重口味。
宇文绪笑着道:“皇上快吃,这些菜都是臣特意让人准备的,皇上可别辜负了臣的一番心意啊。”
姜昭看着桌上的菜有些犹豫,宇文绪又道:“这些菜是否不合皇上口味,臣让人再换一些来?”
一顿饭而已,姜昭只是顺着姚顺的话来走个过场,他总觉得宇文绪是在试探他,虽然他无所谓,可与这样的人相处,总是让他觉得不舒服。
“不会,府中膳食看着很是可口,朕正好尝尝。”
说着便给姚喜了一个眼色,让姚喜给他布菜。
姚喜为难的看了眼桌上的菜色,只能硬着头皮给他夹了块看起来还算清淡的鸭肉。
然而鸭肉酥嫩,却有一股淡淡的鸭味,一入口,姜昭就变了脸色,差点吐出来。
他连忙喝了好几口水,压下了那股不舒服。
宇文绪眉眼间浮上几分不悦,“皇上若是当真觉得不合口味,臣让人再做几道菜。”
姜昭摆摆手,“大人不必麻烦。”
这桌上已经有十数道菜了,他没有浪费吃食的习惯。
这时一道清淡的豆腐端了上来。
姚喜眼睛一亮,便给皇上夹了块豆腐放进碗里。
豆腐光滑细嫩,姜昭一心想要快点吃完这顿饭,用调羹舀起就往嘴里送。
入口有一点怪异的味道后味稍甜,可是豆腐太滑嫩,入口便滑入喉中,他尚未来得及品出那是什么味道。
见姜昭眉眼舒展,宇文绪看了眼那盘豆腐,“皇上喜欢那豆腐,再吃些吧。”
说完,竟亲自给姜昭舀了一勺。
豆腐再一入口,姜昭猛地就变了脸色。
“糟了。”
他下意识一喊,让宇文绪看向他,见他神色严肃顿时便问:“皇上怎么了?”
姜昭稳住心神,他从前对杏仁过敏,刚才他就觉得味道有些怪,可没尝出来。
现在一入口便想起来了,就是杏仁的味道。
可毕竟是他从前的身体对杏仁过敏,这具身体又不是他的,只是十分相似,他不敢肯定也会对杏仁过敏。
但这念头一起,他就觉得,这身体可能真的也对杏仁过敏。
姜昭对上宇文绪的眼神,带着一丝苦笑,“只是忽然想到朕好似不能吃杏仁,也不知是不是朕记错了。”
宇文绪立刻便明白姜昭什么意思,立刻叫人问道:“去,问问厨子,这豆腐里有没有杏仁。”
然而他不过话音刚落,姚喜就叫了一声,“皇上,您的脸。”
宇文绪看过去,就见姜昭那张玉白的脸顿时红了一片,一团深一团浅。
他心里顿时一紧,立刻站起身来。
姜昭只觉得嘴皮和脸有些疼,那种刺疼。
胸口一紧,呼吸顿时有些跟不上。
他手臂一晃,就被人接住。
宇文绪在他耳边问道:“皇上感觉如何,别急,我们立刻回宫去找江奉京。”
他声音带着一丝紧绷,大声道:“备车!”
姜昭能感觉到宇文绪是真的紧张,他也感觉到这副身子是真的一点都刺激不得。
这才多久,他竟然又要麻烦江太医了,到时候肯定会给他甩脸色。
宇文绪的手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臂,他的胸膛坚实温热。
姜昭眼睛有些睁不开,呼吸急促让他说不太清楚话,“多备些水给我喝。”
“备水。”宇文绪凑近了些听得很清楚,连忙吩咐,又问,“皇上还有没有什么吩咐?”
姜昭摇摇头,整个人都无力的靠向他。
宇文绪不再耽搁,他脸沉如水,一把把人抱起。
离开前厉声道:“把那厨子给我绑起来,加害皇上罪加一等,等我回来亲自审问。”
“是。”石玉不知何时出现在正厅,闻言连忙应道。
宇文绪抱着一个大活人却像是抱着一片羽毛般轻松,一路径直上了马车。
这马车是宇文绪的,姚喜刚要跟上来,被宇文绪呵斥住:“下去,你们快马回宫请江奉京去永安宫,给皇上准备要用的东西。水给我,我带着皇上回宫。”
姚喜迟疑了一下,“奴才常伴皇上左右,伺候得最得圣心,宇文大人金尊玉贵,恐怕不耐伺候……”
他的话在宇文绪可怕的眼神中,慢慢消失。
“还不去!”
姚喜连忙一躬身,放下车帘上了皇上的马车。
宇文绪的车驾从来只有他一人,此刻马车里多了一个人的气息却并不让他觉得讨厌。
他薄唇紧抿,伸手摸上姜昭的额头,只觉得他额头发烫,脸颊也是红的。他双眼紧闭,几乎无意识的躺在他的腿上,整个人都脆弱的很,好像自己是他唯一的依靠。
心中蓦地一软,宇文绪扶着他的肩膀,轻声道:“皇上,来喝些水。”
他还记得方才他说的要喝水。
姜昭微微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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