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床上的人闭着双眼,他趴着一动不动,像个乖巧精致的玩偶。
寝宫里的地龙烧得很旺,怕露着半身的姜昭冷,江奉京擦了擦额头的汗,叹了口气,把外袍脱了。
即便脱了外袍,他也觉得热。
药方他研究了好几遍,觉得可以了,这才叫了姚喜进来。
“拿着药方去太医院抓药,药拿回来后我亲自来煎。”
姚喜应了是,不敢交给旁人,便亲自去了太医院。
江奉京这才走到床边,准备给姜昭取银针。
烛火昏黄,可趴在床上的人那背部露在外面,却怎么看怎么觉得白得亮眼。
江奉京一步步靠近,便越发觉得那片白刺眼得很。
姜昭趴在床上看不见脸,头发被软缎束起放在肩侧,背部一览无余,上面插着他亲手插上的银针,那时情况紧急不觉有什么,可现下只觉得那银针像是在发烫。
江奉京坐在床边,盯着背部,似乎不知道从何下手。
半晌,他轻啧了声,像是在嘲笑自己,亏他自诩医术高明,竟然被美、色晃了眼,可从前也不是没见过、没施过针,从未有如此忐忑的心情。
当真是奇怪。
这般嘲弄一番,心神沉静,他伸出手拔针。
像是感觉到什么,姜昭轻轻哼了一声,侧过头来。
绝色容颜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带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如同在画中沉睡的神仙人物。
他微蹙着眉心像是有些不舒服,让人想帮他抚平。江奉京的手伸到一半回过神来,堪堪停在了半空。
却不想姜昭动了动,像是要翻身,江奉京没多想,一下子按上了他腰部。
火热的手掌触碰到了微凉的腰部,却像是被烫手了一样想拿开,两人都瑟缩了一下。江奉京死死压着唇,这才没有松开手。
姜昭缓缓睁开眼,察觉到腰上有热源,随后感觉到自己光着的、身/子,身上有密密麻麻的微疼。
“别动。”江奉京说,“皇上如今跟个刺猬一样,不想被自己扎到就别动。”
姜昭愣了一下,眼里溢出笑意。
江太医是在跟他开玩笑?
“多谢江太医,又麻烦你了。”姜昭趴好,把头往前放,下巴搭在枕头上,“朕这条命若是没有江太医,怕是早就保不住了。”
江奉京手指蜷缩了一下,慢慢挪开,“知道麻烦微臣那皇上为何不好好的,三天两头就要来一次,难不成是在检验臣的医术,对臣的医术如此信任?”
姜昭觉得江奉京今日的态度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只觉得没有往日那般刻薄,甚至还有些温柔。
难不成是因为此刻他被扎成刺猬,看起来可怜?
当真是医者仁心。
“江太医医者仁心,朕全倚仗江太医,朕对江太医心怀感激。江太医的医术当然是出神入化,大家都有目共睹。”
姜昭如今这种话说得顺口极了,他察觉到落在他背上的手顿了顿,可他说的是真心话,即便是现代医学,要治疗这种未知病症都十分棘手,可江奉京硬生生把原身的命拖到了如今。
没错,原身以及姜家的病并未可知,属于未知病症,仅靠着江奉京的医术吊命。
是以,先皇才会要求江家留守在皇宫之中,为皇家治病。
作为一个皇帝来说,这话可真是太过卑微了。
从前原身或许说得咬牙切齿、满心怨怼,可对于姜昭来说,没有人会无条件得延续他的生命,江太医能尽心尽力救治他,就值得他说一声谢谢。
江奉京手上的动作继续,触及那光溜溜的背脊,他才发现姜昭这个皇帝的身子到底有多瘦弱。
先前只是握着他手腕把脉也没注意,他现下拔着针,目光移到他放在枕头侧面的手臂,那手臂白净细弱,手腕更是纤细。
太瘦了。
江奉京皱眉,他应该多吃些才是。
感觉到身上的银针被拔出,姜昭就想动一动,被江奉京拦住,“皇上先别急着动,头上还有。”
姜昭停住,眼珠转了转了向上看,“果然是跟刺猬差不多了。”
两人难得这般轻松对话,江奉京竟也没有怼回来,反而低低笑了声。
“皇上如今倒是好心性。”
姜昭这会儿也不知为何,心情轻松,笑着道:“江太医是想说朕不畏生死?生死有命,强求不得,过好当下每一天就好,朕这身子,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没了。”
或许是方才,他觉得自己可能就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现在能醒过来,睁开眼,一切都好像又不同了。
姜昭的语气是那样的轻松,可江奉京眼里只有白如玉泽的背脊,他的目光从他纤细的脖颈到单薄的蝴蝶骨,顺着背脊又没入裤腰。
他闭了闭眼,从头顶上取出最后一根银针,姜昭似乎觉得有些疼,颤了颤。
“弄疼你了?”江奉京心里软得很,温声关切道。
他从未用这般语气跟姜昭说过话,说完便自己轻咳了一声。
姜昭摇头,“没事。”
美人趴卧,骨肉匀称,虽然瘦却丝毫不损美感。
白玉般的肌肤,在烛火下泛着光华。
江奉京不再看,“皇上把衣服穿上吧,现下有没有哪里不适?”
姜昭趴坐起来,把里衣穿上,墨色的发滑落至腰心。
“没有,都很好。”
方才的窒息感和全身的灼热都一一散去,不得不说,江奉京虽然嘴巴刻薄毒舌,但医术是极好的,特别是那一手针灸。
江奉京收了针,嘱咐道:“皇上切不可再这般大意,什么不能吃都要记下,用膳前要仔细问过才行。”
姜昭乖乖点头,他可再不敢了。
江奉京看了他半晌,叫了姚喜姚顺进来,又嘱咐了一遍。
两人被皇上这么一吓,三魂去了两魂,差点没被吓死,哪里还敢大意,全都一一记下。
两人听完江奉京嘱咐,便见皇上坐在床榻上笑盈盈的看着他们,连忙走到他面前。
两人一叠声的问:“皇上可有什么不适?要喝水吗?用不用什么吃食?”
皇上可没用多少东西,如今折腾到了半夜,定是饿了。
果然姜昭点点头,“饿了,想吃甜的。”
姚喜应了一声,连忙去吩咐小厨房做宵夜,连带着给另外三位大人也做一些。
姚顺小声道:“皇上,摄政王和首辅大人都守着呢,没出宫去,方才还吵了一架。皇上可要见?”
姜昭摇摇头,“不了吧,这么晚了,明日两位还要早朝,别打扰他们。”
*
萧从妄在殿里走来走去,时不时便停下凝神听一下寝宫里的动静。
他试图让自己静下来坐一会儿,可坐不到一刻钟便又站起来,他从未如此焦躁过。
半个时辰后,他叫了白风去御书房偏殿把折子给他拿来。
白风被叫去拿折子,满脸无奈:“王爷,拿折子不能叫个小太监吗,我在睡觉您也把我叫起来,太不人道了。”
“你跑得快。”萧从妄淡淡吐出一句话,“桌上的折子都要。”
白风刚跑出去的身影一晃,差点就从半空中落下来。
大半夜的,王爷当真是龙精虎猛。
很快白风就回来了,萧从妄把姜昭批阅过的折子都翻开看了一遍,这才慢慢沉静下来。
这股陌生的情绪来的太过突然,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何。
大约是因为皇上一声不吭去了宇文府,又那般样子回来,他身为辅佐皇上的重臣,关心皇上理所应当。
他是生气,□□上没有告知他一声,若真是有个万一,他难辞其咎。
或许还有可怜吧,可怜他那副脆弱的样子,就像是永远不会再醒过来。
他尚未对他道歉,不该误会他。
萧从妄这一生的情绪,都没有那一刻来得多,即便是他在战场上身受重伤、腹背受敌的时候。
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方才也乱了阵脚。
萧从妄听到一声瓷器落地的声音,定然是宇文绪那里传出来的。
他眉眼微动,继续看手中的折子。
茶盏在地上碎裂成无数片,宇文绪闭着眼,嘴角绷得笔直。
石玉不知何时入了宫,跪在地上没有抬头,石墨抱剑立在一旁。
“石玉,你什么时候这般无用了,审问一个厨子都审不出来。”宇文绪依然闭着眼,他胸口起伏情绪并不稳定。
石玉垂着头,“大人,属下用了刑,可那厨子无论如何都说自己只是厨子,根本不知皇上会来,更没有加害皇上的心。”
宇文绪豁然睁开眼,眼里满是戾气,“那你说,为何最后一道菜是杏仁豆腐,满桌的菜口味偏重,最后上来一道豆腐,它也应该是虎皮豆腐或者其他豆腐,而不会是杏仁豆腐。”
他仿佛从修罗地狱而来,字字都带着戾气。
石玉蓦地一僵,“属下失职,请大人责罚。”
宇文绪心中烦躁,却没有责罚石玉,道:“我现在没有心思罚你,你给我仔细查清楚,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到底是什么人做的。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石玉身体颤了颤,“是,大人放心,属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滚吧。”宇文绪淡淡道。
屋里没了人,四周都安静得可怕。
宇文绪闭上眼,脑中都是姜昭躺在他腿上的样子,脸色潮红,浑身发烫,灼热的呼吸扑洒在他腰腹。
即便此时此刻,他像是依然能感觉到。
宇文绪还记得他抱着他在怀里的样子,那么纤弱,像是他轻轻用力,就会把他捏碎、折断。
他从未那么依赖过自己,即便他掌控着整个朝堂。
即便只是这么一想,宇文绪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让他依赖自己,让他的脆弱只对自己展示。
想掌控他。
姜昭靠在床上,跟江奉京面对面一起用夜宵,江奉京觉得今晚的夜宵,从未有过的好吃。
平日里他从来不吃宵夜。
而隔壁两人,在小太监送来了夜宵后,才被告知皇上已经醒过来了,不过太过疲惫,已经睡下了。
还说江太医守着皇上的,请两位大人不必担忧。
寝宫两侧的偏殿,烛光一整晚都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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